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如何把生活拼成诗
——浅论现代诗的语言

2019-01-28吴亚玲山西师范大学山西临汾041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9期
关键词:东东诗人语言

⊙吴亚玲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种困境,那就是如何准确又灵动地表达百变的情绪,最后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薄薄的一本诗集穷尽了繁复的生活。诗歌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甚至超越了生活本身,提出众多迥异的路向,帮助人们抚慰当下,遥想未来。若进一步深究,诗歌为何能被当作生活最标准的标尺,甚至高居文学的圣坛,让小说等望尘莫及,那根源之一必定是诗的语言。

诗之为诗,是因为它信息量巨大的诗言,在这种语言里饱含幽微情感,契合的节拍和无法言明的触感。通常会发现,诗人的随笔或者访谈比学者更容易让我们产生共鸣,诗人作为诗的创造者,早已洞察到诗语言的秘密,诗人们妄图用一个一个平淡如水的字眼组合成七零八落的碎片去折射在某时某刻偶然出现的灵光一闪。事实证明,他们做到了。诗的语言承接了诗人的欢愉和痛苦的思考,用自身原有及延伸之意包裹着万千内涵,经过油墨的铺就,被灰尘尘封在古旧的书架上,等着每一次翻开,与渴盼的灼灼眼睛发生化学反应,未静心孕育的珍珠再裹一层釉质。

诗的语言生动活泼,不受圈养,它们诞生于诗人笔端,但从面世的那一刻开始它们就宣布自由。每一个字都变成一个一个弹力十足的球体,嗅觉灵敏,三三两两互相依偎,形体因意蕴而让步,学名叫作“意象”,字与字意蕴深远,容得下所有人的经验和惊奇,它们彼此疏离打斗又胶着,反抗一分为二的辩证法,藕断丝连,繁多的亮晶晶的细线搭在二者之间,传输着秘密和低语。诗的语言是活的,大声地朗读赋予它们嬉戏的权力,一场盛宴开启,舌尖和贝齿的亲密接触,流连婉转的珍珠在喉头滚动,向朗读者敞开了通往另一个维度的木门,在另一个世界可以揭下灰暗和明丽的面皮,把现实的生活颠覆,按诗的意思进行重组,从此就获得了两界自由来往穿梭的能力。

诗人的相异决定了他们语言的有别,顾城的纯净明媚、海子的低回惊人、舒婷的温婉沉沦、伊沙的直率震惊、陈东东的绮丽迂回……读不同的诗,与不同的灵魂会晤,在难得安静的世界里静下来,深呼吸一片绿色。陈东东的《宇航诗》惊鸿一瞥,抛给我几个日常生活:大气,星,时间,云朵,月亮,白色窗纱……这不是他的生活,不仅仅是生活;对读者而言,是不假思索的常态,可我们都乘坐“陈东东号飞船”飞往某个太空,留下的只是“震惊”二字。陈东东说,大气是首要的关切。一个句号戛然而止,就像庸俗的生活被突然叫停,带一丝丝游疑,大气扮演着双重角色,对于地球上的我们,是重要的屏障,也是逃离的阻隔,诗人波澜不惊的关切,首要,不能再明确,关切背后日积月累的渴望。装作平静的第一句,我已然看到诗人紧缩的眉头,握笔杆青筋颤抖的手,无声无息吼叫“逃啊!”我四肢紧绷,诗人又说,航天器不设终点而无远。航天器,石破天惊,突破界限的中间物,逃逸的载体,微茫的虚空里缓缓移动的光点,绵延到人类最遥远的想象。诗句之外皆为空白,时间加速恒动,如果紧闭双目仍然不能畅想出从未抵达过的空间,诗人便担负重任,断断续续叙说,新视野里除了冰脊,只有时间尚未开始。就几秒的功夫,诗行仿佛因为失去重力漂浮,世界重生。纯粹,未被侵入的新世界,一切都是崭新的样子,等待神来之笔,等待新秩序的重建。而这并非偶然,诗人告诉我们说,它出自于鸿蒙之初最孤独的情感。比天空更为古老遥不可及,若之前是空间维度的击破,现在即为时间的反向纵向回溯,人类的渴望深种基因,蔓延于骨血。最妙的是“植物的疯病”“衰竭的望远镜”,隐秘的对应缠绕不清,扎根在现实的生命病入膏肓,物态更是一再羸弱。不能用任何一种修辞来牵强附会,我已在两节诗中往返穿行了两次。还有这样一句:“当风卷卧室的白色窗纱,精挑细选的镜头,对准了窗纱卷起的一叠叠波澜,波澜间冲浪板锋利的薄刃,从造型嶙峋的惊涛透雕宝蓝色天气。”精致又真实,一如每次抬头望向天空的感受,但又不能用其他语言稀释开来;我想,这是一帧生活的截图,真实再现行走的普通日常,但就在匍匐的路上谁也不知某一刻奇异的幻想竟然和一种暧昧的召唤相连。

陈东东从来不会假装生活是平淡如水的,就像下一句所言,虽然不是最后的晴朗天气,心境被一点点拓宽、点亮,于渺然之中看到光亮,下一秒,情况变得不可控:最后的影像显示扮演恐龙者全部窒息。人类的奇怪,好像让人难以捉摸,拼尽全力逃离好似用力过猛,一头扎入软绵绵的迷茫怀里,我开始怀疑,人永远做着困兽之斗,逃不出自己的内心。人类翘首以盼的新技术切入,一切又好像开始清晰,每一个肉身最珍贵的记忆被彗星拖拽着的光携带,被摩擦,摩擦出存在了千百万年的愁,同时也摩擦着根深蒂固的愁,诗人用两个最,用星体,用光带,牵扯出亘古的难言愁绪,可触可感可察,这被点燃被切割开来的黑暗,诗人说是诗,纯真善良又可爱!诗人是否在暗示,无论时空如何转变,诗依旧锋利无比,能力强悍!而没有诗的黑暗,没有现存的记忆和人生,不得不从存储卡中获得有诗有智性有想象的记忆,诗的内在丰富性甚至帮助人类在从未涉足过的外太空重设秩序。继而的“麒麟”“外星独角兽”又意味深长,本则虚幻的两个物种被并列,一个代表时间序列上的远古,一个代表空间维度上的虚构,二者被隔绝在粗鄙之外,充满嘲讽的标语,曾经也是诗。陈东东的诗如果做一个比喻,我想把它比作一匹有着细密针脚的绮丽绸缎,广博而精致,克制而有力;它有着惊奇的意象,意象排列组合和石破天惊的语序。诗句与诗句之间仿佛相隔千里又好像你我相连,诗人在诗句里种下的每一个词语,都爆发出它最大能量,鼓胀着即将喷发。

而谈及穆旦,偏偏被称为最难解的现代爱情诗挑起了兴味,且将穆旦诗歌命名为一场火灾,是借第一首中的“火灾”二字题名,一表读时眼中燃起的火;二表诗中原有的战栗;三表穆旦这道银色的闪电划过昏黄天际引起的人间明火。不否认扫过一遍后的感觉:冷峻、理智和有序,像一片锋利的刀片闪着寒光,将皮肉瞬间分离,除了满目溅落的血滴还有白炽灯的温暖,不搭的二者怪异融合,甚至被触动心弦,此后只留有一帧片段,只剩下震撼、揣测和思索。第一首诗相对明了一些,可是这是一场事故,肇事者在观察和痛苦,隐而不现,心迹秘而不宣。“你”的眼睛看到了火灾,可是局外人的我也看到了,不过是在她黑色的瞳孔里,火势的蔓延、火苗的上下跳跃;不止,更有她的大脑通过神经传输到眼睛里的各种反应,冷漠?惊讶?红与黑的博弈、热与冷的拉锯,在三个战场展开。这时候“我”在低洼处观望叹息,你看不见我,我即纵火者。“我”没有理由跳出来,大胆表达所有的热烈,而是采取了极端的纵火,或许只有这样一种物质才能尽显,也才能做假面。“点燃”二字很有画面感,比“燃烧”二字更富有动感;“我”在两难之间下定决心把自己的衣襟点着,火星变成了火苗,火苗变成了小火,小火变成了大火……可是对于“你”来说是场灾难,此处的情绪无须多言。曾感兴趣的是第二句为何不写成“虽然我为你点燃,但你看不见我”,仅仅是为了和第四句押韵吗?不尽然,推敲几次,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虽然……但是”句式明显看来重点在于“但是”之后,如果“但是”后是“你看不见我”,这里就好像意在强调“我”为爱疯狂可是终究没有被看到(接受),“我”的主观感受占据大部,为她的初衷少了,而且前几句均以“你”出发,“我”处于讲述者的状态,不见光、被主动的忽略更为隐痛(在这里她看不到“我”的原因或是“我”给予得太过炽热,所以火灾就充盈了眼眶,也或就是主观因素不愿关注)。无论如何,“我”的处境总是能被大抵猜到的,不过是有多差就是仁者见仁了,前两句里独属于“我”的悲怆满溢。下面说烧着的是成熟的年代,这里值得深思,在像火灾般泛滥的感情里情绪失控理所应当,可是还能认识到是将成熟的年代做了纵火的柴火,这是一种可怕的理智,继而发现这是一种撕裂式的自杀,纯浸在一种极端感情里尚且难耐,若是抛到来回的撕扯中怕是没有一刻轻松。第四句尾的感叹号适时出现了,本组诗中唯一两个感叹号中的第一个且是第一个出现,一竖一点中藏尽百味。

如果说前几句情感部分占上风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句画风急转,不囿于同一时空而是将时间片段缀连起来。虽置身于爱的泥潭中但是并未纯粹陷落,仍能敏锐察觉到某些独特的哲理,双方仿佛是一个机械程序之中的两个片段,所有生命处在一个无生命力的庞然大物体内,它按时令蜕皮,身上的零部件随之变化,“我”爱的“你”是一瞬的,只存活于某时某刻,那这个“我”是永恒的吗?受情苦情绪波动,流着痛苦的热泪冷了温热的身子,意志变灰,思想变灰……轮回过后即又新生,思想又一轮地重复,永恒爱“你”的变化着的“我”和永远不是“你”的“你”面对面。

安居于诗营造的幻境里,痴念玩味,字字珠玑,像极了戏台上生旦净丑,一遍遍过滤尽千言,用诗言为毕生爆溢的天马行空想象补妆。

猜你喜欢

东东诗人语言
做一个有智慧的人
张东东作品
读《比尾巴》,学仿写
我多想……
“诗人”老爸
愤怒
我有我语言
语言的将来
想当诗人的小老鼠
Action Speaks Louder Than Words 你对肢体语言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