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湘湖在浙江湖泊群中的历史地位
2019-01-16陈志根
陈志根
(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浙江 杭州 311200)
浙江名湖众多,除了西湖外,东有宁波鄞州东钱湖,南有温州泰顺县内和文成县交界地带的飞云湖,西有淳安千岛湖,北有嘉兴南湖等等。由浙江大学终身教授陈桥驿主编,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9月出版的《浙江古今地名词典》,就收录湖泊达百余个。其中,萧山湘湖不但景色优美,被列入浙江十大绝美名湖行列,而且在考古文化、越文化、社会学等方面有着独特的意义,在浙江湖泊群中有着特殊和重要的地位。
1 跨湖桥文化的里程碑意义
跨湖桥遗址于1990年被发现并开始发掘,被列为2001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至2004年12月17日,正式宣布跨湖桥文化的诞生,认定其有着8 000~7 000年的历史。它在中国考古史上有着里程碑意义,“是继良渚文化、河姆渡文化和马家浜文化之后,浙江省境内又一个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概念,实现了浙江史前考古的重大突破。跨湖桥文化遗址距离河姆渡、马家浜都很近,但其面貌又如此迥异,它的发现表明,浙江省境内新石器时代文化的情况绝非以前认识的那么简单,而是有多个源流谱系组成。因此,跨湖桥遗址的发现与发掘,对浙江省史前考研学今后的深入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1]
跨湖桥文化还开拓了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史前考古的认识视野。特别是独木舟的发现,把迄今发现最早古船年限向前推进了2 000多年。跨湖桥遗址还发现了一系列建筑遗迹,橡子窖藏遗迹,灰坑、柱坑遗迹;同时,发现大批陶器、石器、木器、骨器、角器及动植物遗存。除发现纺织用木制定经杆和骨质纬刀,还发现了陶纺轮、线轮等纺织工具,表明跨湖桥先民已经采用水平式踞织机的原理进行原始作业;出土的木弓是中国迄今为止发现年代最早的木弓;出土的木质陶轮底座,比两河流域还早。
跨湖桥文化不但受到考古界的重视,还引起了省市领导乃至国家领导人的重视。2005年4月8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专程抵跨湖桥遗址考察,并参观了在江寺举行的“跨湖桥遗址考古成果展”,2016年4月14日,习近平又专程参观了跨湖遗址陈列馆。
2 湘湖在越文化史上的显赫地位
越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宝贵的组成部分。其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为越文化的核心区,简称“越中”;第二个是越国领土比较稳定的区域,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浙江省;第三个层次,是越文化边界区,曾属古越国的版图。萧山是属越八邑之一,属于第一个层次的“越中”区,而紧邻萧山县治的湘湖更是越文化的摇篮,清西吴悔堂老人的《越中杂识》记载着萧山越文化的各个方面。这里有固陵港,因越国大夫范蠡主持所建而称为范港。《越绝书》卷八:“浙江南路西城者,范蠡敦兵城也。其陵固可守,故谓之固陵。所以然者,以其大船军所置也。”春秋末叶,吴越交战凡三十余年,战役频繁,较大的战争有7次,主战场多在钱塘江以北的太湖流域和杭嘉湖平原,越国从钱塘江以南的中心区域山会地区发兵出征,无论舟师还是陆师,此渡都是必经之地。有海拔128 m城山,“其山中卑四高,宛如城堞”,为越王句践屯兵之处,故名越王城山,其上有越王城,1989年,浙江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萧山文物管理委员会共同对其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了印纹硬陶、原始瓷碎片等文化遗存。现存有句践寺、佛眼泉、洗马池、马门诸胜迹。据传越拒吴时,吴以为越兵乏水,以盐鱼为馈,越取双鱼回答吴国,遂解围。湘湖北青山的莲花寺后,有一老虎洞,传说为越王句践卧薪尝胆之处。湘湖之畔的山脉,有着不少越文化传说。据此,不少著述认为“湘湖是古越文明的诞生地。”[2]杭州师范大学马雪芹教授,专门研究了湘湖越文化的发展历程。认为湘湖越文化内容丰富,色彩斑斓,“走过了一条坎坷曲折而又灿烂辉煌的漫漫长路”,大致可以分6个阶段,即跨湖桥文化:湘湖越文化的源头和孕育时期;吴越争霸:湘湖越文化的发轫与奠基时期;秦汉至隋唐五代:湘湖越文化的蕴涵与积累时期;两宋时期:湘湖越文化的确立时期;元明清:湘湖越文化的发展时期;民国时期:湘湖越文化的转型时期。进而得出湘湖“是浙江越文化和浙东越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越文化的源头和基础,集中体现了越文化的突出特色,在越文化中地位举足轻重,值得人们很好地探索和研究。”[3]可见,湘湖在越文化史上有着突出的地位。
3 湘湖所具有的社会学意义
湘湖的前身是西城湖,西城湖湮废后,杨时于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任萧山县令后,顺应民意,敢于担当,统一乡民们的意见,且“躬历其所”,考察地形,终于在杨岐山至亭子头达糠金山,糠金山过小湖庙、岭头田至石岩,县城西石家湫至菊花山,各筑一条塘堤,改作蓄水湖。后以湖景宛若潇湘,取名“湘湖”。湘湖湖面辽阔,面积达2 466.8 ha,湖长约9 500 m,宽500~3 000 m不等,周41 250 m。西南宽、东北窄,形似葫芦。可灌崇化、昭明、来苏、安养、许贤、长兴、新义、夏孝、由化9个乡的农田,总计9 797.2 ha,成为萧山农田灌溉的“水仓”。
湘湖的水利历史,寄寓着社会学史的重大意义。它于北宋政和年间建成至民国27年(1938年)收回国有的八百余年间,主禁主垦之争激烈。“湘湖的历史,实际上就是对抗试图废湖与霸占湘湖的官僚和有权势的乡绅的历史;也是地方官吏和具有公心的乡绅如何防犯湘湖被霸占的历史;是双方势力利害冲突的历史”[4],“因禁令之森严,及绅民之抗议,终不得遂其欲,此湘湖之所以得存於今日也。”[5]它可以分为5个阶段,即北宋熙宁年间至北宋政和二年杨时未令萧山前的湘湖是否要筑之争;北宋宣和年间至南宋乾道年间的湘湖存废之争;南宋淳熙年间至元末的保湖与占湖之争;明清时期侵占与清占之争;民国初期的湘湖产权之争[6]。大的争斗有16次,其中宋元时期5次、明清时期5次、清末和民国时期6次。最严重的是何舜宾被杀事件,被写进《明史》,立有何舜宾父子传记。这在中国水利史上十分罕见。美国汉学家萧邦齐对湘湖研究的兴趣就萌发于此。[7]“当我接触到那个复仇故事时,我对湘湖的迷恋便开始了。从那时起从事湘湖故事研究一直到现在,我确信它一定能对我们解读有关中国社会文化发展的原动力提供帮助。”[8]
湘湖所具有的社会学研究方面的意义,是宁绍平原的其他著名湖泊如广德湖(宁波鄞州境内)和夏盖湖(绍兴上虞区)及浙江境内其他湖泊所不能比及的。鉴湖于11世纪后半叶起至13世纪初期,就迅速湖田化了(今所存鉴湖为残留部分)。北宋嘉祐五年(1060年)立有禁令,熙宁六年(1073年),庐州观察推官江衍到越州后在鉴湖立碑,官绅间有过争论,但没有湘湖那样激烈,也没有湘湖那样影响大。西湖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巡按浙监察御史庞尚鹏有禁占塞西湖的禁约,立石城门,禁约中言“往岁豪右侵占淤塞,已经前院勒石亦戒,岁久法弛,蚕食如故”,故“特立石禁谕,凡有宦族豪民侵占及已占尚未改正者,许诸人指实,赴院陈告。”其也反映出在侵占与保护西湖上官绅间存在矛盾,但远不及湘湖激烈。
湘湖是中国传统文明的一个代表,具有典型性。“它给我们打开了一个长达九百年的窗口,可以窥视中国社会,特别是窥视那些一生与湘湖有密切关系、在湘湖周围发挥过作用的人物——官员、缙绅、平民百姓。”[8]是研究社会史的不可多得的个案。美国汉学家萧邦齐在他的《湘湖——九个世纪的中国世事》的序中写道:
湘湖的历史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故事,它还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在环境危机或军事危机时,中国社会如何“运作”的图景;一幅中国人对变革、威胁和机会如何反应的图景;一幅他们彼此如何打交道、又如何以特殊方式这样做的图景;一幅他们对自然界和环境如何作出反应的图景。
他的湘湖研究专著通过大量的湘湖历史文献,揭示了中国社会如何运筹,而中国人的人生、社会和自然观,又如何既在变化,同时又历经千百年而不变的。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钱杭,通过系统整理湘湖文献资料,综合运用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全面研究湘湖史上的重要制度、人物和事件等,分析各类冲突发生的原因和后果,探索中国传统社会中与此类型相近的各种利益集团所存在的根本缺陷。最后以共同体理论作为分析工具,对以湘湖水利集团为核心的湘湖库域型水利社会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社会史研究。湘湖“为探索中国区域社会发展的类型,理解中国传统社会在处理生存与发展、权利与正义等重要问题,实现近代化转型时面临的特殊困难等重大问题,提供典型的范例。”[9]
一言以蔽之,湘湖不仅仅局限于水利问题,而是蕴含着社会学的非凡之意义,这正是国内外专家、学者研究社会学青睐、选择湘湖之原因。
4 湘湖在旅游业上的突出地位
湘湖在浙江旅游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其观光旅游发端较早。六朝时期,性情豪放、热爱自然、寄情山水的谢灵运,首开浙东、浙南、浙中等地的山水风光之旅,来到西城湖(湘湖的前身)旁的渔浦,“宵济渔浦潭,旦及富春郭”。唐代以李白、白居易、杜甫为代表的诗人,或从京洛车舟南下,或自岷峨沿江东流,过钱塘江后,由萧山(722年前称永兴,后改称萧山)西陵(今滨江区西兴)出发,入浙东运河,或经渔浦(今属义桥镇),入西小江,纷纷抵达浙东旅游,追慕魏晋遗风,形成了浙东唐诗之路。因而湘湖周边的西陵、渔浦频频出现于唐诗之中。有的诗人还直接抵达湘湖,如初唐时期的诗人宋之问面对湘湖畔的古城堡发出了“江上越王城,登高望几回”的感叹。由此,不少著述认为湘湖是浙东唐诗之路的源头。[10]这不是牵强附会,而是顺理成章。
北宋湘湖筑成后,其旅游副功能也得到充分显现,游客纷至沓来,留下了许多歌咏湘湖的诗词,如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对湘湖是“往来频”,他常兴致勃勃“小艇湘湖自采莼”,或“携友共采湘湖莼。”其《剑南诗稿》关于湘湖的诗有五六篇。晚明文学家张岱游历湘湖,并将湘湖与绍兴鉴湖、杭州西湖作比较,认为西湖如名妓,鉴湖如闺秀,湘湖如处子。从此,湘湖和西湖是姐妹湖的说法一直传诵至今。清乾隆年间,还命名了湘湖八景,即龙井双涌(龙井指越王城山南麓的两口井)、跨湖春涨、水漾鸣蛙、湘湖秋月、尖峰积雪、越城晚钟、柴岭樵歌、湖中落雁。民国初期,又命名了湘湖新八景,即城山怀古、览亭眺远、光照晨曦、跨湖夜月、杨岐钟声、横塘棹歌、湖心云影、山脚窑烟。
湘湖不仅仅有观光游,还有属于旅游业态专项游的研学、宗教游等。湘湖师范建立后,众多名人如郁达夫曾在湘师演讲,并游历了湘湖;湘湖周边寺庙众多,周易藻的《萧山湘湖志》设有“庵庙”目,收录的庵庙有24座之多,成为诗僧们的旅游目的地。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湘湖的开发建设,湘湖的旅游文化越来越浓,在浙江旅游史上的地位日趋突出。1995年,经萧山县人民政府报告,浙江省人民政府批准,湘湖旅游度假区建立,正式迈上了旅游业之路。经过三期的开发建设,湘湖水面达到6.1 km2,西与钱塘江三江口相通,东与南门江水系相连,南与东方文化园相接,引入活水、连峦、园景,环湖景观绿化面积为2.6 km2,江、湖、山、园四景融为一体,实现向华丽景区的迈进,成为钱塘江南岸最美丽、最聚人气的旅游度假之地。2008年,湘湖被评为4A级景区,2008年4月,又被评为“中国休闲旅游最佳目的地”。2015年10月,湘湖旅游度假区升格为“国字号”,成为国家旅游局公布的首批17个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之一。目前,湘湖已形成跨湖桥遗址公园、东方文化园、杭州乐园、杭州世界休闲博览园、杭州山里人家、索菲特世外桃源、极地海洋公园等文化系列公园。其中东方文化园、杭州乐园、极地海洋公园均为4A级景区。
湘湖旅游度假区已获得多项旅游佳绩。不仅是两届世界休闲博览会、四届中国国际动漫节的主会场,而且拥有“中国百强旅游景区”“最佳湖滨旅游度假目的地”等荣誉。当下,它的行动目标已经确定,正在大力推进整改提升工作,向5A级景区冲刺。
5 日益扩大的国际影响
湘湖最早接触世界始于明代。明朝弘治年间,由于湘湖纷争冲突不断,引发曾任南京湖广道监督御史遇赦回籍的萧山人何舜宾被杀一案。明万历年间的岁贡丁呜春把它编成戏文《湘湖记》搬上了舞台。隆庆年间,葡萄牙传教士把包括《湘湖记》在内的《风月锦囊》等一批中国图书带到了西班牙,赠送给西班牙国王,藏入皇家图书馆。
湘湖引起世界注意的,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1956年,日本汉学家佐藤武敏在《人文研究》第7~8期合刊发表了《宋代湖水的分配——以浙江省萧山县湘湖为中心》的论文。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后,湘湖引起了更多国际汉学家的关注。日本汉学家斯波义信于昭和五十九年(1984年)10月发表2.3万余字《〈湘湖水利志〉和〈湘湖考略〉——浙江省萧山县湘湖水利事业发展史》的长篇论文,分6个方面全面论述了湘湖宋以降明清的历史。翌年,美国汉学家萧邦齐(R.Keith Sch0ppa)著的《湘湖——九个世纪的中国世事》由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于2005年7月经叶光庭等合译,陈桥驿校译,于杭州出版社出版中文版,其另一版本为《九个世纪的悲歌——湘湖地区社会变迁研究》,由姜良芹等译,为《喜玛拉雅学术文库·阅读中国系列》之一,于2008年4月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作者通过历史叙述与理论分析巧妙的结合,展示了九个世纪的中国社会,特别是具体到个人与个人、家族与家族之间围绕湘湖而展开的矛盾冲突,又着重描写湘湖周边许多家族之间的利益,并从公众利益角度对私占者予以尖锐抨击。浙江大学终身教授陈桥驿教授认为,该著作是“目前我们可以看到的对于湘湖历史地理研究的最完备的成果”。[8]
湘湖三期开发完成后,其国际化品牌日渐打响。2017年,湘湖获“亚洲旅游红珊瑚奖”,2018年6月6日,第十届东钱湖湖泊休闲节暨国际魅力湖泊评选举行,本届湖泊休闲节以“湖泊休闲·幸福水岸”为主题,是“一带一路”背景下推动国际湖泊之间多方合作的交流会。论坛的重头戏之一,就是国际魅力湖泊评选。按照《国际休闲湖泊评定标准》,湘湖摘得了“国际魅力休闲湖泊”荣誉,与其共同入选的还有青海省青海湖、意大利科莫湖等国内外知名湖泊。
经过全国多地考察、比较后,2017年年底,世界旅游联盟(WTA)总部正式落户湘湖。2018年9月9日,“世界旅游联盟·湘湖对话”在湘湖举行,来自全球的世界旅游联盟会员代表以及文化和旅游部、国务院扶贫办、中国国际扶贫中心、世界银行、相关国际组织、部分国家驻华使领馆和境外旅游机构、境内外旅游协会、旅游及涉旅企业、院校及研究机构、媒体,约600余位国内外嘉宾参加了本次活动。[11]
6 结 语
从上所述,考古文化上的独占鳌头、越文化上的显赫地位、浙江旅游业上的突出地位、日益扩大的国际影响和社会学上的非凡意义,彰显了湘湖在浙江湖泊群中的重要地位。但世界旅游联盟的落户,湘湖应进一步拉高标杆,要真正成为国内、国际游客的度假旅游目的地,还任重道远。
在2018年1月8日的全国旅游工作会议上,国家旅游局局长李金早提出,人民对旅游美好生活的向往,引领旅游要解决当前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旅游正面临从高速增长转向优质发展的关键节点,旅游发展亟须从注重速度与规模,转向注重品质与质量,要奋力迈向我国优质旅游发展新时代。湘湖作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需要硬件、软件“两手抓”,继续发扬“奔竞不息,勇立潮头”的萧山精神,其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