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面，桃花殷：我们的复古爱情穿越千年

士心

温婉女孩王一帆

“芙蓉如面柳如眉”“朱唇一点桃花殷”，为了再现句中描述的古代女子螺黛轻描、胭脂淡扫的情景，90后辽宁女孩王一帆有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梦想：复原古代妆品。为了这一梦想，王一帆放弃了大学时人人羡慕的法学专业，沉浸于古籍典藏、山野花草，从2016年开始至今，成功复原了包括武则天曾经用过的“玉女桃花粉”在内的32件古代妆品，被誉为我国“古代妆品复原第一人”。

令人欣喜的是，因了这份兴趣爱好，典雅的王一帆也收获了一份如她的古妆复原品一样隽永、别致的爱情……

緣分妙不可言：摇来的男孩最懂我

2012年，沈阳大学法学院大二女生王一帆，跟在鲁迅美术学院就读的闺蜜相聚。当时，微信摇一摇很时髦，闺蜜就对她开玩笑：“你也摇一摇，说不定会遇到真命天子。”

王一帆戏谑道：“摇一摇，摇到外婆桥，摇到真命天子归你，摇到个美眉归我，我鼓捣化妆品正好缺个试验品。”说完，王一帆颇有兴趣地摇起手机。不到一分钟，手机跳出一个微信号。闺蜜凑过来一看，眼睛瞪圆了，惊呼：“世界太小了，这人我认识。”说着，就伸手替王一帆点了加好友的键，而对方很快就非常礼貌地发来“你好”的问候。

王一帆尴尬不已，闺蜜却一脸认真地怂恿她与对方聊天，并补充：“这人是我的学长吕嘉庆，我们美院雕塑系研一的学生，绝对的才子，与你绝配。”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爱情开启模式！”王一帆哭笑不得。对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了聊天的兴致，因为对方问她：“你昨天朋友圈里的那棵植物是紫茉莉吗？”

紫茉莉并不常见，闺蜜的学长竟一下认出来，这份功力让王一帆心生惊讶和赞赏。两人很快聊起花草，兴致盎然，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令王一帆几乎忘了闺蜜的存在。

几天后，王一帆刚下课走在操场上，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望去，她看见了一张憨厚朴实的脸，从那人架在鼻梁上的大大眼镜，她立马认出来，是她那天摇来的闺蜜的学长，但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吕嘉庆略显拘谨地打破了沉默：“那天聊得太开心了，所以就冒昧到你学校来了！”然后自我介绍：“我是沈阳人，1988年出生，2011年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本科毕业，现在读研……”

王一帆噗嗤一下笑了：“我又没查你户口！我1992年出生，辽宁朝阳人，精神大条，却学了最需要严谨的法学……”

两人边走边聊。突然，王一帆一拍脑门喊道：“坏了，我泡着的茉莉还没捞出来！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宿舍去！”说着，就往宿舍的方向飞奔。吕嘉庆冲口而出：“需要我帮忙吗？”见王一帆不搭理他，也顺势跟着王一帆跑去。

进得门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吕嘉庆大惑不解：只见王一帆床边的小桌上摆着近50个瓶瓶罐罐，里面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桌上的容器里泡着的花瓣，他倒认得，正是散发着清新淡雅香味的紫茉莉。迎着吕嘉庆疑惑的目光，王一帆解释：紫茉莉是一种做化妆品的原料，而她正在用它做一种古代女人用的化妆品。这下，吕嘉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学法学的吗？……莫非，你是搞尸检的？”

“你的脑回路真是神奇！”吕嘉庆的话让王一帆差点笑喷。王一帆一边收拾花瓣，一边娓娓道来——

稍懂事时，她开始对颜色敏感，见妈妈的化妆品颜色好看，就不管不顾地往脸上涂。但妈妈说那些化妆品会伤害她娇嫩的皮肤，总是疾言厉色地阻止。她为此常被训哭。见状，姥爷就赶紧把她牵到院子或者花园，教她认五颜六色的花，闻空气中弥漫的花香，还爱怜地安慰她：“咱不稀罕你妈妈的东西，姥爷帮你抹花瓣在脸上！”经常，王一帆殷勤地跑前跑后帮着姥爷收集花朵，然后专注地看着他将花朵捣碎、萃取。姥爷告诉她：紫茉莉的另一个名字叫胭脂花，古时候就有人用它们来制作女孩子用的化妆品胭脂……王一帆虽然似懂非懂，但听得津津有味。

跟着姥爷采花，把紫茉莉的种子做成珍珠粉，用茜草根制作胭脂，是王一帆童年最快乐的记忆。化妆品的颜色那么美，古时候的女人该多美呀！她好奇又羡慕，当姥爷告诉她，许多古法已经失传的时候，她还暗自神伤。从此，王一帆时常缠着她眼里无所不能的姥爷按古代验方学做化妆品。王一帆上中学时，姥爷去世了，把用半生精力研习而来的验方古籍，留给了他最心爱的外孙女。

王一帆在复原古妆品

高中毕业，王一帆来到省城沈阳读书，念的是父母帮她选好的专业——法学。时间相对自主后，王一帆发现姥爷在她心里根植的古代妆品的兴趣开始发芽，她便寻找花草、翻阅姥爷留给她的古书，瓶瓶罐罐地试验，特别上心！

吕嘉庆静静地听着。第二天，他给王一帆发过来一张他的作品图，那是一位脸庞像极王一帆的古代仕女，略施胭脂，静静翻弄花瓣，表情、眼神静谧安详。王一帆看着画心有所动：那正是她心中向往的状态，才一面之缘的吕嘉庆竟画出来了！

这之后，两人时常联系，看花，聊画，谈生活。相识一个月后，两人就牵手了，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特别仪式，只是自然而然地就那么手与手牵在了一起。

最牢固的支撑：以婚之名带你寻梦

恋爱之后，吕嘉庆对王一帆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做的事情是了不起的，我全力支持你！”

王一帆只是一位学生，还原古妆品困难重重，单单购买原材料就要花不少钱。尽管她节衣缩食，还是常常因囊中羞涩举步维艰。吕嘉庆便把自己当家教、做兼职甚至多余的生活费，都悉数交给王一帆，他还时常利用做课题、搞研究的机会“假公济私”帮助女友寻找相关的原材料。

核伙沟风景区是鲁迅美院的写生基地，那里不但风景秀丽，还生长着许许多多的花草。吕嘉庆就常以陪他写生的名义，把王一帆带到人迹不多的核伙沟，带她走入花丛。王一帆欢呼雀跃，开始在花草中寻觅，吕嘉庆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摘摘这，采采那，任时间在大自然里静静流淌。

返程的时候，王一帆不无歉疚地说：“本来是陪你采风的，却变成你陪我采摘了。”吕嘉庆打趣道：“别人谈情说爱去k歌、看电影、下馆子，我却不花钱带你钻山沟，你看我多会算计……”王一帆一脸幸福地笑了。

此后两年多时间，两人的恋爱时光经常就这样流连于大自然里。2014年，吕嘉庆研究生毕业，应聘到上海一家美术馆做了雕塑师。王一帆也本科毕业，她一心想与恋人南下，但父母坚决不允许，因为他们全家都在金融系统工作，家人希望她回老家入职银行。王一帆不忍分离，也不想放棄她心心念念的古妆复原，甚至动了与父母决裂也要跟随男友出去闯的念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吕嘉庆劝阻了她：一则，他不赞成与父母决绝抗争的方式;二则，比起在外闯荡的不安定，留在父母身边，她可能会有更多时间安静地研究她的古妆。他与王一帆约定，用一年的时间让自己和父母明白，到底哪一种方式更适合。他会在上海等她，如果她一年后还想闯荡，他会帮助她说服父母，接她来上海;如果她认可父母的选择，他就辞职来她的家乡。

旅行中的王一帆夫妇

两个热恋的年轻人就这样分隔两地，开始各自的努力。在老家的那一年，王一帆一边工作，一边复原了近10种古妆;吕嘉庆一边在美术馆潜心提升业务能力，一边寻找距高校较近的房子，因为他知道高校图书馆肯定是王一帆会经常去的地方。爱与相思只能在电话、微信中倾诉。

2015年12月，王一帆告诉吕嘉庆，经过这一年的沉寂，她越来越明白，复原古妆是她的真爱和以后终生追求的方向，她得离开家乡去上海，因为那里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与此相关的资料。但她与父母说了很多次，父母都坚决不同意。

当时，吕嘉庆正应邀在台湾参加艺术交流活动，他回了微信：“老人的工作我来做。”让王一帆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吕嘉庆竟直接从台湾风尘仆仆来到王家求婚。而求婚的礼物是他用版画技法、以羽毛做纸为王一帆画的一幅肖像。

哪有这种求婚的方式？王一帆震惊了！王家父母也震惊了！见状，吕嘉庆把王妈妈和王爸爸带到王一帆房间里摆放着的近30个瓶瓶罐罐面前，一瓶瓶地介绍名字：这是薄荷、这是紫云英、这是芍药……在他的如数家珍里，王一帆笑了。看着女儿如花的笑颜，王妈妈妥协了：他们与女儿朝夕相处，但这些花草却几乎都不认识，吕嘉庆是心里装着王一帆，才能有如此表现！

得到王妈妈的首肯，王一帆和吕嘉庆拿了证喜结良缘。第二年开年，两人来到上海。王一帆知道，自己的梦想将在这里大展拳脚。

芙蓉面桃花殷：复古爱情穿越千年

在上海，尽管租来的房子没有自己家里宽敞、舒服，但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王一帆心里是甜的。而吕嘉庆则利用所有资源推介爱人的古妆品，为她争取到到大学、沙龙举办古妆品还原讲座的机会。因为深知自己复原古妆品还只处于误打误撞的粗陋阶段，王一帆一有时间就到博物馆观摩出土文物，到图书馆阅览古代壁画、雕像资料，还专门跑到北京故宫揣摩后宫嫔妃的画像。吕嘉庆总是尽量陪着她，还喜滋滋地说，这对他的业务也是提升。

就在这个过程中，王一帆读到了上海戏剧学院副教授李芽著述的《中国古代妆容配方》一书，她如获至宝，反复研读后，产生了向专家求教的想法，但又怕冒冒失失遭到拒绝。吕嘉庆鼓励她说：“你不是说李老师的专著就是古妆品还原的圣经吗？既然要取经，就要有唐三藏的精神，明天我就陪你去，给你壮胆儿。”第二天，他们见到了李老师。王一帆拿着那本已经快被她翻烂的书，拉着李芽的手说：“李老师，我终于找到您了！我试着做了一些古妆品，想请您看看！”

李老师将信将疑地来到他们租住的地方，看到了盛装在瓶瓶罐罐中的花香氤氲、药香馥郁的澡豆、米粉、画眉墨、胭脂……尽管不甚完美，但这些原本只是书中的一个个香艳的名称，居然在一个90后女生的手中化为可以触摸的真实！李芽老师像遇到了知音般激动地握紧王一帆的手，连连感叹相见恨晚。

原来，古妆品复原是个小众的研究课题，李芽老师一直渴望找到一个有实操经验的人合作，而今终于实现了。她当即答应收下王一帆这个“在野”的学生，帮助她提高专业理论的同时，合作进行古代妆品复原的科学尝试。

王一帆的古妆复原走上了科学的轨道，吕嘉庆十分欣慰，一有时间就给妻子打下手。在还原武则天曾经用过的“玉女桃花粉”时，益母草经过晾晒后，要细心挑拣，去除其茎，只留用叶子。吕嘉庆下班看到妻子正在忙碌，赶紧上前帮忙，用拿雕刀的手一丝不苟地挑拣起来。王一帆见状戏谑说：“你可是搞雕塑的青年艺术家，怎敢劳驾你做这些粗活儿呢。”而吕嘉庆却一脸郑重：“雕塑家为复原中国古文化打打下手不是大材小用，而是人尽其才，你就知人善用吧……”王一帆心头暖暖地笑了。

在复原“甲煎口脂”时，王一帆遇到了难题。因为“甲煎口脂”需要按配方将几种原料装在一个罐子里，缓火烧三天三夜。而烧制过程中发烟很大，且烧材是米糠，需要日夜看守、及时添加，不然火熄了，一罐“甲煎口脂”就要废掉……可是要在上海做这些，别说没地方挖坑动火，即便是找到地方操作，也会被举报制止。为此，她急得团团转。

吕嘉庆知道后，主动提出陪她回沈阳老家完成此事。一来沈阳人喜欢吃烤串儿，露天烧烤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冒烟，可以“鱼目混珠”，二来找烧制的地方也相对比寸土寸金的上海容易……就这样夫妻二人赶回沈阳，找了一块空地挖好坑灶，将原材料埋入其中烧制起来。王一帆的公公把自家的吉普车“贡献”出来，备好了睡袋等物品，小两口以车为“家”，看守着整个过程。

怜惜媳妇的吕嘉庆为了让王一帆能睡得相对踏实些，就主动承担了夜间的值守。他对好闹钟，每隔40分钟就起来撒米糠拢火堆，而王一帆也心疼吕嘉庆，争抢着要多做一些……就这样，他们俩熬了三天三夜，“甲煎口脂”终于出炉。尽管浑身像散了架，但看到口脂下部沉淀的晶体中有几百根针刺般的悬浮，绚烂不可名状，跟古籍中极品口脂的描述完全一致时，他们所有的疲惫都抛在了脑后。

有了吕嘉庆这个铁杆跟班的帮助，王一帆复原古妆品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而吕嘉庆看着妻子日渐消瘦的面庞，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他故作委屈地对王一帆说：“媳妇儿，人家小两口520、情人节啥的过得如漆似胶，咱俩居然连结婚纪念日都忘了。这样不行，咱俩得出去旅行一次，把‘损失恶补回来。”王一帆也知道为了工作，确实“连累”了丈夫，是得弥补他一下，于是就答应趁相对松散的时间出去旅行一次。

在选择目的地时，向来跟媳婦商量着来的吕嘉庆却自作主张，要求去东南亚走一圈。王一帆马上表示反对，因为吕嘉庆研究生毕业时就到东南亚各地旅行过。当时，由于王一帆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没有一同前往。她说：“人家旅行都去新鲜的地方，而你却要故地重游……”话说了半截，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曾经跟爱人说过，在复原古妆品时她了解到东南亚一带是古妆品原料的重要产地，很希望有机会到那里一探究竟。而今，吕嘉庆重走东南亚，摆明了是在成全她的心愿！

在老师的指导和爱人的支持下，王一帆的古妆品复原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先后复原了从先秦到清代的32件古代化妆品，成为国内目前系统复原古代妆品的唯一之人。同时，她还撰写了论文《中国古方胭脂与妆粉复原研究》，为古妆品的理论研究做出了贡献。

看着妻子取得的成就，吕嘉庆陷入了沉思。原来，吕嘉庆看着妻子咬定古妆品复原孜孜以求，他却在艺术与商业之间妥协，离艺术追求越来越远，想重拾纯粹的雕塑梦，又担心可能没有市场，很难被认可，所以很纠结。

听完吕嘉庆的话，王一帆鼓励说：“你研究生毕业就被批准成为中国雕塑家协会会员，很多作品被机构收藏，是个很有前途的雕塑人才，你不要考虑别人的看法，关键是自己活出梦想……这些年来，你为了给我做后盾，牺牲了很多东西，现在，放手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妻子的姿态让吕嘉庆很受鼓舞，决定考博，在纯艺术的氛围里，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雕塑作品。

从此，王一帆和吕嘉庆两人朝着既定的目标齐头并进，吕嘉庆积极准备考博;王一帆与李芽老师成立公司，致力于古妆品复原、改良工作。她们在古代妆品基础上，研发成功了“红蓝花口红、香口脂口红、澡豆、玉女桃花粉定妆粉饼”等13种更加符合现代人使用习惯的化妆品，受到广泛的追捧。

一个90后新生代女孩，远离人群、痴迷老旧的古代妆品，在很多人看来无法理解，王一帆却乐在其中，一则，那是她的兴趣与爱好;二则，与花花草草、瓶瓶罐罐打交道的恬淡生活，潜移默化成了她与丈夫吕嘉庆相处的方式：循着心的足迹，黯然相爱、寂静欢喜！

编辑/谈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