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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信任的逻辑及其影响因素初探
——基于CGSS2010数据的实证分析

2019-01-30赵文龙代红娟

关键词:儒家文化信任变量

赵文龙,张 宁,代红娟

一、 研究背景与问题的提出

中国社会的快速转型带来了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等领域的深刻变化,在经济领域主要体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建立。随着中国市场运行机制的日趋完善,市场成为资源配置的决定性方式。但作为匹配机制的市场规则体系尚未对市场行为主体的交易形成有效约束,故难以从根本上协调市场主体间的冲突,诸如产品质量安全问题、服务滞后、生产者对消费者的欺骗行为等信任危机事件使得市场运行环境受到侵蚀。市场经济是一种信任经济、信用经济,这种信任包括政府、企业与个人的信任[注]黎晓燕,井润田.社会网络、创新行为、企业信任间的关系研究[J].科学学研究,2007(5):947.,信任关系是市场经济运行中的重要调节力量,市场信任缺失对市场经济活动带来的负面效应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而迅速蔓延。因此,市场信任的机制构建成为笔者所关注的研究问题。

信任对任何一个社会都是十分重要的,正如齐美尔所言:“如果人们缺乏最起码的信任,社会就会解体。”[注]Simmel G.The philosophy of money[M].Boston:Routledge&Kegan Paul,1978.信任是人类社会一种重要的社会关系,社会学经典理论中不乏对信任的研究。吉登斯认为信任是一种结构,这种结构可以分为人格信任和系统信任[注]安东尼·吉登斯.社会的构成[M].北京:生活·读书·心智三联书店,1998.。卢曼认为信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种社会关系,社会关系本身从属于特殊的规则系统[注]尼古拉斯·卢曼.信任:一个社会复杂性的简化机制[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2004.。信任的功能体现在为人类生活其中的复杂自然和社会环境建立起了一些简化机制:“靠着简化复杂,信任打开了行动的可能性,没有信任这种行动是不可能和无吸引力的。”[注]Luhmann N.Trust and power[M].Chichester:Wiley,1979.卢曼将信任分为个体信任和制度信任,社会成员对制度的信任程度可以准确反映社会总体发展水平和社会和谐程度,决定社会是否能够良性运行和协调发展,本文期望在卢曼这一信任分类标准之下探讨制度信任的议题。

根据制度的相关定义,政治体制、宗教组织、市场制度以及教育机构等都属于其研究范畴,现有文献对政治体制、宗教组织以及教育机构的信任做了大量研究,但关于市场信任的研究却相对偏少。经济学假定市场当中的行为主体是理性的,并追求利润最大化,倡导自由竞争;社会学则将市场行为主体的行动嵌入更广阔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历史结构当中。尽管经济学和社会学对市场行为主体的阐释不尽相同,但二者都同意将公司(或者企业)等同于市场行为主体的狭义概念和核心组成部分,在这一共识下进行理论构建和深层次对话。

作为市场经济社会中的基础制度框架,信任关系始终受到研究者的青睐。著名社会学家郑杭生先生在对“杀熟”现象进行研究时指出:信任在现代市场经济中具有重要性。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相互信任,社会就会趋向恶性运行,市场经济就会畸形发展,市场经济的利益驱动机制也无法实现。所以,“在现代社会,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无论是一般社会成员还是各级领导人,都必须像爱护自己眼睛那样爱护自己的信用,不断用实际行动来增进自己的可信度,在整个社会的信任的大链条或大网络中,做一个增进信任的积极环节,不做减少信任的消极环节。”[注]郑杭生.由“杀熟”想到信用[N].人民日报,1999-2-12(3).青木昌彦在用博弈论的方法对制度进行分析时指出,“在缺乏有效的第三方实施机制的情况下,为了实施互惠合同,他们之间必须发展相互信任关系(声誉),以维护关系合同。”[注]青木昌彦.比较制度分析[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1.福山从企业组织与文化传统的关系入手,通过不同国家间的对比,考察了社会信任在经济发展中的功能[注]法兰西斯·福山.信任:社会道德和繁荣的创造[M].内蒙古:远方出版社,1998.。张维迎从企业理论的角度对市场经济中的“信誉”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他认为法律和信誉是维持市场有序运行的两个基本机制,且“与法律相比,信誉机制是一种成本更低的机制,一个没有信誉机制的社会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市场经济的。”[注]张维迎.产权、政府与信誉[M].北京:生活·读书·心智三联书店,2001.由此可见,市场信任是现代社会中一种不可或缺的因素。

从市场社会学的研究视角出发,可以对市场信任作出如下定义:人们出于对“效率-公平”“需求-满足”等市场经济逻辑的积极性预期而给予的信心或者态度。通过对相关研究文献的梳理,市场信任形成的机制可以划分为政府信任、阶层认同和传统价值这三个维度,其中政府包括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为论述方便,简称为政府信任。据此本文构建了如图1所示的市场信任形成机制框架。

图1 市场信任形成的机制

二、 研究假设

经济学认为市场有着内在的运行逻辑和发展脉络。米塞斯认为市场运转的动力来自人与人之间的分工与合作,主张对个人行为进行逻辑和过程分析。哈耶克认为市场并不是理性的建构过程,而是从社会内部自发出现的,把市场当作人类之间活动的结果而不是人类刻意设计和建构的产物[注]汪和建.作为“乌托邦”的市场均衡理论一个概述性检视[J].社会,2005,25(5):1.。针对市场自然建构论的观点,一些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提出了异议,认为其忽视了国家和经济行动者在市场建构过程中的有目的、有意图的策略性行动,忽视了人的能动性,片面强调了市场的自发性。格兰诺维特从社会网络的分析视角出发认为自然建构论虽然预设了行动者的自由意志是完整的,行为是由经济理性的成本效益所决定的,但是忽略了情境的重要性,存在社会化不足的问题。波兰尼认为,完全统一的市场最早是通过国家政策的强烈干预后才在19世纪的英国发展建立起来的。诺斯认为,国家通过决定产权结构影响社会经济的增长、衰退以及停滞的过程。周雪光提出了“市场-政治共生模型”,认为国家在设定市场所运作的制度性规则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一方面,市场的扩张并不是一个自我演进的过程,而是受到社会背景和历史变迁进程的制约;另一方面,国家总是积极地根据自身利益和偏好来主动地影响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市场[注]Zhou xueguang.Reply:Beyond the debate and toward substan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2000(4):1190.。弗雷格斯坦则直接提出了“市场即政治”的观点:市场反映了企业和国家独特的政治-文化构建方式,国家(政府)在市场的创建过程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市场发展的前提是国家对法律、产权及其他交易规则的保护,以及政府对通信、交通、学校等基础设施的投资与开发,政府与市场的发展紧密相连[注]尼尔·弗雷格斯坦.市场的结构:21世纪资本主义的经济社会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因此,对于市场运行的分析,不能忽视国家(政府)的影响。现实情境中,政府信任与市场信任的关系存在四种可能性(如表1所示)。对政府的信任可以与对市场的不信任并存,对政府的不信任也可以与对市场的信任并存,这两组关系反映了政府信任系统与市场信任系统的相互独立,虽在现实中存在,但不在本文理论研究的范畴。本文所讨论的是政府信任与市场信任在同一方向上变化的关系情况。

表1 政府与市场信任关系(1=信任,0=不信任)

对于中国社会中政府信任与市场信任的关系判断,学者们从理论和实证的角度进行了论述。理论上,正如弗雷格斯坦和周雪光在论述国家与市场的关系时所指出的,市场建设作为一种经济范畴,应当属于国家建设的组成部分。福山对华人的企业进行研究后,判断中国属于低信任度的国家,认为唯有引入政府力量,弥补家族关系对市场信任构建的阻隔,才能解决资本积累的问题[注]法兰西斯·福山.信任:社会道德和繁荣的创造[M].内蒙古:远方出版社,1998.。罗家德通过对台湾地区华人高科技外包企业间的信任关系的研究,发现政府及其政策的稳定性直接影响了交易当中双方互信的行为[注]罗家德.中国人的信任游戏[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因此可以推论,政府政策的持续性和稳定性必然影响市场行为主体对市场运行的判断,对政府的信任是市场信任的先决条件和关键因素。借助政治学的系统分析理论,政治信任一般包括社会成员对政府、政治制度和政治共同体的认同,而政府是政治信任当中的最重要主体。换言之,政府信任很大程度上体现的是社会成员对于政治的信任。据此,形成本文第一个研究假设。

假设1:政府信任与市场信任之间正向相关。

社会分层现象是人类社会的共性,社会分层的客观存在与经济不平等紧密相关,在传统的社会分层理论中,以马克思、韦伯为代表的关系论流派对生产和消费领域的经济不平等有深刻的论述。马克思依据生产关系中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将社会成员划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二者间的矛盾不可调和。韦伯对社会分层持“三位一体”的多元标准,用收入、权力以及声誉对阶层进行测量,反映社会成员的结构地位。同马克思相比,韦伯对阶层地位的考察重点从生产领域转向了消费领域,强调了另一种被马克思忽略的有意义因素,即与市场有关的职业技能,从而使人们的阶层状态有所差异。在现代社会,是否拥有专业技能,也是测量社会分层的关键变量,同一阶层的成员大致有着类似的生活机会,具备相似的市场能力。韦伯对阶层状态的看法也主要包括了对于商品的获得、外在生活的机会和个人在其成长当中的生活经历这三方面[注]李春玲,吕鹏.社会分层理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可见,韦伯对阶层的定义包括了市场机遇的要素,认为阶层水平相当的个体,具有大致相同的市场能力和市场诉求,即存在相当的市场信任水平。社会分层研究中的新韦伯主义学派发展了这一思想。吉登斯把这一思想引申为阶级的结构化理论,他分析了阶级关系和阶级结构的关系问题。不同的阶级因其所处地位和对市场份额持有量的差异处于不同的市场状态,最终分化为不同的利益群体。因此,全部社会成员因为韦伯意义上的“阶级差异”具有了不同的市场诉求,造成他们对市场信任的程度差异。相同的阶层背景更容易形成类似的价值观、文化品位和消费偏好,不同阶层群体的利益诉求差异被嵌入并固化于阶层所固有的价值观、文化品位和消费偏好中,并形成不同的市场信任水平。

综上所述,社会个体对自己社会地位的判断影响着市场信任水平:自我评价较高的个体,对于自身存在的价值更为肯定,对目前的社会制度也更加认同,在市场当中属于利益既得者,因此具有较高的市场信任水平。据此,形成本文的第二个研究假设。

假设2:阶层认同程度与市场信任程度之间正向相关。

文化是任何一个民族或者国家的灵魂,文化认同对民族团结与国家凝聚力均有重要影响,文化认同与信任之间具有紧密的关系。儒家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强大根基,对中国社会的影响至深。韦伯在《中国的宗教:儒教与道教》中认为儒家文化的本质是同仕途道路合二为一的“君权神授”思想,作为统治阶层的官方思想占据社会教化体系的核心位置。儒家教育是一种伦理性的道德说教,强调君、父、夫的权威以及臣、子、妇的服从,这一学说排斥计算科学,忽视理性精神的培养。从而韦伯认为,中国人的信任基础并不是建立在理性的信仰共同体之上,而是基于感性的和可触摸到的血缘共同体,根植于家族之间的亲戚关系或者相熟相知的准亲戚关系,这是一种难以普遍化的特殊信任[注]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福山在《信任》当中,继承韦伯的文化视角研究传统,研究了信任和企业的关系问题,得出了二者正向相关的结论。信任水平的高低不仅会影响企业员工对家族内部企业管理的看法,而且形塑了企业文化价值观。由于中国儒家文化对信任圈子的构建局限于家族内部,对市场当中的陌生人均持怀疑态度,因此华人创办的企业大多规模都比较小且难以长期为继。

针对上述文化价值的中国市场信任判断,我国学者提出了不同观点。吴建华质疑了韦伯的中国社会信任观,认为韦伯从理念型的二分建构范式出发,割裂了普遍信任与特殊信任的联系,将中国社会和文化均看作一个静止的和封闭的体系,其分析当中缺乏辩证与发展的思维,虽然其得出的有关我国传统伦理文化和社会结构与现代社会和市场经济之间不相容性的这一断言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未能涵括我国传统社会真实的信任水平[注]吴建华.质疑韦伯的中国社会信任观[J].中州学刊,2006(1):148.。张维迎从国家发展的维度上,认为从中国文化的本性和传统价值上来看,未必是一个低信任度的国家,否则不可能会有如此庞大的国家面积和频繁的官员流动,从国家规模的角度回应了福山从企业规模形成的论断[注]张维迎,柯荣住.信任及其解释:来自中国的跨省调查分析[J].经济研究,2002(10):59.。另一些学者的观点比较中立,如胡安宁、周怡认为,儒家文化所形塑的传统价值与信任之间确实存在着联系,但是这种联系得视儒家文化当中的一些特定维度而定,比如这种传统价值可以作为一种身份认同,那么中国人便可能因为都认同一种价值观念而结成生活共同体,所以这时内化儒家文化价值的中国人就会具有比较高的信任水平。当然并不否认对于“家本位”的强调可能会有损于信任[注]胡安宁,周怡.再议儒家文化对一般信任的负效应——一项基于2007年中国居民调查数据的考察[J].社会学研究,2013(2):28.。那么儒家文化价值观与市场经济的内在是否统一?儒家文化对市场信任的影响到底是像韦伯、福山等判断的那样减弱呢,还是如张维迎等所言的增强呢?

其一,儒家文化价值观虽生长于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时期,但其中包含的丰富经济思想为当前市场经济的健康运行提供了强大的文化动力。儒家文化所推崇的仁爱思想、务实精神以及家庭伦理对于现代市场经济秩序的维护、市场经济中的职业道德与市场参与意识的培育都有文化上的渗透作用,特别是儒家文化重义轻利的观念可以抑制过度膨胀的功利思想。其二,儒家文化有助于社会信任的培育。虽然中国社会的传统思想文化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人们的交往范围,但这种限定更多地存在于小农经济背景下。家庭作为基本的生产单位几乎可以实现生产及生活资料的自给自足,因此限定人际交往范围的关键在于与之相应的生产方式而非儒家文化。相反,正如《礼记》所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儒家文化强调“大同”“和善”的思想促进了社会生活共同体的社会团结,使置身于此的社会成员持有较高的信任水平,所以儒家文化具有提升普遍信任和制度信任水平的功能。据此,形成文章第三个研究假设。

假设3:文化认同程度与市场信任程度具有正向关系。

三、 数据、变量与模型选择

(一) 数据来源

本文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人民大学2010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调查对象为18周岁及以上的人口,调查范围覆盖了28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的城镇和农村地区。经过符合本文研究目的的数据筛选,获得有效样本4156个。

(二) 变量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主要研究目的是从微观角度探索市场信任的影响因素,研究的被解释变量为市场信任。我们在前文中将市场信任定义为,人们出于对“效率-公平”“需求-满足”等市场经济逻辑的积极性预期而给予的信心或者态度。但对于市场信任的测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如果直接询问被访者对于市场信任的情况,可能会遭遇不知所指的尴尬。因此有必要对市场信任(尤其是市场)这个变量进行转换测量。严格意义上,市场主体指的是在市场上从事经济活动,享有权利和承担义务的个人和组织体,市场主体包括了投资者、经营者、劳动者、消费者和企业,而从这些市场主体的经济活动来看,企业是市场主体中最重要的参与主体。再者,现有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研究都同意将公司(或者企业)等同于市场行为主体的狭义概念和核心组成部分。因此对于市场信任的测量,本文中将其转换为对企业信任的测量(询问被调查是否信任公司或者企业,由于这里的公司或者企业是概括性的,所以这样的问题其实就是反映了人们对市场的信任)。尽管这种将市场信任转换为企业信任的逻辑必然会造成对其他市场参与主体的忽略,但却最能反映市场主体的特征。

问卷中测量了被访者对公司(企业)的信任程度,有效样本中被访者对于市场信任的总体情况如表2所示。当被调查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为“完全不可信”或“比较不可信”时赋值为0(不信任),其回答为“比较可信”或“完全可信”时赋值为1(信任),将回答为“居于可信与不可信之间”的被访者样本剔除(这种中立态度既非信任,也非不信任,避免其对分析造成干扰),后文对类似变量采取了同样的赋值方法。

表2 市场信任程度的总体情况(N=4156)

2. 解释变量

本文中研究的解释变量有以下三类:

第一类,政府信任,分为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问卷中直接询问了被访者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信任程度。

第二类,阶层认同。问卷中对阶层的测量采用主观打分的方式,将社会阶层划分为十个位置,其中10代表最高的阶层位置,1代表最低的阶层位置,让被访者自行判断其当前所处的阶层位置,以此考察社会成员的阶层认同。

第三类,文化认同。本文的文化认同,就是儒家文化认同,对于儒家文化变量的操作化,有研究用忠恕观来简约代替,有的用性别观来操作,本文中使用了性别观。虽然使用性别观这样一个简单的文化维度反映被访者对儒家文化的认同存在操作简单化的不足,但一定程度上能实现对变量的有效测量。根据问卷中相关问题的因子分析结果,提取了儒家文化性别观的因子,如表3所示,四个问题的因子承载系数均大于0.6,说明这些维度适合作为儒家文化性别观的解释因子。

表3 性别观因子分析(N=4156)

3. 控制变量

根据相关理论研究结论,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婚姻状况、个人年收入及家庭经济状况主观评价可能会影响人们对市场的信任水平,需要对这些变量进行控制。其中,家庭经济状况主观评价分为低水平、中等水平和高水平三类;对教育程度变量用教育年限进行量化处理,参照惯例,对其进行的换算如下:没有上过学=0年,私塾=3年,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职高、技校、中专=13年,成人专科=14年,大学专科=15年,成人本科=15年,大学本科=16年,研究生=19年。

文中涉及的被解释变量、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样本统计特征值如表4所示。

表4 变量的描述(N=4156)

(三) 模型选择

本研究中的被解释变量为二分类变量,在模型选择上采用二元逻辑回归(Logit)的方法,使用Stata12.0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对于进入模型的变量,将政府信任(以不信任作为参照组)、家庭经济状况主观评价(以低水平家庭经济主观评价组为参照组)、性别(以女性为参照组)和婚姻状况(以无伴侣为参照组)作为虚拟变量进入模型。

四、 结果与分析

如表5所示,模型1的控制变量包括性别、教育年限、家庭经济状况主观评价、婚姻/同居状况、年龄及其平方,以及个人年收入的对数。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家庭经济水平主观评价高的个体相对于家庭经济水平主观评价低的个体对市场有着更高的信任可能。个人年收入与市场信任呈现负相关:个人年收入对数每提高一个单位,市场信任的概率大致下降9.0%。年龄及其平方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年龄对市场信任的影响存在非线性关系。

表5 市场信任的二元逻辑回归(N=4156)

续表5

注:(1)*p<0.05,**p<0.01,***p<0.001(T检验,双尾);

(2) 括号内的数字为标准误。

模型2在模型1基础上增加了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两个解释变量。通过比较发现,政府信任变量的引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控制变量的影响力与显著性。其中,性别因素开始变得显著,男性比女性市场信任的概率增加了16.3%。政府信任变量都在0.00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个体对于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信任与市场信任正向相关,这说明人们对于政府的信任会影响其市场信任水平的猜想得到了数据的支持,说明本文的假设1具有合理性,即个体对政府的信任程度越高,其市场信任水平越高。

模型3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了阶层认同这一变量,阶层认同变量在0.001的显著性水平通过了检验,说明其与市场信任程度显著正相关,其他变量得到控制后,个体社会阶层认同每提高一个单位,其市场信任概率上升8.3%。这一结果说明文章中假设2的合理性,即个体对于社会阶层认同程度越高,市场信任程度越高。

模型4在模型1的基础上增加了以性别观为代表的文化认同变量,这一变量在0.01的置信性水平上通过了检验,且影响方向为正,即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个体对于文化认同每提高一个单位,其对于市场信任的概率上升11.9%。这一数据支持了文中有关文化认同程度越高,其市场信任水平越高的假设3。至此,文中提出的关于市场信任影响机制的三个研究假设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数据支持。

为进一步了解被解释变量、控制变量与解释变量之间的关系,模型5加入了所有变量,是有关市场信任影响机制的综合模型。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变量为性别、家庭经济主观评价、婚姻状况、年龄、政府信任和阶层认同。模型5中还可以发现三组解释变量之间发生的变化,以性别观为代表的儒家文化认同变量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即不能支持文化认同是影响市场信任的独立机制,但也不能说明其理论上的不合理性:第一,因为有性别这一变量的控制效应(性别对市场信任存在显著影响),所以性别观这一文化维度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稀释以性别观为代表的儒家文化认同本身具有的解释力;第二,这可能是由于儒家文化认同的范围本来就非常广泛,且对于政府的信任本身就是儒家文化的一大特性,是其忠恕观的体现,所以对政府的信任减弱了文化认同的解释力;第三,政府信任是市场信任的重要机制之一,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信任的个体,其市场信任的概率分别是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不信任者的3.20倍和4.50倍。

五、 小结与讨论

本文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梳理形成研究假设,利用数据检验构建出市场信任的机制框架,我国市场信任的产生机制可以粗略地划分为政府信任、阶层认同和文化认同三个维度。政府信任是市场信任发生的制度环境基础,阶层认同的提高有助于对市场信任信心的建立,对于本土文化系统的认同可以增进市场信任水平的提高。

目前中国已经步入新常态经济发展阶段,供给侧改革的信号释放出市场主体在经济结构调整中更为重要的地位。市场经济体系的有序运行对于保障当下中国新常态经济的健康发展意义重大,市场当中的信任关系可以反映并调节经济社会场域中的问题和冲突,构建市场信任关系是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内生性需求。我国市场信任的产生机制框架来自政府信任、阶层认同和文化认同三个维度,这三个维度集中地体现为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环境对个体的影响。市场信任构建的终极目标是使信任回归到社会成员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综合领域,而非仅在经济生活领域就能达致市场信任的构建。市场信任的构建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综合机制,在具体实践中应当着眼于提高个体的普遍社会信任水平,重点从政治信任建设、传统文化宣传与和谐经济社会建设多管齐下:

第一,对于政府信任的培育,应充分发挥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角色功能,提高政府的公信力,树立社会成员对于政治权威和公共权力的高度信任。

第二,儒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如果能够将其内化为个体的道德价值观念,便能激发社会成员由文化归属感带来的共同身份认同,从而提高社会普遍信任和市场信任水平,形成良好的信任文化。

第三,社会阶层的认同与个体的幸福感紧密相关,而这种主观幸福感源于其经济生活水平的相对提高与和谐的社会环境,因此,也只有在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上,才能协调各种利益冲突和构建稳定的市场信任关系。

本文在研究市场信任产生机制的基础上,将个体对家庭经济状况的主观评价、个人年收入、教育程度等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引入模型之后,得到了以下两个发现,这些未尽议题值得在下一步的研究中深入。

第一,关于个人经济状况的测量,文中采用了主观和客观两个指标——家庭经济状况的主观评价和个人年收入的客观水平。这两个变量由于操作上主客观取值的标准差异,导致了对市场信任水平相反方向的影响机制,因此在研究中对一些变量的测量应当考虑主观和客观两个维度。个体通过选取周围生活圈内的人作为参照对象进行比较之后,形成的对自己家庭经济状况的主观评价,对于构建市场信任有显著性影响。因此,客观层面上个人收入的相对低水平情况下,家庭经济状况主观感受层面上的相对高水平评价带来的幸福感对于市场信任的建立尤为重要。

第二,已有研究关于教育与信任的关系尚且存在争议。本文数据分析发现教育年限与市场信任间的关系并不显著。也有研究认为在不考虑宏观市场环境的情况下,教育本身对于信任具有促进功能,但由于我国目前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失信现象经常发生,教育程度的提高加深了个体对失信现象的认知,这一负面情境效应抵消了教育对信任水平的促进功能。笔者认为,当前中国仍处于市场转型时期,市场领域是失信现象的重灾区,教育变量对信任的效应被外部市场环境所抵消,这或许可以作为对本文结论当中教育年限与市场信任无关的一个合理性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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