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浩的诗

张恩浩

一树树桃花红遍山

愣神儿的工夫

一树树桃花已红遍山乡

我和朋友谈论与桃花有关的话题

初恋，童话，评剧

几位钻出桃林的女子

清脆地笑着。她们

用刚刚沾染的香气

临摹着春天的欣喜

苦菜花悄悄地开着

喜鹊的巢高过四月的天空

雨后的山坡上

两个种过桃花的老人

吆喝着一头牛

正牵引着春风

犁开旷野的宁静

种子复活

波澜不惊

多么美好，我知道

我们眼前的好风景

正被一点儿一点儿地兑换成

远方，金色的钟声

故乡的早上

一场雨过后

喇叭花爬上篱笆

零星的草是新鲜的

日子也是新鲜的

老爷子的咳嗽

惊飞了几只鸟儿

小孙子揉着眼睛

跑到院子里，撒了一泡尿

空旷的田野

一台拽着浪花的拖拉机，正

领着种子奔跑

这个故乡的早上

多么宁静，安详

我所在的冬天，正在加剧寒冷

尖锐的风

刺穿午后的宁静

我找来两张废纸

准备喂给火苗

然后，生起炉子

抵御严冬

可是，我愣住了

那些从时光中蹦出来的诗句

干净，优雅，堂皇

生动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于是我坐下来

在零下十五度的屋子里

搓着手

欣赏另一个人，和一些人的国度

自由，黄昏，海洋

铜质的幸福，紫色的忧伤

以及点缀着野草莓的

不可企及的深邃的远方

此刻，人间安静

那些大于或者等于诗的事物

正在清晰，温馨，沉淀，辉煌

窗外，一朵朵雪花飘下来

我所在的冬天

正在加劇寒冷

搓澡

我抖掉雾霾

在一根清澈的水柱下

冲洗浮躁，羞涩，和杂念

然后，当一块作料

在温水和热水池中来回泡

搓澡工很用心地搓着赤裸的我

像打磨一块玉石的任性和蹉跎

我已忽略瑕疵

忽略体内的疲惫，痛苦，和幸福

流水抵达暗处

时光松弛

我缓慢地收回清白的自己

春节临近了

这个安徽的搓澡工说到家的时候

手停顿了一下，抖了一下

最后，他又一次

冲洗了我的身子

然后把我这个不识时务的男人

放回，尘埃

雨夜

疾风过后，一辆轿车

把灯光拖进整座城市的长梦

锋利的闪电，粗糙的雨

单调的街灯，破碎的树影

街道苍老，一个人

在奔跑

小酒馆里，一张桌子，两个人

在缓慢地消费时光

一个在寻找明天，另一个

抹了几把眼泪，为爱情

又干了几杯

（选自《星河》2018年夏季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