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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当代小说创作的尝试与创新——评魔幻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最后的梦园》

2019-01-19唐安民

铜仁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人性小说

唐安民



贵州当代小说创作的尝试与创新——评魔幻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最后的梦园》

唐安民

(铜仁市图书馆,贵州 铜仁 554300)

长篇小说《最后的梦园》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勾勒出一幅未来社会人性与人性的较量、人性与兽性的抗争、兽性与兽性的对抗的社会图景,故事包含对欲望、科技和自然的深度思考,对感恩、亲情、忏悔等人性的深度探寻,凸显出对人类未来生存的深沉思考。作为贵州青年一代优秀作家作品,《最后的梦园》最大的价值是对贵州小说创作“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尝试与突围:顺应传播规律,从小人物现实题材向大故事虚构题材转变;顺应市场规律,在提升故事商业吸引力的前提下注入严肃主题;顺应文学规律,在构建离奇的情节的基础上凸显人物性格;顺应创作规律,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现代手法融汇传统写作技法;凸显文艺区域性和社会价值:将文艺创作与树立地域文化自信相结合,全面提升贵州当代小说的传播力、影响力和引导力。

《最后的梦园》; 贵州; 小说创作; 尝试; 突围

长篇小说《最后的梦园》于2017年3月全国上市,这是黔东小说创作的一大盛事,也是贵州青年一代作家成长的闪光印记。《最后的梦园》将故事背景设定在21世纪40年代的未来社会,小说的叙事界面由以“梦园”别苑(野生动物保护区)为原点的三个故事单元组合而成,一是江屾来到“梦园”策划谋杀温世杰;二是温世杰在“梦园”与几个女人的情感纠葛;三是一群男女在谋杀温世杰之后逃离“梦园”遭遇野兽对弈求生的惊险历程,三个故事单元将各色人等与各类兽欲巧妙链接,勾勒一幅未来社会生存的图景,展示人性与人性的较量,人性与兽性的抗争,兽性与兽性的对抗。触目惊心的故事背后包含对欲望、科技和自然的深度思考,对感恩、亲情、忏悔等人性的深度探寻,凸显出对人类未来生存的深沉思考。作为这部小说创作过程的“参谋者”和传播过程中的“第一读者”,笔者有幸在面对面的交流探讨中了解到作者的创作动机、艺术构思和创作细节。在作者看来,创作这部小说,其突出意义是对个人创作方向调整的尝试与突围,更是对贵州小说创作如何“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一种尝试与突围:如何将顺应传播规律,从小人物现实题材向大故事虚构题材转变;顺应市场规律,在提升故事商业吸引力的前提下注入严肃主题;顺应文学规律,在构建离奇的情节的基础上凸显人物性格;顺应创作规律,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现代手法融汇传统写作技法;凸显文艺区域性和社会价值:将文艺创作与树立地域文化自信相结合,全面提升贵州当代小说的传播力、影响力和引导力。

一、顺应传播规律,从小人物现实题材向大故事虚构题材转变

侯乃铭是21世纪黔东文学创作的后起之秀。早在中学时代,便三次在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中获奖而崭露头角。大学期间写作并出版了长篇小说《樱花飘零》,之后相继创作中篇小说《可怜的我》《镜中之影》。《樱花飘零》写日本的一个家族的历史,将家族历史与战争融合在一起写对战争的反思;《可怜的我》写不幸的少年儿童小钱被以行骗为生的家庭挂上“可怜的我”的牌子沿街乞讨,从“被叫花”慢慢变成主动“叫化”的异化人生;《镜中之影》讲述一位道德模范在学校和社会各界的捧杀下逐渐失去初心和本心的故事。

这些作品都是从一个小人物、一个小的社会切面入手,通过描写各种力量交织导致小人物的命运转变的故事,揭示人性变化的轨迹。这样的小说故事和主题构建模式,对于出生于文化世家自幼接受文学熏陶的侯乃铭来说,是传承家学、秉持正道。随着作者到贵州师范大学进修文学评论,又留学泰国正大管理学院专攻文化艺术管理学,阅历日增,眼界日广,开始跳出创作思考创作、跳出文学思考文学。他在硕士论文《中国影视剧“娱乐化”认知影响因素研究》中探寻了中国影视剧“娱乐至死”发展趋势的形成原因,认为大众文化的娱乐化趋势主要是由于文化断层积重难返、大众文化阶层缺乏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和尊重、缺乏对自己国家民族历史的认同和尊重,也就是说当前急速膨胀的大众文化缺少了传统精英文化的核心价值引领,正向着物化异化的方向偏移。侯乃铭通过对影视作品主题质量和市场效益的对比分析,发现影视市场存在这样一种悖论:“历史文化电影《孔子》,虽荣获了诸多大奖,还得到了评论界和文化界的一致好评,但是这部深刻讲述中国一代文化圣贤孔子一生沧桑的电影的票房却是一片惨淡。反而那些没有什么文化内涵的影视作品却叫好又叫买。”针对这样的现象,侯乃铭认为,当前全国文学创作遭遇瓶颈最重要的原因是受传统文学评论的影响将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一分为二”,使得严肃文学退守在精英圈子,逐渐失去阵地和读者,失去引导力、传播力和影响力;而通俗文学则在大众文化阶层崛起、大众文学需求的快速增长的背景下日趋玄奇怪异,向着娱乐化、庸俗化的歧路越走越远。为了防止这样的趋势蔓延,侯乃铭倡议,代表严肃文学的小说家、文艺评论家要从理论和创作两条路同时跳出“门户”之见,放下“精英”身份,主动介入到通俗文学创作中去,在讲好故事,提升小说传播力的前提下,为故事注入主流价值灵魂,引人向上向善,一言以蔽之,新时代文学要传播力、影响力、引导力“三力合一”。

基于上述对文学尤其是小说创作现状的担忧,基于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作者以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为榜样,探索尝试将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高度融合。于是他一改之前《樱花飘零》《可怜的我》《镜中之影》等以现实为原型、深度讲述小人物故事的创作思路,转而探索以人性终极关怀为主题、以荒诞虚构故事为题材、以宏大故事为背景、以复杂人物关系为构架的全新的创作方向,向着融合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的目标前进,这才有了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最后的梦园》的诞生。

二、顺应市场规律:在提升故事商业吸引力的前提下注入严肃主题

《最后的梦园》所虚构的未来的世界里,在炫酷的科技天罡系统的保护下,一群各色美女和奇特野兽被安放在原始丛林中诗意栖居之所的“梦园”别苑中,月圆之夜,阴谋酝酿,科技失效,美女与美女,野兽与野兽,美女与野兽残酷血腥厮杀。这个故事的外壳极具新魔幻主义的色彩,又带着浓郁的现实主义的表达立场。小说的题材与时下好莱坞的怪兽科幻题材电影高度吻合,权斗、商斗、情斗各种阴谋交织,情色暴力血腥交替,棕熊、猎豹、狮子、网纹蟒、鹰、老虎、鳄鱼、鬣狗、豺狗等或凶猛、或阴毒、或狡黠、或恶心、或通灵的各种野兽聚集,自私、放纵、膨胀、堕落、嫉妒、背叛等邪恶欲望和亲情、友情、忏悔、牺牲、坚毅等纯洁灵魂的深度对比,阴暗的童年、困厄的际遇滋养出堕落的人性,强大的情感力量、永不放弃的决心创造出人生奇迹,好莱坞式科幻怪兽类商业电影中吸引人的各种元素、各种套路在故事中都能找到影子。

小说和电影的创作,从文学化创作本质上讲,遵循的是讲故事的规律;但二者又同时具有商业属性,电影业的商业属性尤其明显,二者又必须遵循市场的规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读者、观众是小说、电影的上帝,读者、观众喜欢的东西就是有市场价值和传播价值的东西。适应读者、观众的爱好,借助商业经济的力量,成为了新时期文艺创作无法逃避的定律,但消费者偏好和市场力量二者的交织又极容易将文艺引向“娱乐至死”的深渊。如何权衡文艺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如何达到文艺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这是一个世界文艺创作必须研究的课题,也是中国文艺必须解决的问题。侯乃铭认为,一部好的小说首先要顺应读者,讲好故事,让读者“好之”,然后要用读者喜闻乐见的方式,讲好道理,让读者“乐之”,这才算是成功的文学作品。反观当今的网络文学、影视作品、游戏作品等新兴文艺,在吸引刺激读者、观众、玩家的兴趣爱好上积累了许多经验,各种养眼、烧脑、猎奇、纠结、虐心、扎心、赚泪、刺激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套路和桥段层出不穷,但其中大多数作品都只是停留在感官刺激层面,主要还是通过欲望的刺激与满足来吸引人,很少有作品能激起人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能激起人对整个人类命运走向和生存状态的深层次思考。

《最后的梦园》在用好有吸引力的元素讲好故事的同时,在巧妙的故事情节带动下不知不觉将读者引入到一个宏大的文学主题面前。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作者在《后记》中所说的:“我对《最后的梦园》主题的最初定位依旧是‘人性’,我发现这部小说还可以植入更加深刻和更有意义的命题,那就是我所说的悬在人类社会头顶上的三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欲望、科学和自然,我认为这三者既可以成就人类,同时也有可能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恐惧甚至是灭亡。”[1]185-186温世杰所代表的权力欲、征服欲和情欲,江屾所代表的舐犊情深的爱欲,庄晓萤所代表的隐忍求生欲,郎蓓蓓所代表的物欲,在成就他们别样人生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苦难甚至毁灭。在作者的笔下,他们是众生的代表,他们的欲望是众生欲望的代表,作者担心因欲而生、因欲而亡极有可能是人类命运的最终走向。此外,欲望的增长倒逼科技的进步,科技的进步加速人类对于自然的征服,对自然的破坏又必将导致人类生存空间的恶化,人类最终也有可能通过灭绝万物而最终自我灭绝。

在作者精彩故事和宏大主题的引导下阅读《最后的梦园》,你会不知不觉地在一群男女野兽的毁灭和救赎的故事当中思考人性的本质是什么。环境、机遇是如何塑造人的性格,改变人的命运,影响一个人、一个群体乃至整个人类的命运走向的?人应该如何与大自然共处共生?过度地依赖和滥用科技是否会给人类带来无法挽救的后果?欲望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但没有节制、无限膨胀的欲望是否会将人类引向灭亡?敬畏和信仰能否拯救人类的膨胀与堕落?这些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就是隐藏在小说里的宏大主题,也是《最后的梦园》与普通感官刺激型网络文学、影视作品、游戏作品的最大区别。

三、顺应文学规律,在构建离奇的情节的基础上凸显人物性格

通常意义上,严肃文学对探析人性的主题的追求往往大于对情节的追求,通俗文学则相反。情节是吸引读者的不易手段,主题是教化世人的文学核心,其实两者不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关系,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兼顾、可以统一。作者最推崇的小说是世界名著《堂吉诃德》,认为塞万提斯通过各种写作技巧在这部作品中实现了严肃与通俗、庄重与诙谐、渺小与高尚、喜剧与悲剧的高度完美统一;也推崇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因为他将一个复仇的故事写得极尽曲折,将仇恨对人性的异化和温情对人性的救赎写得如此生动与巧妙。让情节和主题风火相生、相得益彰,在《最后的梦园》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青年作家侯乃铭对两位文学大师和两部世界名著的推崇。

情节,也就是讲故事,是文学的核心,是文学吸引力的关键。《最后的梦园》在情节设计中最突出的特点是“局中有局,环环相扣”。唐慧婷因爱生恨,助理蒋夏因不爱而怨,二人联合设了一个报复之局:控制车祸,引江屾入局,利用江屾,以保安总管身份打入梵天集团总部“梦园”别苑,遥控指挥江屾关闭天罡系统,放出野兽引发人兽大战,从而达到报复谋杀温世杰的目的。温世杰布的是一个权利与情欲的局:通过手段搜罗全球珍禽异兽建立梦园保护区作为自己的苑囿,利用金钱、职位、虚荣等利益交换包养情妇、令其生子并在中秋月圆之夜安排“合家团圆”,玩弄权术、设计圈套谋求与妻子唐慧婷达成“和平”协议以巩固自己的家族商界地位。庄晓萤布的是一个姐姐苦心为妹妹谋求“幸福”的局:借中秋聚会将妹妹庄晓蝶“引荐”给温世杰,劝说妹妹成为自己情夫的“情妇”,从而让妹妹解决毕业就业和一辈子衣食之忧……主要故事情节的推动中,巧妙带出每一个故事角色的曲折过往,形成故事副线。军人出身的保安江屾,原属特种部队,被人设计,遭遇车祸,妻子死亡,女儿重伤待治,为救女儿被迫潜入“梦园”执行报复计划,最后悔悟并投案自首。商海人杰温世杰,是一个家财万贯的企业家,不择手段,靠妻子唐慧婷家的势力发家,包养一大堆情妇,生下一大堆子女,喜欢凶猛恶毒的动物,全球搜罗设立动物保护区,最后死于自己长期豢养的黑熊米莎之手。军中绿花徐捷,出身军旅,性格耿直坚毅,因伤人被军事法庭审判,被温世杰托关系救出,成为梵天集团的保安部部长,对温世杰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最终为保护温世杰头颅不被嗜食腐肉的科莫多龙吃掉而重伤难治。“励志”村姑庄晓萤,出身贫寒,带着妹妹尝尽艰辛,为了生存隐忍委曲,委身于市长的残疾儿子,最终受温世杰引诱成为他的情妇,并积极劝说妹妹做温世杰情妇,逃亡中为求自救推下同伴喂猛兽,最终也被同伴推下,葬身兽口。佛门失足女杜无声,长在寺庙,忠于信仰,听命师傅,为完成师傅修建寺庙愿望而献身温世杰,后离开佛门,为自己失足而深深忏悔,最后大彻大悟以舍身喂鹰渡人救难。商海艳后梁露露,因利益离弃初恋选择贵少黄逸峰,因利益出卖黄氏集团投靠、委身温世杰,因未获信任而出卖温世杰,最后生子智障,被逆袭初恋唾弃,处处被命运打脸。青春旅行家郎蓓蓓,出身中产家庭,年少时养尊处优,中途经初恋失败、母亲去世、父亲商业危机、继母出轨,转而成为滥交放任的性感尤物,因追求物欲而成为温世杰情妇。……主线故事情节和副线故事都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尾,都有起承转合,故事处处能引起读者的关注和期待,时时能造成人物的外在冲突和内在纠结,强烈的既视感冲击力、丰富的想象空间更是让故事充满张力。

引人入胜的故事背后,读者能看到一条清楚的人物性格发展线路:人的生长环境、成长经历,决定人的性格,人的性格决定人生关键阶段、关键时刻的选择,关键的选择决定人的命运走向,人性的善会指引人走善道、得善果,人性的恶会诱人走邪路、得恶果,而人性并不是非善即恶,而是善恶兼有,善恶的斗争、权衡、倾斜,才是人性的真实存在。如温世杰,“因欲而生,因欲而灭”是他的“谶语”,死于对他而言其有“杀子之恨”的棕熊米莎是他的宿命。江屾因爱女心切而参与阴谋,接受郎蓓蓓引诱“献身”而为其提供逃亡保护,因同情尊重庄晓蝶而放她自由,因悔过自新而投案自首,人性的善、恶在他的身上交叉显现。又如,徐捷的外强中干、不易驯服和从一而终、甘心情愿为温世杰牺牲一切;梁露露一生背叛成性而最终遭人背叛唾弃;庄晓萤一生隐忍委屈,追逐现实利益,以爱为名出卖妹妹,为保自我害人性命,最后不得善终;杜无声因执着信仰而误入歧途,因深怀忏悔而不声不语、无欲无求,因赎罪彻悟而无惧无畏接受“天谴”;等等。这些人物身上善与恶的交织揭示了人性的复杂,也体现出作者对整个人类生存状态、生存意义的终极关怀。

四、顺应创作规律,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现代手法融汇传统写作技法

写小说、编故事也是一门“手艺”,手艺都有传承。在中外名著熏陶和文学世家耳濡目染之中,作者的小说创作之路是从学习模仿经典起步的。但就我所知的,作者除了是一位家学渊源深厚的“青年作家”,还是一名热爱影视、网络游戏的年轻人。影视和游戏剧本虽然脱胎于文学、尤其是小说,但也深深地打上了行业的烙印,形成了自身的创作规律。要增强小说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在小说创作技巧中融汇青少年喜闻乐见的影视与游戏编剧技法,这无疑也是一种尝试与创新。

采用螺旋形结构是《最后的梦园》在结构上的创新。小说前五章“局中有局”“情天恨海”“梦魇前兆”“噩梦降临”“清算之日”勾勒出了一条明晰的故事主线:阴谋策划、中秋聚会、梦园逃亡。小说的次五章“萤火浮沉”“妖后之吻”“商海艳后”“佛渡无根”则围绕主线延伸副线,通过回忆一步一步解开每一个人物的过往以及与其他角色之间的深度关系,副线缠绕着主线螺旋上升,在时空交错中拉长了时间纵向上的人物成长史,拓宽了横向空间上的梦园逃亡路。螺旋形的小说结构,拉伸了时空的跨度,增强了故事的吸引力和刻画人物的深度。

对比和隐喻是《最后的梦园》对中国传统小说技法、尤其是《红楼梦》写作技法的借鉴,也是小说最有特色之处。《红楼梦》用甄(真)与贾(假)、欢与悲、聚与散、兴与衰、水做的女子与泥做的男子等对比概念,在一个大对比的故事中写出了命运之悲。同样,《红楼梦》也用判词、谜语、姓名、人与花的对应等来构建一个人的性格、命运与物的精神象征相沟通的隐喻世界,将人与物高度统一。《最后的梦园》中最大的对比是人性与兽性的对比。小说将人性与兽性通过魔幻现实题材直接放在一起,并有意让这一组本应形成强烈对比的概念无限接近,突出人性正在向兽性转化、异化,人性本应有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环境下生存的兽,天性中却还保留着感恩、舐犊、坚韧、团结等优秀品质。通过人与兽的拉近与对比,揭示出人的欲望太多故堕落无底线、兽的欲望有限故天性有保留的道理。《最后的梦园》的隐喻主要体现在人与兽的对应上,“人如其兽,人死其兽”。温世杰对应的是百兽之王狮子,有王者气度、慑人的权威、占山为王、拥有一群母狮子,生下一群小狮子,但这只狮子最终却因诱食小熊而被复仇的棕熊米莎杀死,温世杰最终也死在于他有杀子之恨的棕熊米莎手上;徐捷对应的是独眼头狼,军人的强悍刚毅,特立独行的性格,领头狼的气质,不惧凶险、以命报恩的品性;庄晓萤对应的是豺狗,出身低贱,贪婪成性,为了生存不知羞耻、极度隐忍,最终她也被梁露露推下树杈葬身豺狗之腹;杜无声对应的是鹰,目标远大,心志高远坚韧,虽然因为追逐目标犯错,但鹰眼如炬、内心澄明,潜心悔过,最终仿效佛祖舍身喂鹰,立地成佛;梁露露对应的是黑曼巴蛇,蛇蝎美人,阴险背叛,口口致命,被誉为“商海艳后”,最后命运如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一样,被黑曼巴蛇咬死;郎蓓蓓对应的是鬣狗,放纵情欲,生活糜烂,利用身体追求物欲,最终死于食腐肉成性的鬣狗之口。如此种种人物与动物之间的隐喻设定,让人性、物性合一,通过物性让人性更深刻。

《最后的梦园》对游戏编剧技法的借鉴值得一提。在网络游戏编剧中,为了增强用户的体验感、代入感以及操作乐趣,编剧需要对故事发生的场景画面、推进节奏、游戏玩法、物品道具、关卡设计、叙事体验进行精心设计。《最后的梦园》里面的各种人兽大战,从场景选择、画面构建、击杀攻略到武器道具、先后次序、语言对白都借鉴了优秀大型网络游戏的编剧技巧,让小说情节和语言如同真实画面,呈现于读者眼前。比如,第七章“血肉之花”中写食人鳄一章,一行人逃到河边,作者先是设计了新一轮人兽大战即将爆发的场景——诗意平静的河面风光:“几十米宽的河面不仅平静,且既碧绿晶莹同时又清澈无比,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下更是波光粼粼流光溢彩,再加上时不时吹起的微微山风更加让精神极度紧张了多日的人们感到了些许的松弛和迷醉。”[1]99然后是庄晓蝶掬水洗脸,江屾陷入甜蜜初恋回忆,惊醒后二人的意乱情迷,棕熊米莎的轻微异动,这一连串设计让夺命狂奔的大逃杀节奏骤缓,又让读者瞬间化身游戏玩家,在强烈的隐忧下搜索周边环境,替即将遭遇更大危险而不自知的“同伴”感到担忧和紧张。终于,水花四溅、鳄鱼跃出,千钧一发之际,棕熊出击,两只巨兽厮打一处,熊掌鳄口相接,鳄尾猛剪,擦人而过,这一系列的动作设计可谓是惊心动魄。再下来江屾惊魂后回过神来,谋划战鳄武器选用和攻略,飞匕首插鳄背被扫飞,改飞拿削铁如泥的军刀插鳄鱼薄弱的脖颈,人熊合力促成成功一击,而后鳄鱼重伤入水被嗜血同伴撕食,这一系列情节设计都受到游戏动作设计的影响。

《最后的梦园》还运用了影视剧本的创作技法。换一种方式来读这本小说,它就是一个怪兽灾难题材的好莱坞电影剧本。首先是人物性格、野兽品种的高度差异化、典型性。作者在下笔之前为每一个人物和动物做好了角色侧写和设定,每一个角色性格、造型、特征都具有独特性、典型性,不重复、不单一。其次是人物首次出场的交代极具戏剧性。江屾的首次出场是在昂贵的退思园别墅,“身穿黑大衣,戴着墨镜和黑帽”[1]1。温世杰首次非正式出场是在机场对面大楼的公众电视屏幕上,然后是在梵天集团接待大厅电视屏幕上,正式的出场则是在直升机场,背对江屾,“身穿棕色大衣,两手背在身后,任凭直升机螺旋桨刮起的大风将大衣和黑白相间的头发吹得不停地摇曳,他始终纹丝不动”[1]12。徐捷的首次出场是“一道直挺挺的白光从高处射下,一个人站在白光之下。江屾定睛一看,只见白光下站着的是个女人,一个身材高挑且健美的女人。这女人下身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上面是一件黑色无袖紧身马褂,脑后梳着一条马尾,脸庞虽有几分俏丽,但目光锐利,两腿叉开,双手叉腰,显得英气逼人。”[1]7庄晓萤的首次出场是在私人飞机的机舱房间里,“这年轻的女郎生得确实美丽,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皙水润、大眼睛、高鼻梁,即便是坐着,也显得身姿高挑匀称。”“当江屾走进机舱看见这女郎时有些愣,但并不是因为这女郎漂亮,而是因为她与江屾不久前去世的妻子阮萍年轻的时候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当然阮萍当年也没有眼前这女郎漂亮。”[1]40如此等等。主要角色的首次出场地点、着装、表情、动作都高度符合“人物设定”,自带光环,并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此外,故事主线与副线之间通过回忆、幻想、幻觉方式的蒙太奇呈现,从打小怪兽到打大怪兽的升级,故事触发、冲突、解决篇章所占的全书篇幅的比例,打斗场面和回忆场面的节奏控制,直视内心的独白的运用、伏笔悬念巧合误会拐点高潮的设置、悲欢离合冤爱童真牺牲等情感调度方式的综合运用等影视剧手法,在小说中都有生动的体现。

五、凸显文艺区域性和社会价值,将文艺创作与树立地域文化自信相结合

作家与地域文化的关系是文学创作和研究中不可回避的问题。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到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每一个作家与生于斯长于斯的地域总有一些割不断的精神联系。作者笔下的每一处虚构的地方,都会打下现实故乡的烙印;作品中对每一种文化现象的思考都与作者对地域文化的认同与反思息息相关。

从《可怜的我》到《镜中之影》再到《最后的梦园》,作者都把故事的发生地放在“江城”这一个地方。“江城”是作者家乡的投影,梵天别苑、梦园保护区,以及里面提到寺庙楼阁,都深深地打上了作者家乡的烙印。作者对乡土的关注,体现在对本土文化异化的冷静审视与深层反思和本土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度挖掘与大力弘扬两个方面。

作家的使命在讴歌美好,引人向善;也在反思现实,教人避恶。在短篇小说《可怜的我》中,“叫花子二代”小钱从“被叫化”到学会各种乞讨手法骗取人们的同情心的转变,表达了作者对市场经济大潮中本土人道德堕落的批判。《镜中之影》通过讲述一个天性善良、孝敬残疾父亲的大学生因为被评为道德模范,被世俗的学校、媒体、政府捧杀,最终被异化、忘记初心的故事,对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的偏差进行了冷静的审视。在《最后的梦园》中,梵天自然保护区中权力、科技、欲望的交织,体现了作者对本土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保护方式的反思;故事中杜无声所在寺庙的开发史,折射出作者对当地佛教文化过度商业化的担忧。

用文艺作品挖掘弘扬地方优秀文化,树立区域文化自信,这是作者在文艺创作中的另一种尝试与创新。在作者正在创作的一部历史题材小说中,选取贵州对中国乃至对世界历史最有推动作用的一段故事:南宋时期播州军、思州军参与元军南下阻击战——合川保卫战,协助驻守将领修筑死守钓鱼城,以弱敌强,以寡敌众,最终战胜元军,击毙蒙古蒙哥可汗,成功改变当时的世界格局和文明进程。这是一个震人心魄的贵州故事,熔铸了世界格局的动荡、欧亚文化的交融、思播田杨家族史、镇远之战、钓鱼城之战、儒释道三教在贵州的融汇等历史文化元素。在倡导树立文化自信、促进文化与旅游深度融合的当下,作者谋划这样的作品,也体现了一位青年作家的胸怀,一位有创新意识的作家对文艺如何“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大胆尝试。

六、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古今中外,文艺无不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在人类发展的每一个重大历史关头,文艺都能发时代之先声、开社会之先风、启智慧之先河,成为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的先导。[2]

贵州青年作家侯乃铭在长篇小说《最后的梦园》创作中试图顺应传播规律,从小人物现实题材向大故事虚构题材转变;顺应市场规律,在提升故事商业吸引力的前提下注入严肃主题;顺应文学规律,在构建离奇的情节的基础上凸显人物性格;顺应创作规律,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现代手法融汇传统写作技法;凸显文艺区域性和社会价值,将文艺创作与树立地域文化自信相结合。这是对贵州当代小说创作的大胆尝试和创新,体现了青年作家对新时代文学核心价值复兴的思考,对贵州小说未来走向的思考,对文学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更好实现“双效合一”的思考,对文学的传播力、影响力、引导力“三力”合一的思考。虽然这些尝试和创新还有很多仓促不足之处,也未必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作者这种敢于担当、敢于创新的勇气,必将为贵州新时代小说创作注入新的动力,带来新的气象。

[1] 侯乃铭.最后的梦园[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6.

[2] 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EB/OL].[2016-11-30]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11/30/c_1120025319.htm.

Attempt and Innovation in Guizhou Contemporary Novel Creation: Comments on magic realism novel

TANG Anmin

( Tongren Library, Tongren 554300, Guizhou, China )

Hou Naiming's novelapplies magic realism to outline a social prospect of the contest between future social and human nature, the struggle between human nature and brutalization and the confrontation between brutalization. The story includes in-depth thinking on desir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nature, and in-depth exploration of human nature such as gratitude, kinship and confession, thus highlighting profound thinking on the future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 As an outstanding work of Guizhou's young generation of writers, the greatest value ofis the attempt and breakthrough in Guizhou's novel creation which "changes with the times, takes advantage of the situation, follows the times, and resonates with the times at the same frequency": conforming to the laws of communication and changing from the realistic theme of small characters to the fictional theme of big stories; conforming to the laws of market and injecting serious themes on the premise of enhancing the commercial attraction of the story; conforming to the laws of literature and highlighting the character's personality on the basis of constructing bizarre plots; conforming to the laws of creation and using modern techniques that are popular with young people to blend traditional writing techniques; and highlight the regional and social value of literature and art: combining literary and artistic creation with the establishment of regional cultural confidence to comprehensively enhance the dissemination, influence and guiding power of Guizhou contemporary novels.

, Guizhou, novel creation, attempt, breakthrough

2018-01-03

唐安民(1982-),男,贵州铜仁人,铜仁市图书馆副馆长,硕士,研究方向:图书馆文献采编。

I206.7

A

1673-9639 (2019) 01-0074-08

(责任编辑 郭玲珍)(责任校对 肖 峰)(英文编辑 田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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