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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时代的军事公共外交话语

2019-01-15李战子

当代修辞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语域语言学外交

李战子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南京 210039)

提 要 本文通过概述场景时代移动媒体的变化和话语形态的关联,讨论功能语言学的语域和语类理论面临的新挑战,从更新理论层面对移动媒体话语形态的描述,更好地契合全媒时代对话语分析的实际需求,并例举军事公共外交话语加以说明。研究发现,语类及其互文作为意识形态和社会文化的实现是功能语言学对话语分析的重要贡献,场景时代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角度看语类的发展和变化。本文将军事公共外交话语置身于场景时代考察,力图说明场景时代军事公共外交更加丰富的话语形态。

一、 引 言

韩礼德(1971)在题为“从社会的视角看语言”的论文中明确指出,现代语言学不是只研究语言使用的一些个例,而应研究作为社会行为的语言,这是业内已经接受的一项语言学任务(Halliday 2007:43)。在新媒体研究中也会涉及语言使用,但只是一些个例,研究作为社会行为的语言使用在新媒体时代发生了什么变化,应是语言学特别是功能语言学当仁不让的任务(李战子2017)。

随着公共外交的蓬勃发展,军事公共外交也正在兴起,如何理解这个全新的领域并展开围绕外交话语权的研究。功能语言学的语境理论和新媒体发展中出现的场景时代概念带来了非常有益的启示,本文将梳理两者之间的关系,并对军事公共外交话语在场景时代的发展做简要描述和讨论。

二、 场景时代概述

“场景”,从字面看通常被认为是影视用语,指在特定时间空间内发生的行动,或者因人物关系构成的具体画面(scene),是通过人物行动来表现剧情的一个特定过程。从电影角度而论,正是不同的场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场景不同,意义自然大不一样。但场景时代中的场景并非来源于这个戏剧场景,而是“情境”(context)的另一种说法。

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中把印刷媒介中的书籍和电子媒介中的电视作为主要研究对象。梅罗维茨把情境视为信息系统,由媒介造成的信息环境同人们表现自己行为时所处的自然(物质)环境(具体的地点如教室、商场、公园等)同样重要;在确定情境界限中,应把接触信息的机会考虑进去并当作关键因素。场景主义者关注了某个社会的场景和场景行为,但是对于场景为什么以及如何演化知之甚少,同时面对面的交往成了他们关注的焦点,而以媒介为中介的交往成了研究的盲点(李哲2012:225)。

当这个词被应用在互联网领域中时,场景常常表现为与游戏、社交、购物等互联网行为相关的、通过支付完成闭环的应用形态,我们通常称之为应用场景。其中能够触发用户沉浸式体验或者能够使用户长时间停留的应用形态如视频、游戏和微信等,常被称为超级入口;能够用微信或支付宝支付的购物、用车或团购等场景可统称为支付场景(吴声 2015)。

随着移动设备和智能终端的出现,网络和我们的日常生活结合得越来越紧密。移动互联网和共享经济正在改造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随之产生的新的生活方式也体现了社会网络的新处境和新特点,譬如我们在微信环境中的生存状态。

我们可以把世界理解为邓肯·沃茨强调的“小小世界”(small worlds)。这个“小小世界”不断连接不同群体中的不同个体的方式就是场景。不同群体中的不同个体被场景连接在一起,这种连接所创造的独特价值,会形成体验、促成消费甚至创造个体生存意义。这种场景表现在互联网上则是更加具体的支付场景和应用场景,譬如通过百度地图直接链接到滴滴出行的订单页面,或者在美团、饿了么下单快递外卖。

场景成为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主张要把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视为连接不同个体制造场景的工具;场景也成为一种能力体现,是使用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来完成连接的高效率方法。客观上,场景因此成为互联网入口的重要方法论。

被互联网定义的新场景有以下一些特点:

首先是强调体验,即以人为中心的细节体验。

同时,场景特指连接方式,即通过扫描二维码或添加微信,连接人与商品或人与活动的种种促销信息。例如,酒店服务的典型场景是:360度全景看房、选房,客房扫码购物,微信服务号点评,客房微服务。通过App或微信达成的连接,可以使酒店通过构建客人主导驱动的营销服务模型,打造以客人为中心的酒店场景。

此外,场景是价值交换方式和新生活方式的表现形态。在微信公众号里实现阅读价值的期待和满足,进而通过微信支付完成打赏动作,就是一次典型的价值交换场景。就构成元素来看,场景构成堪比新闻五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连接方式。例如视频会议,什么时间、多少人、电话连线接入、讨论何种议题、精确打造会议场景。

熟悉互联网场景的读者也许还会想到,不远的将来将观看的是悬在空中的立体全息图像,而不是只盯着一块小小的屏幕。或者带上某种眼镜,考古学家和摄像师用视线和手势就可以操控无人机。未来的生活图谱将由场景定义,未来的商业生态也由场景搭建。

场景时代指的是由于社交媒体和移动云技术的融合,万物互联的时代。这将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我们认为这其中首当其冲的是交际方式。罗伯特·斯考伯抽取了场景时代的五种技术力量:大数据、移动设备、社交媒体、传感器和定位系统,以及它们的联动效应进行描述。斯考伯提出,移动互联网争夺的是场景,未来竞争的核心是场景。未来25年互联网将进入的新时代——场景时代。

场景时代和之前谈论的新媒体时代并不等同,它是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空前发展而成型的,特别是大数据、传感器和定位系统等技术的日渐成熟,社交媒体和云技术的融合使场景时代的各种连接成为可能,如果说新媒体时代带来的便利、便捷和海量信息等特征比较容易理解,那么理解场景时代的交际特征则需要对自身日常体验作一番审视。不仅要觉察技术在其中的作用,同时更要觉察无所不在的交际(消费)需求的泛化和变化带来的林林总总的新交际情境。

三、 功能语言学语境理论概述

每一种情境都包含许多流程,从快递如何从收货点分发到各个收货人,到快餐店每天早上如何接受和处理订单。如果打量这些互动过程,我们会发现大部分都不是巧合。一个典型的互动过程需要我们做出详细描述,常规和崭新的互动过程也会有系统性的差别,发现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模式有助于我们对各类情境的理解。在系统功能语言学对于流程的描写中,它为活动建立的模型可以细分为每一个步骤的子模型,更科学的是,它细分了每一个活动中的三个构成元素,然后考察它们是如何组合起来构型的。

第一个元素是语场, 指的是正在发生的事件。当然,必须是有语言参与其中的事件。如果这事件全都是由语言构成的,如一篇文章、一次讨论或一堂课,那么语场就是主题。语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以下信息的产生:(1)词汇选择;(2)表达我们外在和内在经验的语法模式 —— “及物性过程”;(3)物品种类、质地、数量、抽象关系等。

功能语言学中的场景即情境、语境、语域。语域(register)是语言活动的全部领域,在各种情境种类中。首先,可以根据话语的语场来分,同时可以根据语旨来分,参与者之间有不同的关系,如随意的、正式的或亲密的等等。还可以根据话语的模式来分,即根据介质或语言活动的模式,例如有口头和书面的。我们认为,移动互联带来了第三种模式,即在线交际模式,口语和书面兼具,同时可有音乐、图片甚至触觉等多模态。

有时,语言在活动中只发挥了一小部分作用。例如两个人一起一边洗衣服一边聊一部热播的电视剧,那么语场就是这部电视剧,语言行为并不是洗衣这个事件的一部分。而场景时代却需要充分考虑这个洗衣的活动和语言行为之间的关联程度。

第二个元素是语式,指的是语言行为的模式或介质,它决定了语言行为在情境中的作用。可以细分下去:报纸的语言、广告的语言、会话的语言、体育评论的语言。这个细分在系统功能语法中叫作“精密度”。文学的语言可以是一个单个的语域,细分起来,就有不同的类别了,如散文、小说、诗歌等,然后再细分下去。“精密度”概念契合了场景时代中的细分,下文详述。

把新闻报道的语式做一下细分也许不难,但把网络语言的语式作一个细分就相当有挑战了。如果一下不知道怎么分的话,就说明“网络语言”这种统称太不能说明问题。有人把网络叫作第三种语式,这是一个有益的思路。如果这个网络是连接的,有时是移动的,即用流量或wifi状态下的手机,还有定位、传感器等,这个模式就是我们前面讲的“移动场景”模式,比口语或书面语要复杂得太多。

第三个元素是语旨,是说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关系,也包括说话人对所说内容的态度。功能语言学的评价理论就是对态度的词汇语法资源的详尽研究。语旨指社会关系的种类,临时的(如和快递员之间的对话)或永久性(如和父母的对话)的,它常常会影响正式程度、术语使用程度(technicality)以及言语风格 。

语场、语式和语旨是情景语境的特征,决定了“语域”。如果已知这三个元素,我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预测所使用的语言。对这三个元素的细节了解越多,我们也就越能预测语言的特征。语域是情景语境的产物,语类是文化语境的产物。语域是话语范围、话语基调和话语方式等情景语境因素共同作用而产生的语言变体,语类是人类社会活动模式和目的的共同作用而形成的语言图式结构。

关于语域理论,Mathiessen(2015)提出理论发展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发展对语域的广泛描写,可以是描写子系统(例如韩礼德描写过母与子之间的规范性语义),也可以是对大规模的语篇样本作分析归纳,这两种方法是互补的。他甚至提出应该有一个对应于人类基因图谱计划的人类语义因子计划(human sememe project),这一计划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建立多种语言的语域地图(Mathiessen 2015:9)。他不满足于“仅仅列出活动领域的清单”(a flat list of fields of activity)。以“解释”为例,可细分为八类,其中有几类和场景时代的活动密切关联,即阐释、报道、娱乐、分享、实操、赋能、推荐和探索。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分类更为有序,也更为概括和精炼。例如 “解释”这一活动被细分为几个步骤:序列的 (时间序列、含义序列)、非序列的 (条件的或理论的、因果的),其中因果的又可细分为后果的、事实性的。这一思路与我们对场景时代交际特征的区分非常契合。

四、 场景和语境简要对比

基于上述浅析,我们用以下的图表对场景和语境做一简要对比。

场景语境来源互联网新媒体研究功能语言学构成时间、地点、人、事件、连接方式语场、语旨、语式目的朝向(潜在)消费理解作为社会行为的语言使用时长短时的、碎片化的可长可短,没有考虑时长因素参与、互动方式人与app,人与app中的人,人与真实场景中的人人与真实情境中的人,人与文本(即文本中的隐含作者)互动模式以连接互联网的(并且定位的)手机为介质口头的、书面的,以电视、电台为介质的语言发生不是必须,例如佩戴运动手环去跑步必须 评价意义与场景参与者沟通,诠释新的价值与情感呈显性或隐性的多重形式,错综复杂阅读的连接/tenor价值交换方式的表现形态,例如微信阅读后的赞赏、虚拟送礼等;影响微信写作的语类,例如营销软文阅读后反馈的滞后,产生读后感、评论等语类

以上的简要对比说明,场景时代和功能语言学的语境理论可以相互借鉴。例如语场这个概念就不仅包括了主题, 还包括了话语发生的背景(setting),这个背景就是当下互联网语境中的场景。而场景时代所要求的价值交换方式,如即时的赞赏和送礼等,助推了微信软文语类的风靡,属于功能语言学语旨中的重度肯定评价和潜在劝说言语行为等。情境和场景质的区别在于有没有移动互联网参与作为介质。可以说,在人与人(或与某个应用小程序)的互动中有了这个第三种力量,社会文化的情境被进一步激活、细化和在场化了,值得从全新的视野来进行融合研究。

五、 军事公共外交的语境因素和场景

对军事公共外交的研究大多置身于战略传播、军事外交、公共外交和新媒体等领域。中国军事公共外交作为我军现代化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是军事外交和公共外交的有机结合,是国家总体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下我们对其语境因素和场景做一个简要讨论。

我们曾参考张萍(2017)提出的公共外交的七个要素来梳理军事公共外交的构成元素,即主体、代理人、客体、渠道、形式、内容和效果(李战子 2018)。这七种内容其实是和其他几个要素不可分割的,甚至相互建构的。从话语研究的视角进行细致深入的考察,综合运用功能语言学和话语分析的理论框架和分析工具,对军事公共外交在主流媒体和新媒体平台中的代表性语类在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组篇意义上进行识别和梳理,可以揭示此类话语的特征。

就主体来看,军事公共外交的主体是政府主导的,同时也可特指由国防部为代表的军事部门主导的针对他国军队和公众进行的公共外交事务。广义的主体和公共外交的主体是一致的,即政府、政党或权威政治人物等直接参与相关决策制定和执行的党政机构与政治领导人。这里的目标是主要的判定标准。《国际形势和中国外交蓝皮书(2017)》明确,中国军事公共外交的目标是维护军事安全利益、维护国家安全、促进世界和平、形成良性的国际舆论导向、塑造良好的国际安全环境,并影响外国民众达到促成目标国的军事外交政策朝着有利于我方的方向变化。与此相对应,狭义的军事公共外交主体则是由军事部门主导的活动。活动可以由代理人来实施,代理人包括官方媒体(特别是军事类官方媒体)以及各类社会组织和社会精英等。代理人常常会使政府主导退居幕后,但这并不影响公共外交所具有的政府主导的特质,这在军事公共外交中尤其显著。军事公共外交活动应该始终服务国家利益大局和国家的战略安全目标,这是军事公共外交各类代理人都应非常明确的。公共外交的主体从本国外交的大政方针出发,负责组织、协调和监管公共外交活动的展开和评估,还需要从战略层面考虑在全球范围展开的工作,其中议程设置和顶层设计是不可或缺的(张萍 2007:146)。中国军队在开展安全对话、联演联训、远洋护航、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国际维和和各类国际军事竞赛等领域积极作为,为维护国际和平树立良好形象,这同样具有军事公共外交的效应。

军事公共外交受众或舆论的接受者方面,军事公共外交的客体非常广泛,可从社会精英到一般民众。在军事公共外交中,受众程度不同,如外国的广大民众、外国的精英人士、外国的军人等学习和熟悉受众的社会文化背景能使我们对客体有更好的把握,特别是在当下军队走出去和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五周年之际,了解和熟悉沿线国家受众各自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更有助于军事公共外交的有效展开。与此密切关联的就是连接代理人和受众的信息流动渠道,从大众传媒、组织传播、群体传播到人际传播,种类不断翻新。群体传播的形式有线下的如课堂、报告会、演讲,线上的如微信群以及线上线下结合的新形式。就军事公共外交而言,微信公众号的传播正逐渐蔚为大观,但也有鱼龙混杂的情况,总体的趋势是群体传播日趋活跃,其中针对外国公众的传播效应有待跟进研究,优质的双语或英语为载体的军事类微信公众号还不多见。

军事公共外交通过话语语类和活动类型来实现。如新闻、报道、采访、电影、演出、展览、图书等,还有军事高层论坛、自主品牌的多边军事论坛、军事文化交流活动、军事主题的学术会议、军事出访、外军来访、军事留学等多种形式。近年来中国的军事公共外交形式也有了较多创新。以香山论坛为代表的安全对话论坛,成为外国防务部门和军队了解中国军队的窗口,对话涵盖地域广,议题层次深,成为我军对外合作的重要场景(《国际形势和中国外交蓝皮书》2017:445)。新制作的年度解放军形象片在新的微信公众号和融媒体平台发布后,在向世界展示解放军新形象方面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在新媒体风起云涌的当下,语类或者说活动种类的糅合和创新是做好军事公共外交的重要途径。作为体验场景风暴的载体,我们还需开发更多小巧的免费军事公共外交应用,方便海外用户以生动有趣的方式了解中国军事的概况和中国军队为建设世界和平所做的贡献。

此外,也是最核心的,就是考察军事公共外交的话语内容,话语分析可以发挥积极作用。话语的建构论被广为接受,话语并不是自然的透明的表达工具,而是通过词汇语法构建了意识形态,而这正是理解公共外交内容的关键所在。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话语内容和语境具有相互塑造的关系,在眼下全新的场景时代,语言学研究者目前开展军事公共外交研究的还不多,这正是值得开拓的一片理论应用领地。最近的研究涉及白皮书、新闻发言人署名文章、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栏目细分以及国防部外交和非战争军事行动栏目细分等(李战子 2018),亟待拓展军事公共外交话语研究的内容领域。

这些语境要素的讨论在军事公共外交场景化培训中能带来有益的思考:无论是新闻发言人的发布会模拟,还是组织国外公众参观军舰等实地的军事公共外交活动,或者是新媒体平台上的军事公共外交话语实践,我们都可以开发出特定的场景APP, 将语境要素融入其中,并在话语类别上展开针对性的教学实践。场景感知计算(context aware computing)、场景感知服务(context aware service)等曾经还是学术话题,现在已有众多的成功案例和解决工具了(Robert Scoble & Shel Israel 2014:前言)。结合移动设备、社交网络、数据处理、传感器和定位系统等场景时代的原力,很多教学创意和实践应用就会更接地气。

六、 借力新媒体场景研究,展开军事公共外交的语境和场景思考

韩礼德在文集《语言与社会》中一再指出,从语言和社会的关系来看,要在社会语言学、词汇语法语篇层面上具体构建话语。目前我们生活在一个移动网络化的社会,相应的语言学理论也需要细化和更新,但它的精髓还在,它的预测力也是惊人的。在中国社会移动互联高速发展的当下,功能语言学理论的阐释力何在,获得新发展的契机何在,适用性何在,这触发我们本文中的一些思考。

胡正荣(2015)在《移动互联时代传统媒体的融合战略》一文中提出,“web 3.0 是场景细分时代,以场景、细分和垂直、个性化服务为特征”, “需要以用户为中心,以位置为基准,以服务为价值”。尤其是在移动环境下,移动化将原有相对固化的场景进一步切割、细化,而契合或者挖掘这些新场景的服务与应用不断涌现,可以说,新的体验和新场景的创造相伴而生。场景这一概念对于当今媒体来说有怎样的意义?是将遭遇一场场景革命,还是生成适配场景的新媒介消费形态?我们的问题是:场景这一概念对于功能语言学语域和语类理论有什么意义?是理论要进一步发展,还是理论的内涵因为场景概念的出现而被丰富?

语域和语类模型都具有人类学的倾向,即它们是从语言和社会的关系出发研究语言的,都把语境看作语言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讨论语义系统中的选择是怎样受社会结构控制的。社会结构则微缩为语境,在语境层面与语言的语境系统发生关联,使语境成为解释语义选择的要素。韩礼德自己也承认,他没有给出一个“文化语境的语言学模型”,因为他认为这样的东西“尚不存在”(Haliiday 1985:47)。在我们看来,场景时代的今天,文化语境的语言学模型已经呼之欲出,我们可以借助互联网营销中对场景时代的细分,深化对军事公共外交语境和语言关联的研究。

从语场来看,韩礼德经典理论语域中语场的背景曾经不被重视,在新媒体的今天,出现在前台,背景的细分由于移动互联这一语式, 大大增加了语域的复杂性。语旨的变化也是由语式变化带来的。

彭兰(2015)在《移动媒介消费需要关注的场景要素》一文中指出,要素之一就是空间与环境。对于用户来说,移动场景意味着时空的快速切换,而每一种细分场景都会带来不同的需求。彭兰指出,分析用户身处的移动场景,需要关注三个阶段:在哪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就是此时此地、此前彼处、此后彼处。分析用户从何处到达此处,可以更好地理解用户在此时此地的行为目的以及可能特点,并预测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并提供相应服务。

对于“用户通常在哪些场景中浏览移动媒体信息”这一问题,用户给出了无数细分的阅读场景,如在床上、等待或乘坐交通工具时、学习或工作时、吃饭时、休息和闲暇时、卫生间等。移动终端把一切碎片时间都利用了起来,但它也把一切时间都变成了碎片时间。因此,只有关注细分场景,媒介才能开发满足用户需求的内容以及产品,以此获得引爆新注意力的能量。

因此语场也前后延伸了,我们分析语场的时候要和前后的语境进一步联系起来,这提供了一个话语分析的语境向话语前和话语后延伸的思路,也是话语在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上进一步拓展语场、语旨和语式是假设在没有手机随时可以阅读手机内容的情况下的语域;现在则应增加语场中的时间维度,以及与这个时间相对应的空间或场所,然后把这个时空组合的维度加以细分,在时间、空间以及组合上的细分。语场并不只是主题或者内容,韩礼德的定义里包括了背景,只是他那个背景是移动互联没有出现前的常规生活工作背景, 有了移动互联,背景就分为线上、线下了,以及两者之间的契合和违和。由此可认为,韩礼德语境理论中的背景即是场景的雏形。从军事公共外交来看,我们还需进一步开发出可供海外用户在不同场景中阅读的军事新闻应用,从而将我军文明之师的形象更好地塑造和推送。有远见的技术传播者已经开始运用这些原力充分考虑场景的需求,来为我们的受众带来愉悦,例如在不同的场景中介绍中国军队为建设和平所作的努力,而不是仅仅介绍军力和武器装备等。

从语旨来看,移动互联时代,场景或情境决定着人们的行为特点与需求特征,场景的意义被极大强化,成为与内容、形式、社交并存的移动时代媒体新要素。 在一个特定的场景中,信息接收、分享、关注等行为交替出现。总之,场景细分(时间加空间组合的背景被前置),语式多样,语旨多重,特别是接受信息、评价、分享和关注等功能语旨总是组合出现。

所谓的场景化思维着重的是能够与场景参与者沟通诠释出新的价值和情感。这里凸显的是一个情境中的评价意义,可以是话语或物品所带的评价意义,也可以是话语使用者自己赋值的评价意义。这个评价既是随社群而主动建构的,也是不经意间随波逐流形成的,比功能语言学的评价意义要复杂很多,我们可以展开对评价理论的多维度立体研究,如评价的符号学等。

韩礼德一直强调,理解语篇是怎样被评价的,这和理解语篇是怎样构建的同样重要。在微信公众号的阅读中,语篇被点赞或者赞赏都是一次评价,但这是非常粗放的评价,也可以是空洞的评价,因为没有阅读文章也可以点赞或赞赏,或者不同意不认可也可点赞。这就是为什么微信公众号里的阅读场景看似完成了一个从阅读到反馈的闭环,其实是粗放的,不能代替学习场景中的细致阅读和批判性评论或读书报告等。就军事公共外交而言,微信公众号的效力不足以说明传播的效应,在新媒体平台之外的学术性网站展开深入探讨更为重要。目前立足国际传播的军事类学术性网站尚不多见,这其中固然有安全保密的因素,也需要经历对有效传播军事公共外交软实力的探索过程。

从语式来看,移动媒体核心目标在于场景适配。彭兰(2015)指出,场景分析的最终目标是要提供特定场景下的适配信息或服务。所谓的适配意味着不仅要理解特定场景中的用户,还要能够迅速找到并推送出与他们需求相适应的内容或服务。场景适配包括信息适配和服务适配,还可进一步区分标准化适配和个性化适配。场景时代新近受到追捧的是H5与短视频,无论信息展示、还是交互操作,都在一个相对闭合的场景中完成。为了更好地对场景时代的话语形态或者说语域进行透视,我们还需要关注和研究这些新生的创新媒体形态。H5构建浸入式移动阅读场景,是场景时代的媒介产品新形态。中国军网的栏目中也推出了H5专栏,通过手机扫描二维码,可以在手机上浏览“拼出上合组织新的全家福”等H5内容,迎合了用户移动媒介的消费需求。军事新闻素材通过H5展示,可以将选题置身于一个生动具体的场景里,从而为用户带来比较新颖的阅读体验。

至于作为一种原力的大数据,在场景时代就如同氧气一般,无处不在、不可或缺。大数据是场景传播提供个性化信息和服务的方法或工具,人们在各种场景下的需求与行为模式,常常会带着他们以往的生活经验,打着惯性的烙印。在场景中大数据指的是用户在此时此地的各种身体、行为、需求等数据,可以基于用户以往的惯性,也可能具有偶然性、特发性。这些大数据有助于天气预报、财经信息、旅游提醒、健康提醒等信息推送。关注场景下的媒介消费需要综合考虑用户过往的习惯,例如搜索引擎netflix会贴心地向观众推荐一两部适合他们当前看片心理的影视作品。在军事对外传播方面,如何结合大数据做到更加适应用户的媒介使用惯性和需求,军事公共外交场景开发要走的路还很长。

在所有能想到的社会网络和社交接触点,越来越多的应用场景被开发出来,传播者和接受者都带有类似促销的功能语旨。那么,场景研究是否全然商业化了,能否从中提取对语言本身使用规律的研究?我们的答案是肯定的。语言和场景的相互构建,这一点是功能语言学的洞见,依然适用,且值得我们去深入研究,并且去细化这个洞见,借助大数据和语料库,考察在越来越细分的场景中,语言和场景相互塑造的差异何在,语言使用的规律呈现了哪些变化。军事公共外交的场景化考察为之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切入点。

七、 余 言

通过考察功能语言学中语境理论对语域三元素的划分和描述,我们试图在场景时代的新特征中再次审视语域,并提出语域的三个元素:语场、语式和语旨。这三个元素都由于移动互联的特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对这种变化的认知对于理解军事公共外交话语的发展和变迁有着良好的启示作用。韩礼德反对语言和言语的截然两分,前者是所谓的纯洁的形式,后者是被玷污的,他指出这两者不可截然划分,更有用的概念是一系列行为潜势,它们由社会结构(即文化语境)决定,通过和重要社会场景的关联被人们接触到,通过参与者在这些场景或情境类型的特定的参与个案来实现(Haliday 2007)。对场景时代中的军事公共外交典型场景的把握有助于我们对功能语言学所关注的行为潜势的扩展,从语境或场景的角度理解军事公共外交的各类主客体和形式内容的发展变化,有助于提升我们对军事公共外交的新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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