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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的故事到底应该怎样讲?
——各版本的细节对比研究

2019-01-15

美育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仙山雷峰塔白蛇传

曾 艳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 基础教学部,浙江 杭州 310053)

《白蛇传》是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作为口头文学,《白蛇传》与其他传说很不一样,其他的传说故事情节和人物特征都相对稳定,比如说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其情节几乎历千年而从未改变,人们对传说中的人物印象相差也不会太大。但《白蛇传》则不相同:就故事而言,各个时代《白蛇传》所讲述的故事并不一样,其情节甚至有很大的出入;就人物形象而言,大到人物的性格特征,小到主要人物的名字都有很大区别。相对而言,传统戏曲中的《白蛇传》剧情大体较为统一,但细节方面仍有不小的差别。梳理这些不同版本的《白蛇传》,仔细分析一些具体问题,可更好地促进《白蛇传》故事的延续。

一、白蛇因何下凡?

关于白蛇的下凡动机,首先有“追随桂枝罗汉下凡”一说。2015年,四川省川剧院排演的由刘谊、王超主演的川剧《白蛇传》,剧中白蛇因与佛前桂枝罗汉互相爱恋,被如来佛长期囚禁于白莲池中,愈经磨炼,白蛇愈恨天规无情,乃愤然挣断枷锁,奔向人间。桂枝罗汉向佛祖求情,被佛祖认为迷失佛家本性,也被谪贬下凡。到了人间,在青蛇帮助之下,白蛇与许仙(即谪贬下凡的桂枝罗汉)结为夫妻。2017年曾小敏主演的新排粤剧《白蛇传·情》也是类似的解释:白素贞与许仙本原本同是佛前的一对并蒂莲,历劫分别投生为人与白蛇。许仙几经轮回已忘却前尘,但白蛇修炼千年却依然对他心心念念,于是与小青到人间追寻许仙,以求再续情缘。

其次是“仙界冷清,体验人间繁华”之说。1953年田汉编剧的京剧《白蛇传》中白蛇唱道:“啊,青妹,你我姐妹来在江南,领略这山温水暖,好不爽快人也。”1960年杜近芳、李少春主演的京剧《白蛇传》中,白蛇也唱道:“峨眉山上修炼千年,虽成仙寂寞怎堪?冷清清洞府孤寒向往人间。”虎美玲、任三印版豫剧《白蛇传》中,白蛇三千年修炼成人,“望人间美色惹得心颤动”,所以白蛇的下凡动机也是去体验人间的繁华美景。

2018年,浙江昆剧团(以下简称浙昆)新排剧目《雷峰塔》的解释是“青儿,我们从峨眉山前来,欲度有缘之士”。

前两种说法,似乎都能成立。追寻桂枝罗汉,这个故事类似于《红楼梦》的格局:天上的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人间对应的是林黛玉与贾宝玉。从歌颂爱情的角度来讲,这比较符合古人“前世有缘,今生有情”的思维习惯。“仙界冷清,体验人间生活”也是讲得通的,同类型的故事有“七仙女下凡”。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仙界之人下凡到底是为了体验人间的什么生活呢?显然,所有的“思凡”主题无非是为了体验爱情。也就是说,确立好了白娘子的下凡动机,其实就确立好了剧本的主题。如果要讲述一个歌颂爱情的故事,这两种动机都是行得通的。

但“欲度有缘之士”这一动机似乎值得讨论。“度”,超度,接引之意,按字面上来理解的话,就应当理解为白娘子下凡是想寻找到一位有慧根的凡人,帮助他成为仙人。这样的解释可不可以呢?从讲故事这个角度来讲,没什么不可以的。广为流传的1992年赵雅芝版电视剧就把白娘子的下凡动机解释为“还牧童救命之恩”。1700年前,一名小牧童从捕蛇人手中救下一条白蛇,而后机缘巧合,白蛇偷吃仙丹修炼成人形,经观世音菩萨点化,下世寻找当年的牧童以报当年救命之恩。按白娘子的原计划,还完恩就可化妖成仙,她的目标是要到天上去做神仙的。然而,在报恩的过程中她遭遇了爱情,是尘世的爱情使她宁肯放弃成仙的初衷。要而言之,讲的还是爱情故事。

“欲度有缘之士”,看起来似乎与赵雅芝版电视剧的动机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推敲起来是不合理的:在佛教中,有一佛名为“接引佛”,主管信佛之人去世后魂灵即往西方净土。但必须注意的是,白蛇仅仅是一蛇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仙,换言之,她并没有“度”人的资格。其次,如果浙昆《雷峰塔》仍旧试图讲述一个爱情故事,那这个动机转变为爱情是一定要有前提的——赵雅芝版的白蛇之所以能放弃成仙的初衷,是因为许仙对她深沉的爱,《新白娘子传奇》用大量的细节刻画出了一个深情的、矢志不渝的许仙。同样,张火丁版京剧《白蛇传》第三场《说许》几乎用了整场的唱词和细节在铺陈许仙与白娘子的恩爱,将二人的深情娓娓道来。基于这些细节铺垫,“爱情”这一主题才自然而然地得以成立,否则就十分勉强。

如果浙昆《雷峰塔》要表达同样的主题,就需要通过细节强调许宣[注]浙江昆剧团排演的《雷峰塔》是在清代方成培《雷峰塔传奇》基础上改编的,仍用原著中名字“许宣”。对白娘子的爱。然而,综观这一版《雷峰塔》演出,似乎主创人员对于许宣这一人物是持犹疑不定的态度,从《舟遇》《订盟》《避吴》《远访》《端阳》几出看下来,许宣对于白娘子实际上怀疑大于喜爱。在《远访》一出中,白、青二人找到苏州,许宣的反应是“老丈,快些赶他们出去!”“妈妈,走开些,这是个妖怪,不要睬他”。“咦,定、定、定是鬼了!”叫他们当堂成婚,许宣的反应是“这个使不得!”在《端阳》一出中,许宣不顾白娘子意愿,一再劝她喝酒,她不喝,就以“娘子若果不吃,卑人也不吃了”相激,最终白蛇不得不接受,勉强饮酒一杯。细看他们的交往过程,从刚结婚到端阳被吓死,剧中体现出的许宣对白娘子并没有什么真挚的爱,只是恐惧、怀疑。试问,这样一个许宣凭什么能让白娘子深深地爱上他并且为他不顾一切呢?

对比京剧《白蛇传》的剧本,无论是1960年版还是张火丁版,相对来说关于“劝酒”这一情节的处理都更为合理:在1960年杜近芳的版本中,端午节,因许、白夫妇是开药铺为业,或许是他们夫妻二人仁心仁术广结善缘,这天街坊邻居携酒过来与二人道贺,由乡邻提议敬白娘子喝酒。张火丁版中,端午节许仙在外与药铺伙计喝酒共庆佳节,类似于今天的老板请员工聚餐,伙计们请许仙进房中代敬白娘子酒,白娘子起初以种种理由不喝,许仙说:“娘子平日海量,今日不饮,伙友们会笑话卑人的。”无可奈何之下,白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许仙又以“偕老百年”为由再敬一杯,白蛇一听“偕老百年”立刻心生欢喜,急忙再一饮而尽,于是醉了。推敲起来,同样是醉酒,但因何而醉性质是不一样的——乡邻或者伙计们敬酒,白娘子却之不恭,于情于理都要喝,因而喝醉了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如果是许宣把她灌醉了,那只能说明这个丈夫并不是一个疼老婆的丈夫,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为他死心塌地呢?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浙昆2018版《雷峰塔》似有必要将白娘子与许仙二人做一个更加精准的定位,使许宣与白娘子的爱情更合情合理地展开。

二、要不要“盗库银”这一情节?

在1960版京剧《白蛇传》中,直接删掉了“盗库银”这一情节,改为自舟遇、订盟之后二人便在杭州开药铺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恩爱与日俱增。端午节时白蛇酒醉吓死许仙,后盗仙草救活许仙。后法海出现,以端午节事件为据告诉许仙白娘子是蛇妖,并列举其他类似案例尝试说服许仙皈依佛法,在许仙犹豫不决时当场就把许仙带至金山寺。张火丁版京剧《白蛇传》也没有“盗库银”这一情节,该剧将许仙与白娘子开的药铺放到了镇江,但二人为什么会从杭州到了镇江该剧并没有交代,从剧情的完整性来看此处似为缺憾。

多数版本还是有盗银这一情节的。2018浙昆《雷峰塔》没有具体呈现“盗库银”的过程,但第三出《避吴》中还是提到了这一情节。在这版故事中,库银丢失,官府震怒,许宣的姐夫李仁是县衙的官员,且刚好主管库银丢失案件。“现今县主出榜缉获赃贼,知情不首者,全家发边远充军。如何是好?”后又想出计策:

李 仁 自古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今速速暂避他方,我持此银出首,如有甚事,我自支吾。

许 宣 这个使不得!

李 仁 却是为何?

许 宣 此是我惹出来的事,岂可反贻累于姐夫!

李 仁 不妨。官府只要赃贼,我于今总推在白氏身上,你便无事了。

许 宣 咳,那小姐待我情分不薄,怎可弃他不顾?

李 仁 于今也顾他不得了!他既能从库中盗得帑银,身手也是了得,或能脱身亦未可知。我苏州有一相好王敬溪,现在吉利桥开张饭店,我即刻修书与你,可悄悄到他那里暂避几时。

许 宣 如此便依姐夫。

应当说这个情节处理非常巧妙,可以说是许宣从杭州到苏州(或镇江)最合情合理的方式了。按照赵雅芝版电视剧的解释,许仙案件被官府收审,吃尽了苦头,最终定为流放苏州。两相比较,我们就会发现许仙(宣)要么就不去苏州,去的话逃走是一个很可行的策略,流放则不合理。

流放之刑古已有之。据《史记·五帝本纪第一》记载:“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马雚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这里的“幽陵”或作“幽州”,在今北京地区;崇山,一般认为在今湘西;三危,在今甘肃敦煌;羽山在今苏鲁交界处。这四个地方,被认为是当时天下的“四极”,也就是最偏远的地方。唐代李德裕在《贬崖州司户道中》写道:“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韩愈被贬潮州路上也写了一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从这些事例就可以看出,凡被流放者均是将罪犯放逐到荒僻的边远地区。

然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跟杭州都是繁华的大都市,且“苏”在“杭”前,如果是“流放”,只能往偏远地区,没有理由从一个繁华的都市发配往另一个似乎更为繁华的都市。相反,逃就不一样了:杭州与苏州说远不算远,说近不太近,李仁身为县衙的官员,他的交际圈子极有可能在苏州有熟人。再者,以他的身份,完全有能力帮助许宣洗清案件,照他说的,只需要把所有责任往白娘子身上推就可以了。而且他这样做也有合理的动机:许宣是他的小舅子,是亲戚,而白娘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为自己的亲戚牺牲一个陌生人,从情理上看也是站得住脚的。

那么许仙(宣)到底是不是必须要去往苏州呢?像1960版京剧《白蛇传》那样的处理方式,不去,似乎也讲得通。但是,应当说处理为去会更好:如果他不去苏州,一直就居住在杭州的话,那么遇上法海的可能性要小很多。法海是金山寺的和尚,金山寺位于镇江,与苏州同属吴境,一个镇江的和尚到苏州云游,遇上许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相去不算太远;反之,如果需要一个江苏的和尚跨省跑到浙江来点醒许宣,试问杭州境内的宝刹,如灵隐寺、净寺的高僧们都在干些什么呢?可能许宣即便出家也不需要去金山寺了。那么,经典的“水斗”“断桥”又从何而来呢?

三、白娘子到底应该去哪里盗仙草?

各种版本的《白蛇传》对于白娘子盗仙草的地点有不同解释,有昆仑山的,有蓬莱山的,浙昆2018版《雷峰塔》把白娘子安排为前往“嵩山南极仙翁处,求他的九死还魂草”。到底哪一座山才合适白娘子盗仙草呢?我们可以对这一细节做一个分析。

“南极仙翁”即我们所谓的寿星,象征着长寿、安宁。这一传说形象其实表达了我们先民最朴素的希望长寿的愿望——受限于经济水平和医疗卫生条件,古人的平均寿命不长,所以“高寿”就成了先民心中一个美好的愿望。正是出于这个愿望,才相应的出现了类似“仙山”和“长生不老”等传说。

In this study,the multidisciplinary analysis section consists of the following modules:input,geometry,performance,weight,aerodynamics,center of gravity,trim,and dynamic stability.Fig.7 show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se disciplines.

在我国神话传说中,仙山一般分为昆仑山和海上仙山两个系列。昆仑山的神话历代皆有流传。《竹书纪年》中记载,周穆王“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河图括地象》:“昆仑山,广万里,高万一千里,神物之所生,圣人仙人之所集也。”前秦王嘉《拾遗记》:“群仙常驾龙乘鹤,游戏其间。”道教在建构其理论体系时更将昆仑山神话作为其重要资源,如《上清外国放品青童内文》记载:“溘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云烛日,朱霞九光,西王母之所治。”《上清元始变化宝真上经九灵太妙龟山玄篆》中也说:“一月三登天清,再宴昆仑,五校众仙。”要而言之,昆仑山是以西王母为首的众神仙的居住地。

“海上三仙山”的传说也是古已有之,且在隋唐以后,似有盖过昆仑山之势。《史记·封禅书》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者……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山海经》也描述海上有三座仙山,蓬莱、瀛洲、方丈,山上是仙境,有长生不老药。自唐以后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仙山”往往指海上仙山。比如白居易《长恨歌》:“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苏轼《次韵陈海州书怀》:“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旧闻草木皆仙药,欲弃妻弩守市阛。”但凡如秦始皇等人想延续性命的“长生不老药”一般是往“海上仙山”去求。

关于嵩山的神话传说,一般是与女娲、尧、舜、禹相关,且相对而言不那么著名,因此可以考虑更改。那么“盗仙草”剩下这两种说法,究竟是上昆仑山还是海上仙山更合理呢?

《史记·封禅书》言:“寿星,盖南极老人星也,见则天下现安,故祠之以祈福寿。”《尔雅·释天》又说:“寿星,角、亢也。”角、亢二宿,是二十八宿中东方青龙七宿中的头二宿,郭璞注曰:“寿星‘数起角亢’,‘列宿之长,故曰寿’。”也就是说,寿星老人在通常居于东方。东方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容易令人联想到生机、希望,因而与“长生不老”相关联是合理的;昆仑山在西面,那是日落之所,因而常与死亡相关联,称之曰“驾鹤西游”“西方极乐”,这些都是古人最朴素的“天人合一”的逻辑——人们所有的神话传说其实都源于大自然的启示。

现在我们可以梳理一下这几个要素:首先南极仙翁的星宿的方位应该是东方;其次,白娘子想要求得的仙草是用于延续人的性命的;再次,《白蛇传》产生于宋代,人们对于“仙山”的习惯性思维就是指海上仙山。因此,综合起来白娘子比较适合前往海上仙山,比如像京剧中所说的那样,是去往蓬莱盗仙草。

另,陆龟蒙《新沙》诗云:“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据此看来,蓬莱仙山上的灵芝是很有名气的。张衡《西京赋》:“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薛综注:“石菌、灵芝,皆海中神山所有神草名,仙之所食者。”《云笈七签》卷三四:“口衔灵芝,降于形中,是谓真仙之术。”可见灵芝在人们心目中是与神仙挂钩的。基于这种效力,正与白娘子此行的目的相符。众所周知,灵芝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关于灵芝的信仰直接诞生了我们传统绘画中的“如意”造型,各种宗教场所神仙们所持的如意其纹饰就是来源于灵芝的形状。

九死还魂草学名卷柏,较为常见,常生长于乱石之上,有治跌打损伤之效。虽然也不容易采摘,也有一定药效,但九死还魂草并未进入到“仙草”的谱系里。白娘子是要用仙草起死回生的,且这仙草有鹿、鹤二童专门看守,因而必定是非常珍贵的。结合生活实际来看,即便是今天灵芝也是价格很贵的药材,但卷柏并没有这么贵重。可见,似乎将白娘子所盗仙草定名为灵芝更好。

四、白娘子为什么能出雷峰塔?

法 海 解铃须用系铃人,又向红尘走一巡。俺法海,向为接引许宣,将白蛇镇压雷峰塔底,经今廿载有余。伊子许士麟兴哀风木,哭奠呼天,孺慕之诚,数年不懈。我佛慈悲,感因此原,责俺计处失度,命俺放他出来。

同样是出塔,但出塔的理由并不相同,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可以从剧本产生的年代来看:1953年、1960年是什么年代呢?那时新中国刚建立不久。新中国的成立离不开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人定胜天”成为人们的坚定信念,于是,剧中的小青就成为“被压迫的群众”这一符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这个呼声不仅仅是一个口号,更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它呼吁的是敢于造反,敢于向旧势力挑战的精神。小青不就是这种精神的符号化象征吗?所以,剧中的小青带领了诸多妖界平民,与象征顽固旧势力的天界守塔神将之间又是一场恶斗。最终,小青胜利了,白蛇出塔了。

我们不妨用理性的思维来分析一下,以这样的方式出塔,可能吗?实际上“妖”与“神”的交锋不止这一次,如果小青的能力真有这么大,在“水漫金山”时就应该取得胜利了,毕竟那时候是青白二蛇合力对抗法海一人,而现在却只有青蛇一人单打独斗。即便是“水漫金山”输了,如她有那么强的能力,后来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白蛇被法海收于钵中?再者,我们不妨细想,假如是青蛇把塔推倒了,把白蛇放了出来,那么接下来会怎样?她们这样的方式显然是“不合法”的,必然招致神界更严厉的追踪打击。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白蛇出塔了也是永无宁日,人间永无躲避处。所以,推敲起来不应该由小青放白蛇出塔。

理想的方式只能是佛祖想通了,不关押白蛇了,放她出塔。平心而论,白蛇要怎样才能改变她自己的命运呢?说到底,像她那样的处境,命运到底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他人手里?可能从情感上,我们希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事实上人往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白蛇要想改变自己被关押的命运,没有一个来自主流的力量,单凭她自己,恐怕是力不从心,这是最基本的生活逻辑。因此,能放白蛇出塔的,只能是当初把她关进去的人。

其实从这个细节我们可以看出任何艺术的背后都有其不可磨灭的时代特征。不同时代的《白蛇传》可以讲述成不一样的白蛇故事,一两处细节的处理折射的是一个时代的思维模式。

五、结语

纵览各个时代的《白蛇传》,不同版本的白蛇故事可谓大相径庭。冯梦龙笔下的白蛇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蛇妖,淫荡、邪恶,只有妖性而无人性。从田汉开始,白蛇身上“人”的特征越来越明显。直至今天,《白蛇传》的故事大家一直都在讲一直都在看,各种歌谣、小说、演义、话本、戏曲、弹词等,都在诉说着各自理解的白蛇故事。到了当代,《白蛇传》更借助电影、电视、动漫、舞蹈、连环画等传媒形式,影响不断扩大。昆剧、京剧、川剧、豫剧等各大剧种近年来也纷纷对《白蛇传》进行重排。

如前所述,戏台上的《白蛇传》情节相对稳定,不像影视作品那样几乎流于“恶搞”,[1]但在细节上仍有出入。每一个新版本的诞生原本就是一种再创作,不出意外,白蛇的故事仍将世世代代讲述下去。所有艺术无非关乎人情,也就是要用人的情感和思维去解释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那么,如果能够在我们这一代人口中讲述出一个更合情合理的《白蛇传》,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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