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愧疚里拼命活着：等你醒来等待花开

春江

杨瑞（左）、杨纯姐妹情深

在安徽省全椒县工作的杨瑞结婚仅仅半年，便被诊断出患了尿毒症，已经结婚生子的妹妹杨纯与她配型成功，杨纯要给姐姐捐肾，却遭妹夫反对。

哪知，一场车祸瞬间降临，妹夫当场身亡，杨纯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杨瑞背负着沉重的愧疚。等待姐妹俩的将会是怎样的生命考验？

最深的愧疚：执意捐肾的妹妹突遭车祸

2015年4月16日，杨瑞突然接到妹夫孙德亮父母打来的电话，得知妹妹杨纯和妹夫在安徽省全椒县发生了车祸！

杨瑞顿觉天旋地转。她忙和丈夫曹刚打车赶到全椒县人民医院，得知孙德亮在送医路上已经死亡，杨纯颅脑外伤，昏迷不醒，正在抢救中。

杨瑞浑身发抖，恍若梦中！处理事故的交警告诉他们，是孙德亮开的车子，杨纯坐在副驾驶位置。在全椒县小余郭路段，车子突然加速，迎面来了一辆大货车，孙德亮紧急避让后翻车。交警说等看了行车记录仪后，才可能知道车子为何突然加速。

晚上8点，杨纯从急救室被推出来，转入ICU特护病房。看到昏迷不醒的妹妹，杨瑞哽咽……

杨瑞，1987年出生于安徽省全椒县农村，妹妹杨纯比她小两岁，姐妹俩感情很深。

2005年，杨瑞考进安徽大学。两年后，杨纯考进滁州市幼儿师范学校。杨瑞大学毕业后，应聘到全椒县一家投资公司。杨纯毕业后，进全椒县一所幼儿园当了一名老师。杨纯恋爱、结婚早，丈夫孙德亮在全椒县城一所小学任教，女儿晶晶2012年出生。杨瑞直到2013年，才跟在当地钢厂当助理工程师的曹刚相恋。2014年3月，杨瑞结婚。

2014年9月中旬，因为老是呕吐，杨瑞到全椒县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她患了中晚期尿毒症。结婚才半年，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杨瑞不得不接受透析治疗，种种不适折磨着她，医生建议她尽快做肾移植。父母、杨纯和她做了配型，父母都有慢性病，不适合移植;杨纯配型成功，愿意捐肾，却遭丈夫反对。孙德亮认为她才25岁，还是个不到3岁孩子的妈妈，捐肾会影响她的健康。杨纯伤心道：“我姐这样了，我能见死不救吗？”

孫德亮说：“你首先是我的老婆，是我孩子的妈，其次才是杨瑞的妹妹！”杨纯觉得丈夫太不近人情了，两人闹到几乎要离婚的地步。

杨瑞却能理解妹夫。她劝杨纯：“要是为了给我捐肾，把你的小家弄散了，我岂不成了罪人？我等外来的肾源，真等不到，就听天由命吧。”

杨纯哭了：“姐，哪怕就是跟孙德亮离婚，我也要给你捐肾！”

姐妹俩从小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如今，姐妹俩都是有家的人，什么事都不能由着自己做主。谁知，一场突然降临的车祸，让孙德亮永远闭上了眼睛。杨纯昏迷不醒，不会说话，不会再吵着要捐肾了……悲痛漫过杨瑞那颗脆弱、破碎的心。

交警查看了孙德亮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之后，把它交给了曹刚。曹刚和杨瑞看到在发生车祸之前，孙德亮和杨纯在车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杨纯坚持要给杨瑞捐肾，并认为孙德亮“人品有问题”。孙德亮反驳：“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杨纯怼他：“你就是自私，想的永远是你自己！”

孙德亮说：“一句话，就是不能捐。除非离婚！”

杨纯拍着副驾驶室的台面说：“到前面路口，就转头去民政局！离婚，谁不离谁是孬种！”

孙德亮被杨纯的话激怒了，突然猛踩油门，车子向前蹿去，对面来了一辆车，孙德亮急打方向盘，可惜已经晚了，车子倾翻，两人发出惨叫……

杨瑞看得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放声大哭：“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妹妹一家……”曹刚怎么也劝不住，愧疚、痛悔，把杨瑞的心撕成了碎片。

这天深夜，趁丈夫睡着后，杨瑞拿来以前治疗失眠的安眠药，想一口气吞完，一了百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受她的连累了。

因尿毒症在身的原因，杨瑞吃了几粒后，忍不住呕吐起来。曹刚醒了，被吓呆了。他夺下杨瑞手中的药瓶，吼着说：“杨瑞，你清醒点！你死了就算完了？我怎么办？妹妹呢？晶晶呢？不管了？”

丈夫的一连串棒喝，让杨瑞猛醒。她哭着说：“我要为妹妹和晶晶活着，也为你……”她向丈夫保证再也不会想不开了，她得顽强地活下去！

夫妻俩承担了杨纯的医药费。杨纯出了ICU后，曹刚请假，夫妻俩承担起照顾杨纯的责任。

三个月后，杨纯外伤痊愈，但成了“植物人”。夫妻俩把她接回家中。因受丧子之痛，加上身体不好，晶晶的爷爷奶奶无力照顾孙女，杨瑞想抚养晶晶，这样也有利于母女见面。于是，夫妻俩去向孙德亮父母“谢罪”，并把晶晶接了过来。

最痛的坚守：拼命活着等你醒来

杨纯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床下，晶晶看着妈妈哭个不停。杨瑞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她就是想死，老天也不许她死，因为她有逃不了的责任！

杨瑞对晶晶说：“妈妈睡着了，晶晶要多陪妈妈说话，给妈妈唱歌、跳舞，妈妈一高兴就醒了。”

晶晶用小手抹着眼泪，一双湿湿的大眼睛望着妈妈，嘴一咧，又哭了。杨瑞弯腰抱起她，把脸紧紧贴在她的小脸上：“晶晶，妈妈不喜欢你哭。”晶晶又抹抹眼泪：“大姨，那我不哭了。”

杨瑞一边透析，一边照顾杨纯、晶晶母女。杨纯只能接受流质食物，杨瑞教晶晶喂妈妈：“让妈妈吃得饱饱的，醒得就快了。”晶晶一边给妈妈喂食，一边稚声稚气地说：“妈妈吃饭，妈妈醒来。”

晶晶上幼儿园后，杨瑞承担了接送等所有照顾的责任，曹刚则辞职开了个水暖管件销售门市，给周边一些公司供货，维持两个人的医药开支和四个人的生活。

一天上午，杨瑞做完透析后遇上下大雨，曹刚要来接她，杨瑞不同意，说：“这两天，杨纯老呛咳，我担心会堵住她氣管，没个人在旁边怎么行？你在家看着杨纯和晶晶，我等雨小点再走。”

杨瑞等了一个小时，雨稍稍小了点，因刚透析完，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去公交站附近的小吃店买包子，谁料，一个毛头小伙子忙着赶路，骑电动车擦到她的肩膀，一下子把她带倒在地，她浑身湿透，伞倒在一边，雨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心头一阵酸楚，泪水便混着雨水流了下来。然而，她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地撑起伞往家走。

回到家，曹刚看到她浑身透湿，担心道：“我说接你，你不让，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杨瑞说：“别责备我了，赶紧给我煮碗姜汤。”

杨瑞进卧室看了眼杨纯，忙进卫生间洗澡换衣服。曹刚端上热热的姜汤，杨瑞喝了，顿感温暖。夜里，杨瑞搂着晶晶，一起睡在杨纯旁边。

一天晚上快7点钟，外面响起一段音乐，晶晶合着节拍跳了起来。杨瑞记起出事前妹妹跟她聊起过，一到晚上，晶晶就拉着她去广场学跳广场舞，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杨瑞问晶晶：“你想去看大人跳舞吗？”晶晶害羞地点点头。杨瑞就带晶晶去了广场。踏着音乐节拍，晶晶伸胳膊、抬腿扭腰的动作有模有样，杨瑞一边鼓励她，一边用手机录了下来。

回家，杨瑞教晶晶把视频播放给妈妈“看”。杨瑞怜爱地看着妹妹：“今天晚上晶晶给好多人领舞，歌一唱完，别人都停下来了，晶晶还在跳，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曲子……你也想看晶晶跳舞吧？”杨纯却毫无反应。杨瑞对晶晶说：“咱不急，妈妈有一天会看见的。”

两周后的一天晚上，杨瑞又拿着当晚录的视频给杨纯看，晶晶在一旁手舞足蹈。霎时，杨瑞睁大了眼睛，她突然发现杨纯的眉毛好像动了一下。她趴上床，把手机贴近杨纯的耳朵。视频里，广场领舞正在换歌，却还隐约飘出另一个稚气的童声，原来是广场里一名女孩手机里放的音乐，杨瑞仔细听，恍然大悟，竟是那首《快点告诉你》，是自己和杨纯童年最爱的一首儿歌。

杨瑞忙去手机里找到最初蓝沁唱的那个版本，下载后把它放给杨纯听。完全是熟悉的伴奏，熟悉的旋律啊！她忍不住跟着和声轻轻哼唱：“快点告诉你，我有十二分惦记，再远的路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心放在你那里……”

原来，这首见证了她们童年时光的歌，自己还没有完全忘记！杨瑞眼圈红了：“妹，你还记得这个动画片吗？片尾唱的就是这首歌呀。当年，你对着电视念歌词，我往笔记本上抄歌词……”

晶晶在一边听得入了神，她对杨瑞说：“大姨，这首歌真好听，你教给我吧，我唱给妈妈听。”

杨瑞把这首歌，一句句地教给了晶晶。

2015年12月上旬，因透析产生不良反应，杨瑞患上了透析综合征，呼吸不畅，心跳加速，不停地出现抽搐症状，甚至连床也下不来了。

曹刚忙把妻子送到医院。不久前，杨瑞亲眼见过一个比她年轻的病友，因为患上透析综合征离世。她突然感到非常悲观，开始对丈夫交代后事：“我要是不在了，你要考虑再娶，但我求你一定要找个心眼好的，能帮忙照顾杨纯和晶晶。”

曹刚强忍着眼泪安慰妻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你真有事，杨纯、晶晶母女，我都有责任管，还有爸爸、妈妈，我会给他们养老送终。”

杨瑞夫妇与杨纯近影

幸运的是经过及时治疗，杨瑞最终脱离了危险，透析综合征得到了控制。

两周后，杨瑞出院回到家中，看到晶晶正在床前给妈妈放视频，一边用童声唱着《快点告诉你》，一边手舞足蹈，她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杨瑞过去抱起晶晶，抓着杨纯的手说：“妹妹，快点醒来吧！晶晶不能没有你。知道吗，这一次要不是我命大，就先你而去了。可我不能走，还等着你给我捐肾呢，你要说话算话。”她希望用“激将法”，激发妹妹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苏醒过来。

这时，晶晶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大姨，快来看，妈妈眨眼睛了！”

杨瑞一看，杨纯的眼皮果然在不停地动。曹刚跑过来，见状激动不已：“杨纯，我是你姐夫，这是你姐，再看看她是谁？她是晶晶呀！”

杨纯似乎听到了，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睁得不大，而且很快又闭上了，但她从喉咙里咕噜出了一串声音，杨瑞和曹刚靠上前仔细一听，杨纯说的居然是：“姐姐，捐肾;姐姐，捐肾……”

杨瑞紧紧地攥着杨纯的手，她知道妹妹还停留在车祸前的记忆里，那时，妹妹的心思都在捐肾上，但这已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她高兴得泪流满面。

最诚的诺言：为你捐肾姐妹花盛开

杨纯的神智在一点点清醒。她多次左看右看，并念叨孙德亮的名字，似乎想起了车祸当天的事，眼泪不停地往外流。杨瑞安慰她说：“妹妹，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再伤心了。还有晶晶，你可要看着晶晶长大……”杨纯竟然点了下头，泪珠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

一周后，出现了更大的奇迹！杨纯结结巴巴地对杨瑞说：“我，我……要给你……捐肾。我这个样子，废了……以后，我和晶晶都指望你了……”

杨瑞抓着她的手说：“妹妹，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杨纯点头：“我就是要捐……他，他死了，我更要捐……没，没人反对了……”杨瑞潸然泪下。

给杨瑞捐肾、让她甩掉透析，成了杨纯最大的梦想和康复的动力。能使用手机后，她在各论坛搜索颅脑损伤病人康复的信息，下载了一套病床上的广播体操，每天坚持做六遍，发现胳膊、腿的力量都在增强，她信心更大了。

为了锻炼记忆力，她每天和晶晶一起比赛背唐诗，虽然比晶晶背得慢，可是也在一天天进步。有时，晶晶兴奋地表扬妈妈：“全对了！比昨天厉害多了。”杨纯高兴得直笑。

妹妹杨纯笑容灿烂

四肢都能活动以后，杨纯开始下床锻炼。有时，杨瑞给她当陪练，杨瑞去医院透析，她就一个人下床练习，有时扶着床或扶着墙。有一次，她双腿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疼得“啊”地叫了一声，晶晶在家看见跑过来，拉不动她，坐在地上哭，杨纯索性也坐在地上，要晶晶和她一起坐在地上背唐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晶晶边背边掉泪。

杨瑞从医院回来，见母女俩都坐在地上，晶晶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明白了，把母女俩一一拉起来，忍不住责备杨纯：“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逞强！”

2017年7月，杨纯可以拄着一只单拐走路了。得知南京紫金康复医院对颅脑损伤病人的行走康复很有治疗经验，她向姐姐姐夫提出前去试试。

到了医院，专家觉得杨纯左腿无力已经不是颅脑的问题，而是肌肉、肌筋萎缩所致，完全有康复的希望，并给她制定了一套个性化的训练方案。杨瑞听了很激动。姐妹俩为了互相陪伴，杨瑞干脆带上放暑假的晶晶，转到南京鼓楼医院透析。

2017年11月，经过康复治疗，杨纯终于可以脱离拐杖走路了。慢慢地，杨纯的上肢也活动自如了。一称体重，116斤，超过了她车祸前的体重。

转眼到了2018年3月，杨纯每天催着要给杨瑞捐肾。“你看我现在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别再等了。”

杨瑞沉默了好一会，才柔声道：“我当初和你约定，是为了激励你赶快好起来。我不会要你的肾的，我不能原谅自己给你带来那么大的灾难……”

“姐姐，你说什么呀？”杨纯愣住了。

杨瑞说：“我只希望你健健康康的，能遇到一个爱你的人，拥有幸福。”

“我才不要，难道还要找个人来为我做主吗……”想到孙德亮，杨纯的眼泪从眼角滚了下来：“有晶晶，有姐姐，我谁都不要！”

看着杨纯的眼泪，杨瑞知道车祸带给她的痛苦还没有完全消失。孙德亮虽然不同意她捐肾，但他深爱她，两人有过十分相爱的时光，而这一切，如今都成了追忆……杨瑞因此坚决不同意杨纯给自己捐肾，不想再增加她的负担和痛苦。

可是，杨纯更加决绝，她动员父母、曹刚甚至还有晶晶，一起做杨瑞的工作。杨纯说：“姐姐，我给你捐肾，我们姐妹俩就更分不开了，因为你身体里有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同喜同乐，这多好呀。难道你忍心让我看着你离开我吗？”

杨纯的执拗，让杨瑞无法抗拒;而她的“天真”和乐观，也燃起了杨瑞想获得重生的希望！

杨瑞的内心终于一点点地松動了，她感到自己被妹妹深深爱着，她若是离去，只会给妹妹带来不尽的痛苦。她终于答应了杨纯。

杨纯高兴地搂着姐姐，说：“两个人的力量肯定比一个人大，姐姐加油！”

2018年6月23日上午9点，杨瑞、杨纯在江苏省人民医院做了肾移植手术，非常成功。

杨瑞醒后，问丈夫：“杨纯怎么样？”曹刚说：“她很好，就住在你隔壁病房。”曹刚给姐妹俩接通视频，杨瑞问杨纯：“你伤口还疼吗？”杨纯摆摆手：“不疼。一切都很好，我想对我的小肾说句话，让它在你那里乖乖的。”杨瑞笑得流出了眼泪。

杨纯能下床后，便和母亲一起照顾杨瑞。一个月后，杨瑞出院回到家里，身体一天天康复。

如今，两家人生活在一起。姐妹俩在全椒县城开办了一家卖时尚用品的“佳级优品店”。杨纯十分用心，每天精心研究哪些是热门商品，哪些商品不好销，更改进货计划。姐姐要长期服用抗排斥药，花费依然不菲，她的肩上，挑着两个家的责任。

2018年国庆节，曹刚驱车带着杨瑞、杨纯和女儿到南京自驾游。天气正好，一路上，她们敞着车窗，看风景，唱歌，尽情呼吸，从未有过的放松。

到达南京，晶晶兴奋得像只出笼的鸟儿，杨瑞和杨纯都跟不上她跳跃般的步伐，杨纯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对杨瑞说：“她有两个妈妈。”

杨瑞点头道：“是的，晶晶也是我的孩子。”

编辑/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