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的姿态（组诗）

●常建世

岁末之雨

雨，还在下

从腊月二十四

下到了腊月二十七

还没一点

想停的意思

雨，一直在下

冷，是雨的中心

是我必须

隐忍着的一切

因为，除我之外

没有人会知道

此时，一场大雪

已从苍山之顶流下

淹没了整个故乡

雨，还在下

年，越来越近了

奔跑的影子

有时在前

有时在后

有时在左

有时在右

有时比我高大

有时比我矮小

有时又被我

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叫苦

不言累

和我相对无语

与我不离不弃

如果有一天，影子

不辞而别，一去不归

我不担心死亡

我只担心

有没有接替者

接替者又会不会

像影子一样

无怨无悔地

陪伴着我的灵魂

在这个

我爱着恨着的世界上

继续奔跑

由芦苇说开去

看，那片芦苇

那片孤傲的芦苇

水边一站

就站成了这个季节

绝世的风景

让人看一眼

就看见了

整条漾濞江的冷

那些舞蹈着的白

让我在不经意间

就想到了

酒醒后的稀饭

想到了银耳莲子粥

想到了我这生

一直忽视着的那些

爱的细枝末节

透过那些芦苇的白

我第一次

看见了我生命里的黑

我是个盘词种字人

我是个盘词种字人

盘好词种好字

是职责

更是追求

我要把我盘的词

盘出灵魂

让他们在喜怒哀乐里

该哭就哭该笑就笑

我要把我种的字

种出精神

使他们在爱恨情仇中

扶正良知做人

我必须把词盘活

把字种好

我要让

我盘的词我种的字

在这个

谈情伤钱的社会上

选择

如日中天的公正

我是个盘词种字人

盘好词种好字

是我构思的一切

行文的全部

父亲印象

父亲过世十年多了

每每提及父亲

妻子就说

第一次见父亲

取火点烟的过程

是她一生的疼

妻子说

父亲左手扶着烟锅

右手伸进火塘

用拇指和食指捏着

那块彤红的火炭

慢慢取来点燃烟后

又慢慢放回火塘

那一系列的动作

于父亲而言

轻车熟路习以为常

但对于她来说

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一种说不出的疼

妻子说

她敬畏父亲

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读云

刘年在苦姜坡读云时

他说我已翻过苦姜坡

跟一朵云走了

他说赵继梅是一朵

去了又回来的云

他说苍山上的积雪

都是些

躺着休息的云

刘年在苦姜坡读云时

天上的云

都在忙着观看

他这朵地上的云

如何在苦姜坡上

度过他

四十五岁的生日

抛雪的女人

你把雪抛向自己时

雪，笑了

笑得欢呼雀跃

你把雪抛向自己时

你的笑

比雪更纯洁

你把雪抛向自己时

我看见

雪，是热的

秀岭的梨花

秀岭的梨花

说开就开了

一开就是一万亩

蜂，来了

蝶，来了

长枪短炮也来了

梨园里

穿红着绿的春天

摆出各种姿势

与花媲美

核桃花是没用的

核桃花是没用的

既招不来蜂也引不到蝶

更没一个人

打心眼里把它当花儿看

核桃花是没用的

翻遍这个诗歌大国

始终找寻不到

有关它的只言片语

核桃花是没用的

没用到了

核桃补肥的脑仁里

只有核桃没有花

冬日的光明

写下这个题目时

光明万亩核桃生态园

所有的丰满

都已被冬天的手掠走

再也没有

叶的繁茂果的喧嚣

情侣相依相偎了

大地上长满了骨感

兀立着沧桑

冬阳暖暖地照着

照着这方

丰收撤走后的大地

暖阳下 果园里

只有核桃树

只有站满田间地头

一丝不挂的核桃树

独自坚守

坚守万亩苍凉

独居苍凉之上

裸枝的核桃

是光明的手掌

丰收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