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斌:让电影变成艺术
2019-01-21张英
陈建斌没有想到,《无名之辈》的票房会突破5亿,打败同期上映的《毒液》、《神奇动物2》,《无敌破坏王》、《憨豆特工3》,成为当月的最大赢家。
《无名之辈》由饶晓志执导,陈建斌、任素汐、潘斌龙、章宇等主演,其中陈建斌是知名度最高的演员,也是电影的最大卖点。电影围绕一把丢失的老枪,讲述了一对低配版的劫匪,一个落魄的保安,一个身体残疾却性格彪悍的毒舌女,在这些“无名之辈”身上发生的荒诞故事。
陈建斌就是电影里那个生活落魄的保安,兼那个和女儿有隔阂的失败父亲。他的表演一如既往的出色,拿捏到位,得到了影评人和观众们的称赞。
五年前,陈建斌导演的电影处女作《一个勺子》,夺得金马奖两项大奖:最佳新导演、最佳男主角。电影还得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在豆瓣拿下8.2分,文艺界反响、口碑很好,票房是2252万元。
陳建斌对自己导演的第二部电影《如是你闻》的前景更有信心。《如是你闻》是以一个话剧团为生活背景的故事。电影已经拍摄完毕,按计划将于2019年上映;这些天,陈建斌一直在做这部电影的后期。
日前,陈建斌在北京的工作室里,接受了《新民周刊》的独家专访,讲述他十几年的导演梦,畅谈对中国电影的看法,并对自己的演员生涯进行了总结。
中年演员的危机
张英:前几天,濮存昕有抱怨,觉得自己被市场抛弃了,找不到生存空间了,好像一夜之间,就被娱乐市场撵出来了。
去演更适合自己的角色,那才是演员的立身之本。我选择的好多戏都是这样,都是有跨度的。
对你和濮哥,包括王志文,这样一批实力派男演员来说,你们的难处,一个中年男演员的难处在哪里?
陈建斌:濮哥和王志文老师,他们都比我年纪大好多呢。我们不是一代演员,这是第一。
第二,在我个人看来,我没有遇到你说的这个问题。
我现在做导演,是自己主动的选择,不是被动的。就是我更想导戏,然后拍电影,讲我自己的生活感受,用电影来表达我对人生和生活的看法。如果单纯做演员的话,我有很多选择。
张英:这方面,男演员比女演员会不会好一些?前几天,姚晨在腾讯《星空演讲》里坦言,回家把孩子一生,再复出,没人找她演戏了。
陈建斌: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首先我觉得一个演员不需要演那么多戏,这是没必要的,就是说你演很多的戏,然后呢,从头到尾,只是个数字而已。
我也曾有过一年当中拍四部戏到五部戏,连春节都是在外景地过的。30多岁的时候,我也确实有过这种情况。
但现在,我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了。你这么问我的话,我会有一个答案,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有价值的演员,价值会来找你,就不会遇到你说的这种问题。所谓大浪淘沙、一代换一代的说法,淘汰的是大多数。如果你是大多数中的一个,那必然是要被淘汰的,任何行业都这样。
若你不做大多数,而是做其中的佼佼者,比如说欧美有很多演员,年龄越大,越有价值。像梅姨(即Meryl Streep)、德尼罗、帕西诺,他们年轻的时候红火,老了,仍然非常非常棒,在什么年龄,就演什么样的角色。
张英:这点可能比较残酷,但是咱们国家不服输的女演员好多。有个女演员演武则天,当时快50岁了,还要从18岁一直演到六七十岁。
陈建斌:去演更适合自己的角色,那才是演员的立身之本。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我28岁研究生毕业,29岁才主演了第一部电视剧,一上来演就是有跨度的戏,从二十多岁演到四五十岁。
后来我选择的好多戏都是这样,都是有跨度的,从年轻一直到老。比如说《三国》,《甄嬛传》,还有《乔家大院》。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比如说我这个年龄了,让我去演一个特别年轻的角色,没演过。我今年48岁,现在去演一个30岁的人,我觉得是有可能的,但演20岁的人,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第一。
第二呢,以我现在的理解力,表演能力,我应该演更强有力的角色。而强有力的角色呢,一般来说不会是太年轻的。一个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人,说他很深刻,我觉得不太可能。这种角色一般都是有阅历的,三四十岁以上的人物,才能碰到这种情境,展现出光彩和魅力。所以,从演员的角度出发,我也愿意选择这样的角色。
张英:现在还会有青春偶像爱情剧去找你吗?
陈建斌:我从来没有演过青春偶像剧。我想说,你对自己作为演员的身份到底是怎么认定的。你是不是觉得“外貌”比“内容”更重要,比塑造人物更重要?还是演员本身更重要?这些都是问题。
如果你认为演员比角色更重要,那你就非常在乎你在荧幕中的形象,担心看上去显得老了,显得丑了,觉得很别扭,因为你觉得你比角色更重要。
但作为一个真正的演员,角色的样子最重要。我是什么样子不重要,我得服从角色的样子。角色应该丑,那么在这个作品当中(演丑了)就是美。
张英:恕我冒昧,在目前的影视工业里头,我看到的在乎颜值的,好像占了相当大的体量。
陈建斌:作为演员,我们只能做出各自的选择。可能我们就是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演员很被动,跟着潮流走
张英:我查询了你这些年演的电视剧,那种现实主义的生活剧,你驾驭得非常好,另外一种就是古装戏和帝王剧。选剧本的时候,你本身有意识在控制这个比例吗?
陈建斌:不是。我电视剧的履历,实际上是跟咱们国家电视剧的发展一起走的。比如说《结婚十年》,有一段时间拍了好多这个类别的现实主义生活剧,因为当时就那种剧大行其道,大家都在拍。那么作为演员,我也只能拍。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密集地演古装戏,大概在横店待了五六年。为什么呢?那段时间古装戏的潮流出现了。像《三国》这种,都是那个时候拍的。
演员是跟着潮流,被挟裹着走的,身不由己。再后来呢,古装戏不行了,流行历史正剧,现在又变成流行玄幻戏了,但我就没拍过,因为我不太能够接受这种戏吧。
张英:腾讯阅文集团的总裁吴文辉曾经问我,“为什么很多气势浩瀚主题宏达的小说,比如《择天记》、《将夜》,(拍出来)应该是像《权力的游戏》、《魔戒》那样的风格,但中国导演一拍,就变成青春偶像爱情剧了?”
陈建斌:我当时看到《甄嬛传》剧本的时候,不是一个玄幻的、架空的,是一个实在的故事。啊(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皇帝是雍正,雍正是真实的,雍正的朝代也是真实的,演员需要把握的东西都落地了。咱们电视剧就必须照着雍正时期的东西走,包括这个清朝的美学、环境、味道,演员的戏服、道具,都落地到实处了。
雍正时期的东西跟康熙、乾隆朝的,是有区别的。你就知道我有一个标准,我拿这个标准去衡量,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表演,这个灯、服装、道具、特效、化妆都是如此。
所以,这很好地说明了,再玄幻的东西,拍的时候也一定得落到实处,你不落到实处怎么拍,我都不知道。咱们以什么东西来衡量呢?标准在哪里呢?比如穿什么样的衣服,应该是什么样的建筑?这可能就是玄幻剧的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在文学作品里边,大家都是通过阅读,在脑子里想象,愿意想成什么样就什么样,这没问题,每人都可以想一个他自己的版本。但实际上要把文字转换成视听语言,视听语言是写实的,不光是有这个人,比如说他的发型、他的衣服,然后周围这个环境,都必须得是写实的,哪怕你是用特技做出来的,也得是写实的。如果不到位,可能看着就显得虚假。
张英:现在演古装戏,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有没有瓶颈?
再玄幻的东西,拍的时候也一定得落到实处,你不落到实处怎么拍,我都不知道。
陈建斌:我觉得有可能性。因为古装戏里边,古代的人物里边,还有我特别喜欢、特别感兴趣的。
比如说玄奘。啧,如果要是能有机会的话,想演一次,或者说写一个剧本,导一个这样的电影。比如苏东坡,像这样的人物说起来有好多呢,我都特别感兴趣。
张英:现在决定做导演,自己作为演员还会演下去吗?还是两条腿走路吗?
陈建斌:对,两条腿走路,我还会继续当演员,演戏。就算我拍了两部电影,人们介绍我,还是先说我是演员,没有人先说我是一个导演。虽然我现在加入了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但大家还是觉得我是个演员嘛。
当导演有一个好处,我不用像过去那样,接那么多戏演了。我现在可以为自己量身定做,选择小说,选择剧本,选择角色了。
当演员也很被动,要等合适的角色,感兴趣的角色。但这也是大多数演员的宿命,你要等,有耐心,抓住机会,演好合适你的角色。
电影终于讲述当下的生活
张英:我做电影报道多年,一直很失望,我看不到中国当下发生的生活。但这个遗憾在近几年得到了弥补,从《一个勺子》到《无名之辈》,《光荣的愤怒》到《烈日灼心》,包括《江湖儿女》、《盲井》和《寻枪》,我们能够看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生存状态了。
电影不再是缺席者,成为了在场者,中国电影人开始对当下的生活发言了,而且这些电影的品相非常不错!不管是故事、剧本,台词还是表演,都有提高。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陈建斌:我觉得观众最关心的问题,还是电影跟他的生活有无关系的问题。电影跟他的生活离太远的话,观众可能就不太关注了。
但是它又牵扯到第二个问题,即“电影人如何反映我们所处的生活环境”这个问题。如果你单纯地把电影拍成一个只有作者自己满意的、然后特别文艺气质的东西的话,肯定会失去大部分的观众。
电影本身是一个大众娱乐商品,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跟你这个电影的互动。像《无名之辈》,有作者的需求,有饶晓志的需求,有编剧的需求,但它同时最大化地做到了有娱乐性,让你看的时候不沉闷,它里头有让你笑、也让你动情的部分。我觉得这個可能是咱们中国电影的进步。
到现在,中国电影终于摆脱了两极,就是要不泛娱乐化,完全没有营养;要不特别作者化,完全不考虑观众。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拍出既有作者自己的表达,同时还能够跟观众互动的电影。
我觉得观众最关心的问题,还是电影跟他的生活有无关系的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趋势,现在才刚刚开始。每个时代的观众,都愿意关注自己的生活,关注电影里头表达的对当下的感悟。这个是主流,其实电影一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张英:为什么文艺片偏偏到现在,成为了电影的突破口?我们在大银幕上,终于看到了当下真正的生活。
更早的时候,比如十年前,我们的电视剧的艺术质量,是远远超过同时期电影的。电影一看,从表演到剧本漏洞百出,演员夸张、矫情、虚假,不尊重生活。
陈建斌:可能跟量有关系。电影的这个盘子,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当咱们国家每年能够拍一千部以上电影的时候,里头或许就有1/10是这种类型的电影;而这1/10里头,则有20部还不错;这20部还不错的里头,也许有5部很棒的。
观众现在能看到的国产电影,就是能够浮出海面、在电影院大面积播放的国产电影,还是太少了。你现在去电影院,每天其实有好多电影上映,但(一些国产电影)一天就一场,可能还不是黄金时间,也不是所有的电影院都放,那些电影是被忽略的。在社会和媒体上,被大家反复谈论的,也就那很棒的5部电影。但这并不是说,我们每年只拍5部,5部都精品,不可能。必须靠那一千部、两千部,站在那个基础之上,一定会有个淘洗过程。
张英:和小说、音乐一样,存在“金字塔效应”。
陈建斌:一定是这样。当时电视剧的红火,是因为电影不景气,没有院线,电影院少,电影没有人看,也没有票房。然后大家都去拍电视剧了,而现在电影市场起来了,有一部分人去了大银幕,我觉得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是有一部分人已经转到电影了。当所有有能力的人、有才华的人,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到电影上了,电影才有可能做好。
张英:你怎么看待电影里的现实主义?
陈建斌:电影的主流,本来就应该是现实主义。在现实主义电影为主流的前提下,再有各种其它类别的电影进来,这个才是对的。而不是说别的类型是主流,现实主义变成附属的东西,那是本末倒置了。
张英:契诃夫是现实主义吗?
陈建斌:契诃夫还不是现实主义,那他又是什么主义的呢?(反问)
张英:你为什么喜欢他?
陈建斌:我也很奇怪,难道是因为他写了《万尼亚舅舅》?舅舅这个人让我觉得特亲切。(先开个玩笑)我喜欢很多作家,而契诃夫让我觉得特别亲切,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他虽然写的是100年前的俄罗斯,当时就是他自己所生活的时代;可那些作品直到今天,我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契诃夫的作品,把国籍、时间全部去掉,名字换成中国人名字,你就觉得里边人都是我们。万尼亚舅舅,奥楚蔑洛夫什么的,每一个都是我们现在生活里的人。他们思考的问题,就是我每天在思考的问題,他们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这正是契诃夫的伟大之处,让我觉得特别亲切。
张英:契诃夫之外呢?
陈建斌:我也喜欢其他作家。比如马尔克斯也很好,海明威也很好,但我总觉得他们好像还是跟我有点距离。而契诃夫作品里讲的就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及永远不会过时的终极思考和烦恼,我就是喜欢他。我还喜欢贝克特,不过贝克特不会让我觉得像契诃夫那般亲切,我喜欢他是另外一种喜欢。
我演过两个契诃夫的剧本。《樱桃园》是我的毕业大戏;《三姐妹·等待戈多》,林兆华导的。
演戏几十年,才实现导演梦
张英:很多人都觉得你运气太好了,拍一个处女作,一下就拿了两项金马奖。你想做导演的想法有多久了?
陈建斌:上大学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上大学之前我就开始写剧本了,那个时候其实什么都不会,但我是个文学青年嘛,就写个剧本,也准备拍,然后发现根本不会拍。
后来中戏在我们老家招生,就招表演系,我就上了表演系。然后在上大学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地写东西。现在再回过头,再看我当时写的东西,觉得特别可笑,剧本、故事、人物特别简单,但我那个时候就有这个心。
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面对我自己,如何创作出一个好剧本,拍出一个好的电影。
1999年的时候,我完成了第一个电影剧本《菊花茶》,根据一个小说改的。当时拍了电影,但我不是导演,我当主演。电影拍完之后,作为编剧,我不是特别满意我写的剧本。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上过中戏了,已经有见识了,所以这个故事、这个写法我觉得不行。
从那以后到2013年,我就一直在找小说,或者说找编剧,付钱给人家讲一个故事,你帮我写剧本,通通都做过。但是,我没遇到一个能够电影化的剧本。一直到我找到《勺子》的原著《奔跑的月光》,我看到这个小说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拍电影了。
张英:我记得小说是发在《人民文学》上的。
陈建斌:2013年,我要在那一期的《人民文学》上找另外一篇小说,杂志买来之后,因为各种原因,那个小说我没有拿下,就很发愁,再翻杂志,那篇小说后边就是胡学文的《奔跑的月光》。完全是无心插柳,我看完了《奔跑的月光》,就觉得这个合适拍电影。
《奔跑的月光》里的结构形式,还有人物的身份转换,我很喜欢。我一直要写一个这样的剧本,但限于能力,我没写出来。我写了无数个这样的开头,也设计过许多情节,但我都写不完。
胡学文有好几篇小说都改编成电影了。我为《奔跑的月光》的形式所着迷,他写得很好,是我一直追求的结构。这个过程就像是一部电影,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别人写出了我想要写的故事,真是缘分。
张英:你找钱容易吗?年轻导演,拍前三部电影,投资、演员都是最难的。
陈建斌:我跟那些年轻的导演不太一样。我不是一个新秀,做了那么多年演员了,当导演的时候都43岁了,算是有信用背书。我不是20岁的小孩啊,所以年轻导演遇到的好多问题,比如寻找资金,找合适的演员,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面对我自己,如何创作出一个好剧本,拍出一个好的电影。
张英:《一个勺子》一出手就艺术质地很高,从故事、台词、演员的表演,到剪辑、配乐,整体质量都不错,这个关是怎么过的?
陈建斌:你过誉了。包括我演的《无名之辈》,制作水准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一定还存在不少问题。但它作为这个阶段的中国电影,一个有点口碑的这么一部电影,可能正好(站到)这个位置上。
中国电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家仍需殚精竭虑,把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放在电影的制作上。我觉得未来有可能拍出让好莱坞都觉得高水准的电影,但目前显然我们还没有做到。
随处可见的“荒诞”
张英:你接《无名之辈》,主要原因是和饶晓志导演一样,都喜欢贝克特。你怎么看“荒诞与真实”?
陈建斌:其实有些时候,荒诞就是真实,真实就是荒诞,前提是你怎么看待荒诞和真实,这两个词在每个人的脑子里都不一样。
比如说,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骑自行车。亚运村,那么宽一个自行车道往前骑,看到对面一个人也骑自行车,逆行,唰就过来了。不是一个两个,理直气壮的,等你让道,你得小心躲着。
那个逆行骑车的态度,就叫荒诞。他们不觉得自己错了,没意识到自己违反了交规,很危险——因为很多人都这样,所以这没什么,是可以的,对的。还有骑着电动自行车、小摩托的逆行者,反正都速度超快,且“正义凛然”,你不躲不让道,他们就会骂骂咧咧,导致我骑个自行车上街弄得跟上战场似的,恐怖。
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事,乍看不觉荒诞,但实际上很荒诞。如果你把它抽离出来,仔细去想这个问题,或者你把它拍出来,你就会觉得非常荒诞。这就是荒诞的意思,真实的同时,本身即是荒诞的。
张英:《一个勺子》之后,四年了,你没有趁热打铁,马上拍新电影。《无名之辈》是当演员。原因还是剧本?
陈建斌:是,最重要的就是剧本,还真不是别的原因。拍完《勺子》之后,五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找合适的剧本。然后到2018年,才拍了我第二部電影。
2017年11月份,我其实已经看中一个剧本,建组准备开机拍摄了,但最后一分钟,我又研究了一下,觉得剧本还是不行,所以第二天就把那个戏停了,剧组停止工作。我说先不拍电影了,这个剧本还得再弄。
然后正好有一个新的电影项目出现了,就是8月份我拍的这个电影《如是你闻》,现在已经完成了,正在做后期,明年能够上映。就是和剧团排话剧有关系的一个电影,也跟我本人的演艺经历有关系。至于那个停拍的电影,我现在已经解决了怎么拍的问题,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表达方式,基本上可以到拍的程度了。
张英:对你来说,好故事、好剧本的标准,应该是怎样的?
陈建斌:个人觉得人物最重要。一个剧本,把所有东西都抽离掉,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个鲜活独特的人物,就足以构成一个电影,故事性可以最淡。
好的电影,最后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人物,像《活着》里的福贵,《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对吧?作为视觉艺术,电影先得有人物,视觉才有落脚之处。视觉只是技术手段之一,它是为谁服务的?还不是为人物服务的吗?
张英:你的标准很高。你说好演员要让大众娱乐变成艺术,演员的标准是梅兰芳和马连良,电影的标准是卓别林、库布里克、基顿这种导演。这对你自己,会是很大的挑战和压力。
陈建斌:那你让我说什么,要不然就不叫标准了嘛。这不是什么挑战,也不是压力。作为专业的演员和导演,我们都知道,前辈已留下好多经典的电影,它们就摆在电影的殿堂里,它们就是好电影的标准。作为后辈,我们能不能够做到,则为另一回事。但,你总得知道追求的方向,我认为,所有的人都应该去那个方向,那才对嘛。
张英:什么样的电影算好电影,什么样的小说算好小说?
陈建斌:这都是非常个人化的问题,见仁见智。我个人看小说或者是电影,没有一定的偏好,什么样的电影都喜欢看。
比如好莱坞大片,也有好电影,像诺兰拍的《蝙蝠侠》那种,对不对?很棒。像《盗梦空间》那种,特别有创意,也是好电影,对不对?文艺片里边,好电影更多了去了,是不是?所以你很难界定,每个类型里,都有相应的好电影。
经常有人说,让我选一个最喜欢的电影,或者最喜欢的小说,我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