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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国外文学研究:热点、方法、立场——基于6种A&HCI文学期刊2014—2018年的分析

2019-02-09胡乃麟申富英

山东社会科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文学文本方法

胡乃麟 申富英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进入21世纪后,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全球交流在信息爆炸和传播路径的变迁中日益紧密,各地域的政治和文化图景也愈发复杂微妙。现实的巨变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情感和心智,进而推动了文学创作在主题和形式上的演进,同时催生了新的文学研究和批评方法。具体而言,“新世纪以来的外国文学,无论是创作格局、叙述策略、阅读方式、作家姿态,还是对作家的要求,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文学空间的复杂性已经超出以往文学史的论域,呈现一种更为复杂,多元的景观。”[注]杨金才:《21世纪外国文学:多样化态势鲜明》,《文艺报》2017年9月4日第7版。因此,探讨近年来文学研究中的关键词及新动向,不仅有助于我们把握文学领域本身的变化规律,也可以让我们从文学视角勾勒出当今世界主要思维范式的演进轨迹。就我国外国文学研究刊物对国外前沿研究的关注情况而言,《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当代外国文学》《外国文学》及《国外文学》等权威刊物均常设相应栏目,对国外文学创作及批评中的相关热点问题进行了及时的介绍和评述。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跟踪和观察国外文学研究方法及研究态势已成为中国外国文学研究队伍日常学术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目前国内从宏观视角对国外学界在文学批评方法及文学研究前沿热点进行系统探讨的研究尚为鲜见。在对6种世界顶级A&HCI文学类期刊近5年所收录文章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本文拟围绕国外的文学研究历史、现状及发展趋势就以下几个方面展开探讨:当今国外的文学研究采用哪些研究方法?每种研究方法的适用性如何?方法背后的研究立场如何?文学研究未来的发展方向如何?通过思索上述问题,本研究尝试为我国外国文学研究界的同仁提供参考。

本研究选取的目标期刊为境外顶级学术期刊,即A&HCI (Art and Humanities Citation Index)来源期刊中在文学和文学理论研究领域进入学科领域Q1的学术期刊。通过分析期刊内容,对研究主题、研究前沿、研究方法和路径、重要学者及其经典文献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考察,最终锁定6种期刊为研究对象:Poetics(《诗学》)、NewLiteraryHistory(《新文学史》)、AmericanLiterature(《美国文学》)、SouthAtlanticQuarterly(《南大西洋季刊》)、LanguageandLiterature(《语言与文学》)、Boundary2(《边界2》)。在Scopus数据库中搜索以上期刊自2014—2018年的发文情况,合计1072篇。通过对文学类文章的标题、作者、文章摘要、参考文献做细致分析,对部分重点文章进行全文分析,参考文学研究方法类权威书籍,归纳总结近年来国外文学研究的新视野、新范式。通过对目标期刊文章分析发现,就研究范式而言,受20世纪以来各类哲学思潮的影响,文学研究的路径日趋多元;就具体的研究手段而言,国外文学研究采用了自身长期发展形成的赏析、考证、点评式的传统方法,也借鉴和吸收了其他学科的方法,如社会学方法、心理学方法等。此外,随着科技的进步,将科技手段运用到文学批评的跨界批评方法也方兴未艾。通过对研究问题、研究方法相似的文章聚类分析发现,国外的文学研究在传统的文学研究方法,如文本研究法、语境研究法的基础上呈现出新的研究范式。就文本分析法而言,跨学科研究、借助数字技术的文本分析发展迅猛;就语境分析法而言,探究文学与社会生活、文学与文学市场之间的互动关系、挖掘“互联网+”时代业余书写之意义成为新的研究趋向;文学理论的研究也在与哲学思想、现代科学成果的辨析式探究中发展升华。下文就每一类文学研究方法及其新的研究趋向,结合代表性文章[注]本研究所选取的代表性文章,除2篇外均为近5年内刊发的文章。2012年、2013年刊发的2篇文章,因引用率高、影响力大也被选入代表性文章进行研究分析。中的前沿热点、作者立场进行详细分析和评述。

一、文本分析法及其应用新动向

传统的文本分析法是基于文本细读式的文学研究方法,使用该方法的文章大都分析作品的情节、文体、语言、主题、写作技法等,多采纳文本研究与叙事学、文体学结合的研究方法。其特点在于认为文学的意义生发于文本自身,因而强调通过探究文本的表层风格和内在肌理对之予以释读。这种方法有明显的长处,能够充分发挥文学研究者的主体性,包括灵感、悟性等,能够完整辩证地把握对象。但这种方法也存在着弱点,如“很难形成逻辑严密、系统完备的分析体系;它所提出的概念范畴的内涵也不太明确,不太确定,很难做定量分析和科学的验证”[注]姚文放:《文学理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12页。。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发展,文本研究也与电子科技、统计学、语料库等自然科学的研究手段相融合,用以研究文学文本和文学作品的影响力,文本分析法的不足得到改观。

(一) 跨学科视域下的文本研究

随着文体学理论研究的深入,文本研究有了更宽阔的研究视域。以E. E. 卡明斯诗歌风格研究为例,以往研究大多关注其诗歌文本中语法、词汇和词形的研究,仅有少数研究涉及标点符号。《E. E.卡明斯实验诗中的非常规模式:作为文体方法的标点符号研究》[注]Eva Maria,Gomez-Jimenez,“Unconventional Patterns in the Experimental Poetry of E.E.Cummings: A Stylistic Approach to Punctuation Marks,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in Language and Literatrue,Vol.26 (3)(2017),pp.191-212.将157首实验诗作为分析文本,借助文体学研究方法系统地解释卡明斯诗歌文本中标点符号的独特使用方法及作用,通过识别文本中非常规的标点实例,进而分析各类别标点的用途及含义,总结出卡明斯在标点符号使用中的三种非常规手法,即替代、省略和插入。以上手法有助于卡明斯实现诸如改变诗歌节奏以制造混乱的场景、强调诗歌中的特定元素、省略字母或单词以制造文字游戏、再现诗歌口语化特征等写作目的。可见,标点符号的分析也有助于帮助读者理解诗人的创作风格。此文为读者展示了一种新颖的诗歌解读方式。

国外学者在结合叙事学、文体学方法的基础上,借助声音学、认知心理学等学科理论,增加了对文本呈现方式和接受程度的研究,分析论证读者对作家作品的感悟和体会,增强了体悟的合理性和可信度。现代主义文学研究中不乏对各类感官感受的研究及其“背后的社会学、心理学、哲学和科技动因探索”[注]申富英:《现代主义·触觉·自我——论加令顿的〈触觉现代主义〉》,《外国文学》2017年第3期。。《〈尤利西斯〉、失明和可感知的现代主义》[注]Matthew Rubery, “Ulysses, Blindness, and Accessible Modernism”, 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9(1)(Winter 2018),pp.47-70.将声音学引入文学研究领域,通过研究读者对声音版本的《尤利西斯》所作出的反应,开拓了文学研究范式。该研究对美国盲人基金会将乔伊斯作品转换为声音形式的方法进行了细致的考察。文章指出一般的文学研究认为盲人难以用阅读的方式接近现代主义文学,事实上,这是对现代主义文学运动的曲解,因为现代主义文学既可以供读者阅读,也可以通过听其音来理解体会,所以录音形式可以帮助盲人接近并了解现代主义文学。该研究还展示了声音版本的《尤利西斯》如何更为真实地呈现乔伊斯小说中丰富的自传性因素。乔伊斯中年之后眼疾严重,创作最后一部作品《芬尼根的觉醒》时几乎失明,所以他尤为看重作品的声音形式,曾说其作品只有爱尔兰人用爱尔兰英语读出来才能真正被人理解。[注]Richard Ellmann, James Joyc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2,p.590.因此,相对于其他现代作品而言,乔伊斯的作品是最容易通过声音被感知的。该文的跨学科研究方法,即利用声音以感知乔伊斯作品的实验,丰富了释读乔伊斯作品的维度。

(二)以数字技术为媒介的文本研究

文化组学(culturomics)是数字人文时代出现的新兴学科,是通过电子化文本的量化分析研究人类行为与文化趋势的计算词典学方法。[注]Patricia Cohen, “In 500 Billion Words, New Window on Culture”, in New York Times, 16 Dec. 2010.研究者对海量数字档案进行数据分析以研究人们使用的语言与词汇,进而揭示其中反映出的文化现象。[注]David W. Letcher, “Cultoromics: A New Way to See Temporal Changes in the Prevalence of Words and Phrases”, in American Institute of Higher Education 6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Proceedings,2011,p.228.文化组学和语料库文体学是传统人文和数字人文之间的交叉学科,也是文学研究的语言学研究方法和文学自身研究方法的结合体。《西方经典文学语料库初介:文化组学及文体学语料库》[注]Clarence Green,“Introducing the Corpus of the Canon of Western Literature: A Corpus for Culturomics and Stylistics”,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Vol.26(4)(2017),pp.282-299.是一篇基于西方文学经典语料库将文化组学及语料库文体学应用到文学研究的实例,文章介绍了西方文学经典语料库(1.0版)的来源、发展及潜在用途,此语料库以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为基础,收录分析西方经典文学作家作品。作者举例分析了诸如词频分析、词形归并等语料库程序的应用方法,展示了其在文化组学中的潜在用途。该研究展示了将文学语料库作为文化作品加以分析以研究文化和社会心理的研究方法,以及将语料库应用到文学研究中去的研究方法。

数字人文时代带来的工具技术革新,帮助文学研究者在海量的信息中快速准确地梳理聚焦研究问题,宏观地把握文学发展脉络,多视角、多层次地对文学文本的意义作出更加系统的阐释,使文学研究增加了一定的科学性,使研究结论更具可靠性和说服力。《分布特征:基于定量模型的英国戏剧研究,1550—1900》[注]Mark Algee-Hewitt,“Distributed Character: Quantitative Models of the English Stage, 1550-1900”,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8(4)(2017),pp.751-782.聚焦英国戏剧发展史研究,借助软件工具,准确勾勒出1550到1900年间的英国戏剧关键词,描绘出英国戏剧发展的可视化图谱,揭示了英国戏剧自近代早期以来的演变过程,以及戏剧的演变过程与文学史的演变过程之间的差异。作者在分析中指出定量测量所揭示的戏剧随时间产生变化这类结论,以往是像黑格尔和尼采这样的思想家凭直觉得出的,思想家通过高效阅读占有大量的文本资料,同时又从思想性的高度作出文学评论。作者的这一评论给我们以启示,即数字化时代,数字技术可以帮助人们对海量的信息进行数据分析,但人文学科研究中仍要发挥人的主体性,保持研究的人文性,关注“方法背后的伦理、情感和认识论意义”[注]劳伦·克莱因等:《缺席的图像:档案沉默、数据视觉化和詹姆斯·赫明斯》,《山东社会科学》2018年第9期。。

综上分析,当前国外的许多文学研究者将文本研究与叙事学、文体学等理论结合,借用认知心理学、计量学等学科理论,借助电子技术手段,全面系统地分析论证,增强了文本分析的合理性和可信度。数字人文带给文学研究者更广阔的归纳、演绎和推理的空间和更加开放的跨学科协作空间。数字化的媒介形式,使得经典文本的呈现方式发生变化,“数字化本身也参与到文本形式的建构中,导致新意义的生成与传播。”[注]董洪川等:《数字人文与外国文学研究范式转换》,《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9期。数字人文在带来新方法、新范式的同时,也对人文学者提出了新的要求,即在技术至上的“数字化”潮流中警惕数字化带来的人文研究的异化,保持人文学科研究的人文性。

二、语境分析法及其应用新态势

语境分析法综合探讨文本之外的世界对文学的影响,通过分析文学作品所处的外部世界以理解文学作品本身,如文学与社会、政治、历史的互文关系,文学与科技、经济、艺术、传播、伦理、生态等的互动关系。作者的人生经历,影响作品的文学传统,语言的历史,可能会影响作品含义的社会、政治和文化背景等,都属于这类研究的研究对象。

(一)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关系研究

有文学批评家指出文学作品在观察社会问题方面比社会学家更胜一筹,因为社会学理论是抽象的,而文学是具体的。[注]Herman Rapaport, The Literary Theory Toolkit-A Compendium of Concepts and Methods, UK: A John Wiley & Son, Ltd., Publication, p.46.《怨恨的叙事:对欧洲反美主义文学史的注记》[注]Jesper Gulddal,“Narratives of Resentment: Notes towards a Literary History of European Anti-Americanism”,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4(2013),pp.493-513.探讨了文学在反美方面的社会功用,该文考察了特定的反美主义文学形式、运作模式,及其在美国负面形象的传播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作者借用狄更斯的《马丁·翟述伟》(1843)、杜哈梅的《未来生活蓝图》(1930)和格雷厄姆·格林的《安静的美国人》(1955),分析了反美主义文学的三种叙事范式,在此基础上讨论了文学在反美中的媒介作用,并将文学的反美主义功用与寻求欧洲认同联系起来。部分文学作品是为抗议社会不公而写的,文学写作以及文学批评的主要动机之一是政治抗议和道德倡导,以此推动社会道德的提升。[注]Herman Rapaport, The Literary Theory Toolkit-A Compendium of Concepts and Methods, UK: A John Wiley & Son, Ltd., Publication, 2011,p.46.2013年爱德华·斯诺登揭露了白宫和美国国家安全局一直在秘密收集公民的私人数据。 在此背景下,《边界2》刊发文章《数字时代扼杀了文学明星吗?》[注]Richard Purcell, “Did the Digital Age Kill the Literary Star?”,in Boundary 2,Vol.44(2)(2017),pp.241-256.回顾了阿德姆·布拉德利(Adam Bradley)的《拉尔夫·埃里森:从〈隐形人〉到〈枪击前三天〉》,通过对布拉德利的著作和埃里森的小说进行分析,探究了当技术进步被非民主力量左右时,批评家和文学应持的角色和立场。即批评家对文学的解读往往与其政治动机有关,文学研究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应对时事,关注社会道义,强调道德风尚是文学批评家的职业追求和社会担当。

近年来,国际期刊中也不乏探讨文学与伦理、生态关系的文章。《小说能使我们对其他物种更友善吗?小说对亲动物态度和行为的影响研究》[注]Wojciech Malecki,Boguslaw Pawlowski,Marcin Cienski,Piotr Sorokowski,“Can Fiction Make Us Kinder to Other Species? The Impact of Fiction on Pro-animal Attitudes and Behavior”, in Poetics,Vol.66,(February 2018),pp.54-63.是一篇兼论文学、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文章。作者指出虽然作家、社会活动家广泛地声称阅读在人类对动物友善态度上的功用是存在的,但没有足够的实验数据来支撑这一观点,尤其是没有关于阅读小说的时长对人类对待动物态度影响的实验研究,也没有关于小说对人类行为影响的实验研究。该文通过三个实验考察了阅读小说是否可以改善人类对动物的态度和行为。结果显示受试者在阅读小说一周后对动物的态度是有变化的,但这种变化不会因阅读的时长而改变,且阅读小说对人类对待动物的行为没有产生影响。

(二)文学与文学市场的关系研究

文学与文学市场的关系研究也是目前国际学界的研究热点。文学体裁随时代精神的浮动而兴衰,《无法满足小人物的市场:当代文学市场中的文学体裁》[注]Jeremy Rosen, “An Insatiable Market for Minor Characters: Genre in the Contemporary Literary Marketplace”, 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6(1)(Winter 2015),pp.143-163.呈现了作者对文学体裁兴衰的思考,分析了文学体裁的发展及其背后的社会逻辑,探究了文学体裁自萌发至逐步兴起的过程和原因,以及文学体裁与其所处社会历史背景的互动关系。“小人物”塑造便是当今火爆的文学体裁,因其满足了社会需要,尤其是边缘大众的口味而被接受并推广。可见,文学体裁的发展是在更直接的社会语境中展开的。社会制度体系、生产和接受渠道、商业经济背景等,都是文学体裁兴起和发展的作用力。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出版商、编辑等根据受众和市场来选择和推广某些类型的文学作品,同时专业和业余的评论人在读者阅读品味的引领方面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互联网+”时代业余书写的社会影响研究

数字技术的发展催生了网络文学、手机小说、数字化诗歌,相关的文学批评也借着无处不在的电子媒介进入人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短信、微信、微博、博客,还是那些无数的网友跟帖中,如今每个人都在创作,也都在批评。”[注]周敏:《比较与对话:国际英美文学研究新动向——“政治、文化与文学想象”英美文学国际研讨会会议综述》,《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13年第2期。“互联网+”时代,新媒体、自媒体等业余书写在文学传播和文学批评中的作用,也成为评论家关注的对象。《业余创造力:当代文学与数字化出版场景》[注]Aarthi Vadde,“Amateur Creativity: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nd the Digital Publishing Scene”,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8 (1) (Winter 2017), pp.27-51.探讨了“互联网+”时代的文学实践如何拓宽当代文学领域。业余创造包括通过自媒体发表文学作品、参与线上写作、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分享,这种线上行为促进了全球流行文化的发展以及传统文学元素,如作者、作品以及出版机构的发展。业余文化、互联网文化不断改变着艺术作品的内涵。文学所有权、当代作家的实验创作、匿名出版与推广等热点话题的研究表达了作者在“互联网+”时代对文学未来发展的思考。

对文本外部世界的研究强调文学的社会功用,认为文学来自社会生活,受到社会生活的制约,又反过来影响社会生活。此类研究认为综合探讨文本之外的世界对文学的影响以及文学对社会生活的反作用,比孤立的文本研究更具有社会价值。目前,此类研究方法在文艺传播、文艺消费、文艺政策和管理等领域应用广泛。

三、文学理论研究新趋向

自20世纪以来,西方文艺理论发展盛行与主要西方哲学思潮的广泛传播息息相关。形式主义批评、新批评、精神分析批评、读者反应批评、马克思主义批评、结构主义批评、女性主义批评、解构主义批评、生态主义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等文学批评方法渐次兴起,文学文本的阐释维度随之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和提升。目前,国外学界在文学理论研究方面有以下新动向:

(一)全球化背景下后现代理论话语研究

当今国与国之间在政治、经济贸易上互相依存,人们的全球意识也逐渐增强。在全球化语境下,后殖民、新殖民、反殖民等仍是文论研究的热点,因为它直接关系到“谁来主宰”这个世界。全球化背景下,原殖民地人民的境遇部分地取决于那些存在于他们国家边界之外的历史参与者。全球化背景下,后殖民主义研究一直关注西方和东方的跨文化关系研究。国际期刊中不乏理论思辨式的文章,探讨威廉·V·斯潘诺斯(William V. Spanos)、帕沙·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迪佩什·查卡拉巴提(Dipesh Chakrabarty)等思想家在后殖民主义思想上的学术贡献。

随着文化研究与全球化问题和后殖民研究相融合,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领域,文化研究都在潜移默化地起作用。[注]Herman Rapaport, The Literary Theory Toolkit-A Compendium of Concepts and Methods, UK: A John Wiley & Son, Ltd., Publication, 2011,p.58.“人类世”是文学理论界探讨的新概念,当下文学理论的研究与人类世的研究有所结合。《人类世中虚构的依附物与文学的编织》[注]Yves Citton,“Fictional Attachments and Literary Weavings in the Anthropocene”, 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7(2016),pp.308-309.是一篇有关文学与人类世关系研究的文章。作者认为文学研究者可以在布鲁诺·拉图尔2013年的专著《存在模式探究》中寻得灵感。作者认为人文研究者应该关注人的存在模式,应该探究人如何从资本主义造成的自杀式生态灭绝的道路上脱离开来,探寻生存之路。同时作者对人文学科在人类世中所面临的危险提出警告:人文学科可能是最危险的学科,因为其已不自觉地与我们在人类世战争中最为亲密的敌人(即人类)为伍。印度裔历史学家迪佩什·查卡拉巴提的泛文化批评文章《后殖民研究和气候变化之挑战》[注]Dipesh Chakrabarty,“Postcolonial Studies and the Challenge of Climate Change”, in New Literary History,Vol.43(1)(2012),pp.1-18.将后殖民理论结合当今全球化现实问题进行分析,至本文写作时已被引用156 次之多。文章分别阐述了人的形象在反殖民及后殖民写作中是如何被想象为背负着权利的公民及在后结构主义思维中被想象为置于擦除之下的主体,释明了气候变化科学如何将人类在决定地球气候的过程中被视作为集体地质建构者的理念,而对这一理念的强调并未使前述两种人的形象显得多余,而是凸显了二者在履行人类世想象这一任务时自身阐释力的不足。

(二)文学理论与哲学思想、现代科学成果的互动式探究

近年来,国外学界在文学理论的研究方面有了新的突破,越来越多的文章就某一文学理论与哲学思潮进行互动式探究。《跨越边界:十九世纪美国哲学和文学的网络观》[注]Regina Schober,“Transcending Boundaries: The Network Concept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n 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 in American Literature,Vol.86(3)(September 2014),pp.494-521.指出网络是一种思想形象,在数字革命之前很久,它就作为一种具体的物理形态和概念模型出现。根据近年来关于历史网络认识论的思想,作者将文学的网络概念与爱默生和惠特曼的超验主义哲学相结合,认为文学创作与哲学发展形成互动的网络,与网络相关的特征,如关系、互动、去中心化的自发组织,显著地塑造了美国的思想,并在早期的民族自我反思和民族认同、文化和政治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文学和哲学历来相互交叉,在相互影响中彼此推进。西方文论主要源于希腊哲学论述,特别是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获取了丰富的养分。文论向来都是受某一时期总体哲学思潮的影响,自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以来,很多文论都是直接借言于维特根斯坦、索绪尔、德里达、拉康、福柯等巨匠的哲学话语,使得现代文论带有极深的思辨性。但文学理论侧重对文学作品、文学创作规律的探索和总结,因此文学和哲学虽有交叉,但仍遵循着各自的轨迹独立发展,有着不同的学科特点。文学理论研究的另一新趋势体现在与当代科学理论的相互交叉研究中。《于空虚内建构理论:黑人女性主义诗学中的崇高、物质与物理学》[注]Zakiyyah Iman Jackson, “‘Theorizing in a Void’: Sublimity, Matter, and Physics in Black Feminist Poetics”, in South Atlantic Quarterly,Vol.117(3) (2018),pp.617-648.尝试性地将黑人女性理论与混沌理论及物理学学科话语相融合,研究了黑色谱系的弥散性及色度浓淡的连续性和不确定性对黑人女性主义诗学及其表现方式的“蝴蝶效应”。

随着文学理论研究的深入,现代科学理论成果也逐渐介入文学理论的建构,使得文学理论从内容到表述方式上不断变化提升,文学理论研究从传统的研究道路上拓展至与当代科学成果融合思辨的道路上来。

四、批判借鉴国外文学研究成果

通过对6种A&HCI国际文学研究期刊近5年刊发文章的分析,本研究认为,当前国外的文学研究既遵循了正统的文学研究方法和批评范式,又呈现出“增容”和“越界”的趋势,研究的问题更为多元,跨界面研究的实践也愈发成熟和广阔。在涵盖诸如叙事学批评、生态批评、后殖民批评等国内常见的文学研究视角的同时,还有机地结合了诸如文化组学、计量学、经济学、声音学、教育学、社会学、传播学、全球化、社交媒体等其他领域的理论,以及数字技术、科学实验等研究手段。但值得注意的是,文学研究在吸取其他学科的成果和方法时必须坚守文学的本位。“我们(虽然)鼓励跨界,但要回归,回到文学专业领域中来。文学是我们的家园,艺术是我们的家园。”[注]高建平:《新时期、新世纪、新时代——改革开放40年与中国文论的三次转向》,《中国文艺评论》2018年第11期。以社会学为例,社会学的方法不能代替文学研究的方法,社会学的研究也不能代替文学的研究,文学研究在文学的社会属性的研究方面仍然需要与其审美属性的研究结合起来。

面对21世纪数字时代的网络虚拟空间,人类因过于迷恋科技而有自我迷失之虞。数字人文时代的外国文学研究并非数字和文学的简单叠加,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数字技术、文本内容和思辨思维的有机结合”[注]陈海珠等:《创新人文研究范式的数字人文——基于数字人文在史学研究领域应用渗透的文献考察》,《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17年第3期。,是思辨性与实验性、人文性与科学性的优势互补和融合统一。文学研究者对待科学技术既不能完全否定,也不能完全照搬,要有选择性地拿来,“摒弃那种将‘科学’当作压倒一切的意识形态的做法,对‘科学’持‘科学’的态度。”[注]高建平:《新时期、新世纪、新时代——改革开放40年与中国文论的三次转向》,《中国文艺评论》2018年第11期。在学术研究的大潮中保持人文关怀和人文精神,坚守自身角色和立场,关注社会正义,强调道德风尚,体现文学批评家的职业追求和社会担当。

本研究对几类文学研究方法的分类虽有文献依据,但在期刊选择和典型文章的筛选方面不可避免地带有某些主观性,细致性也有所欠缺。本研究所总结的三类文学研究方法具有各自的理论背景和应用原则,在把握文学本质和规律时形成了特有的角度和途径,各有优长之处。各类研究方法又是相辅相成、殊途同归的。每种方法的运用并非被固定在明确、狭窄的边界之内,方法与方法之间存在着交叉,方法在具体的使用中也会兼收其他几种向度的有利之处,从而达到融会贯通、综合利用,以期取得阐释结果的最优化。就文学研究的热点和发展态势而言,在回归文本的同时强调对与文本相关的复杂社会因素的探讨是近年来国外学者在文学研究中的重点,而全球化背景下的后现代理论话语、数字时代的科技生态和隐私保护、新媒体语境下的跨界书写、文学与文化市场关系等是国外文学研究的热点或主要面向。国外研究呈现出了新思路、多元的研究方法和崭新的研究范式;然而,并非所有国外研究的新思路、新方法都值得国内学界全盘接受,中国学者要在拓展国际视野的基础上吸取国外学界可借鉴之处,在与国际学者的比较中更好地了解自己,更深刻地认识自己的优势和短板。[注]参见张士东、彭爽:《中国翻译产业发展态势及对策研究》,《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进而,借助国际视野,更清晰地定位自己的独特价值和存在发展之意义,在学术共同体中展开深入的学术对话,使更多的中国学者在国际学界发声,因为“我们只有勇于发出自己的声音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注]曾艳兵:《21世纪的外国文学研究的困境与出路》,《广东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在吸收古今中外资源的基础上,“用自己民族的精神诉求和审美特色来审视外国文学”[注]乔国强:《1978—2018:外国文学研究40年的回顾与反思》,《南京社会科学》2018年第10期。,“产生植根于中国传统、又具有当代性的理论”[注]高建平:《新时期、新世纪、新时代——改革开放40年与中国文论的三次转向》,《中国文艺评论》2018年第11期。,保持和坚守中国立场,如此,中国学者才能在外国文学研究中独具慧眼,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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