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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构建策略与路径

2019-01-17李海金陈文华

中州学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贫困治理脱贫攻坚精准扶贫

李海金 陈文华

摘 要:当前,建立健全稳定脱贫长效机制面临诸多挑战,即大扶贫格局下如何动员社会力量与用好社会资源,市场化背景下如何提升贫困地区和人口的风险应对能力与自我发展能力,城乡一体化中如何推动县域民生事业发展与公共服务均等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如何激活贫困乡村的发展要素等。构建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策略与路径有:立足大扶贫格局,找准社会扶贫与稳定脱贫的契合点;贫困退出中实现稳定脱贫与县域治理的有效衔接;以城乡互动和融合为导向,构建稳定脱贫与县域发展的联结机制;实现稳定脱贫与农村基层治理有机关联。

关键词:精准扶贫;稳定脱贫;贫困治理;脱贫攻坚

中图分类号:F320.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9)12-0077-06

从贫困的生成机制来看,贫困往往是多重因素相互叠加和累积的结果,而且贫困具有较强的动态性和反复性,贫困人口在脱贫后有可能再次返贫,贫困在代际也会发生传递。2019年4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解决“两不愁三保障”①突出问题座谈会上强调,要把防止返贫摆在重要位置,要探索建立稳定脱贫长效机制。②在当前决胜脱贫攻坚阶段,我们应关注返贫、贫困代际传递和长期贫困等问题,探寻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实现策略与路径。

一、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逻辑与意涵

在学理层面,稳定脱贫长效机制实质上是从贫困和反贫困的历史、社会、政治、治理等维度来探讨贫困发生、发展机制并寻求应对策略。

1.历史维度

从历史维度来看,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在目标设定和时间限定等方面的约束,并不意味着贫困作为一个社会问题或一种社会事实在未来将被完全消除,农村贫困不会也不可能走向终结。在表现形态上,中国农村贫困问题将从原发性的绝对贫困进入一个以转型性的次生贫困为特点的新阶段③,或者说将从原生贫困向再生贫困转变,再生贫困即返贫问题将成为扶贫开发长效性的主要障碍④。

2.社会维度

社会维度主要涉及贫困的社会属性、社会建构、贫困者主体性等论题。从社会视角来审视贫困问题,“贫困是一种严酷的社会事实,是一种客观的现实存在;贫困也是一种公众的社会评价,是一种主观的价值判断;贫困还是一种不良的政策后果,是一种难愈的社会弊病”⑤。而贫困的社会建构是从社会实体论抑或社会关系论辨识贫困问题的。立足于反思现代性和发展主义的立场,贫困更多的是一種社会性存在。“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普遍‘常识,即以物质财富占有的多寡能否满足人类需要的贫困所呈现和描述的并非完全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状态,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种现代文明的建构。贫困究其本质,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是人与人关系、地位的表达。”⑥也有学者基于中国农村和城市贫困的发展脉络更明确地指出,现代化的话语实践与发展困境、制度或国家政策的政治性干预、社区贫困文化的再生产以及非均衡性的发展逻辑等是城乡贫困社会建构和再生产的根源。⑦换言之,贫困的本源性内涵在于社会阶层对于物质获取能力差异的固化以及现代社会理性扩张导致不同种群与国家之间在物质供给方面的差异。⑧为此,应立足于贫困者的主体性及其所生活的社区场域和文化禀赋,建构包括穷人和其他社区成员在内的共同体,增强穷人的生产自救、资本动员、社区参与和管理能力⑨,重建他们自己的生活世界,强化其社区认同感和文化归属感⑩。

3.政治维度

贫困的产生、延续、传递和消除与一个国家的政治结构、权力格局和社会变迁等高度关联。在政治过程的视角下,扶贫资源的配置过程既体现了权力运作,又再生产了权力结构。而在西方的政治实践中,宏观层次的政党政治和“再分配悖论”、中观层次的组织层级博弈和信息不对称、微观层次的基层科层制和社会治理体制都会极大地影响扶贫资源的分配方向和方式,其动因在于扶贫的社会福利诉求与国家治理的政治性诉求不完全一致。B11

4.治理维度

贫困和反贫困问题与农村基层社会制度和治理样态之间具有高度相关性,处于开放、流动、分化中的乡村治理环境将对贫困的现实形态和未来走向构成诸多挑战,而从二元、单向、分割走向一体、互动、融合的城乡治理体制将会为新时期扶贫脱贫战略和策略带来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资源。精准扶贫不应仅满足于贫困县摘帽、贫困村出列和贫困户脱贫等直接目标,还应着力建立一套有效而持久的贫困治理体系,推动乡村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与有效治理。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将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界定为在外部帮扶和支持退出后,贫困人口和地区已具备较强的内生动力和自我发展能力,并形成一套具有稳定性、可持续性的脱贫致富能力和经济社会发展活力的支撑体制机制。本研究关注的是在贫困县、贫困村和贫困户脱贫摘帽过程中,如何通过外部扶持和内部努力使贫困传递体制机制受到阻断、内生动力极大激发、自我发展能力显著提升。2017年4月、6月和2018年12月,笔者作为课题组成员参与了河南省兰考县摘帽案例研究,与县、乡、村三级领导干部和贫困户代表进行了深入交流,并到代表性贫困村和项目点开展了实地考察,收集了大量的一手数据和资料。本文以上述三次实地调研所收集的质性资料为研究基础,铺展实践境况和理论认识并提出研究观点。同时,本文将贫困、扶贫与脱贫置于治理的研究视角下,探究贫困治理的可持续性与内生性论题。笔者以为,贫困治理至少包括三个层次的意涵:一是宏观层次的国家治理。主要关注国家政治、经济、社会框架和体制与反贫困体系之间的关联,将贫困与反贫困问题放在国家、市场与社会的三维架构下,探究政府主导型、市场导向型和社会参与型三种理想型模式协同架构具有中国特色的反贫困体系。二是中观层次的地方治理。主要是贫困县层面的县域治理,关注作为官僚体系关键环节的县域政治、作为改革发展核心支撑的县域经济以及作为秩序维系基本依托的县域社会三大治理体系,为贫困县脱贫摘帽提供支撑条件。当然,基于中国独特的横向治理结构,城市与乡村的关系样态和制度体制也是贫困和反贫困问题不可回避的因素。三是微观层次的基层治理。主要关注的是贫困乡村和社区层面精准扶贫的“最后一公里”问题,关注基层组织为落实扶贫政策所提供的依托作用以及贫困干预行动对基层治理格局构成的冲击与影响。

二、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挑战与困境

基于上述贫困治理研究视角下对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理解与认识,笔者认为,稳定脱贫存在多个维度、不同层次的意涵,而且这些意涵之间具有内在的逻辑性与关联性。为此,本文将构建稳定脱贫长效机制所面临的挑战与困境概括为四个层面:其一,立足于大扶贫格局,侧重探讨“强国家、弱社会”格局下社会力量参与和支持脱贫攻坚所存在的不足与困局。其二,基于贫困的多维性尤其是贫困地区和人口与市场要素的弱关联性,探究贫困地区和人口应对市场风险并运用市场机制的劣势与弱势。其三,出于城乡一体化尤其是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的考量,以县域发展与治理为指向,探索制约农村减贫进程的深层次结构缺陷与体制矛盾。其四,鉴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新背景和新要求,解析乡村衰败化和发展要素匮乏的主要表现。

1.大扶贫格局下如何动员社会力量与用好社会资源

发挥社会力量作用、提高社会资源利用率是构建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重要路径之一。从社会扶贫主体看,中国特色社会扶贫体系泛指除专项扶贫和行业扶贫外由社会各界参与的扶贫开发事业,包括定点扶贫、东西扶贫协作、社会组织扶贫、企业扶贫和个人扶贫五种形式。B12广泛动员社会力量参与扶贫开发是贫困治理的重要趋势,也更能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作为脱贫攻坚的中坚力量,社会扶贫主体多元、资源广泛、机制灵活,能够有效弥补脱贫攻坚过程中的许多不足。

不过,由于社会力量在脱贫攻坚实践中缺乏科学性、计划性,存在社会资源利用效率低、整合程度弱等问题。《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19)》的数据显示,我国志愿服务组织面临诸多挑战,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志愿服务经费不足(43.5%),招募不到合适的志愿者(22.6%),在开展志愿服务过程中当地管理部门或社区不支持(9.9%),等等。数年以来的跟踪调研结果显示,志愿服务组织受困于一些固有的挑战和监管的加强,近年发展速度较为平缓。B13笔者通过兰考实地调研发现,政府主导下的脱贫攻坚主要以专项扶贫和行业扶贫为主,社会力量虽然积极参与扶贫开发,但仍出现定位不准、参与不足、扶贫不精准、难以形成社会合力等现象。

2.市场化背景下如何提升贫困地区和人口的风险应对能力与自我发展能力

在当下的贫困研究视野下,贫困被认为是多维的,多维贫困成为解释贫困成因、探寻贫困的应对之道的核心概念和分析框架。阿马蒂亚·森从基本可行能力角度探讨多维贫困,认为贫困不仅是指收入贫困,还包括饮用水、道路、卫生设施等其他客观指標的贫困和对福利的主观感受的贫困。B14胡鞍钢也认为,贫困的核心概念是能力、权力和福利的被剥夺,贫困不只是收入的贫困,它是一个多维度的现象,可以从收入贫困、人类贫困、知识贫困和生态贫困四个维度来界定贫困类型。B15在多维贫困的操作化层面,贫困不仅仅是收入缺乏,也是对过上长寿而健康的生活、接受良好教育以及拥有有尊严且体面的生活水平等各项人类发展权利的剥夺。实际上,脱贫摘帽“两不愁三保障”目标的形成是解决多维贫困的政策体现,其后解决建档立卡贫困户饮水安全也被纳入脱贫指标体系中,进一步彰显了贫困与脱贫的多维性和动态性。对于贫困区域和人群而言,贫困是内部与外部、历史与现实、表层与深层等多重因素、多种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而这些因素和力量相互关联、彼此影响。

在市场化发展进程中,贫困乡村在市场上的绝对弱势和相对剥夺状态使得农产品的交易运输成本和信息成本大大增加,贫困地区资源通过市场机制的交易成本增加,市场竞争力下降,不仅难以在市场竞争中获益,而且面临不断被市场边缘化的风险。在当前的扶贫脱贫实践中,贫困人口还未能从根本上实现由被动脱贫向主动脱贫的转变,其积极性和能动性尚需进一步调动,其“造血”功能也亟待激发。现代化和市场化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对贫困地区和人口而言,既是机遇又是挑战。事实上,在脱贫攻坚实践过程中,贫困人口难以有效适应与对接市场体系的根源主要在于以下方面:一是政府在制定和实施产业扶贫等脱贫政策时,很少吸纳贫困人口的参与,导致贫困人口的市场风险应对能力弱化;二是贫困人口缺乏参与市场进程和运用市场机制的主动性与创造性,无法将市场资源转化成脱贫动能,从而难以提升其内生动力和自我发展能力。

3.城乡一体化中如何推动县域民生事业发展与公共服务均等化

立足于中国国情和今后的发展走向,城乡二元结构及其一系列的制度体制是农村贫困发生和存续的重要制度因素之一,城乡二元结构带来了一系列不公平、不合理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框架,如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公共服务体制、资源配置体系等,这些制度安排和政策框架极大地限制了农村尤其是贫困地区的发展空间,妨碍了贫困人口的发展权利,导致其难以平等分享改革发展成果。其直接表征是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统计资料显示,2014年兰考县城镇居民、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18357元、7545元,2015年分别为19651元、9072元,2016年分别为21124元、9943元,2017年分别为23068元、10907元,2018年分别为25029元、11910元,2014年至2018年兰考县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比分别为2.43∶1、2.17∶1、2.12∶1、2.11∶1、2.10∶1。B16可见,虽然城乡居民收入总体呈现增长态势且差距正在逐渐缩小,但二者之间的收入差距仍然保持在2倍以上,差距仍然相当大。而且城乡差距不仅表现在收入上,还反映在享受公共服务上。如果把一些公共服务的市场价值折算为个人的实物性收入,那么城乡之间的实际收入差距还要高得多。B17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历史发展脉络看,城乡二元结构及其一系列的制度体制是农村民生事业发展滞后和公共服务水平低下的主要根源。长期以来,农村社区和居民承担着很大一部分农村公共服务的筹资责任,乡镇政府、村庄和农民个体一直是农村公共服务的主要提供者,而由于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农民个体收入水平存在较大差距,不同区域、城市与乡村、乡村内部的民生事业和公共服务水平的非均衡性相当明显。在脱贫攻坚的实践过程中,其具体表现和现实困境体现在:一方面,贫困县往往属于农业地区或山区,财力有限,难以有效支撑全县民众的民生保障需要;另一方面,基于政府绩效考核体系与官员晋升激励机制,贫困县往往也将工作重点聚焦于县城建设与发展,对贫困乡村关注不多或不够,更少关注与贫困人口生产生活尤其是脱贫致富密切相关的民生事业和公共服务。

4.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如何激活贫困乡村的发展要素

在农业农村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新形势下,我们需要更加有意识、自觉地关注农业、农村和农民的现实状况、困境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向,并从供需矛盾的角度深入解析其改进策略与创新路径。笔者对兰考县多个贫困村的实地考察发现,大量青壮年农民等优质劳动力和社会精英被吸纳到城市,留守农村的基本上都是在劳动能力、教育程度和发展能力等方面均处于劣势、弱势的人群。这部分群体自我发展能力孱弱,致使农村地区尤其是贫困地区出现空心化现象和衰败化迹象,对脱贫政策的落实构成了严峻挑战,一些需要较大体能、稍有技术含量的扶贫项目往往难以有效实施。另外,基于成本和利润的考量,资本、市场、技术等很难实现下乡进村,使得长期城乡二元结构所引发的农村发展要素匮乏问题越发严重,农村发展机会不足,发展活力不够,进而走向贫困边缘或者落入发展陷阱。

在兰考县脱贫摘帽过程中,部分贫困村村级组织的治理体系不健全、治理能力弱化问题也相当突出。主要表现有:一是责任落实不到位。譬如村两委干部对本村的贫困状况不清楚,尤其是对收入状况、就业状况、经济结构、资源禀赋等情况不了解;对贫困户的情况不清楚,尤其是对贫困户的人口情况、致贫原因、帮扶措施等不熟悉;将贫困户的帮扶责任推给驻村工作队。二是扶贫工作精准度不高。主要有扶贫对象识别优亲厚友、贫困戶信息不准确、贫困户对脱贫成效的认可度不高等问题。三是带动贫困户脱贫能力不强。由于思想观念落后、科技文化素质不高、脱贫致富号召力弱、服务意识和能力差,某些村两委干部带领农民脱贫致富尤其是在动员党员和能人大户带动脱贫方面力不从心。

三、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构建策略与路径

为应对巩固脱贫成果、提升脱贫质量的政策要求,我们亟须重新思考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构建策略与路径。笔者以为,在限时脱贫摘帽以及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机衔接的双重背景下,以脱贫攻坚统揽经济社会发展全局,找准社会扶贫与稳定脱贫的契合点,注重稳定脱贫与县域治理和发展之间的有机衔接和良性互动,提升贫困县、贫困村和贫困户的自我发展能力,推进农村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构建稳定脱贫长效机制的主要着力点。这些认识主要基于以下方面的考量:一是基于国家对社会的动员能力以及社会对国家的参与需求,政府部门与社会力量应当在脱贫攻坚这一国家重大发展战略中实现协同,共同回应与满足贫困群众的脱贫致富愿望和需要,实现扶贫资源配置最优化。二是鉴于县政和县治的历史传统以及贫困县的制度框架,将贫困县作为贫困治理的基本单位,将脱贫摘帽和稳定脱贫纳入县域治理体系,探寻其衔接与融合机制,从而规避与应对小农户在面对大市场和社会化大生产时的弱势和风险。三是沿袭开发式扶贫所蕴含的以发展促脱贫思路,以城乡良性互动和有机融合为目标指向,将贫困县、贫困村与贫困户三个层次贯通起来,实施不同类别的扶贫政策和脱贫项目。四是立足于脱贫攻坚的乡村治理环境与条件,将脱贫的可持续性与基层社会治理样态关联起来,将乡村社会的参与、自治、民主机制与扶贫资源分配、脱贫行动实施连接起来,达成脱真贫、真脱贫的目标。

1.立足大扶贫格局,找准社会扶贫与稳定脱贫的契合点

在决胜脱贫攻坚阶段,我们应引导社会力量,用好社会资源,实现政府与社会的有效互动,找准社会扶贫与稳定脱贫的契合点。县域经济社会资源有限,发展受到资源环境的掣肘,难以实现持续性高效化发展。在脱贫攻坚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投入之时,仅仅依靠政府的力量难以确保脱贫的稳定性和持久性,所以利用好社会资源,激活社会力量,为稳定脱贫构筑扎实的社会基础。

基于社会组织状况和资源禀赋,兰考县着重从三个层面入手:一是发挥工商联、共青团、妇联等组织协调和联系纽带的优势,整合爱心企业和人士的社会资源,推行爱心助学、“巧媳妇”工程、人居环境改善等举措,实现社会帮扶与贫困人口精准对接,形成“群众干、干部扶、社会帮”的扶贫格局。二是运用互联网平台向社会各界定期公布捐赠情况,整合社会扶贫资源,提高社会资源利用效益。三是以“爱心美德公益超市”为平台,创新实施以表现换积分、以积分换物品的帮扶方式,实现社会爱心捐赠与贫困群众个性化需求的精准对接,并将社会资源转化为贫困人口的内生动力。这些做法对于贫困地区和人口的社会扶贫与稳定脱贫具有较强的推广性。

2.贫困退出中实现稳定脱贫与县域治理的有效衔接

在传统中国社会,县是所有治理层级和体系中最独特的,也是最关键的。费孝通先生等所探讨的“皇权不下县”“皇权止于县政”等,在很大程度上预示着县是皇权、官僚权力与基层自治权力的中介和纽带。徐勇将县级政治和治理界定为“接点政治”,认为从县级政治看,县政承上启下,是国家上层与地方基层、中央领导与地方治理、权力运作与权力监控的“接点”部位;从县域社会看,县城是城市与乡村、传统与现代、中心与边缘地带的“接点”部位。B18可见,在脱贫攻坚的关键期和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政策的落实过程中,应充分发挥县的联结和转化功能,同时也要将扶贫脱贫工作与县域治理关联起来。

在贫困退出过程中,我们不能就扶贫谈扶贫,也不能将脱贫攻坚与县域治理割裂开来,而应当从县域治理的维度来统领脱贫攻坚,注重脱贫攻坚的专项工作与县域治理的整体工作之间的联动、互促与融合。鉴于目标管理和绩效考核的外部激励与政治要求,以一个县域为中心的脱贫攻坚工作首要的是探索贫困县脱贫摘帽、贫困村脱贫出列、贫困人口脱贫致富的实现路径和机制,及时、圆满完成既定的目标任务。但是,如果仅仅局限于或满足于脱贫攻坚这一专项工作和短期事务,就不能为脱贫攻坚构建起长效且稳固的保障体系,也难以为2020年后的发展议程和框架提供有效支撑。为此,应以脱贫攻坚为契机和引领,助推县域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贫困县的发展转型,并探索贫困县科学、良性、有效治理的基本框架、实施路径与机制。

3.以城乡互动和融合为导向,构建稳定脱贫与县域发展的联结机制

城乡二元结构及其一系列不合理的体制机制是造成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失衡的重要因素。因此,要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必须建立有利于改变城乡二元结构的体制机制,促进城乡发展要素的有效衔接和良性互动。其实现路径与机制主要有:一是破解城乡二元结构和体制,建立以工促农、以城带乡的可持续减贫机制。在脱贫攻坚背景下,要着力消解妨碍城乡互动和融合的体制机制,进一步打破不利于城乡人口、劳动力流动的分割式、差异化、不公平的户籍制度和就业制度,让贫困农民“进得来、留得住、过得好”;进一步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化解城乡社会保障制度之间的差距和非均衡矛盾,保障农民的基本生存发展权利。二是探索以工促农、以城带乡的城乡发展模式,提升城市和二、三产业对贫困农村稳定脱贫的辐射与带动作用,推动贫困地区的产业化发展和城镇化建设。B19

在产业扶贫的实践中,兰考县从县、乡、村三个层级探索出一条具有创新性的实现路径:一是以特色产业园为引擎,建立以县域经济发展为导向的可持续减贫路径,实现以发展促进减贫的长效机制。结合地方特色,兴办工业园区和农业企业,延长产品加工链,提高产品的附加值,为农民创造就业机会,贫困人口就地转移为兼业的产业工人,生计手段和收入来源更加多元化,带动部分农民工返乡创业。二是以微型企业为载体,吸收贫困人口尤其是妇女和老人实现就近就业,将城市尤其是沿海地区的产业链延伸到贫困乡村,实现城市的技術、信息、市场与农村的劳动力等生产要素之间的有效融合与互动。三是以农民专业合作社为平台和中介,建构统购统销机制,将城市的理念、发展资源等引入乡村,实现城市带动乡村的新机制,提升农民的发展能力和应对市场风险的能力。

4.实现稳定脱贫与农村基层治理有机关联

农村基层发展和治理是脱贫攻坚最关键的约束条件和支撑系统之一。B20在公共政策执行层面,脱贫攻坚需要借助农村基层治理的体制通道、组织平台和动员网络而真正落到实处。基层组织及其体系完善和功能提升对于增强农村贫困人口自我发展能力至关重要。然而,当前农村社会精英大量流入城市,村组干部老龄化严重,基层组织能力不强,基层治理的带动能力和动员能力弱化,不利于脱贫攻坚工作的真正落实。为此,应配强农村基层干部队伍,依托党建扶贫、干部队伍建设和定点帮扶,激发基层党组织、驻村干部、“第一书记”的执行和动员能力,使之成为带领贫困人口脱贫致富的领路人。

在县域整体发展层面,建立健全稳定脱贫长效机制需要同时兼顾贫困乡镇、村庄、人口与非贫困乡镇、村庄、人口之间的关系。除了一些直接针对贫困地区和人口的扶持政策、资金和项目,在脱贫攻坚进入冲刺阶段,不应该对贫困村与非贫困村、贫困人口与非贫困人口做出严格、明确的区分:一是防止过多的资源集中于贫困村庄和人口,造成资源堆积和损耗;二是避免引发贫困村庄和人口周边的非贫困村庄和人口的心理失衡,导致区域性发展不均衡和基层治理危机。这就需要县级党政机构和部门立足于县域治理和发展的现实境况与未来走向,从整体协同和均衡发展的角度,保持政策关照、资源配置、项目管理和利益分享等方面的张力,从而将脱贫攻坚与基层治理有机关联起来。

注释

①“两不愁三保障”中的“两不愁”是指不愁吃、不愁穿,“三保障”是指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安全有保障。

②《统一思想一鼓作气顽强作战越战越勇 着力解决“两不愁三保障”突出问题》,《人民日报》2019年4月18日。

③李小云:《把攻克深度贫困堡垒作为脱贫攻坚的重中之重》,《贵阳日报》2017年8月9日。

④何华征、盛德荣:《论农村返贫模式及其阻断机制》,《现代经济探讨》2017年第7期。

⑤唐钧:《精准扶贫需在“可持续”上狠下功夫》,《人民论坛》2017年第1期。

⑥张帆:《现代性语境中的贫困与反贫困》,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页。

⑦潘泽泉、岳敏:《城市贫困的社会建构与再生产:中国城市发展30年》,《学习论坛》2009年第10期;潘泽泉、许新:《贫困的社会建构、再生产及应对:中国农村发展30年》,《学术研究》2009年第11期。

⑧李小云:《贫困的元问题是什么?》,《南都观察》2017年7月6日。

⑨沈红:《穷人主体建构与社区性制度创新》,《社会学研究》2002年第1期。

⑩朱晓阳:《反贫困的新战略: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到管理穷人》,《社会学研究》2004年第2期。

B11李棉管:《技术难题、政治过程与文化结果——“瞄准偏差”的三种研究视角及其对中国“精准扶贫”的启示》,《社会学研究》2017年第1期。

B12林万龙等:《全面深化改革背景下中国特色社会扶贫政策的创新》,《经济纵横》2016年第6期。

B13杨团主编:《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1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2—4页。

B14[印]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任赜、于真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2页。

B15胡鞍钢、童旭光:《中国减贫理论与实践——青海视角》,《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B16作者根据兰考县统计局提供的2014—2018年《兰考县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的相关数据进行整理与分析得出。

B17李实:《当前中国的收入分配状况》,《学术界》2018年第3期。

B18徐勇:《“接点政治”:农村群体性事件的县域分析——一个分析框架及以若干个案为例》,《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B19李海金、贺青梅:《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扶贫脱贫的历史进展与发展趋向》,《中共党史研究》2018年第8期。

B20李冬慧:《基于治理资源视角的产业扶贫与贫困治理》,《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

责任编辑:海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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