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外四首）

罗莉琼

今晚的羊真多呀 走了一群

又來一队

山坡上 崖口尖 花圃边 还有茅屋旁

蹲着吃草的 站着发呆的 那只追逐麻雀的

它们在我的星空里

啃着肆无忌惮的黑

阳光在它们的头顶

闪着好看的光圈 野花开得正艳

穿过一段距离

它的香气扑面而至

还有一些想要亲近的小鸟

喳喳叫着 却又不停地扑棱着翅膀

往后退

我看见远处有一条

跳出水面的鱼

波光粼粼的光影里

它把七秒的记忆做成抛物线

抛在隔岸相望的思念中

跃进水里的那刻

它的生命又有了全新的空白

让我清醒的

是天上那朵云做的骆驼

它从沙漠里带来一些干渴的故事

甚至不惜把我塞进爱情的河

来不及回应

就见你从驼峰里掉落

而一直在半空飘着的我

触不到绿洲 也伸不出手

哦，我要尽可能地活得长寿

你喜欢的菊花 我会做成花篮

放在崭新的家门前

让日出和日落

一页页地翻着孤单

也许你会不适应地底的黑

那我就给你做一盏灯

金鱼状的 里面放一些记忆

和一些故事

等你发呆、犯傻的时候

好数着这些霜花抑或雪粒

消磨时光

如果想听音乐 你就托梦给我

不管是王菲还是费玉清的

我都设成循环播放

搁在为你种下的花坛边

玫瑰花刺一样

让你时时感受到世界发出的尖锐

如果你还喜欢朗诵

我就选阳光好的午后

把日子折叠成一首首情诗

等风透过墓穴的缝

捎给你圆润或者光滑

如果你还要执意地

因为膝盖的积液而拒绝就医

我就提前给你一个美好的向往

只是你如果死掉

我最多哭一会儿 我要把更多的泪水

给你最爱的那只乖乖狗

让它在你的坟头 日夜狂吠

我还要丢掉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

剪掉一些你的微笑

不过 也许三五年之后

你就像尘埃一样在我的天空漂浮

哦 不！

预约的骨科医生呢？我要赴约

我要让你堆积起来的“阴谋”

因我的长寿

再也找不出机会得逞

直 白

把自己解剖

连同光鲜的外表

一一呈现在你面前

让一些阻碍阳光的通道

在风雨抵达之前

梳理成一条康庄大道

那些代替我

先行和你沟通的词语

在结结巴巴的段落里

把草木纠结了一生的情愫

直白成诗歌的通俗易懂

只是你要有足够的耐心

听我画在岁月里的标点符号

详细地阐述

藏了半生的羞涩和胆怯

芦 苇

巴茅 我喜欢喊它的小名

就像喊醒

泥地里打滚的那些故事

和故事里流着鼻涕的旧人

时光载着我在火箭上遨游

一不留神 就把青春飞扬成白雪

就把圆润折叠成皱纹

偶尔在人生的罅隙里闲逛

恍如结识一场如风般的惆怅

果子挂在希望上

我挂在往事的枝丫上

轻轻地触碰它的发髻

就像抚摩岁月眉宇上的柔软

尽管须发斑驳

只要有人喊它的小名

它立刻用摇摆的姿势作出回应

并掏出 千百年来积攒的热情

直到把月亮 绕入水井里

落 叶

用这种垂直的线条

把爱与恨 矗立在一场宿命里

以掉落的姿势

狠狠地砸疼记忆

那年青涩的梦想

在风的翅膀上

结下了蛛网似的愁结

雨是伤感时

从深海里冒出来的珍珠

如果还有遗愿

那就是祈求——冰冷的秋

把单薄的语言

稍微煮热一点

让疼痛坠落得不那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