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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经》空宗佛学与休谟怀疑论中对经验局限性的论述对比

2019-02-06张乃霖

神州·上旬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心经休谟经验

张乃霖

摘要: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为代表的空宗佛学,对经验世界和经验认知的局限性进行了彻底的反思,认为局限在由“五蕴”构成的经验认知当中的人是不可能看透世界的本质和真相的。无独有偶,英国经验主义怀疑论的代表人物休谟,也对人从经验认知当中获得普遍规律的可能性提出了质疑。本文將对双方对于经验认知的局限性的讨论加以对比,以期比较不同时代、不同文明的哲人们对人类经验认知局限性的反思,为东西方哲学的比较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关键词:《心经》;空;休谟;经验;怀疑论

1引言

哲学是一门强调反思的学科,越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或现象,哲学的研究者们越是倾向于对其加以突破常规的思考。这种反思不仅局限于具体的事物和现象,甚至也往往涉及到呈现这些事物与现象的人的认知能力与经验本身。关于人的经验的认知能力的局限性的学说当中,古今东西都不乏一些精彩的典例。其中,佛学思想中的“空论”代表了东方关于经验认知局限性的智慧,而英国近代哲学家休谟的经验主义怀疑论则展示了西方对于经验认知的深刻批判,二者遥相呼应,共同构成了人类对自身限度的深刻思辨。

2《心经》中的空宗佛学对经验世界的态度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简称《心经》,是空宗佛学的集大成之作,“心经”中的“心”即“核心”、“摘要”之义,表明了《心经》是空宗佛学系列代表著作《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简称《般若经》)的摘要,即核心观点的梳理与总结。故而,从《心经》当中,我们可以直观地了解到空宗佛学的精要。“般若”是梵文的音译,在汉语中可以简单地对译为“智慧”;而“波罗蜜多”则是梵文中“到彼岸”的含义。故而“般若波罗蜜多”即是“通过智慧到达彼岸”的含义。

《般若经》和《心经》的题目,对于经书,乃至其承载的空宗佛学都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精要地介绍了空宗佛学所追求的目标:到彼岸的超脱,以及达成目标的途径:智慧。但是,如果我们纵观《心经》和《般若经》全篇,就不难发现,经书的题目当中并没有提及达成这个目标的关键过程,即认知到世间万物的“空”,这是“空宗”之所以得名的关键原因,也是本文将要论述的关键问题。

囿于本文的篇幅,笔者将主要以《心经》为文本,来梳理空宗佛学中的“空论”。《心经》开宗明义地将经验世界的空无作为引入本篇的话题:“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即,观自在菩萨在通过智慧到大彼岸的过程中,体悟到了“五蕴皆空”的道理,而体悟到了这个道理,就可以从一切苦难当中解脱出来。“五蕴”在这里讲是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而“蕴”则泛指一切经验认知当中的内容。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1]“色”在这里是物质和其表现出来的物质现象,而“空”的意义则要复杂得多,空并不是数学概念中的零,也不是一无所有的意思,空是指物质世界的一切现象如同幻影,幻影在本质上是空的,但又的的确确存在着。因此,空在此指的是“一切经验现象皆为幻像”这样的特性,并不是指一切存在都是空无的。总之,大乘空宗佛教认为,“世间一切现象都是‘空,是‘假,人们必须坚持以‘中道去看待它,叫作空,假,中三谛圆融。”[2]既然色蕴为空,是一种幻像,那在“空”理论中,受,想,行,识,四蕴俱是同样。

在物质世界所有的现象中,他们的本体都是空,《心经》中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1]在佛教中,一切物质现象都是“因”和“缘”在起作用,所结成的果。那么物质和现象作为“空”,自然是不生不灭,不诟不净,不增不减的。基于以上对于空的见解,《心经》才顺利地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1]所以,真空实相中是没有什么五蕴,六根,六境,六识,一切好坏,是非,对错,爱憎,取舍,都是人为分别出来的,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世间一切不过是似乎存在的东西,但并不是真实存在的”[3],在有了这样的智慧后,才能达到“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1]的境界。

《心经》中一以贯之的是大乘佛教中度一切苦厄的目标,先指明经验世界的“空”和人们认知能力的不可靠,然后指出应对这一问题的方法,即从经验世界的“假”当中超脱出来,最后劝说、鼓舞人们透过虚妄的经验世界,走向真理和超脱的彼岸。《心经》提供给世人的“度一切苦厄”的法门,表明了空宗佛学对于人的经验认知能力的不足之处的强调,同时也鲜明地表现出空宗佛学对经验世界本身的负面的、否定的态度。总结来说,以《心经》为概要的空宗佛学,既否定了经验认知能够获得真相、达到真理的能力,又批判了依赖经验认知、局限于经验世界的认知态度。

3休谟的经验主义怀疑论对经验世界的态度

18世纪是一个动荡的时代,同时又是一个理性精神崛起的时代。封建君主制度和天主教会的神权统治已经走向末路,资产阶级革命在世界范围内发生,随之而来的是资本主义制度普遍确立。与此同时,启蒙运动高扬着人类理性的旗帜,主张人应该学会运用自己的理智来思考客观世界。

但是,理性精神的崛起也必然会孕育出对于理性自身能力的怀疑,休谟的经验主义怀疑论就诞生在这一时期。值得一提的是,休谟的怀疑论虽然是以对人的经验认知在获得普遍规律方面的局限性为主旨的,但他又实实在在地是一个经验主义者,他几乎不相信经验以外的任何事物。休谟经验主义怀疑论的出现,是对人类理性精神的一种挑战。

“我可以大胆地提出一个没有例外的概括命题说,这种关系 的知识在任何例证下都不是由先验的推论得来的;这种知识所以生起,完全是因为我们根据经验,看到某些特殊的物象是恒常的互相连合在一块的……我们的理性如果不借助于经验,则它关于真正存在和实际事情也不能推得什么结论。”[4]“说到过去的经验那我们不能不承认,它所给我们的直接的确定的报告,只限于我们所认识的那些物象和认识发生时的那个时期。但是这个经验为什么可以扩展到将来,扩展到我们所见的仅在貌相上相似的别的物象;则这正是我所欲坚持的一个问题。”[4]从以上论述中我们可以得知,在休谟看来,世界是不可以根据已有的经验来进行预测的,而我们对世界的观点和看法,却来自于经验世界的总结。从本质上来讲,我们应当是只能得知在过去发生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对于未来,我们则是一无所知的。而所谓的通过理性而得出的普遍规律,因其有对普遍性的要求,必然地是不受时间限制,而普遍地适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在这里,我们不难发现,经验认知在时间尺度上的适用范围并不能覆盖理性认知和普遍规律的要求。

在这里,休谟所说的“事物本身”指的是物质世界中一切正在发生的现象,人们从自己的认知当中总结出经验,并且通过自己的想象把一些具有共通性的现象归结在了一起,总结并且抽象出来一些所谓的“规律”,但是这些所谓的“规律”只是对于过去、现在的经验认知内容的总结,而不具备更多的,超出经验范围以外的可信度和说服力。也就是说,它只适应用于过去和现在,我们永远都不能确保它在未来一定正确,而对于这些“规律”的运用,充其量不过是依照经验总结来预测未来,并且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从理性上保障这种预测一定是准确的。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休谟对于经验世界和人的经验认知的局限性的论断,即从经验中得到的认知,只能局限在经验当中,而不能超脱出具体的经验,给人们以任何普遍的理性认知。

其实,对现象所总结出的规律,只是人类所拥有的一种习惯,我们根据以往的经验总结来认识世界,但不能把握这种经验总结的结论有百分之百的正确性。“知识所能具有的有限确定性。靠非论证性推断,由经验得到的不确定的概率才是休谟提到的。”[5]所以说,休谟的经验主义怀疑论也可以说是一种对现象的质疑。这就相当于说,人所固有的经验和人对自然的观察,这里的观察包括实验,如果只从这两点出发去认识世界,人们对未来仍然是一无所知的。

在当时的背景条件下,这样的结论构成了对理性精神的严峻挑战,它质疑了人理智思考的作用,动摇了理性与科学的理论根基,给当时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这种冲击的根源,恰恰是作为彻底的经验主义者的休谟,在对经验和经验世界进行深入而谨慎的反思之后,对于经验所能达到的程度、经验世界所能呈现的内容的局限性做出的严格的限定。

4空宗佛学与休谟对经验的局限性之反思的异同

以《心經》为代表的空宗佛学与休谟的经验主义怀疑论,二者对于经验的局限性之反思的相同点在于它们都否定了经验认知获得真理、把握本质的可能性。空宗佛学将经验世界和从经验世界中得来的认知结果都视为空,在这种观点下,根据经验而进行认知与推测,就会陷入佛学中所说的“法执"的错误中,这种错误会蒙蔽人原有的真如本性,不能明了宇宙人生的智慧,在不智慧的条件下而思考出来的东西,也就不能代表正确。更进一步来说,因为物质及其现象的本质为"空",是虚假不真实的,用所谓的经验来预测事件的发展,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经验主义怀疑论则指出,我们从客观世界中能够得到的仅仅是经验,无论是对于世界的认识还是所谓的科学结论,都逃脱不出经验的桎梏,包括对结论的验证在内,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次对经验结论加以验证的经验而已。经验认知的不确定性就来源于此,我们无法验证出所得经验的准确性,运用不准确的经验去验证或者推断出本质与真理,无疑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习惯的规律只能说明存在着这种断定,但却不能为这种断定提供根据。

不过,在认定经验认知的局限性的同时,二者对于经验认知和经验世界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就如同《心经》结尾呼唤着信众们脱离梦幻泡影般的此世而达到通透觉悟的彼岸,以求得真正的解脱那样,空宗佛学对经验世界持有负面的态度,并且认为应当摒弃经验认知,摆脱经验现象的干扰,而目的则是通往作为本质的真理、超脱与彼岸。然而,对于以休谟为代表的经验主义怀疑论者们来说,对经验通往真理的可能性的质疑最终走向的不是对经验的摒弃,而是发展为了对理性认知和真理本身的可能性的怀疑。他们在充分地认识到了经验局限性的情况下,仍然坚守经验作为唯一可靠的认知来源。出于对待经验的不同态度与质疑经验的不同出发点,东方与西方的哲人们对经验认知的质疑、批判与反思在略经交汇之后,最终又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参考文献:

[1]金刚经·心经·坛经[M].陈秋平、尚荣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87-96.

[2]陈远宁.《心经》解析[J].船山学刊,1996 (01):61-74.

[3]普慧.《心经》──一部微型的大乘空宗般若学[J].东方论坛.青岛大学学报,1997 (01):12-16.

[4]休谟.人类理解研究[M].关文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28-33.

[5]罗斌.世界哲学史[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386-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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