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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长篇小说中的父权叙事

2019-01-29江南大学人文学院214000

大众文艺 2019年21期
关键词:檀香生育能力父权

(江南大学 人文学院 214000)

莫言在小说中塑造了一批生动丰富的人物形象,他们性格迥异,生活经历及所处时代也都各不相同。但莫言毕竟是一位男性作家,正如桑德勒·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中所说的那样:“男性作者们天经地义地以为他们对于女性‘人物形象’拥有以父权为背景的所有权,他们可以‘在无限的单词的海洋中’刻写下女性的‘人物形象’”。莫言的笔下充斥着男性想象中的女性,她们并非真正的女性,而是一种父权叙事背景下被打扮成女性的玩偶,没有自己的主体意识,任由她们的创造者(作家)摆弄出他想要的姿势。

一、对生殖能力的崇拜

我们经常把土地和女性联系起来,因为无论是我们从小到大都挂在嘴边的“大地母亲”,还是土地隐含的“哺育”、“孕育”、“丰饶”等意象都让人立刻联系到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但土地本身是没有性别的,这种联想是人类在创造与土地相对的国家、政权等概念的过程中赋予土地的。因为广袤的土地需要人管理,于是产生了国家,有国家就需要有政权机器来维护它,于是法律、刑法、统治阶级也应运而生。与土地相比,这些概念更冰冷、更理性、更具有约束的效力,容易让人联想到严厉的父亲,相较之下,土地便成了慈爱的母亲。正如波伏娃所说,女性不是天生的,女性是被创造出来的,所以对于土地的女性化想象,是基于父权叙事的语境而产生的。

同样,莫言笔下的女性,也是基于父权语境产生的。她们被牢牢地控制在父权叙事的语境下动弹不得。莫言笔下的女性角色几乎没有童年,每个主要女性角色的出场,都是在她的身体已经成熟的年纪,即具有生育能力的年纪:面容姣好,骄傲地挺着已经饱满的乳房,扭着浑圆的屁股,仿佛在向世界昭告着自己的生育能力。在莫言眼里,女性的美好,就是她们成熟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生育能力,如肥沃的土地一般可以创造生命的能力,如高粱酒一样浓烈而令人沉醉。而当女性上了年纪,再次失去了生育能力,莫言花在她们身上的笔墨又变得吝啬起来。

为了体现生育能力的崇高美好,莫言不止一次安排健康美丽的女性嫁给身体残疾的男性,这样就使得她们背弃自己的婚姻去追求与身体健康的男性的爱情有了正当的理由。《红高粱》中的“奶奶”嫁给了患有麻风病的单扁郎,而《檀香刑》中的孙眉娘嫁给了傻子赵小甲。一个正当生育旺年的女性嫁给一个身体缺陷的男人,这会使她们的生育能力受到极大的浪费,所以她们本能地想要背弃自己的婚姻去寻找能够与自己诞下健康后代的男人。《红高粱》中的“奶奶”由当时还不是“我”爷爷的余占鳌抬着花轿出嫁,轿夫们的宽肩细腰以及“青白色的结实头皮”和自己“面孔痉挛,生着一个扁扁的长头,下眼睑烂得通红,伸出一只鸡爪状的手”的丈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使得奶奶在三天后返家的路上毫不犹豫地循着野地里男人的歌声,与余占鳌在玉米地里野合。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生殖崇拜的象征,一对健壮的正当生育旺年的男女在肥沃的孕育粮食的土地上结合。

《生死疲劳》中对生殖的崇拜又是另一种表现。西门驴看上花花驴就是被它正处在发情期的气味吸引,勇斗恶狼,更可以说是它获得交配权途中的一场小磨砺;在西门猪这一世里,猪十六与刁小三之间展开了一场对美丽蝴蝶迷以及猪场所有母猪的争夺战,并把与母猪交配看作是自己的“神圣职责”。

莫言很少写到老年女性,几乎他笔下女人的故事都在她们还年轻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老年女性通常都只有一种结局——上吊自杀。无论是《蛙》中的姑姑,还是《生死疲劳》中的白杏儿和黄秋香,她们最终都因为不同原因上了吊:姑姑终生都在忏悔自己年轻时扼杀生命所犯下的罪行,虽然上吊但是最终被救下;白杏儿由于没有生育能力到晚年无微不至地照顾猪仔,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最后由于失贞上吊自杀;黄秋香在丈夫黄瞳病死之后上吊自杀 可见,在莫言眼里,无儿无女或者年轻时动过坏心思老年女人最好的结局,恐怕就是自杀了吧?只有像迎春那样膝下儿孙众多的好女人,才能寿终正寝并获得厚葬。

二、对男性身体的迷恋

父权崇拜的另一种体现,是对健康男性身体的迷恋。在莫言笔下,宽肩窄腰,汗流如雨的健壮男性身体,对女性有致命的吸引力,正如她们自己正值生育妙龄的身体对男性的吸引力一样。

《檀香刑》中的孙眉娘,她的丈夫是刽子手赵甲的傻儿子赵小甲。当她第一次见到钱县令时,见他举止端方、谈吐高雅、态度和蔼,与她屠狗的丈夫形成了天壤之别,于是“她心中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空间能容下丈夫小甲的形象”。

不仅容不下丈夫的形象,连父亲的形象也一并可以忘记。在莫言的想象中,女性对男性健壮身体的渴望是可以让她们背弃自己的一切。比如奶奶对于余占鳌身体的痴迷也使她将自己夫家那两个无辜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并带着夫家的所有家私,和他这样一个杀人犯一起过活。《檀香刑》中的孙眉娘在做斗须比赛的裁判时,明知道胡须是她父亲最为珍爱骄傲的东西,是他赖以为生的唱戏行当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却依然判了自己所爱的钱知县胜出。

在莫言对女性的想象中,女性为爱情会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而在面临家国危难时,又会瞬间化身贞妇烈女。孙眉娘在对钱丁的爱情面前完全将自己的父亲抛在脑后,甚至当父亲被人薅去了胡须,她准备去为父报仇刺杀钱丁时,由于“嗅到了从大老爷身上散发出来的芬芳气味。大老爷粗大光滑的发辫和挺拔的脖颈,离她的焦渴的嘴唇只有那么近啊只有那么近”而放弃报仇,彻底沦陷于爱情。而当父亲遭受檀香刑时,孙眉娘又忽然咒天怼地,怒骂情夫钱丁,骂自己的丈夫和公公,在升天台上耐心地照顾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父亲。此时的她为了家国大义忘记了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在她在斗须比赛上宣布钱丁赢得那一刻,她就抛弃了她的父亲,而选择了情夫。正是由于她爱上钱丁,才会使得县令夫人出于女人的妒意命令侄儿刘朴薅了孙丙的胡须,导致他不得不离开戏班开了茶馆并娶了小桃红,最后间接导致了他最后遭受檀香刑。

更讽刺的是,莫言对阳刚男性身体的崇拜简直到了一种荒诞的程度。在他的小说中,他不止一次提到男性的排泄物可以作为药物,治好人的病。《檀香刑》中,神巫吕大娘居然用钱县令的“屎撅子”做成断情粉给眉娘吃下去,好让她忘记钱丁。《生死疲劳》中,已经长成大猪的猪十六,面对对他有哺育之恩的猪妈妈,撒下一泡“童子猪尿”,认为自己珍贵的尿可以治愈猪妈妈因过度哺育他而落下的残疾。

诚如以上所说,莫言小说中随处可见作者本身的父权意识,但莫言毕竟不是一个简单的作家,他也曾试图解构男权中心主义,通过塑造像《红高粱》中奶奶这样大胆聪慧地女性。但正如《阁楼上的疯女人》中,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说的那样:“有关文学的父性特征的比喻的最后一个矛盾之处在于,作者以同样的方式既创造了又囚禁了他虚构出来的人物形象,他一方面赋予他笔下的人物形象以生命,另一方面,他又剥夺了她们的主体性,迫使她们沉默”。“他使她们处在静止状态下,或者——将她们镶嵌入艺术的大理石之中——从而杀死她们”。女性,是“被一个男性造物主创造出来,又经过一个像是造物主一般的男性的再造,被杀死而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物形象”。这个莫言笔下最具有女性主义精神的女性最后在送饭的途中死在了日本兵的枪口下,被“杀死”,被“镶嵌入艺术的大理石之中”,成为了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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