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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知且行的学术典范
——《金恩晖图书馆学文集》序

2019-01-20王子舟

图书馆 2019年7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学术图书馆

王子舟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金恩晖先生是前辈,在其文集面世前,嘱我作一序。领命之下,诚惶诚恐,我身为后学,何德何能为恩晖先生作序?况且我既非先生的入室弟子,也非长期追随左右的馆员。恩晖先生命我作序,或是出于我们交往十多年,相互知心而为忘年交的缘故罢。

1 金恩晖先生与我的学术交流

1985年我在武汉大学图书情报学院读硕士研究生时,恩晖先生在图书馆学界已享有较高声望。他既是吉林省图书馆副馆长,又是《图书馆学研究》的主编。《图书馆学研究》是当时图书馆学界最受欢迎的学术期刊之一,双月刊行,每期都刊发一些有新思想、新观点的文章,且不乏青年作者以及有争鸣的作品。该刊一个特色是封三有作者简介,可以让读者进一步了解论文作者的简况。我们读研的同学,都很喜欢这本内容充实、思想活泼的学术期刊,每期新刊一到,大家竞相浏览。不少同学还以在该刊发文为豪。我正式发表的第一篇论文《“杀青”、“汗简”考》就刊载于《图书馆学研究》1985年第6期。同学帮我从学院领回稿费取款单,我即从食堂买回下酒菜在寝室请大家聚了一次。此前,恩晖先生在《图书馆学研究》还发表过与其他学人的几封学术通信,我也曾认真拜读。在我们的心目中,恩晖先生就是东北图书馆学界的一面旗帜。

我第一次和恩晖先生见面,是1997年在武大召开的第三届海峡两岸图书资讯学学术研讨会,因会期紧张,我没能向恩晖先生请益。但我从事图书馆学研究与教学以来,恩晖先生的大作,基本上都拜读过。他主编的《图书馆学引论》(1989年),是我在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讲授本科生课程“图书馆学基础”的重要参考书之一。恩晖先生与周文骏先生合作撰写的《中国大百科全书·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1993年)中的概述性特长词条“图书馆学”,更是吸收了我国图书馆学多数学者的共识,成为当时最为权威的学术表述。

2001年6月,台北《“中国图书馆学会”会报》第66期发表了恩晖先生友人台湾大学胡述兆教授的《为图书馆建构一个新的定义》一文。胡述兆认为:在网络时代来临之际,“图书馆是为资讯建立检索点并为使用者提供服务的机构”[1]。在恩晖先生的建议下,《图书馆学研究》执行副主编勾学海在《图书馆学研究》2003年第1期开辟专栏转载了此文,并征集大陆学者开展讨论以回应胡先生的观点。当时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理论大家黄宗忠先生跟我提及此事,建议我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于是我专门组织研究生开展了几次研讨,形成了一个讨论稿《从知识的角度定义图书馆——由胡述兆先生的观点展开的一次讨论》,寄给了《图书馆学研究》编辑部,刊载于《图书馆学研究》2003年第6期。在那篇文章里,我们提出:“图书馆是对知识进行存贮、优控、检索,为公民平等、自由获取知识提供服务的机构。”[2]该文后被胡述兆先生主编的《图书馆新定义》所收录。

2006年3月我调入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不久开始主讲本科生“图书馆学概论”课。北京大学的图书馆学专业,历经王重民、刘国钧等一批著名学者的精心培育,在1949年后成为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比肩的我国图书馆学教育重镇。但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等历次政治运动,对这批图书馆学前辈冲击甚大,图书馆学专业的发展也受到了影响。2006年下半年,为纪念刘国钧先生《什么是图书馆学》(1957年)一文发表50周年,我想征集一组纪念文章次年发表在《图书情报工作》上。10月25日,我去邮电疗养院宾馆拜见来系里参加继续教育50周年纪念会的恩晖先生,并向其邀稿,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之后,我们鱼雁传书,不知有多少次反复讨论稿件的修改,经常是深夜一两点还在互相发邮件或打电话,我对恩晖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有了切身的感受。

2007年《图书情报工作》第3期发表了由张树华、吴慰慈与蔡箐、曾浚一与金恩晖、我与学生等撰写的五篇纪念稿,以及由我整理的刘国钧先生在1957年作的《图书馆学概论》演讲稿。其中曾浚一与金恩晖写的《此情可待成追忆——记刘国钧教授指导我们写作图书馆学论文的岁月》[3],回顾了刘国钧先生的治学风范以及两位作者的求学历程。这组文章表达了我们对学术前贤思想方法的继承态度,透露出学术研究应重视梳理学术史的观念。

在这一次组稿的往来中,我和恩晖先生成了忘年交。后来他多次因事来京,偶有空闲,我们就找个饭馆小坐聊天。恩晖先生直率的性格、爽朗的笑声很有感染力。2008年,我的《图书馆学是什么》一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恩晖先生专门写了书评《读王子舟教授新著〈图书馆学是什么〉》发表在《图书情报知识》2008年第5期。这篇书评给予我极大的勉励。这些年来,恩晖先生每有新作,常常先通过邮件发给我看。这种先睹为快的优待,是恩晖先生对我的厚爱。

2 金恩晖先生图书馆学观点举隅

从恩晖先生图书馆学文集中,可以看到他在图书馆学理论、图书馆事业、文献检索、文献整理、工具书编纂以及地方史志等领域,都进行过较为系统的研究,并有重要的研究成果。我在拜读恩晖先生文集时,深感其中诸多学术思想不仅在当时是创见,今天来看也十分有价值,堪称图书馆学论述中的精金美玉。

在图书馆事业发展方面,“文革”结束时,各行各业都面临着复苏以及改革开放的需要,恩晖先生能在1979年及时总结吉林省图书馆事业的基本情况,率先提出图书馆的方针、任务应从“为工农兵服务、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提法解放出来,转移到“为科研、生产服务和为广大读者服务”上来;恢复省、市(地、州、盟)的图书馆中心委员会,搞好本地区图书馆的协调和协作,要发展各种类型的图书馆,组成为科学研究和广大群众服务的图书馆网等。他指出,在图书馆网建设中要避免农村图书室数字三起三落的教训,各市、县(旗)图书馆要抽调本馆骨干力量投入农村,调查研究,个别辅导;依靠当地力量,培养典型,并以训练班、现场会、经验交流会、编印业务材料等方法,扎扎实实地搞好农村图书室的建设。至于农村图书室究竟是办在大队还是小队,办在社还是队,办三级网(社、大队、小队)还是办二级网(社、大队或大队、小队),各地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以不强求一律为妥(见《吉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的拨乱反正》)。恩晖先生的这些见解,对今天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建设仍有启示与借鉴价值;其拨乱反正的勇气和实事求是的治学精神弥足珍贵,值得我们后辈学人尊敬与学习。

在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方面,当数字文献与网络检索逐步形成图书馆学重要研究领域的时候,恩晖先生在2013年谈及图书馆学的宗旨时,借助“点石成金”中寒士不要吕洞宾用石头变成的金子,而是想要吕洞宾点石化金的手指的民间故事,穿透现象直奔实质,说:“图书馆及图书馆学的本质,即可比喻为‘点石成金’的‘仙指’,传统图书馆学的这一精神内核,正是当代和未来图书馆学知识的真谛。”(见《图书馆学创新,离不开对传统学术成果的继承》)。这一论点,将图书馆学具有的方法本质特征鲜活地揭示出来了。它的含义是:在我们所处的知识社会中,获取知识的方法比获得具体知识更重要,而图书馆学正是这种获取知识的知识。后来恩晖先生还专门著文谈人类的“搜商”,认为“搜商”是与“智商”“情商”并列的人类第三种能力(见《关于人类的第三种能力:“搜商”的小资料》)。只有把握住事物的本质属性,才能准确地给事物下定义,而不受事物外部形式变化的困扰。恩晖先生的“仙指”说,显示出了思想的穿透力,借助作家余华的话说,“就像子弹穿越了身体,而不是留在了身体里”[4]。

在图书馆服务方面,恩晖先生在1993年撰文指出,公共图书馆尤其是少儿图书馆应该认真做好少儿服务,这不仅因为少年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是否从小养成爱书的习惯,掌握正确的读书方法,对一生极端重要。古今中外,那些成就了大事业、大学问的伟人们的经历,无不证明了这一点。”他说:“明白了人生应当从课堂和课外两个平行的渠道去获取最初知识的道理,也就会真正重视少年儿童图书馆(室)独立存在的价值。有人统计,世界上发达国家学生的知识百分之七十五来源于课外学习,而第三世界国家学生的知识百分之七十五来源于课堂。美国早在60年代高中以下的少年儿童,大多数已受益于各级图书馆所提供的服务。”恩晖先生对忽视少儿图书馆建设、少儿阅读服务的后果也作出了预警:“从现在起到下世纪中叶,祖国正在走向繁荣昌盛,社会主义事业正在走向兴旺发达,但是,没有文化修养、崇高思想境界的物质文明是虚假的,苍白的,跛足的;不可设想,一些缺乏教育,不读书或少读书的‘无书族’成员所组成的社会,能建设成繁荣昌盛、兴旺发达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国家。”(见《论少年儿童图书馆事业独立存在的价值》)。

在文献整理与文献资源建设方面,恩晖先生根据自己从事《打牲乌拉志典全书》整理、研究的体会,于2008年倡导吉林省图书馆开展“乌拉史料文库”建设。吉林乌拉街是满族发祥地之一,清政府在这里设立了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现存部分遗迹)。恩晖先生提出:乌拉史料文库由原始纸质文献与数字文献组成,以全文影像库、全文文本库、书目库、专题库和相关文献库等提供读者服务。建设乌拉史料文库,涉及古籍搜集、版本鉴定、史料选择、标点校勘、古文编目、整理分类等复杂的工作,它是一项规模较大、学术研究性较强的系统工程。乌拉史料文库与乌拉街文物遗存结合起来,二者相互借力,既可以彰显历史文化,又可促进旅游业的发展(见《关于发展吉林省地方文献工作的设想和建议》)。恩晖先生的这一观点与近年图书馆界流行的特色数据库建设思路完全吻合。早在七八年前就有如此系统的论述,不可谓不预知也。

在目录学研究领域,恩晖先生在2018年呼吁编制拍卖目录中的古籍书目,他借民间“国藏是湖、民藏是海”的说法,认为只重视国藏文物艺术品的保护,不注重民藏文物艺术品的保护,无异于圈了湖泊,丢了海洋。多年来,恩晖先生自己收藏了约500册拍卖目录,他深知现行《中国古籍总目》只著录公藏不收民藏,恐难以称为古籍“总目”。因此他提出 “将每次拍卖会编制成册的纪录收集起来保存下去,对这些总户籍簿加以著录与研究,对私藏文献资源作全面调查与整理,使这笔文化财富加入到我国古文献总资源中来,做到公藏与民藏合流,唯此才能真正全面地反映中华文明的深厚博大。”[5]在此基础上,他又倡导图书馆、博物馆或有关文化、文博等机构联合协作,编制《中国民间私藏历代文物目录大观》这样的书目工具,并建立全文影像资源库,以书本图录和影像数据两种形式全面著录拍卖图录遗产,这也是对民藏文物精品认真研究的开始(见《关于启动〈中国民间私藏历代文物目录大观〉工程的建议》)。

仅从以上几例,就可管窥恩晖先生学术思想之一二。我读恩晖先生的图书馆学文集,仿佛走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不仅领略了一遍20世纪80年代以来图书馆学演进的过程,而且增加了对恩晖先生那一代学人的再认识。相信读者披览之余,也会和我有或多或少的同感。恩晖先生喜用“拆袜线”来比喻自己的平生治学、著文,意思是样样通、样样松,没有长的地方,如有时通过邮件给我发一篇新稿,即言是自己的又一“拆袜线”。当然这是他的自谦了。

3 金恩晖先生图书馆学研究的特色

恩晖先生长期从事图书馆学研究,他以图书馆学为主,还旁涉其他领域。本文集收录的主要是恩晖先生的图书馆学文章。从整体的研究治学过程看,我认为恩晖先生的图书馆学研究有着鲜明的个性与特色,概括起来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恩晖先生的图书馆学研究是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典范。

1961年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毕业以后,恩晖先生一直从事图书馆实际工作,先后做过采访编目、图书整理、参考咨询和业务辅导等。他将工作与研究紧密结合起来,研究促进工作,工作推动研究。如在吉林省图书馆担任研究辅导部主任时,他为了解读者需求,从1981年6月到12月,发动本省各系统图书馆900多位馆员,对近9 000名读者进行了一次大面积的问卷调查,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对图书馆8538名读者的调查与分析》[6]一书,开图书馆学社会调查研究风气之先。

再如,1980年主持编纂《图书馆业务自学大全》时,恩晖先生从学科理性和教学需求两方面出发,构建出了一个合理的图书馆学内容体系,并依照该体系编制出教科书。恩晖先生在研究了中外现有图书馆学内容体系后提出,图书馆学理论、图书馆事业、图书馆管理、文献资源、方法和技术、读者服务、图书馆发展趋势、相关学科等8个方面可以概括当前中国图书馆学的基本内容。他说:“理论、事业、管理方面的内容大体上属于理论图书馆学的范畴;文献、技术、读者方面的内容大体上属于应用图书馆学的范畴;发展趋势方面的内容属于图书馆现代化方面,即发展图书馆学的内容;情报学、目录学方面的内容属于图书馆学相关学科的范畴。”[7]他按照这个体系组织专家学者编写出相关的13本教科书,以应各地办学之需。

恩晖先生将理论图书馆学、应用图书馆学、发展图书馆学、图书馆学相关学科四个范畴作为图书馆学内容体系的观点,在当时是十分新颖的,影响也很大。我本人在研究图书馆学内容体系时,也受之启发,使用了恩晖先生的用语。恩晖先生这种既考虑学术体系逻辑自洽、又结合图书馆现实需求的治学范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长期从事图书馆实际工作,这是恩晖先生能紧密结合理论与实践的客观条件;但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认识现象本质、抽象理论观点,这种学术素养和理论意识却是恩晖先生自身所具有的主观因素。这两个方面缺一不可,才塑造出了恩晖先生的学术品格。

其二,恩晖先生善于用图书馆学方法开拓其他研究领域并有所建树。

由于图书馆学具有方法之学的特质,故一些图书馆学大家能利用图书馆学利器在其他学术领域开疆拓土,获得丰硕成果。如柳诒徵在文化史、王云五在出版学、王献唐在金石考古学、王重民在敦煌学、刘国钧在道教史等方面,成果都十分突出。恩晖先生在北大求学期间,受王重民、刘国钧诸先生的教诲和熏陶,也走了这样一条独具特色的治学道路。除了图书馆学研究,他涉猎文学评论、地方志整理、东北及吉林地方史、张学良等名人传记的研究,其研究成果在这些不同领域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以方志整理而言,恩晖先生以多年功力完成的《〈打牲乌拉志典全书〉注释及其研究》[8],不仅对清政府在东北的直辖机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研究有发掘之功,还纠正了日、俄学者的一些研究错误,傅振伦、来新夏等曾给予过赞许[9];他和台湾胡述兆先生联合图书馆学、文献学和史志学百余位学者,经过十余载的艰苦努力,编制出皇皇巨著《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旧志分上、中、下3册,新志为1册,共两部,分别于1996年、2002年由台北汉美图书有限公司出版,收录古今方志11 979种,字数达1 000余万,成为目录学与方志学交叉研究而成的、包括台湾地区在内的最全面的中国方志书目提要;恩晖先生还组织辽、吉、黑三省图书馆的研究人员,对国内35家以上的图书馆馆藏方志进行了普查,将散见于300余种东北方志中有关边疆问题的资料辑录出来,最终编成了《东北地方志中的边疆问题史料类编》[10],这部版本目录性和史料类编性兼具的学术性工具书,填补了东北边疆史料宝库的空白。最近,恩晖先生还将把自己历年的方志学文章汇集成《让中国地方志走向世界——方志论丛》,交由出版社正式出版。

恩晖先生在方志学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就,令人叹为观止。他自觉运用图书馆学中的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分类学等知识方法耕耘方志学领域的治学经历,也在学术研究范式上给我们后人提供了一个启示:因图书馆学本质上属于方法学科,故其只有为人们获取知识提供好的方法与生产出好的工具,方能得到其他学科乃至社会的认可;真正的图书馆学大家,往往是那些掌握了本学科方法精髓,并能为人们读书治学贡献出好的学术方法和工具的学者。何为学术大家?学术大家乃有杰作且能昭法式者也。

其三,恩晖先生博采众长,能汲取不同文化与学术营养为其所用。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恩晖先生的学术交游颇广。他从北大毕业后,一直和北大老师有联系,在参与吉林省图书馆学函授教学的过程中,他多次邀聘北大教师前往长春授课。在长春工作几十年间,恩晖先生也和省内外的图书馆学人保持着密切交往。有了这样的条件,在1980年编纂《图书馆业务自学大全》时,恩晖先生便可调动各方专家学者共襄大事。当时参与此丛书编撰的学者有周文骏、张琪玉、杜克、黄万新、赵世良、史永元、张树华、曹殿举、符孝佐、孟广均、辛希孟、吴慰慈、孟昭晋、江乃武、赫彦生、赵厚源、沈迪飞、梁林德、张嘉澍、刘彭、况能富、邢淑贤、李怀智、韩玉光、陈久仁、孙闺凡、杨沛超、吴争、宋桂文、邹秀玉、徐光复等[7],他们来自祖国大江南北,皆图书馆学一时人选。所以,该书虽为吉林省主纂的系列丛书,但其学术水准却是全国一流的。

恩晖先生还与港台地区、国外学者有着很好的学谊,如与台湾的胡述兆、卢荷生、王振鹄,日本的川久保悌郎、加藤一英,美国杨百翰大学夏威夷校区图书馆馆长福森等。在和这些学者交往中,恩晖先生热情待人,谦虚好学,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学谊。也正因为有了如此学谊,才有了与胡述兆先生联袂主编《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的盛举。

在和学者交往中,恩晖先生从善如流,能虚心接受他人意见,因此身边不乏学术诤友。如恩晖先生在出版《图书馆学引论》之前,他的北大同学赫彦生直言不讳指出原稿内容还很肤浅、粗糙,不宜仓促问世。恩晖先生即接受了赫彦生意见,重起炉灶,请国内图书馆学界行家里手执笔重写部分章节[11],待书稿的学术水平提高后方正式付梓。

恩晖先生嗜好诗文,旁通历史,能吸收各种学术营养。他有着兼容并包的胸怀,对图书馆学发展屡有建言,希望能走一条开放的路子,如办图书馆学刊物要摆脱专给图书馆员看的思维定式,“从那种将图书情报学理论视为只是做这种工作的人所必需掌握的知识的传统概念中解放出来”,“还应向全社会广大读者普及图书情报知识,吸引广大读者来同我们一起开发知识的海洋”(见《方兴未艾的事业长足发展的前景》);在图书宣传中,不能仅仅依靠图书目录和图书提要,“图书馆工作者要重视书评,也要动手写书评;图书馆工作者要善于利用书评,也要将本馆办成一个书评阵地”,因为“图书馆学,特别是图书馆学的相关学科或从属学科如目录学和读者学等,却正与书评学有着休戚相连的血缘关系”(见《加强书评工作》)。这些建言看似具体,其实都指涉了图书馆学的发展方向。

当然,受时代的局限,恩晖先生早期文章也有较重的意识形态影响的痕迹,读者应该抱“同情的理解”来对待。因为,任何人都会受到经历、时代影响,逃脱经历、时代局限的学术是不存在的。难能可贵的是,恩晖先生在几篇回忆文章里对此已有深省和反思。

4 金恩晖先生对图书馆学的贡献

在改革开放初期图书馆学复苏阶段,作为王重民、刘国钧先生等第一代图书馆学家培养出来的第二代学人,恩晖先生对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堪称我国第二代图书馆学家的优秀代表。

1980年,为了满足吉林省广大图书馆函授学员以及图书馆员学习的迫切需要,时任吉林省图书馆辅导部主任的恩晖先生力挑重担,组织国内最有实力的学者专家编纂出版《图书馆业务自学大全》。该书印数达3万套,成为各地图书馆学专修班教材用书,满足了基层图书馆业务自学、岗位培训的需求。这套教材后来经修订再版,于1988年正式出版,共15种,字数150万。该书以其合理的体系架构、新颖的内容,行销全国,在图书馆界产生了广泛影响。

在主编这套教材的过程中,恩晖先生也承担了《图书馆学引论》等部分教材的写作任务。当时北大、武大两校合编的《图书馆学基础》,已经不能满足学术发展的需求。各地图书馆学教学中,师生们对《图书馆学基础》概述图书馆的藏书、目录、读者服务、业务辅导等内容普遍不满,认为它与本专业的其他学科内容有大量重复[12-13]。人们期待着能有从原理层面更好地阐述图书馆学基本问题的基础理论成果面世,恩晖先生主编的《图书馆学引论》就是早期对此有所突破的成果之一。该书对当时的两个偏向作出了矫正的努力:力图避免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变成图书馆业务环节的简单概括、压缩,导致基础理论著作与其他专业著作的重复;力图避免“两层皮”式罗列与图书馆有关学科的知识内容,导致图书馆学理论被其他学科理论所掩盖[14]。

1981年,中国林科院图书馆的彭修义先生提出开展“知识学”研究的建议, 率先主张将图书、图书馆这种实体的学问抽象化为关于“知识”的学问[15],这无疑扩大了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范围。恩晖先生敏锐地洞察到理论变革与创新契机的来临,他马上向彭修义先生驰函约稿,并在《图书馆学研究》上公开发表了这封约稿信,以期吸引更多研究者深入探讨图书馆学的基本问题。恩晖先生在这封信中指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至今还没有从知识的总体上,从信息产生与交流的规律上,从这门科学的本质上,概括出(或曰抽象出)具有规律性的原理来。”[12]因此,他热切希望图书馆学界能加强基础理论研究,多多引介、翻译国外文章。恩晖先生的振臂一呼,在当时引起了很大反响。

恩晖先生的约稿信刊发后,他收到不少读者信件、来稿。有人在信中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者分为肯定派和否定派,并认为恩晖先生是否定派,抹杀了建国以来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发展成就。恩晖先生奋笔写就一封长信《“仙山”不在虚无飘渺间:就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研究方向问题答某同志信》[16],不但阐明自己是新时期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发展的促进派,还对那种长期政治运动造成的动辄划分“敌我”“对错”“正反”的二元思维进行了反思和否定。这封答复信为人们大胆探索新理论、新方法扫清了思想障碍,为图书馆学理论的繁荣起到了助推作用。

1988年,由吉林省图书馆学会、四川省图书馆学会和成都东方图书馆学研究所三家合作,恩晖先生和张德芳担任主编,策划出版了一套《图书馆学论丛》,收录当代中国图书馆学学者的个人自选文集50种。虽为内部资料发行,但这是中国图书馆学有史以来学者个人文集的首次结集。该丛书在当时的图书馆学界产生了较大影响,得到了图书馆学研究者们的称赞。

恩晖先生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图书馆学繁荣发展的主要推动者之一,他的学术贡献是中国图书馆学史应当铭记的。学术发展是一浪一浪向前推进,学术传统则是一代一代向后传承。每一代学者都有每一代的学术贡献和学术品质,值得后来者借鉴、学习。高山仰止,值此恩晖先生图书馆学文集出版之际,仅以本文向他行致敬礼。

(来稿时间: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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