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韵之美——《访问荷花》赏读

【原文呈现】

访问荷花

■赵丽宏

听说松江新浜有千亩荷塘，开始我不相信。一千多亩荷塘，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古诗中“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了。上海年年在这里办荷花节，曾经稀罕的荷花，和上海人的生活有了亲密的关联。

访问新浜，也就是访问荷花。车开进新浜地界，迎接我的，便是满眼的荷花。还没有踏进花园，路边的荷花就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公路边上，就是一望无际的荷塘。硕大的荷叶犹如绿伞绿扇绿斗笠，在树荫下摇曳，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晶莹如珍珠。那清新的翠绿，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天边。这样的景象，不仅仅让人想起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想起周邦彦的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塘里荷花正盛开，鲜艳的红荷，淡雅的白荷，竞相绽放在绿叶丛中。那些盛开着的或者正在绽放的荷花，千姿百态，有的花朵繁复，有的叶瓣寥寥，却都是风姿绰约。那些大大小小的莲蓬，藏匿在荷叶间，就像是无数精致的青绿瓷雕，被荷叶托举着，随风摆动。那些未开的花苞，犹如俊俏的少女，亭亭玉立于花荷之间，一颗颗粉色的脑袋，从荷叶下面探出来，略含羞涩地睨视着周围铺天盖地的绿……

新浜的荷花，不是关在花园里，锁在篱笆内，养在水缸中，而是自由烂漫地生长在田头路边，是人人可触摸的风景。这里有大片的荷塘铺展在田野里，也有小片的荷池，坐落在农宅的院落边。我羡慕这些临荷而居的农家，日常生活中有莲荷相伴，日子再清苦，也是有品位的。

新浜有荷花种苗基地，那里有大片的荷塘，有种荷养荷的园艺专家。在荷花种苗基地参观时，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在这个荷花基地中，荷花品种多达六百余种，睡莲的品种也有六十多种。天下的莲荷，都汇集在这里了。造物主神奇，荷塘中的荷花，姿态和色彩，千花千面，无一雷同。荷叶、荷花、莲蓬，各有道不尽的美妙，没有相同的两片荷叶，没有相同的两朵荷花。而那些孕育着莲子的莲蓬，更是将生命的魅力和秘密都蕴藏在身体中，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荷花，也许大多数人都看重它们的花，这里的品种多不胜数，红鹤、红鹃、白玉、白云、黄鹂、黄莺、紫烟、紫瑞、红玲珑、红千叶、白天鹅、白海莲、玉绣球、一捧雪、醉梨花、霜晨月、露半唇、童羞面、黄舞妃、黄仙子、红颜滴翠、红晕蝶影、仙鹤卧雪、烛影摇红、烟笼夜月、昭君顾影……光听听这些名字，就让人心驰神飞。我无法在荷塘中将这些品种一一辨识。在我看来，这里的荷花，无论大小，无论红白黄紫，不管是珍稀名卉还是寻常品种，都是一样的清纯曼妙。

荷花一身是宝。水下的块茎是藕，是营养丰富的美食。荷花结果生籽，莲子是中国特有的珍贵补品，也是药物。荷叶可制作茶叶，也可包裹米和肉做成佳肴。荷花种苗基地的园艺师告诉我，荷花分为三类，有藕荷、籽荷、花荷，种藕荷为产藕，栽籽藕为采莲子，植养花荷是为观赏荷花。在我看来，荷花都是美的，不管是观花还是食用的荷花，它们的形态都是大自然的美妙创造，没有一片荷叶不灵动，没有一朵花不娇美，没有一个莲蓬不清新，没有一颗莲子不包孕着生命的美丽和神奇的秘密。

荷花是夏天的植物，但它一年四季都留给人美好的念想。春天看它们的稚嫩清秀；夏天沉醉于它们的花繁叶茂，体会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秋天花谢叶枯，诗人也可以面对着荷花的残枝败叶，吟出“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样奇美的诗句；冬天的荷塘，自然是一片萧瑟，但是泥土下蕴藏着生机，只要春风吹来，青翠的荷叶就会钻出水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花池里的四季风貌，是大自然的绝妙佳作。

荷花长在新浜的田野里，花开花落，陪伴着新浜人的生活。新浜人是有艳福的，种荷花，养荷花，赏荷花，在荷花的生长过程中可以欣赏生命的美，也可以品悟自然的哲理。所谓“步步生莲”，在新浜成为现实。古人说“莲花藏世界”，莲花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在新浜的荷花种苗基地，我曾经惊异于一朵初绽的荷花，我发现，花苞中，花瓣密密匝匝，多得无法胜数。我问园艺师，这是什么荷花？园艺师回答，千瓣莲。我又问，这朵花有多少花瓣？园艺师又答，两千多瓣。

小小的一朵荷花，竟包孕着两千片花瓣，这难道不是生命的奇迹？

（选自《光明日报》2018年8月17日，有删减）

【美文赏读】

本文以“访问荷花”为题，不仅亲切自然，而且暗示了作者的独特感受。身为上海人，能在家乡赏荷，乃人生一大乐事。开车到新浜，满眼的荷花正迎接着“我”。这是一幅秀美开阔的画卷，描绘出荷花的千姿百态、婀娜绰约。为了更好地写荷花，作者采用了比喻、拟人、引用等修辞手法，使描写生动形象。比如，将荷叶比作绿伞绿扇绿斗笠，突出叶之大，又说“荷叶上滚动的露水”像珍珠，晶莹剔透；比如，将莲蓬比作“青绿瓷雕”，使其形象更直观，又说“未开的花苞”像俊俏的少女，娇羞可爱；比如，花苞略含羞涩地睨视着，富有人的情感……接着，作者由点及面，介绍新浜的开放式种植以及荷花的种类，让人感受生命的魅力以及大自然的神奇。荷花不仅供人观赏，还可以食用，成为餐桌上的佳品。而且，荷花也不仅只属于夏天，其他三季也拥有它的美丽。文中，作者一边引用诗句一边进行解读，揭示了荷花所孕育的精神品质和思想内涵。甚至一朵小小的荷花竟然有千瓣，这是怎样的生命绽放呀！这就是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