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流域文化地理溯源

2019-01-18郭来喜

中国水利 2019年22期

郭来喜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100101，北京）

永定河虽非巨流，但因20世纪中叶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斯大林文学奖而名噪一时。然永定河的诞生、发育、成长及其对人类的贡献却鲜为人知，埋没了其巨大贡献。分段考察了永定河上中下游，向多名人士求教，认为永定河属中华母亲河、生态河、文化河、文明河、创新河、非凡河。

一、母亲河

中华大地所在的东亚，在晋陕蒙间本为华夏古陆，其上发育的黄河从青藏高原走来，穿越黄土高原、黄淮海大平原东流入海。永定河曾是大黄河之支流，属大黄河文明的核心区，发育却早于黄河主干，若说黄河是中华大地的“母亲河”，那么，永定河应是其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称得上是“祖母河”。永定河诞生于340万年前，随喜马拉雅造山运动A幕而发育。与之相比，黄土高原与黄河起源不过于200多万年前。后来黄河向下游不断延伸，入海口从天津至长江口摆动，永定河即大黄河的北支。

依据沈恰等著《黄河年表》（1935年）权威计算，自公元前2278年至1933年的4 211年间，黄河有6次大改道，决溢更达1 575次。如计入黄河1938年国民党政府炸花园口阻止日寇西进而导淮入海，1947年从兰考复归黄河故道再入渤海，则至2019年的4 297年间共有不下8次大迁徙。若将海河与淮河流域皆纳入大黄河系统，流域面积将扩展五个省、直辖市，增加50万km2。永定河便是大黄河流域北部最大的支流，基于独特的发育和战略地位，是“母亲河”的骄子。从某种意义上论，“祖母河”“母亲河”“骄子河”是永定河的复合载体。

二、生态河

永定河从晋北高原山地发源，流经大同盆地，从高原奔腾而下，经过泥河湾，由张北高原南缘穿过太行山脉，经北京湾入渤海，沿途形成多样性地貌景观：山地、高原、火山、盆地、峡谷、冲积扇、大平原而达海洋。沿岸林、牧、农、渔、工、商各业兼备，能源矿产资源丰富。永定河不仅供给沿岸水源，也为北京湾提供生态屏障，为一条生态河。

三、文化河

永定河上下游连动中国九大古都中的两大古都：北京、大同，还有北方工商大港天津。其中，位于永定河上游的泥河湾令人瞩目。泥河湾位于晋冀交界处阳高县桑干河上游的阳原盆地。1924年9月，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和桑志华及美国地质学家巴尔博等发现泥河湾古生物群。1957年贾兰坡院士认定此地160万年前就有细小石器，远远早于60～70万年的北京人。后来经国内外上千名学者考证，在长82 km、宽27 km的桑干河两岸发现早期人类文化遗存80多处，出土数万件古生物动物化石及古人类各种石器，记录从旧石器到新石器时代人类遗存演变的全过程。在全国已发现的25处距今100万年以上的早期人类文化遗存中，泥河湾便占21处。在马圈沟第Ⅲ文化层甚至发现古人类200万年前的用餐遗存，在古“餐桌”散落以象骨为主，间有石制品、动物遗骨等，多数骨骼上有砍砸和刮削痕迹，生动展示古人类群食大象、刮肉取食、敲骨吸髓场景，对研究古人类行为提供珍贵案例。泥河湾的古文化遗存在古生物学、第四纪地质学、古地理学、古气候学等学科都极具重要性，英国《自然》、美国《科学》、BBC、NGM等均有系统报道，从而引起世界广泛注目，有50多个国家上千名学者前来考察。基于泥河湾特殊意义，2000年河北省旅游总体规划中标定“东方人类”从泥河湾走来。2002年经国务院批准，泥河湾国家自然保护区正式建立。2013年6月8日，我国正式启动“东方人类探源工程——泥河湾人类起源、地质与环境背景研究”项目。中国20世纪百项考古重大发现也将泥河湾列为旧石器时代的重点工程之一。

四、文明河

文明是文化的升华与精粹。世界四大文明皆诞生在北半球河流之畔，被誉为河流文明：尼罗河文明、巴比伦文明、印度河文明和黄河文明。纵观四大文明，唯黄河文明5 000多年延绵不断，且发展为当今世界之辉煌大国。

黄河文明的核心地带之一便是永定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博物馆显赫处悬挂一幅羊皮画，记录上古第一战——涿鹿之战。中华三祖——黄帝、炎帝、蚩尤从陕晋高原、太行山南翼和山东海岱地区汇集在永定河中游，历经阪泉之战、涿鹿之战而融合，万邦归一，公推轩辕为共主，自此诞生中华民族与中华文明。正如史学家所揭示的“千古文明开涿鹿”，永定河中游成为中华步入人类新时代的启航点。

五、创新河

永定河出太行山后，流经北京湾，以扇状在华北平原北端闯荡，时南时北，像小黄河摆动，人称“浑河”或“无定河”。过去的永定河不仅带来灾难，也在北京湾沉积由砂石、黄土、淤泥和砾石组成的厚重淤积层。在冲积扇中段的北京东城区，协和医院1930年曾在此打探井至215.8 m深度，依然未见基岩。据北京大学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院士研究，北京城区的基岩在地表300多m以下。北京湾的近山丘处，辽、金、元、明、清各代在永定河冲积扇的上方建造了系列皇家园林和陵寝，特别是三山五园和紫禁城，构造成中华建筑的经典，成为全球历史文化的杰出代表。其中有几处已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有的正筹备申请加入世界遗产名录。必须指出，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缺少经验，急于开展经济建设，曾一度受“左倾”思想支配，导致政策失误，提出不恰当的建造“生产性城市”，在永定河出山口一带布局诸如首都钢铁集团、京西矿务局、高井大型火电站、燕山石油化工集团等污染性企业，加之处于首都上风上水，导致空气、水环境污染，波及北京湾广大地区。为迎接2008年北京奥运会，方不得不把首钢搬迁至渤海曹妃甸一带，北京市城市规划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指示也做了大调查，一方面城市得以“瘦身”，一方面通州副中心和雄安新区建立，大大减轻北京主城区的压力，提升了高端功能。

由于北京处在半干旱半湿润接合部，全球气候变暖，降水减少，供水增多，导致地下水位严重下降，出现大面积漏斗区。毛泽东主席1952年10月视察黄河时，极有远见地提出南水北调工程的构想，经过60年的考察研究、规划设计、施工建设，终于实现南水北调东、中线工程引长江水北上，使得京津冀供水形势大为改善，加上爱水、惜水、护水、节水工程实施，使得一度的“迁都”之声得以平息。作为建设世界强国之首都，在节水护水领域决不能丝毫放松，必须提高全民的文明度，把永定河建成生态廊道楷模，成为世界的样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