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之下的小说世界
2019-01-15王江锋
王江锋
为什么有些故事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为什么有些故事读完发人深省,令人难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们的叙事视角。同一个故事,用不同的叙事视角叙述,所呈现的效果是不同的。
法国学者热奈特在其《叙事话语》一书中,将叙事视角称为“聚焦”,并分为三大类:零聚焦叙事、内聚焦叙事和外聚焦叙事。零聚焦叙事指的是叙述者比任何人物知道得都多,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在讲述故事,可用公式“叙述者>人物”来表示。内聚焦叙事指的是叙述者和故事人物知道得一样多,只借助人物的感觉和意识,从他的视觉、听觉及感受的角度去传达一切,可用公式“叙事者=人物”来表示。外聚焦叙事则是叙述者知道的比所有人物都少,僅仅在人物的后面客观叙述人物的言行,无法解释和说明人物任何隐蔽的和不隐蔽的一切,比如内心世界,可用公式“叙述者<人物”来表示。叙事视角的恰当运用,可以形象地塑造人物,完美地揭示主题,赋予文学作品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故里三陈(节选)
汪曾祺
有一年,来了联军。我们那里那几年打来打去的,是两支军队。一支是国民革命军,当地称之为“党军”;相对的一支是孙传芳的军队。孙传芳自称“五省联军总司令”,他的部队就被称为“联军”。联军驻扎在天王庙,有一团人。团长的太太(谁知道是正太太还是姨太太),要生了,生不下来。叫来几个老娘,还是弄不出来。这太太杀猪也似的乱叫。团长派人去叫陈小手。
陈小手进了天王庙。团长正在产房外面不停地“走柳”。见了陈小手,说:“大人,孩子,都得给我保住!保不住要你的脑袋!进去吧!”
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陈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孩子掏出来了。和这个胖女人较了半天劲,累得他筋疲力尽。他迤里歪斜走出来,对团长拱拱手:“团长!恭喜您,是个男伢子——少爷!”
团长龇牙笑了一下,说:“难为你了!——请!”
外边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副官陪着。陈小手喝了两盅。团长拿出二十块现大洋,往陈小手面前一送:“这是给你的!——别嫌少哇!”
“太重了!太重了!”
喝了酒,揣上二十块现大洋,陈小手告辞了:“得罪!得罪!”
“不送你了!”
陈小手出了天王庙,跨上马。团长掏出枪来,从后面,一枪就把他打下来了。
团长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许碰!这小子,太欺负人了!”
团长觉得怪委屈。
(选自《汪曾祺小说全编》,有删节,人民文学出版社)
品 读
零聚焦叙事,如同全知全能的上帝。叙述者对所发生的事情冷眼旁观,让读者能更清晰地了解过去、预知未来,更清楚每个人物心灵深处的隐私,对事物的本质有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本节选片段叙述了陈小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替团长太太接生后遭枪杀的经过。小说最后两段可谓神来之笔,采用零聚焦叙事的方式,让团长枪杀陈小手的心理原因清晰呈现,在其原本草菅人命、残暴冷酷、出尔反尔的旧军阀形象上又增添了愚昧无知的色彩,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让人在一番审丑后掩卷难忘。
橘子(节选)
[日]芥川龙之介
那是个地道的乡下姑娘。没有油性的头发挽成银杏髻,红得刺目的双颊上横着一道道皲裂的痕迹。一条肮脏的淡绿色毛线围巾一直耷拉到放着一个大包袱的膝头上,捧着包袱的满是冻疮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紧紧攥着一张红色的三等车票。我不喜欢姑娘那张俗气的脸相,那身邋遢的服装也使我不快。更让我生气的是,她竟蠢到连二等车和三等车都分不清楚。因此,点上烟卷。
之后,也是有意要忘掉姑娘这个人,我就把大衣兜里的晚报随便摊在膝盖上。这时,从窗外射到晚报上的光线突然由电灯光代替了,印刷质量不高的几栏铅字格外明显地映入眼帘。不用说,火车现在已经驶进横须贺线上很多隧道中的第一个隧道。
在灯光映照下,我溜了一眼晚报,上面刊登的净是人世间一些平凡的事情,媾和问题啦,新婚夫妇啦,渎职事件啦,讣闻等等,都解不了闷儿——进入隧道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火车在倒着开似的,同时,近乎机械地浏览着这一条条索然无味的消息。然而,这期间,我不得不始终意识到那姑娘正端坐在我面前,脸上的神气俨然是这卑俗的现实的人格化。正在隧道里穿行着的火车,以及这个乡下姑娘,还有这份满是平凡消息的晚报——这不是象征又是什么呢?不是这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又是什么呢?我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懒,就将还没读完的晚报撇在一边,又把头靠在窗框上,像死人一般阖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过了几分钟,我觉得受到了骚扰,不由得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对面的座位挪到我身边来了,并且一个劲儿地想打开车窗。但笨重的玻璃窗好像不大好打开。她那皲裂的腮帮子就更红了,一阵阵吸鼻涕的声音,随着微微的喘息声,不停地传进我的耳际。这当然足以引起我几分同情。暮色苍茫之中,只有两旁山脊上的枯草清晰可辨,此刻直逼到窗前,可见火车就要开到隧道口了。我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特地要把关着的车窗打开。不,我只能认为,她这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此,我依然怀着悻悻的情绪,但愿她永远也打不开,冷眼望着姑娘用那双生着冻疮的手拼命要打开玻璃窗的情景。不久,火车发出凄厉的声响冲进隧道;与此同时,姑娘想要打开的那扇窗终于咯噔一声落了下来。一股浓黑的空气,好像把煤烟融化了似的,忽然间变成令人窒息的烟屑,从方形的窗洞滚滚地涌进车厢。我简直来不及用手绢蒙住脸,本来就在闹嗓子,这时喷了一脸的烟,咳嗽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姑娘却对我毫不介意,把头伸到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前进的方向,一任划破黑暗刮来的风吹拂她那挽着银杏髻的鬓发。她的形影浮现在煤烟和灯光当中。这时窗外眼看着亮起来了,泥土、枯草和水的气味凉飕飕地扑了进来,我这才好不容易止了咳,要不是这样,我准会没头没脑地把这姑娘骂上一通,让她把窗户照旧关好的。
但是,这当儿火车已经安然钻出隧道,正在经过夹在满是枯草的山岭当中那疲敝的镇郊的道岔。道岔附近,寒碜的茅草屋顶和瓦房顶鳞次栉比。大概是扳道夫在打信号吧,一面颜色暗淡的白旗孤零零地在薄暮中懒洋洋地摇曳着。
火车刚刚驶出隧道,这当儿,我看见了在那寂寥的道岔的栅栏后边,三个红脸蛋的男孩子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个个都很矮,仿佛是给阴沉的天空压的。穿的衣服,颜色跟镇郊那片景物一样凄惨。他们抬头望着火车经过,一齐举起手,扯起小小的喉咙拼命尖声喊着,听不懂喊的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的那个姑娘伸开生着冻疮的手,使劲地左右摆动,给温煦的阳光映照成令人喜爱的金色的五六个橘子,忽然从窗口朝送火車的孩子们头上落下去。我不由得屏住气,登时恍然大悟。姑娘大概是前去当女佣,把揣在怀里的几个橘子从窗口扔出去,以犒劳特地到道岔来给她送行的弟弟们。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橘子那鲜艳的颜色——这一切的一切,转瞬间就从车窗外掠过去了。但是这情景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意识到自己由衷地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我昂然仰起头,像看另一个人似的定睛望着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姑娘已回到我对面的座位上,淡绿色的毛线围巾仍旧裹着她那满是皲裂的双颊,捧着大包袱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三等车票。
直到这时我才聊以忘却那无法形容的疲劳和倦怠,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
(选自《小说家喜爱的小说》,略有改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品 读
小说讲述了一位姑娘从火车上扔橘子犒劳特地前来给她送行的弟弟们的故事。整篇小说采用内聚焦叙事,几乎始终不离开“我”的视点,由于“我”的“有限视野”,我们也只知道姑娘的衣着和言行,因而我们不断地推测她的身份来历和精神性格,并对她开窗的行为产生好奇。当真相揭开,我们内心的预设与之形成对比,就产生了一种审美的张力,从而完成了对姑娘的形象塑造,突显了人与人之间淳朴美好的可贵真情。同时,由于采用内聚焦叙事,人物“我”的深层次心理变化也就清晰地呈现:“我”一开始不喜欢姑娘俗气的长相和邋遢的打扮,甚至觉得她是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象征;可当看到姑娘抛橘子给弟弟,“我”由衷地产生了喜悦,忘却了疲惫与倦怠。可见“我”虽然对当时社会抱有强烈的厌恶和失望的心态,但仍向往着人性的真善美。这恰恰也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真善美具有动人的力量。
内聚焦叙事可以很好地展现周围的环境和观察的对象。因为所知有限,易于制造悬念,能极大地发挥读者的能动性,增强故事的可读性。同时,该视角特别便于揭示主人公自己的深层心理。同学们可联系《林黛玉进贾府》一文,作者透过林黛玉的一双“俊眼”,一步步揭开了贾府和贾府众人的面纱。读者又因与黛玉的视角同步,可以更直观地感知黛玉的性格特点。
忙碌经纪人的罗曼史
[美]欧·亨利
皮彻是证券经纪人哈维·麦克斯韦事务所的机要秘书。九点半,他眼见着老板跟年轻的女速记员一同步履匆匆地进了公司,这个画面让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味和惊讶。“早,皮彻。”麦克斯韦干脆地打了招呼,就以起跳助跑的架势冲向办公室,一头扎进那些等着他处理的堆积如山的信件和电报中去了。
那位年轻姑娘担任麦克斯韦的速记员已有一年时间了。她的美在速记员中极为罕见。她并没有追逐时髦弄那种华丽诱人的庞巴度头,不戴任何项链、手链或吊坠,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接受午餐邀约。她穿着灰色的朴素裙装,却极为合身,恰到好处,头戴一顶精致的黑色无边帽,帽上插了一支翠绿色的金刚鹦鹉羽毛。今天早上,她浑身散发出一种明艳动人的感觉,虽然还是温柔又害羞的样子。她的双眸水润晶莹,如梦似幻,双颊泛着绯红,一脸幸福,仿佛在回味美好的记忆。
皮彻的好奇仍未退去。他发现速记员今天早上的行为有些不同。她没有像平常一样直接走进隔壁房间,坐上座位,而是带着些许犹疑不决在外间办公室逗留了一阵。终于,她下了决心似的往麦克斯韦的办公桌走了过去,在他肯定可以感知到的地方停下来。
这位纽约证券经纪人,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台机器,在咔嚓咔嚓的齿轮和一伸一缩的发条带动下机械地工作着。
“怎么?有事?”麦克斯韦不客气地问。他面前拥挤的办公桌上,一大叠已经拆开的邮件跟雪堆一般。他锐利的灰色双眼略显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不带丝毫人情味,直白且无礼。
“没事。”速记员回答,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转身走开了。
“皮彻先生,”她转而问着机要秘书,“麦克斯韦先生昨天有没有提到另请一位速记员的事情呢?”
“他说过,”皮彻回答,“他提到要另请一位。我昨天下午就通知了中介,请他们今天早上介绍几个人过来。现在都九点四十五了,无论是戴宽边帽的女士还是嚼菠萝味口香糖的男士,都还一个也没出现。”
“那在有人来顶上之前,”年轻的女士说,“我还是照常工作吧。”说完,她快步走到办公桌旁,把那顶插着翠绿色的金刚鹦鹉羽毛的黑色无边帽在老地方挂好。
如果一个人没有亲眼见过生意大热时的纽约证券经纪人,是没有资格成为人类学家的。诗人歌颂着“灿烂生命中的一个忙碌时辰”,但证券经纪人忙碌的不单单是一个时辰,他们每分每秒都挤得满满当当,犹如被乘客和行李堆得无立锥之地的站台。
对于哈维·麦克斯韦来说,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自动收报机开始一个劲地往外吐出一卷卷报表,办公电话铃铃铃地响不停,跟得了响铃慢性病一样。客户潮水般地一拥而入,隔着扶栏跟他吼着交流,有人高兴,有人尖刻,有人恶毒,有人激动……送信小弟们捧着一叠叠通知和电报进出穿梭,事务所里的每位秘书都在上蹿下跳,跟暴风雨中的水手没有什么两样。就连皮彻都被感染,脸上有了活泼的生气。
交易所里简直是被龙卷风、大塌方、暴风雪还有冰河火山轮番肆虐过,经纪人的办公室一样不能幸免,只不过袭击规模小了些。麦克斯韦一把将椅子推到墙边,以腾出地方处理业务,一刻也不停歇,仿佛在跳足尖舞。他在收报机和电话之间跳跃奔走,身形灵活敏捷,简直比得上一名训练有素的马戏团小丑。
正当这位经纪人气喘吁吁地忙得不可开交时,视野中忽地冒出了一堆高高耸起的金发,上面压着一顶鸵鸟毛点缀的天鹅绒帽子,一件仿海豹皮的宽身上衣,一串山核桃大小的珠子一直垂到地面,下面坠着一枚银质鸡心。这身装扮的主人是一位从容不迫的年轻女士,她轻轻点着头,正听着皮彻的介绍。
“这位是速记员中介所介绍来了解职位的。”皮彻汇报道。
麦克斯韦半转过身子,手上还满满攥着一堆纸张和报表。
“什么职位?”他皱眉问。
“速记员啊,”皮彻说,“您昨天吩咐我让他们今天早上要派一位过来。”
“你忙傻了吧,皮彻?”麦克斯韦不悦地说,“我怎么会给你下这种指示?这一年间,莱斯利小姐的工作表现一直令人相当满意。只要她愿意,这个位置永远都是她的。女士,我们这儿不招人。皮彻,跟中介取消这笔订单,别再带人进来了。”
银鸡心晃荡出了办公室,一路上左摆右甩地磕碰着事务所的家具,愤愤不平地离开了大楼。百忙之中,皮彻还抽空跟簿记员抱怨一番,说老板最近真是越来越心不在焉,越来越健忘了。
交易所的业务量噌噌噌往上涨,工作强度越来越大,交易节奏也越来越快。麦克斯韦的客户重金投资的股票中,有五六只在市场上受到了重创。买进卖出的单子如雨燕般穿梭,麦克斯韦自持的几只股也陷入了危机。他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强力精密机械般运转着——马力全开,全速前进,计算精准,毫不犹豫,随时准备下达指令,做出正确决定,迅速采取行动,跟钟表一样精确。股票和债券、借贷和抵押、保證金和担保物……这是一个金融的世界,没有丝毫缝隙,容不下人类或自然世界插足。
快到午饭时间,满事务所的喧嚣总算平静了一些。
麦克斯韦站在桌旁,两手抓满电报和备忘,右耳朵上夹着支水笔,头发结成一绺绺,凌乱地散在前额。他的窗子敞开着,因为我们可爱的女神守护者——春天姑娘,已经在大地的暖气管里添上了一丝暖意。
这时,从窗口飘进一丝游荡的气息——也许是迷路了的——气息——一股优雅香甜的紫丁香气息,它将我们的证券经纪人钉在原地,好一会儿一动不能动。这香气是莱斯利小姐特有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香气。而她就在隔壁,离他二十步之遥。
“老天,我得立刻行动。”麦克斯韦不小心说出了声,“我现在就去跟她求婚。我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他几个箭步冲进里间,跟急着补仓似的扑到速记员桌前。
她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一抹粉红爬上了她的脸颊,眼神柔和而率真。麦克斯韦一只手肘撑在她的办公桌上,两手仍攥着哗啦作响的纸张,耳朵上也还夹着那支笔。
“莱斯利小姐,”他急不可耐地开口,“我只有这会儿有空,趁着这时候想跟你说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实在没时间像一般人那样追求你,但我确实真心爱你。请快点回答——那帮人正在挖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墙角呢。”
“你说什么?”年轻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双眼圆睁。
“你没听明白吗?”麦克斯韦坚持不懈地说,“我希望你能嫁给我。我爱你,莱斯利小姐。我之前就想对你讲了,直到刚才情势有一刻缓解,我才能抽出一分钟到你这儿来。天啊,他们又在打电话找我了。皮彻!叫他们等一下!你不愿意吗,莱斯利小姐?!”
速记员接下来的反应十分奇妙。她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泪水从她惊愕的双眼中喷涌而出,下一刻,又泪眼蒙眬地绽放出一个明丽无比的笑容,一只胳膊温柔地环上了经纪人的脖颈。
“我明白,”她柔声说道,“原来你是被这单生意占满了心思,根本想不到别的。我刚刚真的被吓着了。你不记得了吗,哈维?昨晚八点,我们在街角那间小教堂已经举行过婚礼了。”
(选自《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浙江文艺出版社)
品 读
小说开篇是机要秘书皮彻的内聚焦叙事,向我们传达出以下几个“反常”细节:速记员莱斯利今早是和证券经纪人哈维一起上班的;她今天明艳动人,一脸幸福,仿佛在回味美好的记忆;她的行为和以往有些不同。这让我们不禁和皮彻一样,对速记员的“反常”感到好奇。然后采用外聚焦叙事,通过速记员和皮彻的对话,我们知道了哈维要再聘请一位速记员。当新的速记员前来应聘时,小说变成了哈维的内聚焦叙事,展现了新速记员的打扮。我们发现哈维对这位速记员的观察只停留在衣着而非外貌上,这一细节恰恰为哈维爱上莱斯利埋下伏笔。紧接着是外聚焦叙事下的对话,我们获知哈维对莱斯利的工作非常满意,并没打算找人顶替。于是矛盾出现了——既然满意莱斯利的工作,为什么哈维昨天又让皮彻找速记员呢?故事继续,当哈维闻到了莱斯利的香味,小说又站在了哈维的视角,他发现自己如此爱她,并急切地向莱斯利求婚。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昨晚已经结婚了。这时我们才惊觉,莱斯利的“反常”实则是“正常”:她沉浸在甜蜜的新婚中。哈维疯狂工作到忘记已结婚而再次求婚的行为让人啼笑皆非,也深刻揭示了在拜金主义的浪潮下,人们沉迷金融世界,异化自己内心,忽视人间温情的荒诞。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注意到,故事中只要涉及纽约证券经纪人忙碌的工作场景,小说几乎都采用零聚焦叙事,甚至以一种调侃的口气来讲述,比如“交易所里简直是被龙卷风、大塌方、暴风雪还有冰河火山轮番肆虐过”,“他在收报机和电话之间跳跃奔走,身形灵活敏捷,简直比得上一名训练有素的马戏团小丑”,调笑的口吻背后则是作者对拜金主义的讽刺。
多种叙事角度的恰当转换,可以使小说情节曲折、充满悬念。小说主题也在层层铺垫中不断蓄势,最终在出人意料又在人情理之中的结尾处形成震撼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