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创刊号的鉴赏与研究初探
——以《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创刊号为例
2019-01-15郑贺秀
郑贺秀
(山西青少年报刊社,山西 太原 030001)
唐宪宗元和五年(811年),白居易在给元稹的信中,提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论断,这是我国古代文艺理论最为著名的命题之一。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时曾引用过这句话,指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伟大的时代离不开与之契合的文艺”。可见,白居易的这一主张仍有深远而广泛的现实意义。文艺工作者要关切社会现实,汲取时代营养,倾听时代声音,把握时代脉搏,这样才能创作出积极向上又富于生命力的好作品。
一、创刊号的根本属性
近代以来,期刊作为最为重要的社会传播媒介之一,一直秉承着传播时代精神的历史使命。因为近现代期刊具有新闻性、真实性、服务大众性等根本属性,“为时”、“为事”的特征更加明显。可以说,期刊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最直接的社会记录,是最贴近生活的微观历史,上至国家大政方针,下至百姓衣食住行,都可以在期刊中得到体现。《山西青年》1979年第11期杂志刊发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从能不能学习〈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书谈起》;1980年第1期又从《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书选取一节《党员个人利益无条件地服从党的利益》,予以发表;1980年第2期又发表了赵政民、杨新华撰写的《刘少奇长子之死》。因为平反冤假错案、刘少奇冤案能不能得到平反是全国上下普遍关心的问题,引起广泛共鸣。而这些文章的发表,也反映了党和国家拨乱反正的信心与决心,有外媒据此发表了“中国将会为前国家主席平反”的消息(注1),果然,1980年2月下旬召开的十一届五中全会通过了为刘少奇平反昭雪的决定。
就期刊而言,期刊特色最为集中、办刊理念最为鲜明的,当属创刊号无疑。创刊号是办刊人展现给读者的第一部作品,自然要有一个“自我介绍”,比如创办期刊的时代背景、指导方针、办刊宗旨、编辑理念、稿约等等,一般以《创刊词》、《发刊词》为表现形式,还有写成《致读者》、《寄语读者》、《编者的话》等形式的,繁简不一。比如《读者》创刊号上,只在《稿约》下发了一则不足150字的《告读者》,其内容可以看做是《稿约》的补充,而有的《创刊词》则是宏篇巨制,写满了一个整版。正是因为创刊号具有指导性、资料性等鲜明特点,在考据刊物本身及考证史实等方面,均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所以又衍生了两个重要属性,收藏性与鉴赏性。
不仅如此,创刊号还具有较高的学术研究价值,这不仅反映在所刊文章的社会及历史解读上,就其本身而言,也可以作为认识社会的钥匙。每一种期刊的创办都是时代的召唤,都自觉承载了时代的精神与需求,都蕴含着创办者的心血、眼光与规划。1978年,我国期刊有930种,到1985年已接近5000种,1989年则超过6000种(注2),因而这一段时间产生的创刊号较多,说明改革开放给社会带来了空前活力,思想的裂变、观念的迸发,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需要期刊这种传播媒介,但一段时间内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地摊文学的泛滥,某些期刊的低俗化倾向,都是值得研究的课题。再有就是,创刊号一定不会凭空产生,某一种期刊的创办,意味着该领域或行业需要情感的表达或理论的梳理,比如说上世纪80年代文学期刊的大量涌现,与文革期间的思想禁锢,有志青年心有郁结是分不开的;就算是人文色彩较淡的科技类期刊,比如《养花》、《烹调知识》等期刊的创办,也能说明国民生活品味的提升;某类期刊的创办,说明这一领域已经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或对国计民生产生重要影响。笔者认为,通过创刊号研究社会和历史,是一个较好的途径,它可以为社会学、历史学提供鲜活的素材。
二、《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创办
这里,我们不妨把眼光放远一些,通过《察世俗每月统记传》,来看一看创办人是如何苦心孤诣地“经营”创刊号,创刊号又是如何与时代精神连接的。《察世俗每月统记传》的英文名称是Chinese Monthly Magazine,若是直译,似可译为《中国月刊》。它的创办,颇为曲折,也颇费心机。
说起来,英国在发动鸦片战争之前,也曾想过用“绅士”与“和平”的手段打开中国市场,比如说传教、办学、行医和出版等方式进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渗透,但显然,双方是郢书燕说,英国说是“发展贸易”,而清朝统治者坚持认为“夷人多事”。1810年,嘉庆皇帝发布谕旨:“如有洋人秘密印刷书籍,或设立传教机关,希图惑众,及有满汉人等受洋人委派传扬其教,及改称名字,扰乱治安者,应严为防范,为首者立斩”(注3)。
在来华传教士中,罗伯特·马礼逊(Robert Morrison,1782-1834)是最为聪明刻苦,也懂得权衡的人物之一。
他在传教之时,发现中国地域辽阔,习俗各异而方言众多,但文字却是统一的,加之中国人有敬畏文化的心理,用印刷品宣传往往能取得较好的效果。于是,马礼逊冒着杀头的危险,出重金请来蔡高、梁发等人印刷《圣经》和其他宣传教义的小册子,还编纂了《华英辞典》。1813年,英国伦敦布道会派威廉·米怜(William Milne,1785-1822)来协助马礼逊传教,次年被派往南洋群岛华人聚居地。这期间,米怜产生了创办“中文月刊”(注4)的想法,并得到了马礼逊的同意。1815年,米怜在马六甲设立英华书院和印刷所,8月5日,出版了《察世俗每月统记传》,中国历史上第一份近代化报刊就这样问世了。这份创刊号,笔者无缘亲见,从记载来看,显得颇有些单薄,只有5页,但我们却能从中读出许多信息。
三、创刊号里有乾坤
《察世俗每月统记传》为宗教宣传读物,自然以“阐发基督教义为根本要务”,其办刊人员也都是传教士,但这一创刊号给人的强烈感觉却是“附会儒学”。显然,米怜等人有意将基督教义与孔孟甚至道家学说相比附,封面右侧拼凑了一句孔子的话:“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发刊词(即《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序》,这里统称发刊词)的头一句就是“无中生有者,乃神也。神乃一,自然而然,当始神创造天地人万物,此乃根本之道理”,这段话,似乎更近于道家理论,而“无中生有”又是三十六计的一计,显然,这种行文是易于为中国人接受的。米怜曾坦率地说:“对于那些对我们的主旨尚不能很好地理解的人们,让中国哲学家们出来讲话,是会收到很好的效果的”(注5)。为了适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察世俗每月统记传》采用文言文,雕版印刷,竖排版,单鱼尾,配木刻版画,就像一本线装书,比较适合当时中国人的阅读习惯。从纪年上看,用的也是中国纪年,而不是西历纪年。
其次,出版地址的选择上,也是有着诸多考量的。当时,外国人在中国尚无特权,传教也无从谈起。马礼逊和米怜都认识到,想在大清帝国管辖范围内办报办刊,是根本不可能的。而马六甲距离中国较近,聚居华人较多,往来密切,将中文报刊带往中国也比较方便。创刊号《告贴》中称:“凡属呷地(指马六甲)各方之唐人,愿读察世俗之书者,请予每月初一二三等日打发来人到弟之寓所受之”,据称,“通过朋友、通讯员、旅行者及航运等”方式流传的范围,在中国有“九省”之广。就是说,出版地址虽未选择清帝国境内,但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传诸华人的初衷。
在读者定位方面,米怜等人也做过认真思考,表现出与古代“邸报”、“京报”不同的特质,在观念上已开始考虑读者的审美情趣和接受心理,显示出面向大众的取向。其发刊词中称:“看书者之中有各种人。上中下三品,老少、愚达、智昏皆有。随人之能晓,随教之以道。故察世俗书必载道理各等也。神理、人道、国俗、天文、地理、偶遇,都会有些。随道之重遂传之。最大是神理,其次是人道,又次国俗,是三样多讲,其途随時顺讲。但人最悦彩色云,书所讲道理要如彩云一般,方使众位亦悦读也。富贵者之得闲多,而志若于道,无事则平日可以勤读书,乃富贵之人不多。贫穷与作工者多,而得闲少,志虽于道但读不得多书,一次不过读数条。因此察世俗书之每篇必不可长,也必不可难明白。”虽说这篇发刊词文白相杂,文理欠通,但在编辑思路、编辑方针与读者定位等方面,都有精到的认识,值得研究与借鉴。
四、结论
近年来,关注与收藏创刊号的人很多,然研究则不甚深入,专著也不多,多为图册等资料收集或随笔一类普及读物。这里,笔者以《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创刊号为例,谈了一些创刊号收藏与鉴赏的认识。笔者以为,创刊号足为期刊从业者津梁,亦可为观察社会、研习历史之窗口。这大概正是创刊号的迷人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