师者陈绍燕:桃李春风又一年
2019-02-10许秀莲
许秀莲
一个寻常的周三上午9点,凉山州民族中学(以下称“州民中”)校内一片书声琅琅,陈绍燕正拿着书给高一6班的学生们讲《烛之武退秦师》,声音高昂中带着嘶哑,讲到兴起之处声音都“劈”了,学生们却似习以为常,抬首埋头间,只留下记笔记的“沙沙”声。
在參加完近日举办的凉山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先进典型集中宣讲活动后,陈绍燕如常切换回老师的角色,正如她在成为全国劳模、十九大代表之后那样。
刚送走一届高三学子,又回到高一接了两个班,陈绍燕还是没有觉得放松,“打基础”很重要。一边招呼记者等会儿,一边快速给两个班的语文课代表安排了发测试卷的任务。
风风火火“陈三娘”
“陈老师,早上……”一大早,王军刚踏进校园就碰见了陈绍燕,迎面而过,话没说完,就只余下一阵风声。“又没看到我。”王军也不沮丧,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多次,学校里的老师都习惯了。
陈绍燕在州民中是出了名的风风火火,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果断干脆,效率高又有成果。“这不是不礼貌,而是陈老师忙起来很专注,真的没看到人。”王军有时打了招呼,隔了一会儿,走过了的陈绍燕又会回头喊一声,拍拍脑袋说自己又没注意。
陈绍燕个子不高,身体瘦弱,走起路来像是随时在与时间赛跑,记者也只能跟在后面小跑。“高中很关键,这些时间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浪费一分钟,学生就少学一分钟的知识。” ?
有时晚自习随堂考试,结束后学生们回寝室休息,陈绍燕会点亮办公室的灯光,连夜加班将试卷全部批改出来,“不是粗略地批改,而是逐一指出学生的问题,还会总结出易错题以便于第二天讲解。这个工作量来算,一般她都得两三点才能回家休息。”而这样的夜晚很常见,陈绍燕二十多年的教师生涯都是这样度过,这也是王军敬佩不已的一点,“反正我是做不到的,偶尔或许有。”
对于这种操作,刚上高一的学生们还会惊讶,“老师这么拼吗?”因此人送外号“陈三娘”。晚上加班,第二天一早站上讲台依然激情澎湃、精神奕奕的陈绍燕,有时也让学生们倍感压力,“一天赶一天,很有紧迫感。”
声音大也是学生给陈绍燕贴的标签。一次,一名学生在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当场逮到,气愤之下质问“陈老师上课你怎么不睡?”“陈老师声音那么大,睡不着。”后来得知这个小插曲的陈绍燕哭笑不得。
课多、分贝高的结果就是陈绍燕的声带小滞,医生劝她不要过度用嗓,学生们心疼她劝说她讲课小声点,能听见。她也接受意见,尝试着带“小蜜蜂”扩音器,但通过机器传出的声音让陈绍燕缺少真实感,“大声点学生们的注意力更集中,人声更有效果。”
“劈”着嗓子上课的陈绍燕,之所以对待学生如此急切又严厉,是因为她比学生们更懂“知识改变命运”,渴望将每一个孩子都送出大山。
“开学的难,我帮她担”
“陈老师,我来报名。”1999年9月1日,苦史伟局促不安的脸映在陈绍燕眼中,紧扣的双手、毫无底气的话语都让她在报名的学生中突兀起来。这个孩子有事情,时年27岁的陈绍燕拉着她到旁边问清了原委。
原来苦史伟初中成绩一直很好,父母希望她考中专,能帮着家中减轻负担,但她想读高中考大学,以后飞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父母不支持,一分钱没给,她就背着书包来了学校。”
陈绍燕不知道苦史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能站在她面前,她只知道如果不帮忙,这个孩子会抱憾终生。她找到学校说明情况,让学校帮着免除三年学费,由她支付每学期300多元的学杂费,这对于刚工作不久的陈绍燕来说,相当于她一个月的工资。
考虑到苦史伟正在长身体,陈绍燕时常会带她到自己家中“打牙祭”,放假时还带着她回老家玩,乖巧懂事的苦史伟也渐渐成为家中一份子,连陈绍燕的父母不时也念着她。
“开学的难,我很能感同身受,也想着替她分担一下。”陈绍燕来自西昌一个小山村,幼年家贫,每到新学期开学,就是一家人面临的巨大考验,为了筹学费,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待家中粮食收成又还款,如此循环多年,“生怕哪一天凑不齐钱,就上不了学。”
因此眼中闪着光芒的苦史伟,让陈绍燕不忍拒绝。苦史伟也没让陈绍燕失望,这个不高又瘦弱的姑娘,凭着她的坚韧和优异的成绩,拿下了各项奖学金、助学金,2001年以全校第二名考入电子科技大学光通信专业,此后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上海交大硕博连读,又被公派至德国留学,成为凉山州第一名出国留学的彝族女生。
凉山彝区是深度贫困地区,像苦史伟一样的贫困学子众多,但并非每一个学生都如苦史伟一样能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因而偶有萌生退学想法的学生。
2005届的张玉(化名)就是其中之一,来自宁南贫困家庭的他,因高中课程难度提升,逐渐跟不上学习进度,觉得自己没有学习天赋,上学是在浪费父母的血汗钱,多次在寝室里和同学说起退学的念头。陈绍燕也很快发现了异常,原本上课认真的张玉屡次走神,神情恍惚。私下交谈了解内情后,陈绍燕多次找他谈心谈话,以自己的经历来打消他退学的念头,鼓励他跃出农门,平日上课时常当众表扬他,给予他信心。慢慢地,张玉状态好转,学习渐渐跟上,成功考入四川大学。
“后来开同学会时了解到他毕业后进入央企,如今年薪50万,一大家人的生活也因他而改变。”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陈绍燕已经记不清劝回多少个“张玉”,只是学生考了好学校或者有了好工作接到报喜时,她能从心底感受到作为教师的那一份成就感。
“凉山的学生都有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绍燕曾请过在成都教书的哥哥给自己代过两节课,哥哥返程时谈及凉山学子深有感触,“这里的孩子条件受限,学习几乎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他们也比城里娃更懂得知识的宝贵。”
但令陈绍燕欣慰的是,2015年以来,需要她资助的学生已经越来越少,教育扶贫走进千家万户,也让凉山的贫困学子摆脱了开学难题。
荣誉的幸福感比不上学生带来的自豪感
在近日的宣讲活动中,陈绍燕作为宣讲人之一,全程脱稿讲述了自己25年的教学故事。“大家都在说,故事很打动人。”凉山州委组织部党员教育中心主任周劲涛说。
作为州民中语文教研组长和教科处主任,按照惯例,担任了行政职务的陈绍燕只需要教一个班,但她如今依然是超负荷工作,上着两个班的语文课。在原本的教学和行政工作繁杂的情况下,陈绍燕不时还需要参加省、州各部门等组织的活动,她宁愿自己累點,也要把这两项工作兼顾好。
州民中实行“师徒制”,王军刚入职便跟着陈绍燕学,怎样备课、怎样讲才更能让学生听进去、怎么和学生交流……陈绍燕几乎“手把手”地教给了“徒弟”,毫不藏私。“我第一次上公开课,陈老师给我讲了如何做准备,第二天还要再指点我的教案,和我一起完善。”5年后,王军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语文教师。
杨辉与陈绍燕不是同一学科,但刚入职时战战兢兢,生怕做错,时隔多年,陈绍燕依然能叫出他的名字,也常会给予他一些教学上的帮助。“老师们一起出去培训时,陈老师还是我们的开心果。”讲台上严厉,讲台下温柔,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事,都觉得陈绍燕载誉前后无甚区别。苦史伟也曾直言:“先生之风,我永远铭记。”
陈绍燕对荣誉却是非常坦诚,称其是对工作的另一种激励,刚入职时也曾希望能评一级教师,涨点儿工资。“工作没有目标是不可能的,我在朝着一级教师努力的过程中,教学能力也在不断提升,直到现在评到了正高级职称,这就是一种良性循环。”
即便是后来评上了全国劳模,陈绍燕依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名普通教师,不会随着荣誉加身而改变,有时荣誉带来的幸福感还比不上学生给她的自豪感。比如高2017届2班蒋兴顺仅靠父亲务工供他上学,却在领到500元补助后悄悄到办公室,请陈绍燕转给比他更贫困的同学。“教书育人,这种品格比好成绩更值得让人尊重。”她还成了蒋兴顺的入党介绍人。
25年,陈绍燕将1900多名学生送入了理想的大学,其中有9人进了清华,在和学生们交流时,谈论更多的是哪节课的一句话让她茅塞顿开,哪次谈话对他触动很大,也让陈绍燕明白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的真正含义。
荣誉过后,陈绍燕照旧是六点半起床,比学生提前十分钟进教室,备课书本用各种颜色的笔记得密密麻麻,上课依然“火力全开”。“我的学生需要一个好老师来讲课这个初心未变,德要配位,要更加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