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革命：使命型政党的治党逻辑

苟立伟，张荣臣

（中共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北京100091）

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就十分明确自身历史使命。它除了具备西方政党所具备的利益表达、利益综合功能外，还发挥着引领国家发展、整合社会资源等功能，而这是西方政治学的政党类型概念所无法涵盖的政党功能。根据中国共产党的这个特点，我们可以将其定性为使命型政党，这是西方政党类型谱系所无法涵盖的政党类型，相应地，我们可以将西方政党定性为选举型政党。使命型政党旨在“吸引人们归附并信奉其理念”[1]并带领人民实现这种理念。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开展了全面从严治党这场“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2]并取得了重大成就。那么，中国共产党进行政党治理的逻辑是什么？自我革命是一个比较好的探究切入点。

一、中国共产党具备自我革命的优势

研究一个政党自身所具备的优势，必须明确其“从哪里来”“走过了哪些路”。从这个角度来分析，若说中国共产党具备自我革命的优势，可以从“基因”与“经验”两方面来概括。

（一）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基因

中国共产党成立时，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马克思主义已经广泛传播，俄国十月革命也取得胜利，这个环境和条件决定了党在指导思想和组织原则等方面具有天生的优势。

1917 年俄国十月革命取得胜利，受此历史事件影响，马克思主义开始在中国广泛传播，全国各地开始建立起了共产主义小组，这些共产主义小组后来成了共产党的前身和组织基础，最终，在共产国际的具体指导下，中国共产党成立了。这些条件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在成立时至少具有三个方面的优势：第一，党的指导思想是科学的。由于直接受共产国际指导成立，中国共产党避免了伯恩斯坦修正主义的影响，其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一开始就是科学的。第二，党的组织原则是科学的。中国共产党是严格按照列宁主义建党原则建立的，其组织原则一开始就是民主集中制的，党也因此具有严密的组织体系。第三，党的历史使命是崇高的。要追溯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至少应该追溯到五四运动，这一运动是在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爆发的，这一点决定了党在成立时就担负着崇高的历史使命，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党对自身历史使命的认识变得更加清晰。

马克思说过，无产阶级革命与其他任何革命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经常自己批判自己”[3]。列宁认为，“徒有其名的党员，就是白给，我们也不要”[4]。对于1921 年下半年的清党工作和1922 年的党员登记工作，列宁曾着重指出，在实行新经济政策以后，要能够顺利地领导社会主义建设，必须能够把异己分子、官僚化分子、不忠诚和不坚定的党员清除出党[5]。可见，俄共具有自我革命的精神特质。因此，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在共产国际指导下成立、按照列宁主义原则建立、深受俄共影响的无产阶级政党，在成立时就具备了自我革命的基因，在党所具备的一些优势的助力下，党的自我革命的基因为党发展壮大并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发挥了重大作用。

（二）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丰富经验

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党充分发挥自我革命精神，从而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纠正了一个又一个错误，不断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相继纠正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瞿秋白盲动主义错误、李立三冒险主义错误、王明博古左倾机会主义错误、王明“一切经过统一战线”右倾错误等，最终取得了新民主主义的胜利；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党处决了大贪污犯刘青山、张子善，解决了高饶反党集团；改革开放后至十八大前，党纠正了“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处理了政治风波，开展“三讲”教育活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创先争优活动，查处了陈希同、陈良宇等腐败分子；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全面从严治党”纳入“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以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精神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全面解决党的领导弱化等问题，相继开展了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三严三实”专题教育、“两学一做”学习教育等，深入开展反腐败斗争，党历经了革命性锻造，党的建设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良好局面。

如前文所述，简单回顾党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自我革命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以贯之的。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党自身积累了丰富的自我革命经验，这些经验是党的宝贵财富，也是党继续进行自我革命的基础。

二、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内在需求和外在动力

考察党的历史，我们发现，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是一以贯之的。这种一以贯之说明党具有自我革命的动力。那么，在当今时代，中国共产党具有哪些自我革命的动力呢？这个问题可以从内外两个方面来考察。

（一）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内在需求

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自我革命的内在动力在于党所面临的“四大危险”。2011 年，在中国共产党成立90 周年之际，胡锦涛在“七一”讲话中提醒全党“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更加尖锐地摆在全党面前”[6]。后来，这“四大危险”的表述被写进党的十八大报告。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继续沿用了这“四大危险”的表述并强调其尖锐性和严峻性。具体说来，“四大危险”中的每一种危险，作为党自我革命的内在动力，都有具体的依据。

第一，关于精神懈怠的危险。在当前，中国已经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目标，正处在富起来到强起来的阶段，党内极易出现精神懈怠的危险，具体表现就是“四风”中的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当前，党要继续带领人民实现强起来的历史使命，就要以永远在路上的精神，加强忧患意识教育，防止精神懈怠，避免功亏一篑。

第二，关于能力不足的危险。这个“危险”具体可以从国际、国内、党内三个角度去分析：从国际上看，我国正日益走进世界舞台的中央，但国际形势日趋复杂，各种矛盾相互交错，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道路并不平坦；从国内来看，我国的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转变，随着全面深化改革进入深水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所带来的各种矛盾多发，改革难度加大且“硬骨头”多，同时，改革的敏感度、复杂度也前所未有；从党内来看，历史方位的变化、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所带来的新要求，有些党员干部还不能很好地适应，有些党员干部抓落实的能力还不强。因此，能力不足的危险对于我们党来说是始终存在的，学习始终是执政党建设的永恒主题。

第三，关于脱离群众的危险。对任何执政党来说，脱离群众都是可能发生的问题，但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这个问题是关系党的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因为“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生命线和根本工作路线”[7]。党一旦脱离了群众，就丧失了最大优势和执政基础，党也就不成其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当前，党对这个问题有着清醒的理论认识和深深的忧患意识。

第四，关于消极腐败的危险。从理论上说，消极腐败现象可以理解为消极现象和腐败现象，这其中不仅包含了我们党所整治的“四风”、庸政懒政怠政等，还包含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违法犯罪行为。消极腐败现象的蔓延会影响党的精神气质，污染党内政治生态，瓦解党的执政基础，最终导致党丧失政权甚至分崩离析。始终与消极腐败现象作斗争，才能保持党的肌体的健康。

（二）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外在动力

中国共产党除了进行自我革命的内生动力以外，还具有强烈的外在动力。具体来说，就是“四种考验”。2009 年，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的建设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决定》指出，“党面临的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8]。十七届四中全会以来，十八大、十九大报告继续使用了“四种考验”的表述。具体说来，“四种考验”中的每一种考验，作为党自我革命的外在动力，都有具体依据。

第一，关于执政考验。由于中国共产党与国家和民族的同构关系，导致了党一旦出问题，一旦经受不住执政考验，势必会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深重灾难。因此，对党来说，执政考验具有长期性、复杂性、严峻性，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第二，关于改革开放考验。中国的改革开放之所以一路凯歌、硕果累累，就是因为其方向是正确的。改革的方向问题是关系改革成败的大问题。当前，我们正处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时期，对于执政党来说，一方面要继续坚持改革的正确方向，既不走回头路，也不走邪路；另一方面要对改革的复杂性有充分的估计，面对新旧矛盾交织的局面和日益复杂的国际形势，准确把握大势，不断提高本领。

第三，关于市场经济考验。当前，市场经济对执政党的考验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能否确保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由于当前我国正在深入推进经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08 年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这给党领导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带来了挑战。二是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考验。市场一方面会使资源更加有效地配置，另一方面也会带来贫富差距扩大等问题。因此，执政党要在适当的时候、通过适当的制度机制及时缩小贫富差距。三是消极腐败现象的考验。党内不是世外桃源，市场经济的交换原则也会多多少少影响到党内来，一些领导干部如果放松思想警惕或者经不住诱惑，就会发生消极腐败的危险，比如一些腐败分子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就是市场交换原则对党的影响。

第四，关于外部环境考验。当前，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也进入了深度磨合期，一些发达国家贸易保护主义有所抬头，意识形态方面的斗争也一直没有停歇，我们在日益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过程中，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面临的挑战都是严峻的，党在这方面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

三、中国共产党具有自我革命的成熟机制

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形成了成熟的自我革命机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使党员坚定理想信念的教育训练机制

其实，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们党就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坚定理想信念的教育训练机制。1929 年12 月，在红四军九大决议即古田会议决议中，毛泽东提出了通过教育、政治训练、批评、讨论、调查研究等方法纠正党内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9]。可见，在当时，毛泽东就已经意识到必须将教育、训练与其他方法结合起来，使党员坚定理想信念，以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在新时代，坚定党员理想信念的教育训练方式更加丰富。仅仅回顾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就相继开展了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三严三实”专题教育等。

（二）发现并纠正错误的纠错机制

对一个政党来说，犯错误在所难免，但关键的是能够纠正错误并从错误中汲取教训继续前进。中国共产党之所以伟大，并不在于其不犯错误，而在于它每一次犯错误之后都能够依靠自身力量纠正错误并更好地前进，这说明我们党有一整套比较完善的自我纠错机制。这套机制，归纳起来主要包括充分体现群众路线的调查研究制度，以批评和自我批评为主要内容的民主生活会制度等。通过这套机制，我们党屡次从错误中走出来，在正确的道路上阔步前进。

在党成立初期，由于照抄照搬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忽视了农民问题，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1927 年1 月至2 月，毛泽东深入湖南进行了为期30多天的调研，写出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通过大量事实得出结论：农民是中国革命最主要的同盟军。虽然这些意见受当时大环境的影响，并没有得到党中央的重视，但这为后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革命道路的开辟奠定了理论基础。

在延安时期，党赢得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环境。通过延安整风，党内积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再辅以学习党史、学习文件等方式，党的领导干部积极清理思想，系统挖掘曾经所犯错误的思想根源，系统总结党内正确经验，最终从思想上解决了“左”倾错误和右倾错误，认识到了什么是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

由此可见，面对党内的错误，党不仅仅着眼于从实践上解决问题，而且着眼于从理论上解决问题，最终不但弄清了问题，而且达到了统一思想、团结同志的目的。

（三）始终保持革命精神的作风建设机制

我们党历来重视作风建设，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更是将党风上升到了关系党的生死存亡的高度。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我们党形成了始终保持革命精神的作风建设机制。在我们党的三大作风中，理论联系实际关系到党能否始终保持革命精神；密切联系群众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在党的工作方式方面的呈现，也是党的群众路线的具体要求，关系到党能否在实践中不断进行新的理论总结，并以新的理论总结推动实践向前发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党发现自身问题的利器，在党的历史上，党一次次依靠批评和自我批评保持警醒并改正了自身所犯错误。党的三大作风，最终指向都是实践和理论互相推动向前发展，党自身始终保持警醒，善于发现错误、改正错误，也就是党通过创立科学的理论来推动改造世界，并不断通过完善自身去推动发展。所以说，党的作风建设最终也是在培育党的革命精神。

（四）把党内外监督结合起来的监督体系

监督是保证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重要保障，是推动党自我革命的重要力量。长期以来，我们党对监督工作进行了积极探索，形成了把党内外监督结合起来的监督体系。

对于一党执政条件下的执政党来说，既要全面领导，又要长期执政，挑战来自方方面面，但最大的挑战来自自身。党要始终保持自身肌体健康，就必须完善党和国家监督体系，通过监督不断发现问题、纠正偏差。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不断探索完善监督体系，不但建立了完善的党内监督体系，而且形成了完善的党外监督体系，并实现了党内监督和党外监督相结合，让执政党的执政行为始终处于监督之下。具体说来，当前，党内监督具有多个主体，每个主体各司其职、相互配合，这其中，党中央起统一领导作用，其他监督主体中，“党委（党组）全面监督，纪律检查机关专责监督，党的工作部门职能监督，党的基层组织日常监督，党员民主监督”[10]。党内监督体系的特点和优势在于层层传导压力。关于党外监督，则构建了国家机关监督、民主监督、司法监督、群众监督、舆论监督的监督体系[11]。党内外监督增强了监督合力，为党自我革命提供了动力。

四、将自我革命精神融入政党治理

对中国共产党来说，其作为使命型政党的治党逻辑就在于：将自我革命精神融入政党治理，将一般的政党治理上升到全面从严治党的高度，实现党的自我革命，进而以党的自我革命推动伟大的社会革命，最终实现党的历史使命。在实践中，党能否完整贯彻这一治党逻辑，关键是党能否将自我革命精神融入政党治理，将一般的政党治理升级到全面从严治党。为此，必须实现以下几个方面的变革升级：

（一）指导思想

用无产阶级政党理论武装全党，这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以贯之的，并且成为党的思想建设的重要内容。在长期发展中，党形成了“解放思想——统一思想——再次解放思想——再次统一思想”的良性循环，这种良性循环既可以避免教条主义，又可以避免经验主义，并且形成了强大的实践力量。从一般的政党治理上升到全面从严治党，其内容是方方面面的，这其中自然包括思想建设方面。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新时代的科学理论，可以指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只有以这一思想作为指导并武装全党，党才能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也才能保证全面从严治党的正确方向，才能保证党最终实现历史使命。因此，全面从严治党的指导思想，也毫无疑问是这一思想。

（二）推进主线

对于中国共产党这样一个使命型政党而言，其使命的艰巨性和连续性决定了党必须长期执政，为此，党必须永葆先进性和纯洁性。因此，从一般的政党治理到全面从严治党，着眼点必须从执政能力建设转向长期执政能力建设，而政治上先进、组织上纯洁能为党长期执政提供保障。在新时代，要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础上继续奋斗进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得明确党的建设的主线，并紧紧围绕这条主线将全面从严治党引向深入，这条主线就是党的长期执政能力建设和先进性纯洁性建设。

（三）总体布局

党的十九大对新时代党的建设进行了总体布局，这个总体布局相较于以往党的五大建设的布局，变化较大，这其中最主要的变化在于要求“以党的政治建设为统领”，增加了党的纪律建设，以往单列的制度建设被改为“把制度建设贯穿其中”，以往的反腐倡廉建设被改为“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党的建设总体布局之所以会发生这些变化，一方面是因为新时代的新要求，另一方面这是对十八大以来全面从严治党经验的总结。新时代党的建设总体布局相比较以前，更加系统、严密，体现出了明显的系统思维，为新时代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提供了根本遵循。

（四）治理目标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把党建设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12]。这个总目标涵盖着一个强大执政党的所有内涵要素，这其中，自我革命是核心要素，因为这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最鲜明也最可贵的品质。

在中国，由于中国共产党是唯一的执政党，因此政治秩序运行好坏与中国共产党有密切关系，而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的政治体系中的核心政治力量，党内治理情况如何直接关系到政治秩序的好坏。政治秩序的好坏又关系到党所承担的历史使命能否实现。党作为自身历史使命的承担者、主导者、推动者，作为阶段性历史任务目标的设定者，党内治理情况如何直接关系到党自身运行的有效度，进而关系到中国这个政治体系运行的有效度，最终关系到党所承担的历史使命能否实现。因此，党作为使命型马克思主义政党，必须在治理目标的设定上确保党能够始终胜任历史使命。

从政治逻辑上来讲，党进行自我革命的目的是为了推进伟大的社会革命，推进伟大社会革命的前提就是党的自我革命。“自我革命”主要是从党内治理给党所带来的变化的剧烈程度而言的，全面从严治党作为十八大以来党着力推进的一项工作，给党内带来的变化是剧烈的，对党员思想的影响是深刻而彻底的，对党建理念的变革也是“脱胎换骨”的，真正实现了政党治理的“升级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