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顿·休斯诗歌中的自然意象分析

孙丙堂,崔 鑫

(天津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意象是诗歌创作和解读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概念。20世纪初,意象派代表人物埃兹拉·庞德曾在《意象主义者的几个“不”》中将意象定义为“一刹那间思想与感情的复合体”。我国古代也曾有立象以近意,观物取象的记载。象是意中之象,即融入了主观情感的客观事象,意即有象之意,即借助客观物象所表达出来的主观情感[1]。由此可见,意象不再是普通的形象,而是融入了作者主观感情并表达作品主题的形象。自然意象是意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生存于自然之中,与自然密不可分。意象的产生是诗人的主观心态和大自然客体密切契合的结果[2]。自然意象是休斯诗歌中的重要元素。在休斯诗歌中,自然题材并非用于建构关于自然的客观描写,而是用于表现主观世界[3]。这些自然意象特征鲜明,表达了诗人丰富的内心感受和深邃的诗歌主题。通过对自然意象的分析,能帮助人们更透彻、更全面地解读休斯诗歌中对黑人民族的刻画和所要表达的深厚情感。

一、对黑人民族的赞扬

作为黑人民族的代言人,休斯一直对黑人民族有着深厚的感情,并对自己的黑人身份有着深深的认同感。尽管在美国历史上黑人民族一直处于社会底层,长期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欺压和凌辱无法磨灭黑人民族自身坚韧不拔、乐观向上的民族精神和丰富悠久的文明传承。

TheNegroSpeaksofRivers(《黑人谈河流》)这首诗是休斯的著名诗篇,创作于前往墨西哥的途中,同时也是休斯发表的第一首诗歌。尽管当时的休斯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学生,但是他恢宏大气的诗风和对黑人民族的深厚情感已然力透纸背,跃然纸上,令人动容。这首诗通过描绘河流这一自然意象表达了诗人身为黑人民族一员的自豪感和认同感。

……

I bathed in the Euphrates when dawns were young

I built my hut near the Congo and it lulled me to sleep.

I looked upon the Nile and raised the pyramids above it.

I heard the singing of the Mississippi when Abe Lincoln

went down to New Orleans,and I’ve seen its muddy

bosom turn all golden in the sunset.

……

如诗中所描绘的,“我”在幼发拉底河沐浴,在刚果河畔建造茅草屋,在尼罗河畔修建金字塔,当林肯前往新奥尔良时又领略了密西西比河的壮阔。“我”在诗中代表了黑人民族。在这首诗里,诗人选取在黑人民族文明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四条河流——幼发拉底河、刚果河、尼罗河和密西西比河,来概括黑人民族悠久的历史。幼发拉底河代表古代巴比伦文明;尼罗河代表古代埃及文明;刚果河代表非洲文明;密西西比河代表美国文明[4]。由此可见,诗人通过河流这一自然意象,向读者展示了黑人民族的悠久历史和文化。从古至今,从人类文明起源到美国的诞生,黑人民族一直都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参与者和历史前进的贡献者。全诗通过河流这一自然意象,回溯了黑人民族的迁徙足迹和参与缔造人类文明的历史过程,虽然简短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让读者对黑人民族肃然起敬。同时诗中的第二节和最后一节首尾呼应,都只有一句“My soul has grown deep like the rivers,”诗人将黑人民族的灵魂比喻为河流,意即黑人民族会像河流一样涓涓不息,越过一切艰难险阻,克服种族歧视的不公平待遇,最终驶向自由平等的海洋。

BlackSeed(《黑色的种子》)是休斯另外一首通过自然意象,颂扬黑人民族坚强不屈精神的诗篇。

World-wide dusk

Of dear dark faces

Driven before an alien wind,

Scattered like seed

From far-off places

Growing in soil

That’s strange and thin,

Hybrid plants

In another’s garden

Flowers

In a land

That’s not your own,

Cut by the shears

Of the white-faced gardeners—

诗人用“黑色的种子”这一自然意象喻指从非洲掠夺来被迫出卖劳力的黑人,用风的意象指代去非洲掠夺黑人,迫使黑人背井离乡的白种人,黑人像种子一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美洲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了花朵。诗人用花朵喻指在美国扎根生存并为美国欣欣向荣的发展做出贡献的黑人同胞们,同时如花朵一般颜色鲜艳,特征鲜明,体现了黑人乐观开朗的民族性格。然而,黑人同胞却因自己的肤色遭到了白人的无情迫害,正如诗中所描述的,花朵遭到了白人园丁的修剪。然而种子的生命力是旺盛强大的,会有更多更美的花不畏修剪继续盛开,意指黑人民族的血脉传承一代比一代强。黑人民族已经深深根植于美国这片土地上,诗人相信会有千千万万朵花盛开在美国这个大花园,黑人民族会用自己的顽强生命力和强大的民族智慧抵抗迫害,盛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全诗运用种子、花朵、风和花园等自然意象,向读者清晰地展现了黑人被迫来到美国的历史和遭受种族压迫的社会现实,并以此歌颂了黑人同胞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面对种族迫害和压迫所展现的顽强生命力和乐观向上的民族精神。

二、对黑人民族的同情

黑人民族在美国所承受的种族压迫和迫害一直是休斯诗歌关注的主题,面对黑人民族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休斯将自己的内心情感寄于诗歌当中,以此来表达其心灵深处的深深同情及愤慨,并渴望能得到读者的共鸣。

在ToaDeadFriend(《致亡友》)这首诗歌中,读者便能深深感受到休斯悲伤无奈的情怀。

The moon still sends its mellow light

Through the purple blackness of the night;

The morning star is palely bright

Before the dawn.

The sun still shines just as before;

The rose still grows beside my door,

But you have gone.

The sky is blue and the robin sings;

The butterflies dance on rainbow wings

Though I am sad.

In all the earth no joy can be;

Happiness comes no more to me,

For you are dead.

这首小诗作于20世纪20年代,当时黑人的社会地位低下,很多人流离失所,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即便有些黑人能找到工作,也是做着那些被白人认为最肮脏、下贱、危险的工作,有的甚至可能会被白人雇主处以私刑。所以当时有很多黑人在凄惨绝望中不幸死去,令人惋惜。诗歌的题目——“致亡友”中的“朋友”指代的就是那些因为种族歧视和压迫等不幸早早离世的黑人同胞们。

如诗中所描述的,黎明时分,月亮和启明星仍然散发它们的光芒。清晨,太阳照耀大地,玫瑰像往常一样盛开在“我”的门前,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万物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但是“我”的朋友却永远离开了。天空是蓝色的,知更鸟还在歌唱,蝴蝶还在起舞,面对这么美的自然景色,诗人却无心眷恋,内心充满悲伤,因为诗人知道他的朋友、他的同胞再也看不见如此美丽的风景。景色再美,也抵不过失去同胞的悲痛,再也无法欣赏、无心留恋。

在这首小诗里,休斯运用月亮、夜晚、启明星、黎明、太阳、玫瑰、天空、知更鸟和蝴蝶等多个自然意象,将整首诗歌铺陈开来,使读者仿佛沉浸于大自然中,感受到了自然的纯真和美好。然而,与自然界的美好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黑人同胞的不幸离世给诗人带来的真切伤痛。原本美好的自然意象,在休斯的笔下染上了浓重的悲伤静谧的色调,向读者传达了诗人内心深处无比凝重的无奈和伤感。诗中黑人同胞在种族歧视下的不幸离世,在自然意象的渲染下,令读者更为动容和同情。

另一首小诗AfterManySprings(《几多春后》)也同样表达了休斯对黑人的遭遇的同情和绝望。

Now,

In June,

When the night is a vast softness

Filled with blue stars,

And broken shafts of moon-glimmer

Fall upon the earth,

Am I too old to see the fairies dance?

I cannot find them any more.

这首诗歌将场景设置在六月静谧的夜晚,天空中布满星星,月光笼罩在大地上,如此美好的夜晚,在读者看来一定会想起许多美好的童话故事。然而,诗中却写到:是“我”太老而不能看到精灵起舞了吗?“我”再也找不到精灵了。诗中的“我”在小时候一定听过很多美好的童话,幻想着有可爱的小精灵们生活在周围。而“我”身为一个黑人,在那个黑人受到严重种族歧视的年代,在成长过程中遭受了很多打击和迫害。所以,诗歌中的“我”对美好童话世界的向往和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让黑人获得和白人一样的平等和自由的愿景,在“我”看来,也不过像消失的精灵一样永远也找不到了。

诗歌强调了是在夏季的傍晚,用月光、星星和大地等自然意象塑造了静谧和谐的环境,从而烘托了诗中的“我”在安静的气氛中不断蔓延的绝望和悲伤。

三、对自由平等的向往

在现实中,面对黑人遭受种种压迫和不公的困境和打击,休斯内心充满了对自由和平等的渴望,而这样的渴望诗人借自然意象生动地体现在他的诗歌中。

When I get to be a composer

I’m gonna write me some music about

Daybreak in Alabama

And I’m gonna put the purtiest songs in it

Rising out of the ground like a swamp mist

And falling out of heaven like soft dew.

I’m gonna put some tall tall trees in it

And the scent of pine needles

And the smell of red clay after rain

And long red necks

And poppy colored faces

And big brown arms

And the field daisy eyes

Of black and white black white black people

And I’m gonna put white hands

And black hands and brown and yellow hands

And red clay earth hands in it

Touching everybody with kind fingers

And touching each other natural as dew

In that dawn of music when I

Get to be a composer

And write about daybreak

In Alabama.

这首名为DaybreakinAlabama(《阿拉巴马破晓》)中的daybreak意为黎明、破晓,这一自然意象象征着新时代、新世界的到来。休斯是美国人,但又是一个黑人,这双重意识的特殊身份,使他渴望民族之间能够平等对话[5]。阿拉巴马州是美国历史上种族隔离和迫害最严重的州之一,阿拉巴马迎来破晓,象征着黑人民族最终摆脱了奴役歧视和压迫,迎来了自由平等的时代。在这首诗歌中,出现了沼泽、迷雾、露珠、大树和松针等自然意象,这些自然意象与诗中提到的各种肤色的人,共同生存于大自然之中。在自然之中,万物平等,大家团结在一起,和谐共处,没有歧视也没有压迫。不管你是什么肤色,都是大自然中平等自由的一员。尽管现实是残酷的,休斯仍然在诗中借助自然意象,描绘了他理想中平等自由的世界,来鼓舞那些在现实中挣扎的黑人同胞。

另一首诗OurLand(《我们的世界》)同样也表达了休斯在遭受现实的残酷打击后,对自由和平等的向往。

We should have a land of sun,

Of gorgeous sun,

And a land of fragrant water

Where the twilight

Is a soft bandanna handkerchief

Of rose and gold,

And not this land where life is cold.

We should have a land of trees,

Of tall thick trees

Bowed down with chattering parrots

Brilliant as the day,

And not this land where birds are grey.

Ah,we should have a land of joy,

Of love and joy and wine and song.

And not this land where joy is wrong.

诗中,诗人毫不避讳地向读者描述了他心中的理想世界——充满阳光,充满自然界的鸟语花香,人们幸福快乐,平等自由。在每一小节诗里,诗人都运用了自然意象,比如阳光、水、玫瑰、大树和鸟等,来衬托和谐的自然气氛,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诗人理想世界中的幸福。然而,我们注意到,在每一小节诗的结尾处,诗人却又不断提醒读者现实世界的冰冷残酷,与和谐的自然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使读者更能感受到诗人对平等自由世界的向往是如此的热烈和真切。

四、结束语

“为大自然所深深迷住的人成了这个世界的诗人”[6],休斯在诗歌创作过程中,借助自然意象,寄情于景,将自己的深厚情感和深邃思想赋予自然景物,从而更好地传达了自己身为黑人民族一员所肩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意象是“诗歌意义的灵魂”[7],通过分析自然意象在休斯诗歌的应用,能为更多地了解休斯的诗歌提供一个新的视角。通过分析休斯诗歌中的自然意象,我们更深切地感受到休斯在面对黑人民族的不幸遭遇时,内心对黑人民族乐观坚强的民族精神的颂扬,对黑人民族的遭遇的同情,以及对自由平等的美好世界的向往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