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蜀古道研究述评
2019-01-19苏海洋
苏海洋
(天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天水741001)
在古代中国由北方翻越秦巴山地和迭岷山地通往四川的道路系统,由关中翻越秦岭山地东段和大巴山通四川的秦蜀古道和由陇右翻越秦岭山地西段和迭岷山地通四川的陇蜀古道,[1]或称之为西山道[2]222-239组成。陇蜀古道是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蜀道申遗中不可或缺,对保证蜀道文化遗产的完整性和原真性具有重要的意义。对该道的关注始于20 世纪30 年代。20 世纪80~90 年代,在青泥道与白水路、阴平道和岷山道研究方面出现了一系列重要研究成果,并在研究方法上有新的突破,但关于祁山道的研究,鲜有人涉足。2009 年以来,甘肃学者掀起了一股研究祁山古道的热潮,引起了国内学术界的关注,与1995 年高天佑先生首次提出“陇蜀古道”时所面临的“历来虽有星光之见隐于史志,却无宏观总论显于当世,从而未能引起世人的注目”[1]的情况大有不同。本文从祁山古道、青泥道与白水路、阴平道和岷山道等四个方面对陇蜀古道学术研究的进展进行回顾,希望学术界对陇蜀古道的研究现状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
一、祁山古道研究
祁山道是陇蜀古道的主干道。自从高天佑先生1995年在《文博》第2期上发表《陇蜀古道考略》一文至2009 年10 余年间,几乎没有见到祁山道研究的相关文章。2009 年,笔者在研究丝绸之路甘肃东段的过程中,将陇南纳入丝绸之路甘肃东段的研究范围,偶尔检索到高天佑先生的大作《陇蜀古道考略》一文。在高先生文章的启发下,笔者潜心研究了陇蜀古道主干道“祁山道”的演变过程及道路系统的组成,撰写了祁山古道研究的系列论文。2009~2014 年,先后在《丝绸之路》《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西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中国蜀道学术研讨论文集》上发表,[3-10]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2011 年,蜀道申遗启动,但一度出现川陕“热”而甘肃“冷”的局面。陕西学者孙启祥敏锐地注意了陇蜀古道穿越的陇南在蜀道申遗中价值很高,不可或缺。[11]2013年11月,“中国蜀道学术研讨会”在汉中召开。笔者与陇南的高天佑、蒲向明、蔡副全、刘吉平、鲁建平首次相遇,一见如故。甘肃天水、陇南学者在这次研究会上互通声音,一致认为“陇蜀古道”是独立的道路系统,并呼吁将其纳入“蜀道”申遗的范畴,得到了四川大学彭邦本、宝鸡文理学院彭曦和中国人民大学王子今诸位教授的认同。“陇蜀古道”命名及其研究成为本次会议的热点之一。会议结束后,高天佑、蒲向明两位先生呼吁和协助下,徽县政协分别于2015年和2017年先后举办了两次有关陇蜀古道研究的学术会议。“陇蜀古道”研究逐渐得到了学术界关注。
2013 年“中国蜀道学术研讨会”以后,“祁山古道”研究掀起了一个高潮。蒲向明在《“故道”陇南段的文献和文学考察并“木皮道”的有无》一文中,对笔者提出的祁山古道木皮岭支道的地位问题提出质疑,认为木皮道作为祁山道一段,其战略地位虽极重要,但只是地域乡民之别称,并不是独立的陇蜀通道。[12]他还从文学和文献角度,总结了祁山古道的演变与线路走向研究的成果。[13]蔡副全对祁山古道青泥河支道的历史演变进行了文献考证。[14]台湾大学瞿正瀛以交通线路为中心,以诸葛亮和姜维北伐为例,对三国史的书写提出新的看法。[15]
2016 年,祁山古道的研究取得了一些突破。鲁建平《宋金时期西垂与河池的马盐交易通道——牛尾道、祁山道》引用今礼县太塘乡发现的立于庆元二年(1196 年)的《大潭长道二八分科后碑》和成县现存的《世功保蜀忠德之碑》,考述了宋金时期由宕昌寨经良恭(今宕昌南阳镇)、牛脊(今礼县沙金乡牛尾关)到大潭城(今礼县太塘),再由大潭经今龙林过西汉水到西和州(治今西和),由西和州经成州、河池(治今徽县),越今铁山至兴州(治今陕西略阳)的茶马贸易路线。[16]绍兴义和后,宋政府在兴元府(治汉中市)设茶马司,收市于西和州宕昌寨、阶州峰贴峡,号秦马。这条线路将阴平道、祁山道与白水路连接起来。早在十六国北朝时期,宕昌国与仇池国就沿此道频繁往来。宋金之际,这条道路是南宋从西北地区输入马匹的战略通道,也是以后白龙江流域与西汉水流域百姓交通的重要通道。
曹鹏雁在《徽县通秦州古道与明代火站批验茶饮所》一文中考证了明代由徽县经火站、高桥、白音峡通秦州的茶马古道线路和火站峪明代批验茶饮所。[17]蒲向明也研究了该条线路的走向。[18]元末明初,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运动,即“湖广填四川”运动。大量的湖广移民进入秦巴山地垦殖,使这里的森林遭到破坏。人口的增加和森林覆盖度的下降使西秦岭山地原来无法通行之地变为坦途。至明代,宋代原来由河池(治今徽县)经成州(治今成县)、西和州(治今西和)抵秦州(治今天水市)的茶马古道改由徽县经火站、高桥、白音峡通抵秦州。
关于“牛尾道”和“火站峪道”,笔者在“祁山古道”研究系列论文中均没有论及。无疑,鲁、曹、蒲三位先生的研究填补了祁山古道道路网研究的空白。2016年6月,笔者与曹鹏雁等陇南的朋友从徽县银杏镇出发,经硖门村、西坡村、火站、榆树、高桥至李子园一线考察,发现丰富的古代道路、古代店铺、古民居、古树、古石窟与石刻、碑刻和庙宇遗存,这些遗迹与遗物没有早于明代的。考古遗迹、遗物与历史文献记载相印证,说明该道的开通不会早于明代。后来给《“陇蜀古道——青泥道”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绘制“陇蜀古道交通图”时,笔者将其命名为“火站峪道”。对祁山古道的其他路段,天水、陇南学界还进行了田野调查,如蔡副全、满正人对青泥河支道的考察,曹鹏雁、刘雁翔对木皮岭道的考察,曹鹏雁、王义对青泥路的考察。因篇幅原因,笔者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祁山古道历史军事地理问题也引起学界的关注。如宋杰研究了蜀汉沿祁山道用兵陇右与曹魏陇右战局的演变。认为诸葛亮伐魏是以祁山地区为主攻方向,奉行“断陇道”的战略方针,而姜维则以攻击天水以西的陇西、南安等郡为主攻方向,奉行“断凉州之道”的战略方针。曹魏初年的陇右防务薄弱,在遭到蜀汉入侵后,魏国对当地军事部署进行了一系列有效的调整,加强了西线防御,挫败了蜀军的进攻。[19]
二、青泥道与白水路研究
甘肃徽县与陕西略阳之间的青泥岭,处于陇蜀古道分支“祁山道”与秦蜀古道分支“故道”的交叠地段,因而在陇蜀与秦蜀交通中均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20 世纪80 年代,李之勤先生正确地确定了青泥岭的位置,并对青泥路和白水路的兴废进行了系统梳理,[20]为以后学界研究青泥路、白水路的演变和二者的具体走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严耕望在《唐代交通图考》卷3《秦岭仇池区》第20 篇《〈通典〉所记汉中通秦川驿道:散关凤兴汉中道》和第22 篇《仇池山区交通诸道》中,论及青泥岭的位置及青泥路与白水路,但没有确定青泥岭的确切位置及青泥路和白水路的具体走向,甚至误认为北宋所开的白水新路在青泥岭以东。[21]以后近30 年间,鲜有高质量的研究青泥道、白水路演变及线路走向的学术成果问世。
2013 年汉中“中国蜀道学术研讨会”后,陕甘学术界掀起了研究青泥路与白水路的的热潮,并取得了新进展。如2014 年徽县政协编辑印行的《青泥古道文化研究论文集》中收入了曹鹏雁先生的《徽县秦蜀、陇蜀古道探究》一文,提出了青泥道的具体线路走向:该文认为青泥古道从徽县西北的银杏镇(河池驿)出发,“东经徽县城关,从城南六里过水阳乡牟家坝、石峡上南山顶达青泥店(唐、宋青泥驿);尔后向南经辛家吊沟、孟滩、关坪、武家坪到达铁山脚下太和庵、青云驿(别名铁山驿);再经甘树垭、穆家沟、凉水泉、碳店(相当于今黑——虞公路),至虞关(今嘉陵江边老虞关村老虞关处)许坝;然后在许家坝虞关渡口渡嘉陵江,进八渡沟,过三官殿至陕西略阳九股树,接金池院路通往略阳、汉中。①曹鹏雁:《徽县秦蜀、陇蜀古道探究》,见徽县政协教科文卫体育委员会编:《青泥古道文化研究文集》,2014年,第15-16页。”2015年“陇蜀古道——青泥道”学术研讨会在徽县召开,石志刚先生提交了题为《北宋以后白水路的变迁》的论文,该文勾画的青泥道银杏至虞关一段路线与曹鹏雁先生的线路完全相同,但认为青泥路至虞关后,折西南至略阳白水镇长峰县村(长峰县村就是历史上的长举县所在地);宋代白水路由银杏镇(宋河池县)经徽县进入西寺沟,过十里墩、文池、照壁崖、黑沟抵达白水峡边的大河店,再沿洛河南下,经王家河至瓦泉村,然后再由此折向东北,过瓦泉山至长峰县村。元明以后,白水路沿白水峡抵白水江。[22]笔者在《论青泥道的时空特征与独特价值》一文中复原的青泥道银杏至青泥河店子一段与曹鹏雁和石志刚两位先生完全相同,但青泥河店子以后一段线路与他们的复原方案都不同:笔者认为由青泥河店子继续向东南,经草滩、凉水井、柳树垭、上山里、下山里、山盆、杨家河、大湾里、碾道里、阴坡里、马鞍梁、白水镇至江镇村,江镇即唐代长举县所在地。笔者复原的白水路大河店以下部分与石志刚先生的方案也存在很大分歧:笔者认为宋代白水路至大河店后,顺洛河河谷至小河村,再由小河村向东南,渡嘉陵江至江镇村。[23]
有感于问题的重要性,笔者在确定青泥路、白水路起点河池县和终点长举县位置及其变化的基础上,将谷歌地球标尺功能与历史文献记载的青泥道和白水路的里程、考古发现与地名资料结合,高精度复原了唐代青泥路道路网的组成、变化及宋代及其以后白水路的具体走向:唐代穿越青泥岭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长八十里半,为常道;一条长六十里,为捷道。唐末五代时,长举县治由今略阳长峰村南移至江镇村,青泥驿以南路线也随之西移。开宝五年(972),河池县治由今银杏镇南移至徽县城内。景德元年(1004)和嘉祐二年(1057)两次开通白水路,该道绕开青泥驿,由河池县经白水(今洛河)河谷至长举县,全长五十一里半,比青泥旧路减少三十三里。白水路开通后,秦蜀大道由褒城凤州散关道改为凤州兴州道,在北宋川茶北运中发挥过重要作用。[24]新手段的运用,纠正了以往研究的错误,提高了研究精度,为历史交通线路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三、阴平道研究
阴平道线路走向是诸道中争议最大的。1968年7 月,严耕望先生在《新亚学报》第6 卷第2 期上发表题为《汉唐阴平道》的文章。1984年9月进行了修改,1985 年11 月最终定稿。该文收入1986年出版的《唐代交通图考》中。严耕望先生认为由汉代阴平郡入蜀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实有3 条线路:主干道阴平正道由“阴平郡即唐宋之文州(今文县)东循白水(今文县河)约近百里至白水、羌水(今白龙江)会合处之桥头,又略循会合后之白水东南行,至白水县关(今白水街地区),与汉中西南经阳安关(今阳平关)渡嘉陵江之入蜀道合”;支道阴平偏道“由桥头东南行至景谷(今碧口镇东南、白水街西北地区)折向西南斜出,经汉德阳亭(雁门坝)至江油,达绵州”,或“由白水两上源会合处(即古桥头)向南行,折而西南经青塘岭(今平武东一百五十里),秦陇关(今青川镇北十五里),青川县(今青川镇),又西南沿涪水六阁道至今江油,达绵州,当时称为左担道,亦谓邓艾所行者。”阴平捷道由“文州直南踰山至龙州(今平武),又东至青川,折而西南至江油。”[25]笔者认为,严耕望先生关于“阴平正道”线路走向观点是完全正确的。关于“左担道”线路走向是基本正确的。阴平捷道线路也有可取的地方。
但1988 年鲜肖威教授在《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2期上发表了《阴平道初探》的论文,否定了严耕望“阴平正道”的线路走向,认为阴平正道由文县出发经、碧口、白水、乔庄、清溪、南坝至江油,而不是至白水后继续东南至昭化,与金牛成都道汇合入川;他还认为严先生考证的“阴平偏道”即邓艾入川线路过于简单,其确切的路线是邓艾在翻越了今摩天岭以后到达乔庄(青川)附近的青溪,再沿今下寺河到青川关庄一带翻山到雁门坝地区(蜀汉德阳亭),再西沿一小河经马角坝至蜀汉江油戍(今平武南坝),然后长驱南下绵竹和成都;他还认为严耕望的“阴平捷径”属于闭门造车,其正确的路线应该是从文县东南向南翻越摩天岭到青溪,再西南下翻越山岭到南坝,最后沿涪江南下今江油、绵阳。
1994年,蓝勇在《文博》第2期上发表《历史上的阴平正道和阴平斜道》一文。该文关于阴平正道走向的看法与严耕望先生基本相同。不过对左担路在今梓潼北120里或认为左担路在今江油雁门坝的观点提出质疑。他认为邓艾伐蜀的阴平斜道,应从沓中(舟曲)经武都鲁贯崖至阴平县(甘肃文县),再分兵三路:一支渡文县南阴平桥,一支渡文县尚德乡龙津桥,一支从阴平桥(文县玉垒乡境)南下至海拔2227米的摩天岭垭口①从文县分兵三路主要据青川县交通局王新:《阴平道再析》(《广元市志通讯》1986年1-2期)。,再经九道拐、南天门、北雄关过秦陇栈阁(写字岩)至青川所(青溪区治),再经箐青山(靖军山)出涪江东岸,沿涪水边的左担道、马阁山至江油关(平武南坝老街),再经石门山(龙门山)达涪县(绵阳)入成都。[26]
蓝勇先生的质疑是有道理的,但论证的过程前后充满矛盾。任豫《益州记》载:“江油左担道,案图在阴平县北,于成都为西。其道至险,自北来者,担在左肩不得度右肩也。邓艾束马悬车处。①国学网http://www.guoxue123.com/zhibu/0301/0300/301.htm.”他认为《益州记》中的阴平县不在传统认为的今四川梓潼县北,而在今甘肃文县一带。如果是这样,江油和左担道必然在今甘肃文县北部。然而,他又后来引用唐宋至明清时期的地志认为,左担路在今甘肃文县南部摩天岭至四川江油县南坝镇间,今平武县南坝以北的涪江边的高庄、金凤等地应是左担路的地段。对阴平斜道和左担路的认识的关键是对阴平县位置的认识。阴平县的位置有三个:一是晋永嘉以前置的汉晋阴平县,在今甘肃文县;一是永嘉后晋孝武帝时侨置的阴平县,在今四川梓潼县北;一是刘宋元嘉置的北阴平县,在今绵阳(南朝巴西、梓潼二郡郡治)北,具体位置应该在今平武南坝镇附近。任豫《益州记》中所说的阴平县当在四川绵阳北。
另外,蓝勇先生关于邓艾分兵三路,分别从文县南阴平桥、尚德乡龙津桥,玉垒乡阴平桥(文县境)南下至海拔2227 米的摩天岭垭口的观点是引用别人的观点,并非考实的结论。笔者利用谷歌地球高分辨率卫星影像,发现以上三个地点翻越摩天岭是异常艰险的,实际操作空间不大。调查后认为,文县境内翻越摩天岭最可行的线路有两条路:一条是由文县西北溯白马峪,在跌不寨附近向南翻越摩天岭至龙州(今平武)的路线。陈良伟先生调查过白马峪旧寨经铁楼、演武坪至新寨一段道路,并根据沿途征集的蜀汉、南北朝至元代的文物认为,该道汉、唐、元、明时期均有居民,且与蜀地文化联系相当密切。[27]99由文县经平武至绵阳路线全长278公里,是汉魏阴平郡入蜀的诸道路中最短的一条,为阴平捷径无疑。另一条是在碧口镇南渡白龙江,溯白龙江一小支流至海拔仅1400 多米的摩天岭垭口(历史上有名的摩天关当设于此),入白水江支流下寺河谷,东南至马家院,有两条路:一条翻山经青崖关至青溪,再由青溪经平武至江油,另一条继续顺流而下至前进乡,再溯下寺河支流西南行,在盐井垭附近翻越盐井山入涪江河谷,顺流而下,经南坝镇(蜀汉县江由治)至绵阳。该段路程全长297 公里,合东汉魏晋里程六百九十里,取整数为七百里,与《三国志·邓艾传》记载的“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基本符合。所以,后一条道路是当为阴平斜道无疑。蓝勇先生并没提到以上两条路。军事行动出奇兵很重要,路线是否可行同样也很重要。
20 世纪90 年代,关注阴平道的学者还有裴卷举、王俊英等,他们认为姜维总结诸葛亮北伐失败的原因后,采取“迂迥”战术,绕道经由白龙江、洮河流域出击魏军。因地处陇南和甘南高山深峡地带,军粮运输维艰。经漒川口长途奔袭陇西郡,又多经深山密林和不毛旷野,人烟稀少,补给困难,故产生在沓中就地屯田种麦,以图后举的想法。通过对舟曲县大峪、武坪等地骨灰塔、地下洞工事、古城遗迹、出土文物、千年口碑、适宜种麦的地理环境、栈道遗迹的实地调查,认为沓中泛指今迭部县洛大以东舟曲县憨班以西以南地区,其核心地在今舟曲县大峪乡大峪坪。[28]陈良伟先生全程考察了阴平正道,并详细论述了其线路走向与沿线所经。[27]95-108
21 世纪初,学术界继续关注阴平道。万娇对阴平道和左担道名称由来、演变及相互关系进行了考辨。[29]蔡副全对石门沟古栈道遗迹和宋皇四年(1052) 《朱处仁题记》的考察,为阴平道西段交通与宋代熙河、秦凤等路茶马交易与运输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30]蒲向明从文学和文献角度,对阴平道进行了考察。[31]李龙《阴平道考论》系统考述了阴平道的由来、内涵、与左担道的关系、线路与关隘及兴衰的历史脉络,[32]是目前所能见到的对阴平道的最为全面和系统的研究。
由于道路艰险,目前,学术界对阴平道的实地考察远远不够。除了陈良伟先生全程考察了阴平正道之外,尚不见有对阴平斜道和阴平捷径的科学、全面的考察。因此,阴平道的研究还有待深入。
四、岷山道研究
由成都经岷江上游翻越岷山至白龙江上游,再经岷山分支迭山至洮河上游、大夏河流域的道路是陇蜀古道最西端的路线,处于岷山山地、秦岭山地、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之间的过渡带上,循这条线路向北经河湟地区、青海湖和柴达木盆地通南缘通新疆及中亚,向西南经云贵高原通东南亚、南亚。属于青藏高原北部、东部和南部边缘民族走廊的一部分。高天佑先生根据历史政区名将其命名为“洮岷迭潘道”;[1]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冯汉骥、蓝勇先生将从今成都而西经岷江上游的灌县、汶川、茂汶、松潘翻越迭岷山系入青海至新疆的古道称为之“西山道”;[2]李之勤先生称之为“汶川道”,他认为虽然岷江沿线曾经有西山八国,但由此将沿岷江而行的丝绸之路称作西山道显然不合适,因为西山八国并不当道;陈良伟称其为“丝绸之路河南道”西蜀分道岷江支道和河源分道;[27]57-110,167-188吴焯先生称其为青海道南段。[33]冯汉骥、蓝勇先生两位先生与李之勤先生的观点虽然表面上看有分歧,但都以四川为中心;吴焯、陈良伟两位先生的命名尽管有差异,但都以青海为中心。高天佑先生的命名兼跨甘川两地,但非约定俗成的称呼。该道跨越的岷山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相当有名。《尚书·禹贡》中就有“岷嶓既艺,潜沱既道”记载。以后“岷山”称呼延续至今,所以,用“岷山道”命名这段道路更为恰当。
关于沿这条道路发生的川甘青之间的经济、政治与文化的联系,早在20 世纪30 年代,任乃强、岚瑞徵、清水泰次、松田寿男等就已经注意到了。20 世纪40 年代,丁绣、靳玄生、黄文弼、岑仲勉、吴景敖、倪锴等人开始关注这段路线的走向问题。20世纪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对这条道路的研究走向深入,其中以严耕望先生《唐代交通图考》对川甘青交通道路的线路、沿途所经和启用时间的研究最有代表性。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学术界逐渐揭开对这段道路的演变过程、线路走向及沿线所经的神秘面纱。吴焯、[33]周伟洲、[34]陈苇[35]等研究了从新石器至宋代该道的演变过程;蓝勇[2]等人研究了该道的线路走向;陈良伟详细、系统考述了该道沿线所经。[27]57-110,167-188由于研究对象为丝绸之路河南道,所有陈良伟先生的研究重点在由岷江上游翻越迭岷山系经洮河上游、大夏河流域通河湟地区的道路上。至于由洮河上游的岷县经漳县野狐桥(唐代三交驿)至渭河上游的陇西(唐代襄武县)或通洮河下游的临洮(狄道),与东西走向的西北陆上丝绸之路相接的纵向道路,则没有涉及。其实,新石器时期的马家窑文化,正是经过以上两条道路南下洮河上游、白龙江上游及岷江上游的。但关于这段路线,除了严耕望先生在《唐代交通图考》卷2《河陇碛西区》提中到由唐代渭州治所襄武(今陇西)经三交驿(定西漳县野狐桥)通岷州(治岷县)、洮州(治临潭)的道路外,鲜有人深入研究。因此,“陇蜀古道”分支“岷山道”的研究尚有空白需要填补。因工作之便,笔者曾考察过以上两条线路的绝大部分路段,对沿线自然与人文环境有粗浅认识,但因诸多原因,目前尚未有成文字的东西公诸于世。实属遗憾。
五、展 望
综观之,陇蜀古道的四个组成青泥道与白水路、祁山道、阴平道、岷山道的研究都取得了很大进展,与20 多年前“虽有星光之见隐于史志,却无宏观总论显于当世,从而未能引起世人的注目”情况的相比,已经积累了数量不少的研究成果,而且,在研究思路、方法和手段上都取得了一些突破,代表了未来历史交通地理研究的新方向。近年,对陇蜀古道的研究,已不仅仅局限于对交通线路的考察,如魏晴晴以汉魏时期东汉政权与隗嚣、公孙述之战和魏蜀之战为例,研究了两汉及魏晋时期陇蜀古道战争环境中的交通概况,并探讨了该道沿线农业生产模式的演变、手工业、城市的形成及商业的发展。[36]何玉红研究了南宋与金、蒙长期的对峙和绵延不断的战争对蜀道经济带和蜀道经济带衰落的影响。[37]
个人认为,陇蜀古道研究不能仅仅局限于“陇、蜀”两个区域。陇蜀两地处于西北陆上丝绸之路、西南丝绸之路和高山高原丝绸之路的绾接地带,也处于东部季风区、西北干旱区和青藏高原区的交汇地带,因此,穿越两区域的陇蜀古道不仅具有区域文化交流价值,还有区际意义,更有跨越不同文化体系的世界意义。因此,应该把它放在西南、西北丝绸之路和唐蕃—尼蕃古道的视野下去思考,放在东亚季风区、青藏高原区和中亚干旱区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互动的背景下去研究。2017 年10 月,在甘肃徽县举办的“青泥道与茶马贸易”学术研讨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仝涛博士建议将陇蜀古道与“西南丝绸之路”联系起来进行研究。他的意见对陇蜀古道研究工作者是十分宝贵的。在研究方法上,以后更应该重视实地调查与沿线所经,将文献记载、田野考察、考古调查相结合。在研究手段上,需要将传统手段与卫星影像调查、地理信息系统模拟测量等新的科技手段结合。只有这样,才可能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有较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