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庄七帖
2019-01-25四川潘玉渠
四川/潘玉渠
吕孝钦/图
【判词
车辙里的童年,分身乏术
我无法重回长满蒲公英的原野
就地打滚儿;也不能候鸟似地展开
噼啪作响的自己
枝梢的风,学会以缄默对抗
时光的老去;肉身上的刺
则像一道道滞重的笔触
被出生地拔除殆尽
……或许,对于人生来说
任何一种注解都是徒劳的
我们能从熟透的果子里
剥出踟蹰的核
却无法收拢蛰伏于果核的
一个游子的战栗
因为,远方是一种瘾
【新面孔
的确喧嚣了许多,关于过去
它认定遗忘得越多越好
——这不是假设,或猜想
它听得懂那些谵妄的唱腔
认得出油腻腻的表情
它清楚地知道,再多的抗议
都不该僵持——
终究要习惯这张新的面孔
好在名字还是七百年前的那个
“孔庄”——
作为一块淳朴的印记
它暖融融的笔画
让人不忍责难
【旧相片
照片中,甲、乙、丙、丁
每个人都有一张固化的脸谱——
陷于生旦净末丑的逻辑之中
获取水溶物的体质
性情驯良的鸽子
也会以缝合伤口的技法
飞过天空,让逼仄的孔庄
成为乡愁的渊薮
而我们,面对一张张泛黄的旧相片
就像几根恍惚的绳索
在孔庄的深邃里
(形似于水井)
兀自打捞内心撕裂的声响
【孔庄叙事
在鲁南的这一小块平原上
一座座房舍,包裹着不同的姓氏
风,在不同的季节
由南到北,或从东向西地拖起
一条五味杂陈的身影
人们习惯用南洼、六十亩
五队场后、柳树行子这样的昵称
来导航劳作的方位
喜欢用望天椒、大白菜
黄瓜、茄子、西红柿
来摹写丰收的色彩
来去匆匆的人们,在家谱上
一代代地沉淀下来
一如梧桐树上凋落的黄叶
揭示出平凡的过往……
【云归时
天空旷远,只适合云朵舔舐,或跋涉
刈麦者俯身捡起散乱的旗帜
收拢夕晖和混沌的暮晚
羊群把舌尖贴近一根青草的腰部
是亲昵,也是杀戮
炊烟则站在青瓦顶上
冶炼人间五味,让孔庄的灶火
获得了通灵的路径……
视野如此宁谧,朴素的生活
让我们陷入简单的幸福
似乎,我们还应向柳条借一孔
闪烁的哨音,召唤温驯的斑鸠
开启繁密的动词
向着南方平稳地飞
【孔庄的路
孔庄的道路弯曲坎坷
时间便会走得慢些
生老病死的藤蔓和墙头草
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
迎风袖手,作壁上观
节令挟裹而去的骨灰
每年都会重新回到枝丫
村口那轮夕阳,在千百年里
已然回收了上万颗心
辈分便是整个家族的年轮
新坟旧冢里长眠着
打了借据的称谓。它们
让俗世情感,在有效期后
伤疤一样长满田野
【一个人走
道路,已在脚下展开——
我打算行色倥偬,以便让孔庄
忽略不计。被假期洗净的内心
只珍藏族谱、碑志,以及
祖先们错失的山水
我一个人走,无须携带罗盘与日晷
无须计量对错,兜售信念
“泥泞有泥泞之美”,我必能删除
沿途的壁垒和陷阱
看淡繁花与明月……
天黑之后,时间沉滞
还会有足够清澈的萤火
剥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