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听雨
2019-01-30丁学松
张 梅/文 丁学松/评
[作者通联:合肥市第三十五中学]
能够用来听雨声而被记入诗词的植物,好的是芭蕉和残荷。
残荷听雨,是夏末秋将至,天气转凉,多的是一分萧瑟凄凉。而芭蕉叶大,舒卷有致,承接的是春夏之雨,落上去的是自然界的天籁,灵动,清雅,最显芭蕉盛放伟岸的气势,那风雨更是助势。写芭蕉的诗词里,有闲散淡泊意味的是杨万里的那首 《芭蕉雨》:“芭蕉得雨更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
倘或雨直接落到地上,了无情趣。用宽袍大袖的蕉叶来托,珠圆玉润地滚在蕉叶经络分明的行间,吧嗒有声,则是“潇洒绿衣长,满身无限凉”。听广东民间器乐曲《雨打芭蕉》,极尽雨打芭蕉之声、之状、之趣,活跃开朗的节奏,丝毫没有夜雨孤灯的愁苦。
雨落蕉叶把一卷卷古诗词洇渍得厚重湿润,古代的文人移蕉近窗,听一分乡愁,听一分离情,读着又把人往悲情的路上引,反倒不合这种植物原本的粗犷豪放,那愁绪哀情,未必是几滴雨点能化得开的。
俗话说“红配绿,丑得哭”,可芭蕉的绿常被与红色相提并论,也是恰到好处的搭配。韩偓很会捕捉颜色的对比,而且表达得很有绿肥红瘦的韵致:“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还有“绿了芭蕉,红了樱桃”的经典,更是配得轰轰烈烈,俗艳透顶,却又以大俗成就了大雅。这让我想起同样经典的搭配,《红楼梦》里的配色:葱绿配桃红,反倒妩媚淡雅。看似孩童做画,毫不掩饰地用尽调色板上的所有颜色,却仍然和谐,热烈而坦荡,奔放而天真,浓重而妥帖。
蕉叶上题字,是文人兴之所至的雅兴。儿时误打误撞,撕蕉叶数条,那条状叶恰似练习本的分栏,惬意涂鸦,染满指绿汁的清芬。母亲大讶,把这些我引以为杰作的绿叶清扫,连同我不成文的散落的心思。芭蕉叶大,撕去数条,还是蓊郁,绿阴遮院。我们哪里是赋诗作文,那时是什么也不懂得,整个一嬉耍的童年。
懂得的是怀素,在繁书浩帙中遇见一代草圣,折服钦佩。漫长的岁月也遮不住他的逸气真率。怀素有意种芭蕉,因为贫穷,因为毅力,芭蕉也为怀素提供了任其泼墨的万卷天书。以蕉叶代书,听芭蕉雨声,练他的字,饮他的酒,把方正的汉字写得那么飘逸,那么流畅,似乎永无困顿。万株芭蕉的茂盛滋养着一个自由洒脱的生命,成就了其啸傲尘世的气魄。行行狂草,直落蕉叶,绿叶墨色,是“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龙蛇走”的大气、从容、柔韧。
诚然,何须怨芭蕉,是心的驿动,意的杂沓,不能在喧嚣或者波动中淡定得不受外扰。看来,怀素于千株万叶的纷乱中安然,才沉淀出了一番境界。
(选自2009年6月29日《洛阳晚报》)
【解 读】
乍看标题,读者可能会预测全文抒发的是凄凉或者非常细腻之情,因为“芭蕉听雨”在古诗文中多表达羁旅、闺怨之情,但很快就会发现本文超出了自己的阅读期待视野。
文章首段简洁而明快,开篇即快速引入主题,直接陈述“能够用来听雨声而被记入诗词的植物,好的是芭蕉和残荷。”第二段用夏末的残荷与春夏的芭蕉进行对比来衬托芭蕉经历风雨而愈加茁壮的伟岸,用残荷听雨的萧瑟凄凉来衬托芭蕉听雨的活跃开朗和闲散淡泊。第三段从听觉上指出雨打芭蕉丝毫没有愁苦之情。第四段进一步指出悲情与芭蕉的粗犷豪放的本性不合,第五段用绿和红搭配有绿肥红瘦的韵致,用“热烈而坦荡,奔放而天真,浓重而妥帖”来暗示芭蕉的绿中有积极的情绪,厚重中透着细腻。
紧接着作者写自己童年惬意涂鸦,看似与全文关系不大,实则匠心独具,使文章在引用古诗词所呈现的典雅厚重(每当作者想表达什么,总能在古典文化中找到素材)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情趣,看似涂鸦,实则情趣和意蕴兼而有之,也暗示了作者和芭蕉结缘已久,进一步解释了作者看待芭蕉与众不同的原因,“芭蕉叶大,撕去数条,还是蓊郁,绿阴遮院”和全文所说芭蕉“大气、从容、柔韧”之品性相一致,段末的“我们哪里是赋诗作文,那时是什么也不懂得,整个一嬉耍的童年”引起下文,下文开头即“懂得的是怀素”,其实,不论是孩童还是书法家怀素都一样是随兴之所至,都是一种境界。
最后一段点明主旨:在喧嚣或者波动中淡定得不受外扰,于纷乱中安然,才沉淀出了一番境界。“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达此境界的不仅是怀素,还有作者。
文章层层铺垫而又层层深入,至最后一段点明主旨,可谓水到而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