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花月
2019-01-15金崇明
金崇明
我望着楼下,一簇簇绿荫隐于黑暗。夜,是夜,如此地迷茫。唰唰的笔声,不过是這夜独有的哀鸣罢了。
我反复地看着表,窗外的雨打得啪啪作响。眼前一张张撕碎的纸困扰着我。我扔开笔,抬头,望了望四周,所有人都埋着头,只听见沙沙的声音。前方,乌压压的黑板却有着清晰的白字,我盯着它们,迫切地想看出些什么。桌上一摞的书,压在心上,窗旁的声音是个警告,我又向四周张望,不禁惶恐——我,无路可逃。“我,要离开。”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却无法实现,我又执笔了。偌大的教室,空落落的,好似只剩了我一人。厚重的声音穿过广播,越过讲台,径直来到我的耳旁,倏起,停笔,松了口气,塞书,勾了书包,逃跑似的离开教室。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在我走出这噬人的教学楼时,我停下了。回望,楼上的灯昏暗,只照得亮这层,墙上的标语,不过是冰冷的白字。这路又暗又静,曲曲折折。“深渊。”我忽地蹦出这个词。但我知道,沿着路可以走回去。我探脚,却又往回缩了,我的步伐减轻了些,不愿让自己这沉重的步伐,在夜雨中突出。路旁是一片暗绿,再过去一点便能瞧见一座桥,桥对面的一切,操场、各种教室、篮球场,都没有了喧闹与欢悦,它们安静了。此刻,它们,我,这路,不过都属于夜。
我又向前去,竟然看见了一株山茶。白天的路,一旁全是山茶。这我是知道的,可在这样的凉夜,却还是有一株开花的山茶?它在桥的边上,不够起眼。这样的风姿,白天自是被旁的花遮去,但今晚,唯独它一枝,开着。
我停下了,眼前的山茶,开得肆意,却撒落于泥土。我的心中涌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自然地将伞倾了倾。做完动作便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真是有些荒谬了,我竟欲为它遮风雨。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但却有个声音,让我意识到,我和它是一样的。
这粉嫩的花瓣,落了地,倒也让人平白生了悯意。可我将那伞往回收了,那整一株的花便栖在了暗处。我是想看,它能在这冰冷而残虐的夜撑过几回。
暗绿色的身影,弯成弧度,一滴水珠直落而下,“嗒”的一声砸在花上。这儿,除了夜还该有些什么?哦,不,多了朵鲁莽的花。它开着,热烈地开着,听不见雨的哀鸣,望不见夜的孤高,瞧不见月的低悯。它只顾开着,同周围的冷色一起,不相称,却又意外相融。它太热烈了,它是那朵向日葵——迎着太阳的,在凡·高的笔下,盛放在画中的暖色里,在夜中明亮。
我伫立,我注视着它,正如我所知晓的那样,这噬人的夜在盯着我——背后的一双眼睛,毫无机制却又真实。我伫望,月依然笼着大地、大树,还有我。月亮打开自己的光华,让它们散落,随风而去,沾在它的身上,粉红色的舞裳有些残破,它却毫不在意,舞着,舞着,月色带着淡黄色的抚慰,似是歉意,又似是赞扬。它的舞,热烈昂扬,抚平了伤痛,让我有了胆量去前行。
弥天的雨气也浇不灭这星星之火,它傲然地抬起头,燃烧自己,成团火焰,点亮了前路。跳跃,落下,这是它的舞,不属于天地,也不属于我,只是它的。
我望向前方,食堂没有音响,再往远处,来时的教学楼亦不复白天的书声同人声,难道所有的事物,入夜,便如此吗?不,除了它。
不禁莞尔,为它亦为我。我最后站在路的尽头望着,看不见来时的路了,却在无边的黑暗中,寻到了一团粉红的火。
(以上指导教师:王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