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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口公园中的体育面貌考

2019-01-28陈洋阳

体育科研 2018年6期
关键词:靶子公园上海

陈洋阳

1932年4月29日上午,日本政军界要人正带领着侨居上海的日本民众在虹口公园举行阅兵典礼,庆祝日本天皇天长节。这一年的典礼较之前更为盛大铺张,由日本海陆空军及政商各界、特组委员会举办,当天虹口公园内高搭彩旗,作扩大庆祝,并设阅兵台3座,以备招待各界人士。正当庆祝之际,忽然“轰”的一声,礼台上突降一巨大炸弹,台上日本白川司令、植田师团长、野村司令、重光公使、井村总领事、河端和友野等人全部被炸伤[1]。次日,国内外新闻报刊争相报道这次爆炸案,称之为震惊中外的“白川事件”。作为中国第一个体育公园,虹口公园并不是因丰富多彩的体育娱乐活动,而是战争与动乱引起世人注意。

为了梳理虹口公园作为体育公园的那段历史,本文从虹口公园的源头谈起,从尘封的历史档案资料中,以体育建筑的角度出发,重新了解这座公园的建设初衷,追寻它变化的足迹,感受在从近代走来,历经现代,直至当代的变迁过程中,体育对这座公园的影响。

学者们关于虹口公园,也即鲁迅公园的研究,多描述其空间结构变化、园林设计、形成过程、历史沿革等方面,多从公园的角度探讨虹口公园,比如借由虹口公园建造时的6张平面设计图为研究对象,分析公园的整体格局、山形水系、设施、园路变化[2]。还有的学者从上海近代城市公园史的角度,详细地概述了公园的建造过程[3]。另外,还有学者专门论述1932年虹口公园爆炸案[4]。然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虹口公园中体育场地和设施在被划分出去之前,体育活动在虹口公园里开展的盛况少有介绍。因此,本文试图从方志资料、政府公文、新闻报刊等文献中搜集资料,重绘当年虹口公园作为体育公园在各个时期,举办体育活动的热闹景象。

1 靶子场公园时期——军事操练场地

虹口公园最早是万国商团的靶场,后来成为公共租界繁忙的综合性体育场。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上海体育志》中记载为清光绪二十一年)【注1】,公共租界工部局越界在宝山境内划线围网,强行从农民手中“收买”土地,建造靶子场。土地范围东面至今甜爱路、警察新村,南至复兴中学,北至大连西路,西至现公园办公室东首。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由上海娱乐场基金会资助【注2】,工部局在靶子场西边开辟体育场地,继续扩充土地,设计建造体育公园,公园建地扩至200多亩(约 13.33 m2),地界西到吴淞铁路。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工部局采用英国风景园林专家斯德克(W.Lnnes Stuckey)的设计方案,动工建设,时称按英国格拉斯哥体育公园模式开工建造。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闰四月,公园局部对外国人开放。宣统元年(1909年)全面对外国人开放[5,6]。

虹口公园筹建之初,名为新娱乐场,又称靶子场公园,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改称为虹口娱乐场,民国十一年(1922年)改为虹口公园,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改为中正公园,1951年复名虹口公园,1988年正式更名为鲁迅公园[5]。虹口公园的雏形是万国商团的靶场。万国商团,由原先的“上海本埠义勇队”发展而来,最初是为了保卫沪租界的安全,由驻沪英、美领事召集,居沪外侨入队参加,和驻沪英、法军一起成为防守租界的重要力量。1870年,万国商团开会决定,把当时这支独立的侨民武装团体交由工部局管辖。直至1942年,被日方控制的工部局解散之前,万国商团的规模一直在扩大,每年都征收新兵,而每年的9-12月为其训练季[7]。故此,工部局强行收买农民土地,为万国商团建造靶子场。后来,万国商团的军事训练活动也都安排在当时的靶子场公园,即虹口公园前身。

在虹口公园还被称为靶子场公园时,园内已有射击场战地、各种游艺及战壕之建筑战地等,在此既可以举行各种军事操练,也可举办武备游艺大会等[8]。因为有广阔的体育运动场地,除了万国商团外,也经常被军队、警察用作操练和阅兵的场所,驻扎在虹口一带的日本军队也多次在虹口公园操练和检阅[5]。由于体育场与靶场在一起不够安全,所以两者用竹篱隔离开[6]。故而20世纪初,除了游人的嬉戏声,虹口公园的上空还回荡着放枪声,在此操练的外国兵士有时甚至会故意在练兵之余 “放空枪恐吓路人”,甚至用枪柄击伤前来劝阻的华人捕快[9]。各国也会在虹口公园举办影响盛大的军事展览[10]。

靶子场公园最初是限制中国人入内的。宣统元年(1909年),公园的使用规定第三条:中国人不得入内,但侍奉外国人的佣人例外。直至民国十七年(1928年)公共租界纳税人委员会通过了“公园开放案”[11],当年7月,公园才正式对中国人开放。这一时期,靶子场公园不仅是外侨的军事演练的主要场地,还是外侨运动的集中地[6]。1915年5月15日至22日,中日菲三国体育家在靶子场公园举行第二届远东运动会[12]。1921年5月30日至6月4日,第五届远东运动会最终决定仍在靶子场公园内举行[13]。除此之外,靶子场公园里还举办过一些其他的体育比赛活动,比如上海万国团练会长期举办的枪赛会以及各国代表队之间的比赛等[14]。这段时间,枪赛、打靶一度成为公园活动的主旋律,同时也掺杂着一些其他休闲活动,比如青少年高尔夫俱乐部的月度比赛[15],溜冰活动也曾给虹口公园带来欢声笑语[16]。根据现有的资料记载显示,宣统二年(1910年),入园打高尔夫球的有5 845人次,其他球类比赛达742场。民国三年(1914年),共有3.29万多人次来园参加各类运动,占年游人量的18.5%[5]。

此时的靶子场公园虽有军事演练的痕迹,但逐步向近代体育活动演变,活动的场所由一开始的靶子场,陆续增设网球、曲棍球、草地滚木球、高尔夫球、板球、足球、垒球等场地,后又扩建出跑道(1915年)、露天游泳池(1922年)。1928年,公园对中国人开放后,在其东北角增设了运动场[5]。这一切都朝着体育专项公园的方向发展着。

2 虹口公园时期——上海体育活动主要场地

1922年,靶子场公园改名为虹口公园(《上海体育志》记载为1921年,20世纪20年代左右,上海各报刊已习惯称之为虹口公园)【注3】,此时,公园内的体育场地和设施进一步得到完善。1922年,在园西北区域建造了混凝土结构的露天游泳池,池长53.34 m,宽22.86 m,耗资规银2.35万两,并在泳池周围陆续增添了更衣室、休息棚、淋浴和消毒设备等附属设施。1927年,在公园内建造了移动式木架看台,可容纳5 000名观众。至1932年,公园内已建有2个足球场、4个草地滚木球场、83个草地网球场、5个硬地网球场和1个九穴高尔夫球场[5]。从1933及1935年的工部局统计数字来看,虹口公园是租界的主要体育场地[6](表 1)。

表1 虹口公园体育活动人数统计表Table I Statistics on the Number of People Taking Sports Activities in HongKew Park

淞沪抗战爆发之前,虹口公园的体育功能不断得到强化。由于民众对体育运动场地需求日益旺盛,工部局特为布告事,准许团体组织预订租借虹口公园的运动场地,需在申请时依次述明:团体俱乐部或会社名称、主席或会长姓名、干事之姓名及住址、全体运动员之姓名、所请求场地之大小、上年使用球场之数目,交由公园办公处工务处处长核收[17]。工部局每月还会定时报告本月空闲的游戏场地,比如,本月计可供之用者,共22天,各足球场,每星期六及星期日,均有比赛两次等等[18]。另外,虹口公园是按照欧洲人的习惯来安排运动项目的,分冬夏两季运动期。两季的运动项目不同,冬季以足球、曲棍球为主,夏季以草地网球和草地滚球(图1)为主。因此,场地的划分、管理也会随着季节而变化,譬如,夏季会将足球场地改为滚球场或者网球场,高尔夫球场限制每天9点之前活动,其余时间分配给网球等项目使用[6]。工部局也会定时报告何时夏季运动时期结束,冬季运动时期开始,不同运动季节,运动场地的使用数量以及使用时长等[18]。在虹口公园的场地中参加各种运动活动的公众,除向其收取入园费外,也会被收取游戏活动费。1932年,工部局就对前来虹口公园高尔夫球场打球的人员收取年费,“每人按年收费五元,凭券可向公园管理员或捐务处购取”[19]。

图1 女士在虹口公园内参加草地滚球比赛Figure 1 Women Playing Lawn Bowling in HongKew Park

在江湾体育场建成之前,虹口公园是上海体育活动的主要场地。1933年,虹口公园内开展了运动节活动,全年共有5.19余万人次参加这项活动,共举办20次小型运动会,仅足球、曲棍球的正式比赛就有405场;1934—1936年间,上海和日本两次城市棒球比赛、美国与日本的职业棒球赛等也在虹口公园举行[5]。所有的比赛活动中,足球比赛成为沪上报刊极为热衷报道的对象。上海足球联合会(上海人称之为西人足球联合会)长期在此举办足球比赛,凡全部由西方侨民参加的赛场大多在跑马厅内或虹口公园内[6]。《申报》《新闻报》对其举办的各项球赛赛况都会作详细的报道。比如以1927年,对上海足球史高塔杯比赛赛讯报道为例,《新闻报》连续多篇报道在虹口公园内举办的史高塔杯足球赛,并重点报道乐华队的比赛状况,持续了一个月。乐华队是由广东俱乐部发起,以李惠堂为主力组成的华人足球队[6]。《申报》对在虹口公园内举办的此届史高塔杯比赛报道从10月中旬持续至12月下旬。虹口公园内频繁举行的足球比赛,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新闻报刊对打靶练兵的关注,强化了体育在虹口公园中的地位和影响,也加深了当时人们对虹口公园的体育印象。故而时人回忆虹口公园时,会说:“上海公共租界虹口公园假作远东运动大会会场,这一回事好像是在民国十年吧?”[20]人们对虹口公园的回忆,也包含了对当时热闹的体育活动的记忆。

除了专门的体育比赛活动,人们也喜欢去虹口公园游玩、休憩。比如,露天游泳池建好之后,“驰名全沪,设备极呈贵族化,为男女杂泳,艳闻最多的场所”[21],“华人之往游者异常踊跃,女子亦复不少”[22],因此,沪上不少画报、时报经常去虹口公园拍摄女学生、女明星们在游泳池旁的照片,并刊登在报纸上。同时,在场地不举行重要比赛时,专供租界内市民练习使用,门票仅二角,长期票全年仅一元。“这公园不但对上海体育界有极大的贡献,就是对于中国体育,也可以说是有不少的功劳”[21]。

3 “新公园”——日军军用场地

当时虹口一带日侨较多,他们习惯将虹口公园称为“新公园”。从《申报》有关虹口公园的报道来看,“新公园”多与“日侨”或者“日军”活动有关。1937—1945年,日军占领公共租界,靶子场和公园内的体育游戏场地遭到了日军的蚕食,1942年,万国商团解散,公园成为日军的军用场地。

从1927年开始,日本人就假借虹口新公园的场地庆祝天长节,举办游艺会,游艺项目为击剑等,届时其他各国民众也可前往参加[23]。后来,又增添了学生运动及体操竞技项目[24],海军陆战队的相扑、刺枪、比剑等武术以及男女学校田径赛各项运动等[25]。直至1932年,日本人在虹口新公园庆祝天长节,突发爆炸案,致“新公园”的盛大庆祝活动被废止,1935年,日本人才重新开始在天长节期间举办运动会[26]。日军占领期间,除天长节期间举办的游艺活动以及日军的阅兵仪式(图2),“新公园”内其他大型体育活动、竞赛很少。

图2 日本兵在虹口公园附近举行阅兵仪式Figure 2 The Military Parade of Japanese Soldiers near Hongkew Park

4 中正公园时期——军事与体育的混杂场

抗日战争胜利后,虹口公园一度改名为中正公园,但人们还是习惯将其称为虹口公园,此时的公园仍以体育活动为主。1945—1949年,中正公园内的田径比赛未曾停歇过,国民党三青团、青年会、军事委员会、上海专科以上学校等团体组织纷纷在中正公园租借场地,举办田径比赛。沪上各大足球联赛依然钟情于中正公园里的那片场地,1946和1947年,第二届和三届足球联赛均在此举行[27,28],1947年度的市长杯足球赛也在此举办[29]。抗战胜利后,首届全市运动会在中正公园内举行,百余男女健儿参加逐鹿[30],同一年,第十届全市小学联合运动会亦在此举办[31]。沪上各学校的春季、秋季运动会同样也选在了中正公园内举办。一时间,中正公园内的体育盛况又回到了“虹口公园时期”。

然而,国民党军、警多次入园进行军事演习,1946年1月19—20日,国民党新六军及第三方面军两次擅入公园演习,驱逐游人,封闭园门,破坏园内树木、花坛、草地、道路等;1947年10月21—22日,市警察局机动车大队及巡骑大队未经允许,将3辆坦克,13辆装甲车及25辆其他车辆开入园内,破坏园路、草皮等设施。虽然国民党上海市政府及淞沪警备司令部多次发文制止,但类似事件仍屡有发生[5]。公园内军事、体育功能夹杂在一起,虽公园的建造初衷是军事演练,但是军事靶场的建设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园内的体育场地设施,就此而言,军事功能促进了园内体育活动的开展。

5 虹口体育场与鲁迅公园——体育活动的剥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正公园复名虹口公园。1951年,划出公园内西部原体育游戏场内的5.47公顷小型足球场,改建成虹口体育场[32],公园东部仍为虹口公园,从此结束了虹口公园体育活动的历史。

现在,虹口体育场地处东江湾路444号,在原先游戏场的基础上,又增添田径跑道等设施。体育场从1951年开始施工,同年9月竣工,当时为木结构看台,仅容纳18 000名观众。1964年,又进行改建,建造了可容纳3万多名观众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看台,东西看台为两层共32级,南北看台为1层22级,砌有水泥砖墙,安装了4座40 m高的灯塔,成为上海第一个可供夜间足球比赛的灯光体育场和标准田径场。1993年,在东亚运动会之前,体育场又进行改建,成为设备比较完善的“全天候”运动场之一[33]。

1956年,鲁迅墓从万国公墓迁葬于虹口公园,公园地界向北扩展。是年,公园以鲁迅墓和纪念馆为主体,对公园进行扩建和改造布局,当年10月竣工,公园向公众开放。1958年,公园再次进行扩建改造工程,在园内挖湖堆山。随后又进行多次改建。1967年,因为来鲁迅纪念馆参观人数众多,公园一度被称为鲁迅公园,1988年,虹口公园正式更名为鲁迅公园[5]。

一座百年公园,终敌不过时间的消磨,一分为二。当虹口公园内的体育功能完全被剥离出来后,人们也逐渐淡忘了曾经在这里比拼、竞赛、拼搏、舒展的体育记忆。至此,本文通过梳理民国以来的历史资料,重新回味了这里从靶子场公园,到虹口公园、“新公园”,再到中正公园时代,近现代体育活动在其中的热闹景象,印证民国期间人们对虹口公园的回忆:这座公园对上海的体育发展有着极大的贡献。

注释:

【注1】此段综合引用了《上海园林志》和《上海体育志》,这两篇参考文献对该时间表述不一。就目前作者搜索情况来看,无法确认正确时间,但这两个时间接近,且对本文的研究没有影响。

【注2】《上海园林志》记载为上海娱乐场基金会,《上海体育志》记载是上海运动事业基金会,Shanghai Recreation Fund是该基金会的英文表述,该基金会由工部局代管。作者推测是翻译造成的这两个文献的表述差异。本文采用了《上海园林志》对该基金会名称的中文翻译。

【注3】此段综合引用了《上海园林志》和《上海体育志》,这两篇参考文献对该时间表述不一。就目前作者搜索情况来看,无法确认正确时间,但这两个时间接近,且对本文的研究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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