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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退出是否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
——基于所有制视角下的微观数据检验

2019-01-26戚建梅刘志强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所有制产品质量出口

戚建梅,刘志强

(1.山东财经大学 国际经贸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北京建筑大学 理学院,北京 100044)

一、引 言

在市场经济改革进入到深水区的今天,完善企业的退出机制,引导“僵尸企业”①僵尸企业就是不具有自生能力,主要依靠政府补贴、银行贷款、资本市场融资或借债而勉强维持运营的企业。它们虽然可以产生现金流,但扣除运营成本和固定成本之后,最多只能支付贷款利息,而无力偿还贷款本金。如果一家企业连续三年利润为负,则该企业被识别为僵尸企业。在本文分析中由于样本期较短,我们将连续两年利润为负的企业定义为负利润企业。退出市场成为政府与学者关心的话题。习近平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要持续扩大去产能。……要紧紧抓住处置僵尸企业这个‘牛鼻子’去产能。”2018年7月31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要“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产业的退出机制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中之重。市场经济通过熊彼特的“创造性毁灭”得以发展与完善,新企业进入,低效率企业退出市场,高效率企业继续存活,企业间的优胜劣汰使资源在不同产业与企业之间重新配置,从而提高社会整体的经济效率。自Aghion和Howitt[1]开创了“新熊彼特增长模型”从创新的角度阐述市场进入与退出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以来,学术界从多角度对市场进入退出展开了研究。白让让[2]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角度研究了国有中小企业退出与“去产能”问题,臧成伟[3]分析了企业进入退出与相对生产率之间的关系,发现市场化有助于淘汰落后的产能效率。还有部分学者探讨了市场退出率低的僵尸企业对经济的危害,如王永钦等[4]发现僵尸企业显著降低了正常企业的专利申请和全要素生产率,谭语嫣等[5]发现僵尸企业挤出了非僵尸企业的投资行为,此挤出效应对私有企业尤为明显。

只有在完美的市场竞争环境下,企业的进入退出遵循市场规律时,社会经济效率才会得到最有效的提升。目前中国市场还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政府干预,由此导致的资源配置扭曲现象(如给国有企业的补贴、优惠贷款等)使企业的退出偏离市场规则,一些较高效率的民营企业由于难以获得融资等政策性因素而被迫退出市场,同时一些连年亏损、产能过剩的国有企业却能得到政府补贴与优惠贷款而继续存活。这种资源配置扭曲导致的企业退出“逆淘汰”阻碍了社会资源的有效配置。Hsieh和Klenow[6]较早对中国要素市场进行研究,发现中国存在的较为严重的要素配置扭曲降低了企业的生产率。李平等[7]将要素错配纳入企业存续与全要素生产率的研究框架进行考察,发现企业存续和全要素生产率之间有显著的倒U型关系。葛立宇[8]发现要素市场扭曲导致人才错配,而社会人才的错配显著抑制了地区的创新强度。戴魁早[9]发现要素市场扭曲主要通过扭曲收益效应等多种途径对高技术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了抑制效应。戚建梅等[10]也从创新角度进行研究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在学术各界关注企业市场退出、资源有效配置的同时,从微观角度入手对一国的出口产品质量进行研究也正在成为近些年的热门话题。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出口国,现在又面临着经济转型问题,如何将传统的量大利薄出口模式转变为优质高价模式是社会各界的研究重点。众多学者对中国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因素与作用机理进行了探索,既考虑了一般市场性的影响因素,又考虑了中国转型期间的特殊政策性因素。市场性因素方面,张明志和季克佳[11]发现人民币升值促进了出口产品质量;许家云等[12]发现对中间品进口通过多种途径提升了中国出口产品质量;苏丹妮等[13]发现产业集聚显著提升了中国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政策性因素方面,学者们也展开了广泛的探索,如王永进和施炳展[14]研究了上游垄断对中国企业产品质量升级的影响,发现由政府保护所形成的垄断不利于产品质量升级,而由企业自身的高效率所带来的垄断对下游产品质量升级的影响则具有异质性;许和连和王海成[15]发现最低工资标准显著抑制了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盛丹和张慧玲[16]发现环境管制会显著提高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韩超和朱鹏洲[17]从产品质量的视角研究了外资准入政策对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发现改革开放以来外资准入放松显著提升了外商投资份额,并进而提升产品质量及其增速。

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我们不禁思考了下列问题:在目前中国还存在着资源配置扭曲的状况下,企业退出是否存在一定程度的“劣币驱除良币”的逆淘汰现象?充分竞争下的市场退出如何影响着中国出口产品质量,存在配置扭曲的不充分竞争下的市场退出又如何影响着中国出口产品质量?市场退出对于不同所有制类型企业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基于此,本文意图在中国转型期的背景下从市场退出角度切入,从中探寻其影响中国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理。

我们首先构建数理模型推导行业市场退出状况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影响的作用机制,然后再加入企业所有制类型因素重新衡量市场退出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接着利用微观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检验发现适度的行业市场退出率可以通过竞争和资源配置效应促进在位企业提升产品质量,但是过高的市场退出率意味着该行业存在恶性竞争,企业反而不得不降低产品质量以求生存。整理数据后发现,恶性竞争之所以存在,部分原因是由于很多行业存在所有制歧视、准入门槛过高,导致民营资本只能扎堆于没有所有制歧视的行业,因此造成了此类行业企业数量过多。考虑到所有制类型因素时,发现行业中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之间退出率差异的提高会降低在位企业的出口质量,同时国有性质的企业类型会削弱市场退出对出口质量的促进效果。因此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充分发挥市场竞争在市场退出中的作用会提高中国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

与既有文献相比,本文的主要贡献可能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本文构建了阐述市场退出对在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理的数理模型,并在企业所有制类型视角下做了进一步探讨;第二,在实证分析方面,本文检验了市场退出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同时进一步讨论了市场退出对于不同所有制类型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变化,并进行了稳健性检验,丰富了现有的实证研究成果;第三,本文的发现具有一定的政策含义,即应进一步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让市场竞争在企业的市场退出中起决定作用,市场退出可以有效提升中国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实现对外贸易转型升级。

二、理论模型

本文在异质性企业模型基础上构建行业市场退出对企业产品质量影响的理论模型。

(一)消费者效用函数

设社会上存在一个代表性消费者,其对最终产品ω的效用函数为U(满足CES形式),则它可表示为:

公式(1)中,q(ω)表示产品ω的质量,x(ω)表示产品ω的需求量,σ为产品的替代弹性。

(二)需求函数

设代表性消费者的收入为R,则消费者的预算方程为:

根据公式(1)、(2)构造拉格朗日函数可得到此代表性消费者关于产品ω的需求函数:

(三)生产者供给方面

设产品ω的生产需涉及三种成本,第一种成本是生产成本(包括固定成本和可变成本两部分),设为C(φ,x) ,则:

其中,F指生产过程中所投入的固定成本,φ为该企业的生产率,工资为单位工资。

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受行业市场退出h带来的市场竞争压力的影响,会产生另外两种成本。一种是由于行业退出率高使得在位企业有被市场淘汰的危机感,能促进企业加强管理能力并进行创新研发活动,改进生产工艺带来的生产成本的下降,该部分改变用TC1=-C1(h)xq表示,C1(h)>0,C′1(h)>0。另一种是由于行业市场退出率高给企业带来的研发成本和销售费用增加方面的成本,此部分增加的成本用TC2=C2(h)xq表示,C2(h)>0,C′2(h)>0。在市场退出h值相对较小时,市场退出带来的生产成本降低的幅度大于销售成本增加的幅度,即市场退出压力适中时,C′1(h)>C′2(h);随着市场退出值h的逐渐增大,在越过某临界点h0之后,市场转变为过度竞争状态,此时企业生产成本下降幅度极为有限,而销售成本却呈现出快速增长状态,此时C′1(h)<C′2(h)。

因此,企业的成本函数为:

在垄断竞争市场上,根据边际成本加成定价原则可知产品ω的最优定价为p(ω)=(σ/σ-1)(1/φ),则厂商关于产品ω的利润函数可以表示为:

将公式(3)、(5)代入公式(6),可得产品ω利润关于质量、市场退出等的函数关系式:

对利润函数π取产品质量q的一阶导数令其等于零,整理后可得市场均衡时产品质量关于市场退出的函数表达式:

为了考察市场退出对产品质量的影响方向,我们对公式(8)取市场退出h的一阶导数,整理后可得:

根据公式(9)可以发现,市场退出对产品质量的影响取决于 [C′1(h)-C′2(h)]的符号。结合前文的分析可知:当市场退出率h低于某临界值h0时,;当市场退出率h高于某临界值h0时,这意味着市场退出对产品质量的影响是非线性的,适度的行业市场退出率会提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但过高的行业退出率反而会降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市场退出可以通过竞争和资源配置效应促进在位企业提升产品质量,具体作用途径有两个:一方面,市场退出使行业内企业重新优化配置组合,低效率的企业退出市场,存活的高效率企业提升了整体行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另一方面,行业退出率高使得在位企业有被市场淘汰的危机感,能促进企业加强管理并进行创新研发活动,从而提升了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但是行业市场退出率并不是越高越好,过高的市场退出率意味着该行业存在一定程度的恶性竞争,企业反而不得不降低产品质量以求生存。很多行业存在所有制歧视、准入门槛过高,导致民营资本只能扎堆于没有所有制歧视的行业[18],造成了此类行业企业数量过多从而形成了恶性竞争局面。企业之间过度竞争、互相压价,导致优质产品因为价高逐渐失去市场,最后整体市场的产品质量下滑。

因此,我们提出假说1:适度的行业市场退出率会提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但过高的行业退出率反而会降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

我国的市场经济体制虽然已经建立多年,各种所有制类型的企业在经营中仍难以得到完全公平的待遇,无论是市场准入规定,或者是经营过程中的融资与补贴待遇,还是市场退出过程中的补贴扶持,民营企业在与国有企业的竞争中均处于不利地位。由于民营企业接受金融机构与政府的融资与补贴较少,基本能反映市场力量;而国有企业是市场力量的另一面,是补贴等优惠政策的受益者。外资企业尽管也直接参与市场竞争,但由于其有国外母公司的资金与销售渠道支持,在样本期间内还享有各级政府给予其的优惠待遇,因此其经营地位也强于民营企业。所以我们将选择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这两种所有制类型进行比较,二者退出率的差异可以从行业市场化程度的角度衡量行业的市场退出状况。在市场退出率差异上,在一些劳动密集型与竞争激烈的行业,国有企业市场退出率高于民营企业;在一些垄断性较强、资金与资源门槛要求高的行业,国有企业市场退出率则低于民营企业①通过实际数据计算而得。。在完善的公平的市场环境下,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的市场退出率应该较为一致,反之,二者的市场退出率无论谁高,都反映了不完善的市场环境。不完善的市场环境带来的竞争不充分会制约整体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所有制类型差异的存在相当于在市场退出影响产品质量的作用途径上加了一个“楔子”δ(0<δ<1),削弱了市场退出的影响,存在所有制退出率差异的行业市场退出h'=δh。

因此,我们提出假说2:行业内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的所有制类型退出率差异会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退出率差异越大越会抑制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

尽管适度的市场退出率可以有效提升在位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但是如前文所述,我国在市场准入等多方面存在着以所有制差异为体现的政府参与。由于国有企业可以得到各种优惠政策,对市场竞争的反应不敏感,因此对于国有企业而言,市场退出对其出口产品质量的促进效果会有一定程度的弱化。同理,在某些垄断性强的行业,竞争不够充分,行业内的企业受到的竞争压力较小,市场退出对出口质量的促进效果也同样会被弱化。

因此,我们提出假说3:对于国有企业而言或者由于行业垄断性强导致出现市场竞争不充分局面时,市场退出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促进作用会减弱甚至变得不显著。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构造

(一)数据来源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市场退出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数据来源于合并后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与中国海关企业数据库,囿于数据资源所限,我们选取2000—2007年时间段进行分析。市场退出与企业特征信息来源于工业企业数据库,在合并之前先按照谢千里等[19]的方法对数据进行处理,删除了一些如总资产小于0等存在数据质量问题的样本①因 篇幅所限,具体处理方式不在文中详述,有需要者可联系作者。。由于行业代码为16的烟草制造业退出市场样本量过少,因此将其删除,所以最终本文研究的样本为《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4754-2002)中行业代码为13~42(16除外)的制造业企业。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数据来源于海关数据库,按照施炳展和邵文波[20]方法对数据进行原始处理后并测算出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然后将两个数据库合并②首先以企业的中文名称作为关键词将两个数据库进行匹配,然后为了对前面匹配结果进行补充,使用企业的电话号码与邮政编码作为关键词进行匹配。合并之后的样本仅保留了在两个数据库中均有记录的企业的相关信息,在这一步处理中剔除了专业中介贸易公司的数据,保留了真正的生产性出口企业的样本数据。,从而得到了本文分析所需要的数据。

(二)计量模型设定

根据本文的研究目标,我们将基础计量模型设置为:

其中,i、j、k、t分别表示企业、行业、省份与年份;被解释变量quality指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核心解释变量市场退出从两个角度来衡量:行业各年份的市场退出率exit与所有制退出率差异exitdiff;industry、province与year分别控制行业、省份与年份未观测到的固定效应因素;ε是随机扰动项。各变量具体测算方法参见下文。

Z是控制变量集,主要参考现有文献中所使用的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有影响的变量[20],具体包括:企业生产率tfp,我们用Levinsohn和Petrin的半参数方法估计而得。企业规模size,用企业员工人数的对数表示。市场竞争competition用各年份4分位行业的赫芬达尔指数倒数的对数值来衡量,市场竞争指标值越大(赫芬达尔指数越小),说明该行业市场竞争越激烈。政府补贴subsidy,用企业所获政府补贴额与企业销售额的比值衡量。企业年龄age,用观测年份减企业创立年份的差加1表示。出口密集度export,用企业的出口交货值与销售收入的比值表示。企业人力资本humancapital,用人均工资与福利费之和的对数表示。企业盈利能力profit,用企业利润与总产值的比值表示。

(三)变量测度

1.被解释变量:出口产品质量quality

该变量参考施炳展和邵文波[20]、Gervais[21]的做法构建。假设某代表性消费者对某一产品的效用函数为:其中,q和λ分别表示产品的出口数量和产品质量;σ表示产品的替代弹性(σ>1);i表示出口企业,m表示出口目的地,t表示年份。求出此效用函数对应的综合价格指数与该产品的消费量之后,可知在支出额固定的前提下,消费者对产品的消费量取决于产品的价格与质量,进而得到关于某一产品出口数量的回归方程式:lnqit=(σ-1)lnPit-σlnPit+(σ-1)lnλit,P为总价格指数。将上式在HS8分位的产品层面进行回归,得到的残差项εit=(σ-1)lnλit包含了出口产品质量。借鉴Gervais[21]的做法,定义HS8分位上的出口产品质量为:求出HS8分位产品质量后将其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到标准化的产品质量指数,然后以企业中各HS8分位的产品出口金额占总出口金额的比重作为权重将各产品质量指数加总,最终得到本文分析所需的企业层面的出口产品质量指标quality。

2.核心解释变量:行业市场退出(exit与exitdiff)

首先需要定义企业的退出状态,与已有的做法类似,若企业i在第t-1期存在,但在第t期及以后各期都不存在,则定义企业i为第t期退出企业。若企业i在第t-1期存在,中间在数据库中消失过1年或数年之后第t+n期又出现在数据库中,则定义该企业在此时间段内处于存活状态。

定义了个体企业的退出状态之后,本文从两个角度来测度行业市场退出状况。

行业各年份的市场退出率定义为exitjt=NXjt/NTj,t-1,其中,下标j和t分别表示行业与年份,NXjt表示在第t-1年与t年之间退出行业j的企业个数,NTj,t-1表示第t-1年行业j中的企业总数。该变量可以反映各年份各行业的企业退出率概况。

所有制退出率差异定义为各年份行业内民营企业退出率与国有企业退出率的比值,即exitdiffjt=exitpjt/exitsjt,其中exitpjt表示第t年j行业民营企业退出数量占总企业数量的比重,exitsjt表示第t年j行业国有企业退出数量占总企业数量的比重。

在稳健性检验中将用负利润企业退出率exitpro作为市场退出率exit的代理变量。负利润企业退出率定义为行业中连续两年利润为负后第三年及以后退出市场的企业数量占总企业的比例,即exitprojt=exitnegprojt/NTj,t-1,其中exitnegprojt表示j行业中在第t-1与t-2年的利润均为负、在第t年及以后年份退出市场的企业数目,NTj,t-1表示第t-1年j行业总企业数量的比重。若负利润企业退出率高,说明企业的退出能够遵循市场规律;若负利润企业退出率低,说明在这些行业中存在某种程度的政府干预,经营状况不佳却可以依靠政府补贴与优惠贷款得以存活的“僵尸企业”比重相对较高。

3.其他指标

本文中的企业所有制类型用各种类型资本金占企业全部资本金的比重来衡量。若国有资本金比重最高就定义该企业为国有企业state,若集体、法人与个人资本金比重最高则为民营企业private,若港澳台与其他外商资本金占的比重最高则该企业为外资企业foreign。

(四)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1给出了主要变量的定义与统计信息,数据呈现出以下特点:quality均值为0.434,标准差为0.189,说明不同企业间的出口质量存在较大差异;exit均值为0.212,标准差为0.085,说明总体而言我国行业退出率较高,并且各年各行业之间退出率相差较大。exitdiff均值为1.491大于0,最大值为5.466,最小值为0.594,意味着总体而言我国民营企业退出率比国有企业退出率高,并且二者之间存在较大差异。exitpro均值为0.243,比exit的均值高,说明总体来看连续年份负利润企业退出率远高于整体企业退出率。当我们深入挖掘数据时发现,在部分行业如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造纸及纸制品业等负利润企业退出率要比总体的行业退出率低,这部分负利润企业获得的补贴占企业销售额比例均值为0.001 98,高于全体企业的补贴比例均值0.001 81,这说明在这些行业获得的政府补贴数额较高,存在着政府干预行为从而扭曲了正常的企业进入退出①根据本文数据库数据计算而得。。

表1 主要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四、实证检验

(一)基准回归结果

表2实证检验了市场退出对中国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

模型1使用OLS方法估计,控制了行业、省份、年份固定效应后回归结果显示,行业市场退出率exit显著提升了在位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quality。市场退出率高,行业内企业通过重新优化组合、促进在位企业加强管理并进行创新研发活动等,提升了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了行业市场退出率的平方项,与预期一致,市场退出率对于出口质量的促进效果存在一个拐点,当行业市场退出率提高至这一拐点进一步增加时,反而会降低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假说1得证。在对本文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对我国制造业行业来说,只有少数几个行业个别年份市场退出率超过临界点(如纺织制造业、金属制品制造业等),除此之外其他绝大多数的行业都没有达到此临界点,即处于退出率较低、竞争不足区间,因此政府仍需进一步放开各式管制与准入,减轻企业负担,鼓励企业进入市场、参与竞争进而维持一个较为合理的行业退出率。模型3估计了所有制类型退出率差异exitdiff对出口质量的影响,我们发现行业所有制类型退出率差异显著抑制了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说明深入市场化改革,减少各行业政府设置的特殊进入壁垒保护,完善国有企业退出机制,减少各种所有制类型区别对待的政策,使民营企业获得与国有企业同等的地位可以有效提升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假说2得证。

考虑到单一的OLS估计可能会有偏差,进行Hausman检验后在模型4~6中采用面板数据固定效应模型重新对模型1~3进行检验,各项估计结果仍显示,行业市场退出率的提高可以有效促进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并且此促进作用存在一个临界值,所有制退出率差异的提高会显著抑制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在对上述模型进行回归时我们还加入了各个控制变量,具体回归结果如下:企业生产率tfp系数为正,意味着生产率越高的企业出口产品质量越高,这与已有研究结论一致。企业规模size系数为正,由于大规模企业在规模经济、生产技术与融资能力方面存在优势,因此企业规模正面促进了企业出口质量的提升。市场竞争competition系数为正,说明越是在竞争激烈的行业企业提升出口质量的动力越强。补贴subsidy的系数为负,意味着政府对微观企业的补贴不仅没有促使企业提升能力,反而抑制了企业出口质量的提升,原因在于补贴使得企业可以通过低成本低效率的方式继续维持,丧失了通过对产品质量升级换代以求生存的内生动力。企业年龄age符号为正说明企业的存活年限越长,企业的经营经验与生产经验越丰富,这提升了企业的出口质量。出口密集度export越高,出口质量越低,原因在于出口密集度高的企业多是加工贸易企业,在样本期内加工贸易企业多是生产技术含量较低的产品,拉低了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人力资本humancapital变量和盈利能力profit变量,二者符号均为负但并不显著,意味着企业人力资本和盈利能力并没有转化为高质量的出口产品。可能的原因是中国的劳动力市场并不能完全自由流动,很多高工资现象存在于由于政策扶持而居于垄断地位的企业中[22],工资高并不能代表企业的生产率高。同样的道理,很多企业是因为接受了国家发放的巨额补贴所以利润才丰厚,并不是企业的盈利能力强。所以在实际数据中人力资本与盈利能力变量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均为负且并不显著。

(二)进一步的讨论

1.按照所有制类型分组

在我国,自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深入进行以来,行业管制有所放松,国有企业大幅度改革,国家对国有企业抓大放小,国有经济比重不断下降。与此同时,民营企业发展如火如荼,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企业的生产率与出口产品质量都有所提升。随着样本期里的“国退民进”的产业转型,整体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也在不断提升。尽管如此,不同所有制类型在市场竞争中的地位仍不尽相同。

在本部分,我们将企业分为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三类分别进行回归,表3中模型7~9的结果显示,市场退出率显著提升了民营和外资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对国有企业的影响为负但并不显著。这意味着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都是市场充分竞争的受益者,而国有企业的垄断地位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为设置的进入壁垒和政府的特殊优惠政策而造成,导致市场退出压力并不能给其带来提升出口产品质量的动力。模型10~12的结果显示,所有制退出率差异对三种类型企业的出口质量提升起到的都是负面影响,即便是国有企业也不例外。这告诉我们一个现实,尽管国家对各种企业的差别待遇导致各种所有制类型的企业退出率有差异,但这种差别待遇并没有给任何企业带来产品质量提升的效果,即便是差别待遇的受益者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也不例外。假说3得证。上述检验结果给了我们一个重要提示,欲有效地促进经济发展、将中国由“出口大国”早日转变为“出口强国”,可能不需要政府给予企业更多的优惠,只要政府能做到适当放手,给予各种企业公平竞争的环境便能有效实现。

表3 按所有制类型分组

2.按行业退出率高低分组

表4报告了按照各年份行业退出率中位数分组后行业退出率对不同类型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

表4 按行业退出率高低分组

我们发现,在市场退出率较高的一组,即市场竞争激烈的一组,市场退出率对国有企业的出口质量影响为负,却可以显著提升民营与外资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退出率高的行业市场竞争充分,企业退出基本遵循优胜劣汰的原则。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是市场竞争的主体,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对利润和企业效率非常关注,尤其是民营企业,既享受不到国有企业的政策优待,又没有外资企业强大的国外母公司支持,因此良好的市场环境和行业退出率水平非常有利于其发挥企业所长,提升其质量以谋得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而国有企业本身受政府的庇护较深,对于竞争激烈的市场适应度不高,因此在竞争激烈的行业中市场退出率对其出口质量的影响是负面的。

在市场退出率较低的一组,即市场竞争不激烈的行业,回归结果显示市场退出率的提高阻碍了三种所有制类型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但并不显著。这意味着在该市场退出率较低的行业中存在着市场失灵现象。在该类行业中政府干预较多,国有企业的比重相对较高,政府以宏观调控的名义对微观经济进行各种干预,导致象征着市场竞争的市场退出率对各类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影响均不显著,发挥不了其应有的优胜劣汰作用。

同时,退出率低的行业中的市场机制相对不完善,存在一定程度的退出逆淘汰,即退出市场的并不是最低效的国有企业,而是最低效的和中等效率的享受不了任何政策优惠的民营企业①该事实通过数据分析得以验证。。整体上退出市场的民营企业生产率比退出市场的国有企业生产率要高①,从一个角度反映出由于体制原因,在我国存在企业退出的逆淘汰即“劣币驱除良币”现象,这种状况会严重制约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制约途径一是直接作用,由于退出选择的逆淘汰,较为有效率的民营企业由于融资困难等原因退出市场而低效的国有企业仍然存活,这直接拉低了整体的出口质量;二是信号作用,逆淘汰现象给企业传递出一个信号,即努力提高效率、提高质量可能并不能直接有助于企业的生存与发展,其作用不如去通过寻租等方式获取政府补贴更简单有效。因此,在退出率低的行业,市场退出率不能很好地促进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

3.按企业生产率分组

为了验证行业市场退出率是否对不同生产率企业的出口质量产生不同的影响,我们按照各年份各行业企业生产率中位数将所有企业分组(见表5)。首先对全样本按生产率分组进行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是高生产率组还是低生产率组,行业市场退出率都有效地发挥了市场“看不见的手”作用,推动了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比较而言,高生产率企业组市场退出的系数更大,说明高效率企业更能从完善的市场体制中受益。然后我们对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分别进行回归,发现无论是高生产率组还是低生产率组,行业市场退出都能有效促进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的出口质量进步,说明二者都可以利用完善的市场体制发展自己。然而无论高生产率组还是低生产率组,市场退出率对国有企业的影响都不显著,又一次验证了前文的检验,即中国国有企业由于可以享受政府的特殊优惠政策,并不是一个完全参与市场竞争的市场主体,因此市场退出压力并不能有效提升其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激励作用。

表5 按企业生产率分组

(三)稳健性检验

在分析了市场退出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之间的关系后,为了得到更为可靠的结论,我们对以上回归结果从三个角度进行了稳健性检验,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

1.稳健性检验1

使用行业市场退出率的替代度量指标——负利润企业退出率来进行回归,发现负利润企业退出率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同样显著,说明行业内的负利润企业退出率越高,越能促进在位企业提升其出口质量;反之,行业内的负利润企业退出率越低,即“僵尸企业”比重越高,越会阻碍在位企业提升产品质量。并且负利润企业退出率对企业产品质量的促进作用存在一个临界值。

2.稳健性检验2

对于出口产品质量变量,考虑到产品质量与产品价格相关,存在内生性,我们借鉴施炳展和邵文波[20]、Nevo[23]的做法,选择企业在其他市场(除了进口国m之外)出口产品的平均价格作为该企业在该m市场出口价格的工具变量,利用此工具变量法求出另一种测度方法的出口产品质量qualityiv并进行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不变。

3.稳健性检验3

由于数据所限,本文使用的产品微观数据时间段为2000—2007年,不能反映最近年份的影响状况。为了考察近些年市场退出对产品质量的影响,本文利用1996—2015年的行业数据对我国33个制造业行业做了行业层面的检验。其中行业出口质量来自UN Comtrade数据库,行业市场退出与行业全要素生产率、补贴、出口密集度、人力资本、盈利能力等控制变量分别来自《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等。检验结果与微观数据检验基本一致,行业市场退出率越高,行业的出口质量越高。

表6 稳健性检验

五、结 论

如何提升中国出口产品质量,将中国由“出口大国”转变为“出口强国”,是事关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能力与出口竞争力转型升级的重大命题。通过市场进入与退出的企业间动态资源再配置促进经济增长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同时近年来中国政府与学术界也在积极探讨企业的市场退出尤其是“僵尸企业”的退出问题,因此本文在所有制类型视角下深入细致地研究了市场退出对中国出口产品质量升级的影响。本文的研究结论如下:第一,总体来看,行业市场退出率可以显著提升在位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但是此促进作用存在一个临界值,超过临界值意味着退出率过高,市场进入恶性竞争阶段,此时行业市场退出率反而会降低出口质量。第二,所有制退出率差异越大,越会抑制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升级,这表明对不同所有制企业的差别待遇会负面影响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第三,市场退出率显著提升了民营和外资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对国有企业的影响不显著。第四,在退出率较高的行业,行业退出率可以显著提升民营与外资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却抑制了国有企业的出口质量提升;在退出率较低的行业,市场退出率的提高对于国有、民营与外资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都不显著,这意味着在该类型的行业中市场对于质量提升的作用基本失灵。第五,市场退出对于高生产率企业的出口质量促进效应高于低生产率企业;分所有制回归后发现,无论是高生产率组还是低生产率组,行业市场退出率都可以显著提升民营与外资企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对国有企业的影响却都不显著。

本文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对如何实现外贸转型升级提出切实可行的政策建议。首先,要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行市场经济改革,进一步破除阻碍市场机制正常发挥作用的制度因素,减少不必要的行政干预,完善企业的退出机制,切实做到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从而使市场退出可以发挥其对企业出口质量的推动作用,进而促进中国经济持续增长。其次,国家在制定政策时应尽量对各种所有制类型企业一视同仁,给予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公平的待遇,给企业的经营创造一个公平有效的市场竞争环境,从而推动各种所有制类型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高。最后,降低部分垄断行业的市场进入壁垒,避免由于这些行业的进入壁垒过高,导致企业只能涌入其他壁垒较低的行业而造成过度竞争,使市场退出率越过临界值而降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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