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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化认同视阈下辽代图书出版发展刍议*

2019-01-29李西亚杨卫东

中国出版 2019年16期
关键词:契丹典籍中原

□文│李西亚 杨卫东

契丹民族建立辽朝之初仍处于部落联盟时期,思想文化方面还比较落后。随着统治范围扩大到汉民族居住区,契丹族开始接触并逐渐接受了中原文明,建立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教制度。在这一过程中,作为文化载体的图书典籍发挥了重要作用。对辽代图书出版发展状况的条分缕析,有助于理解辽朝学习和接受汉文化的历史进程,明晰图书典籍在推动落后民族过渡到文明社会过程中所具有的历史地位。

一、辽对中原文化的认同与对图书出版的准备

辽朝在其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不断进扰中原地区,并与中原各政权保持着时战时和的密切联系中,辽统治者对十分先进的中原文化经历了始则倾慕、继而主动学习吸收的过程。通过各种方式搜求中原典籍,为辽日后的图书出版准备前期条件。

1.战争掠夺和货币求购

辽朝在与中原王朝的战争中,图书典籍作为掠夺的主要对象,“太宗入汴,取晋图书、礼器而北”,[1]将搜集到的图籍以及和图书出版相关的雕刻工人一并运送到上京,“晋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技、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县、卤簿、法物及铠仗,悉送上京”。[2]不但如此,辽统治者还千方百计地利用货币进行秘密求购。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一直对汉文化有着浓厚兴趣,“初在东丹时,令人赍金宝私入幽州市书,载以自随,凡数万卷”。[3]

2.外交索要

辽与中原各王朝之间除战争外,和平相处时期使臣往来也未中断。辽使在出使北宋王朝时,曾主动向宋王朝求赐一些汉文典籍,以满足辽统治者以及国人的需要。如释文莹《玉壶清话》卷七记载:“祥符中契丹使至,因言本国喜诵魏野诗,但得上帙,愿求全部。真宗始知其名,将召之,死已数年。搜其诗,果得《草堂集》十卷。诏赐之。”[4]满足了辽使的诉求。又据志磐《佛祖统记》载,北宋天禧三年(1019年)“十一月,东女真国入贡,乞赐《大藏经》,诏给与之”。[5]

3.贸易交换与走私

辽宋自澶渊之盟以后,双方在经济、文化方面交流逐渐频繁,尤其是通过榷场贸易,为辽从宋王朝获取大量图书提供了较为便利的条件,以至于北宋出于维护政权安全的需要,不得不下诏书予以限制,“民以书籍赴缘边榷场博易者,自非九经书疏,悉禁之。违者案罪,其书没官”。[6]元丰元年(1078年)四月又颁布了一个更为严厉的禁令:“诸榷场除九经疏外,若卖余书与北客,及诸人私卖与化外人书者,并徙三年,引致者减一等,皆配邻州本城。”[7]既然正常的图书贸易仅限于“九经书疏”,其他图书就只能通过走私的方式从北宋获得。苏辙出使辽时即发现,中原王朝的大量书籍已经通过私下的民间贸易流传至辽朝野上下。

通过以上几种方式,辽从中原地区搜求来大量的图书典籍,为辽朝图书出版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以至于苏轼不无感慨地说:“中国书籍山积于高丽,而云布于契丹。”[8]

二、辽民族文化认同的取向与图书出版

中原政权丰富的文化对辽朝统治者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促使其在对中原文化认同的思想指导下,效仿中原王朝,雕印出版图书,以发展自身的文化教育事业。

1.儒家经典的出版

辽统治者清晰地意识到,依靠本民族固有的传统文化,无法实现辽政权的发展和壮大,必须要借鉴以中原文化为代表的中华文化。在此过程中,辽太祖采纳太子耶律倍的“孔子大圣,万世所尊,宜先”的建议,“建孔子庙,诏皇太子春秋释奠”,[9]确立了“以儒治国”的基本策略。在此背景下,儒家典籍的出版成为辽代图书出版的重要内容之一。

以政府为主导颁行或赠予儒家经典。自辽建国始,崇儒之风自上而下日盛一日,“至景(宗)、圣(宗)间,则科目聿兴,士有由下僚擢升侍从,駸駸崇儒之美”。[10]辽兴宗耶律宗真亦“好儒术”,[11]道宗时“召权翰林学士赵孝严、知制诰王师儒等讲《五经》大义”,[12]并“召枢密直学士耶律俨讲《尚书洪范》。[13]辽朝政府还以官方名义颁行儒家典籍或将其直接赐予臣下,积极推动儒家思想的传播。辽道宗即位之初便“诏设学养士,颁五经传疏,置博士、助教各一员”。[14]咸雍十年,又“诏有司颁行《史记》《汉书》”等。[15]辽圣宗开泰元年(1012年)八月,铁骊那沙“乞赐佛像、儒书,诏赐《护国仁王佛像》一,《易》《诗》《书》《春秋》《礼记》各一部”。[16]将儒学典籍作为赐赠的物品,一方面说明辽朝皇帝十分重视儒学典籍,另一方面也说明辽代出版的儒学典籍数量已经为数较多。

儒家典籍成为学校教育和科举考试的主要用书。为迅速扩大和巩固政权基础,辽朝建国伊始即仿照唐宋之制,在中央与地方设置官私学校以培养人才,使用的课本主要是儒家经典,五经注疏也由官方统一颁行于学校,作为官方标准教材。另外,童蒙教育作为基础教育,也极为重视儒家思想的传授,中原王朝童蒙学校中通用的《三字经》《论语》《孝经》和《蒙求》等均是辽朝蒙学教育的课本。辽统治者还仿效中原王朝实行科举取士制度,并将儒学确定为考试的主要内容。“金天会元年(1123年)始设科举,有词赋,有经义,有同进士,有同三传,有同学究,凡五等”,考试内容“以《书》《诗》《易》《礼》《春秋》为次,盖循辽旧也”。[17]

教育与科举的推行,扩大了儒学典籍的需求,为儒家典籍在辽朝的大量刻印与传播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条件。

儒家典籍的翻译与出版。在儒家经典著作当中,《论语》可以说是最经典著述之一,其最为集中地体现了孔子的政治主张、伦理思想、道德观念及教育原则,不仅是辽代学校教育的基本课本和科举考试的必备书目,更备受社会青睐。为促进其在契丹人中的传播,提升本民族的文化素养,蕃汉教授斡道冲对《论语》进行了翻译。同时,为了辅助契丹人更好地理解《论语》的内容,还用契丹字为《论语》撰写了注解,名为《论语小议》,并在社会上出版流通。“译《论语》,注别作解义二十卷,曰 《论语小义》,以其国字书之,行于国中,至今存焉。”[18]

2.史书的刻印与颁行

以史为鉴是中原王朝的文化传统,史书的编写与刊印也就成为中原历代王朝的规定动作。辽朝也同样重视史书的刻印颁行。咸雍十年(1074年)十月,辽道宗诏有司颁行刻印《史记》《汉书》。[19]为进一步从中原历史文化中汲取治国经验与教训,辽对史书的重视还表现在组织人员以契丹文来翻译汉文史籍,特别是资政类史书。如辽兴宗重熙年间契丹族史学家萧韩家奴为了让辽帝“知古今成败”,率先释译了《通历》《贞观政要》《五代史》《白氏讽谏集》,并刊行于世。这些书均是记载历代兴亡和统治者的政治得失,其在辽朝时的刻印与刊行,充分体现了辽对中原文化的认同。

3.医书与文集的刊行

辽朝医学在中原文化认同的背景之下,也走上了吸纳中原先进医学成就的道路。辽统治者积极刻印出版中原医学典籍,向契丹族传播中原先进的医学理论与技术。如为了改变“契丹医人鲜知切脉审药”的状况,辽兴宗时,即命耶律庶成翻译汉文《方脉书》为契丹文,刊行后契丹医者“人皆通习,虽诸部族亦知医事”。[20]辽乾统年间(1101—1110年)又出版了《肘后方》《百一方》等医书,刻印质量均较优良,被后来的金朝称作善本。辽朝太医家直鲁古所著医书《脉冲》 《针灸书》也都梓行于世,为针灸学的传播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北宋文人作品在辽广泛传播,辽代燕京书铺多家刊行苏轼诗选。“范阳书肆亦刻子瞻书数十篇,谓《大苏小集》,”[21]在积极学习中原文化的过程中,辽朝文学也取得了一些成就,文人文集多刻印出版。萧韩家奴“少好学,弱冠入南山读书,博览经史,通辽、汉文字”,翻译了不少的汉人史籍,并撰有《礼书》三卷和《六义集》十二卷行世。耶律庶成“幼好学,读书过目不忘,善辽、汉丈,尤工诗”,耶律隆先博学能诗,著有《阆苑集》行于世。萧柳撰《岁寒集》、萧孝穆撰《宝老集》、耶律资忠撰《西亭集》等在当时均有流传。

三、民族文化认同视阈下辽代图书出版发展的作用

图书出版的起步与发展,虽然是辽代文教事业的组成部分,但对辽朝学习与借鉴中原文化,推动辽代社会文化变迁等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具体而言,可以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1.辽代民族文化认同与图书出版发展的相互促进

对中原汉文化的民族认同,是辽统治者文化抉择的重要前提,也是推动辽代图书出版发展的根本原因所在。反之,以儒学为中心的汉文化典籍的大量流通,也促进了辽代民族文化认同。辽圣宗时,对北宋的规章制度十分崇信,曾“诏汉儿公事皆须问南朝法度行事,不得造次举止”。[22]辽道宗时请汉儒“讲《论语》,至‘北辰居所而众星拱之’,道宗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邪?’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23]既体现出辽道宗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更表达了他高度的民族自信。而对中原汉文化的民族认同,又进一步发展为同为中华观念和意识的加强,如《辽史·太祖纪赞》即称“辽之先,出自炎帝,世为审吉国”。[24]《辽史·世表》记载说:“考之宇文周之书,辽本炎帝之后,而耶律俨称辽为轩辕后。”[25]可见,辽也是中国历史上多民族统一国家发展的重要阶段。

2.图书出版的发展促进了辽代社会汉化的历史进程

辽代社会的发展过程就是不断学习中原文化、逐渐汉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与辽代图书出版的发展显然是息息相关的,尤其是儒学典籍的出版与流通,伴随而起的两种社会风气值得我们关注。一是尚文崇儒成为一代风尚,辽朝各帝不但率先垂范,还对臣下有重要影响。辽圣宗深谙汉文化的精髓,“道释二教,皆洞其旨”,还“亲以契丹字译白居易《讽谏集》,召番臣等读之”。[26]北宋陈襄出使到辽以后也发现,辽朝皇帝(当为辽道宗)十分重视儒学,“观言其君好儒释二典,亦尝见仁宗皇帝《三宝藏》,钦叹久之”。[27]上行下效,辽兴宗时重臣马保忠,发现皇帝“溺于浮屠”即大胆进谏说:“强天下者,儒道;弱天下者,吏道。今之授官,大率吏而不儒。崇儒道,则乡党之行修;修德行,则冠冕之绪崇。自今其有非圣帝明王孔孟圣贤之教者,望下明诏,痛禁绝之。”[28]二是诵经习儒成为辽代社会教育的主要内容。《列女·邢简妻陈氏传》曾记载:“陈氏甫笄,涉通经义,凡览诗赋,辄能诵,尤好吟咏,时以女秀才名之。……有六子,陈氏亲教以经。”[29]

3.为后世图书出版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辽代图书出版业的发展,为后来金元图书出版的发展提供了重要条件与前期基础,尤其是对女真人建立的金政权。天辅五年(1121年)金对辽发动全面攻势之前,金太祖即下令要对辽代中京的图书进行全面网罗的命令,“若克中京,所得礼乐仪仗图书文籍,并先次津发赴阙”。[30]因此,天会三年(1125年)金灭辽后,所收得的辽代皇室全部藏书为金政权积累图书提供了重要一步。而且“金代的图书出版在某些方面是继承了辽与北宋图书出版的成果,如利用辽与北宋原有的书板重印图书,辽与北宋出版工匠原有的技术在金代的继续应用等”。[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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