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游园惊梦》(白先勇)的写作特点
2019-01-13田叔分
田叔分
(北京市园林学校,北京 102488)
白先勇的《游园惊梦》值得反反复复地细读。每次读完似乎都有新的收获,有些明白了夏志清把白先勇与鲁迅并列的原因。他的小说跟鲁迅的一样,属于十分耐人寻味的那种,就如佳酿,愈陈愈香。而我对它,已到了一种爱不释手的地步,甚至于随手翻到小说的任何一部分,都能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小说弥漫着一种感怀旧日辉煌的气氛,在钱夫人蓝田玉的意识流的浮动中,一股世事如烟往事一去不复返的怀旧气息扑面而来。
一、字斟句酌——行文之雕琢用心
小说篇幅不长,可是十分紧凑,随处可见作者精雕细琢的“痕迹”,尤其是语言,运用起来像是一个吝啬的财主在一个子一个子在消费,仿佛多花了一点就会感到由衷的心痛的一般,拼命地要做到物有所值。作者像是数着字数来抒写自己的小说,该简洁的地方决不会累赘,而该重点描述的地方,也争取用不多的文字就能完满地表情达意。
文字运用的功力首先表现在对动作的描述上。白先勇似乎深谙中国传统艺术,特别是昆曲表演上动作洗练传神的精髓,运用到小说的写作上。看文章的开头:
钱夫人一下车,那个随从便赶紧迎了上来,他穿了一身藏青哔叽的中山装,两鬓花白。钱夫人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那个随从接过名片,即忙向钱夫人深深的行了一个礼,操了苏北口音,满面堆着笑容说道……
短短的一段文字,几乎全是由动作组成,而在作者的精心推敲之下,那些动作是那么的传神,仿佛是定在那里一样,别的词都无法替代。还有钱夫人刚到窦公馆大厅正等代主人出来接见的时候,作者这样描写:
钱夫人走到镜前,把身上那件玄色秋大衣卸下,一个女仆赶忙上前把大衣接了过去。钱夫人往镜里瞟了一眼,很快地用手把右鬓一绺松弛的头发抿了一下,下午六点钟才去西门町红玫瑰做的头发,刚才穿过花园,吃风一撩,就乱了。……
一个“瞟”字,一个“抿”字,把一个非常注意自己仪表的女子形象非常传神地给我们立体地展现了出来。
这样的地方不胜枚举,而白先勇描写女客的文字尤其精彩,比如在走廊上,窦夫人挽着钱夫人往正厅走的时候,钱夫人是“用眼角扫了窦夫人两眼”,那位赖祥云夫人是“转过身来,打量了钱夫人半晌,款款地立了起来笑着说道。一面和钱夫人握手,一面又扶了头”,而天辣椒蒋碧月的出场是“一位穿着红旗袍的女客便踏着碎步迎了上来,一把便将钱夫人的手臂勾了过去,笑得全身乱颤说道……”。相比较而言,作者描写几位男客就相对要逊色一些,但用字也相当准确,跟来宾见面,年长的余参军长是“老早立了起来,朝着钱夫人笑嘻嘻地行了一个礼”,而三十多岁的程参谋表现得干练而且朝气,是“朝着夫人,立了正,利落地一鞠躬,行了一个军礼”,他“把自己地椅子让了出来,将椅子上那张海绵椅垫挪挪正,请钱夫人就了坐,然后立即走到那张八仙桌端了一盅茉莉香片及一个四色糖盒来”,吃饭的时候,程参谋是“盛了一碗红烧鱼翅,加了一匙羹镇江醋,搁在钱夫人面前,然后又低声笑道:‘这道菜,是我们公馆出了名的。’”男性角色中,对着墨不多的那位杨姓的票友的描绘是最出彩的:
那位姓杨的票友约莫五十上下,穿了一件古铜色起暗团花的熟罗长衫,面貌十分青癯,一双手指修长,洁白得像十管白玉一般,他将一柄胡琴从布袋子里抽了出来,腿上垫上一块青搭布,将胡琴搁在上面,架上了弦弓,随便咦呀地调了一下,微微将头一垂,一扬手,猛地一声胡琴,便像抛线一般窜了起来……
这段与《老残游记》那著名的描写白妞唱戏的段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结构精巧之文似看山不喜平
叙事结构精巧在《游园惊梦》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应该是白先勇精心构思的。如果除去精致的语言,开局算是平淡,弥漫着一种感伤怀旧的气息,但是高潮骤然涌现,像平地之中突然拔起高耸入云的山峰,给人以强烈的艺术震撼,这是与美国小说家欧·亨里相似的处理故事的方式。如果没有那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只有一望无垠的平地,就算其中沟壑美不胜收,也只能算一块令人心旷神怡的土地,而不会是震慑人心灵的胜景。
小说开始于,钱夫人去台北近郊的天母窦公馆拜访自己的好友,这里有一个地方值得注意,“窦公馆门前两旁的汽车已经排满了,大多是官家的黑色小轿车。”而钱夫人乘坐的是计程车。官家和计程车对比明显,作者一开始就埋下了“诱饵”:钱夫人来参加上流人士的集会,她是干什么的?什么身份?而且随着钱夫人的大受欢迎,读者越来越疑惑,最后才“揭”出其身份:钱鹏志钱将军的夫人——曾经红极一时的昆曲名角——蓝田玉。但是她为什么不是开着小汽车,而是坐着计程车过来的呢?这与她自己显赫的身份极不协调,作者没有明指,但是读者不难猜测:钱鹏志早已不在。这也给文章定了一个大的怀旧的调子,是一个已经仙去了的曾经无比显赫的将军的夫人,来到了上流社会的沙龙,而沙龙的主人是自己当年的姐妹,而且是自己“照顾”的对象,“可怜桂枝香那时出面请客都没份儿,连声日酒还是她替桂枝香做的呢”,可现在时过境迁,这里高朋满座,而且有当权司令官赖祥云夫人这样的人物,热闹非凡。钱夫人身陷其中,如旧梦重现,今昔对比,不由感慨万千,“从前钱鹏志在的时候,筵席之间,十有八九的主位,倒是她占先的。”“谁不知道南京梅园新村的钱夫人呢?”“梅园新村钱夫人宴客的款式怕不噪反了整个南京城,钱公馆里的酒席钱,‘袁大头’就用得罪过花啦的。单就替桂枝香请生日就那天吧,梅园新村的公馆里一摆就是十台,吹箫的是琴雪芳那儿搬来的吴声豪,大厨司却是花了十块大洋特别从桃叶渡的绿柳居接来的。”以及中间穿插着的,钱夫人对于当年无比风光的昆曲名角蓝田玉的追忆:“那时在南京梅园新村请客唱戏,每次一站上去,还没开腔就先把那台下压住了的。”……
这些都很精彩,并不卓异,白先勇的其他作品,如《永远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等,都能找到类似的影子。小说开头精彩的铺垫也只能说一般的叙事技巧。卓异的地方在文章结尾的两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在叙太太唱《游园》的时候,钱夫人意识流地追忆往事(这是一段异常精彩的心理刻画,后面再说),在读者跟书中人物一样听完窦夫人和天辣椒两姐妹对钱夫人蓝田玉昆曲造诣的追捧之后,对下面即将出场的钱夫人演唱《惊梦》充满期待的时候,是她嗓子哑了的事实:
就是那一刻,她坐到他身边,一身大金大红的,就是那一刻,那两张醉红的面孔渐渐地凑拢在一起,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完了,我知道,就在那一刻,除问天——(吴师傅,我的嗓子。)完了,我的喉咙,你摸摸我的喉咙,在发抖吗?完了,在发抖吗?天——天——(吴师傅,我唱不出来了。)天——天——完了,荣华富贵——可是我只活过一次,——冤孽、冤孽、冤孽——天——天——(吴师傅,我的嗓子。)——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刻,哑掉了——天——天——天——
这个事实来得如此的突然,在那一刻,读者跟钱夫人一起心悸。一个昆曲名旦嗓子哑了,一个昆曲名旦嗓子哑了……跟画家失明了音乐家耳聋了一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心颤的?
“我的嗓子哑了,”钱夫人突然用力摔开了蒋碧月的双手,嘎声说道,她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头上来了似的,两腮滚热,喉头好像猛让刀片拉了一下,一阵阵地刺痛起来
可是更令人窒息的是当年的两个在唱好友蒋碧月和窦夫人现时的反应,一个是“一把捉住了钱夫人的双手,说‘那可不行’‘五阿姐,你这位名角儿今晚无乱如何逃不掉的。’”一个地反应是平淡的或者说是“煽动调侃”式地说“五妹妹不唱算了”。时过境迁,昨日似乎已经面目全非。这个时候,大家的视线迅速地偏离了这位曾经的“蓝田玉”,似乎没有人介意她的唱与不唱了,而把目光投向了对余参军的表演,而且一样兴致勃勃,“客厅里的笑声便一阵比一阵暴涨了起来”。
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全篇以钱夫人意识流和视角为中心的叙述就此中断,而沙龙也就此散场。不知道是不是白先勇有意为之,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大手笔。作者撇开了钱夫人,转而去描写那些上流社会的男女。高潮嘎言而至,而没有去描写钱夫人在说出嗓子哑了和听了两位好友的话语之后的反应,作者也没有去叙写钱夫人旁观众人兴高采烈地观赏余参军表演时的心态,因为那样只能流于拖沓且不能达意,而是转由意识流描写到现实主义描写,达到了最后的艺术效果,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艺术想象空间。
第二个卓异的地方是文章的结尾。是在客人快走尽的时候,窦夫人知道了钱夫人是坐计程车来的。于是热情地搂着她的肩膀邀她去里屋谈心:
“我们进去吧,五妹妹。”窦夫人伸出手来,搂着钱夫人的肩膀往屋内走。
“我叫人沏壶茶来,我们正好谈谈心——你这么久没来,可发觉台北变了没有?”钱夫人沉吟了半晌,侧过头来答道:
“变多喽。”
走到房子门口的时候,她又轻轻地加了一句:
“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起了好多新的高楼大厦。”
全文就此完结。在钱夫人轻轻的话语当中,台北已经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起了那么多新的高楼大厦。这句话出自曾经的钱鹏志钱将军夫人、名噪一时的“蓝田玉”之口,已经好久没有来台北了吧?南京梅园新村时代的蓝田玉已经彻底地被时间“抛弃”了,而仿佛成了从乡下来的进贾府的刘姥姥,眼前的一切让她眼花缭乱,仿佛是在梦中。
三、创新之复调结构与心理
《游园惊梦》第三个精巧之处是它的复调结构和心理描写。
作品以钱夫人为中心,几乎所有的情节都以她的视角展开,而且作者把钱夫人推到了“我”的位置,“我”所察我所思,以“我”的角度审视周围的环境审视众人,甚至小说中所有人物的出场都是由钱夫人“引”出来的,而且钱夫人在“看”他们,“看”他们的过去和现在,而钱夫人也同样在“看”自己,“看”自己的过去、现在甚至将来。而且每次看到他人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段辉煌的过去,并不由自主地做对比。看窦夫人,是“桂枝香果然还没有老”,可是接下来的是回忆——“梅园新村……”见到赖夫人和余参军,还是对南京时候的回忆,听说天辣椒蒋碧月在场,又是一段回忆,看到在场夫人们的穿着,不由地对比起来:
而且裁缝师傅的话果然说中:台北不兴长旗袍喽。在座的——连那个老得脸上起了鸡皮皱的赖夫人在内,个个的旗袍下摆都缩到差不多到膝盖上去,露出大半截腿子来。在南京那时,哪个夫人的旗袍不是长得快拖到脚面上来了的?后悔没有听从裁缝师傅,回头穿了这身长旗袍站出去,不晓得还登不登样。一上台,一亮相,最要紧了。那时在南京梅园新村请客唱戏,每次一站上去,还没开腔就先把那台下压住了的。
吃饭的时候也是夹杂着大段德对余梅园新村时期的回忆,在年轻的徐太太唱《游园》的时候那就更突出了,钱夫人沉淀在往事的回忆当中。作品中,“梅园新村”成为了一个象征,过去繁华时代的象征,作者一个字也没有交代目前钱夫人的状况,可是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钱夫人一直生活在回忆当中,“梅园新村”伴随着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成为割舍不去的一部分了。
作品中,作者是隐去的,甚至连描写周围环境都由钱夫人的视角代替了,作者是不露痕迹的,他扮成了“钱夫人”,可是他又不是钱夫人,他在看着“钱夫人”,留意她在窦公馆的一举一动,借她的眼光看着周围,虽说没有任何字面上的评价,可分明带着叹息。而同样的读者也在看着窦公馆,看着钱夫人,还看着作者白先勇,而仿佛的,被看的人也有意无意地反过来注视读者。这样一个复调结构就使得作品极具张力,给读者以非常大的解读空间。
作品另外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是心理描写。文章几乎随处可见钱夫人的心理独白,而独白的中心点是对比,梅园新村和窦公馆(现在)的对比,环境的对比,人物的对比,对比的关键人物除了钱夫人自己以外,还有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所有人物。每个人物的出场都会使钱夫人想到“梅园新村”时代,作者没有表露出主人公的心态,甚至大多用的是客观的语气,可是字里行间钱夫人分明透着怀念,所以她一遍一遍的回忆。钱夫人进入窦公馆,像是进入了回忆的魔域,她不由自主地将眼前的一切跟“梅园新村”进行对比。通过钱夫人的独白,一个曾经无比风光而现时岁月遁去的女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而心理描写最出彩的地方是徐太太唱《游园》时候钱夫人的那段意识流式的对往事的追述,而这段可以说也是小说最精彩的地方。钱夫人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不由得晕眩,她看蒋碧月和程参谋的视线已经模糊:
蒋碧月身上那袭红旗袍如同一团火焰,一下子明晃晃地烧到了程参谋的身上,程参谋衣领上那几枚金梅花,便像火星子般,跳跃了起来。蒋碧月的一对眼睛像两丸黑水银在她醉红的脸上溜转起来,程参谋那双细长的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射出了逼人的锐光,两张脸都向着她,一齐咧着整齐的白牙,朝她微笑着,两张红得发油光的脸庞渐渐地靠拢起来,凑在一块儿,咧着白牙,朝她笑着。洞箫和笛子都鸣了起来,笛音如同流水,把靡靡下沉的箫声又托了起来,送进“游园”的“皂罗袍”中去——
在晕眩中,杨姓票友的胡琴声变成了“梅园新村”时期吴声豪的笛子声,在吴声豪的笛声中,吴声豪、妹妹月月红、瞎子师娘、钱鹏志轮流出现:
连吴声豪也说:钱夫人,您这段“皂罗袍”便是梅兰芳也不能过的。可是吴声豪的箫却偏偏吹得那么高(吴师傅,今晚让她们灌多了,嗓子靠不住,吹低些吧)。吴声豪说,练嗓子的人,第一要忌酒;然而。她。不是这样说,妹子,不是姐姐不赏脸,实在为着他是姐姐命中的冤孽。瞎子师娘不是说过:荣华富贵——蓝田玉,可惜你长错了一根骨头。冤孽呵。他可不就是姐姐命中招的冤孽了?懂吗,妹子,冤孽。然而他也捧着酒杯来叫道:夫人。谁不知道南京梅园新村的钱夫人呢?钱鹏公,钱将军的夫人啊。钱鹏志的夫人。钱鹏志的随从参谋。钱将军的夫人,钱将军的参谋。钱将军。难为你了,老五,钱鹏志说道,可怜你还那么年轻。然而年轻的人哪里会有良心呢?瞎子师娘说,你们这种人,只有年纪大的才懂得疼惜啊。荣华富贵——只可惜长错了一根骨头。懂吗?妹子,他就是姐姐命中招的冤孽了。(吴师傅,吹得低一些,我的嗓子有点不行了。哎,这段“山坡羊”)。
随着徐太太唱《游园》的进程,这个意象反复出现(后面还有大段的描写),这个时候,好像不是徐太太在唱了,钱太太来到了“梅园新村”,她在给桂枝香请三十岁的生日酒,在吴声豪的笛声中,她亲自登台了。看似杂乱无章的文字却很好的描出了当年的老五“蓝田玉”、当年的钱夫人和现在的钱夫人的心态。在绍兴花雕的冲劲下,当年的“蓝田玉”和现在的钱夫人都已经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了,在一连串重复出现的话语当中,她们把过去和现在揉在了一起,是“月月红十七却端着那杯花雕过来说道:姐姐,我们姐妹俩儿也来干一杯。”是月月红“穿得大金大红的,还要说,姐姐,你不赏脸。”是“他笼着斜皮带,戴着金亮的领章,腰干子扎得挺细,一双带白铜刺的长统马靴乌光水滑的啪哒一声靠在一起,眼皮都喝得泛了桃花,却叫道:夫人。”是“钱将军的夫人。钱将军的随从参谋。将军夫人。随从参谋。冤孽,我说。冤孽,我说。”……
在钱夫人意识流的浮动中,过去和现在已经模糊了界限。在令人心醉的回忆当中,在最后自己嗓子哑掉的那一刻,钱夫人怕是泪流满面了吧?
四、缺点之瑕不掩瑜
说完了《游园惊梦》的精彩,再来说说它的一些瑕疵。
大的一个,是在结构上,钱夫人一句“我的嗓子哑了”是全文达到了高潮,极具艺术震撼力。可是之前文章并没有任何的交代,钱夫人蓝田玉、窦夫人桂枝香、天辣椒蒋碧月作为当时“梅园新村”生日会上的当事人,应该都知道吧?可是窦夫人和蒋碧月一直怂恿钱夫人登台:
“……他们还巴望着你上去显两手呢。”
“罢了,罢了,哪里还能来这个玩意儿!”钱夫人急忙挣脱了窦夫人,摆着手笑道。
“客气话不必说了,五妹妹,你当年的老工夫一定是在的,连你蓝田玉都说不能,别人还敢开腔吗?”窦夫人笑道……
蒋碧月更是几次三番地在众人面前要钱夫人上台唱昆曲。而钱夫人根本没有拒绝的意思,跃跃欲试:
那位徐太太连忙立了起来,道了不敢,钱夫人也赶忙谦让了几句,心中却着实嗔怪天辣椒讲话太过冒失,今天晚上这些人,大概没有一个不懂戏的,恐怕这位徐太太就现放着是个好角色,回头要真给抬了上去,倒不可以大意呢。运腔转调,这些人都不足畏,倒是在南部这么久,嗓子一直没有认真吊过,却不知如何了。
就是在大家已经准备好了,蒋碧月把徐太太拉上台了,对客人们宣布“‘赏心乐事’的昆曲台柱来给我们唱《游园》了,回头再请另一位昆曲皇后梅派正宗传人——钱夫人来接唱《惊梦》了”的时候,钱夫人似乎也没有拒绝。
这就显得很突兀,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破绽。也许白先勇太想去追求高潮时钱夫人一句“我的嗓子哑了”是震慑人心的艺术效果了,真正让人体会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是世间最无可奈何的悲凉。才导致了这样一个不应该出现的败笔。
另外一个是小说的背景,如果不了解那段民国历史,对小说的大背景就不会很熟悉,就不会更深一层地理解这篇小说。这样挑刺实在有些牵强,但对于一部超一流的作品来讲,是不应该忽视的地方。至少它会阻止作品的进一步流传,而这样优秀的作品是指的不同文化背景和不同时代的人欣赏的。
还有就是作品所描写的场景都太“奢华”了,不是一般人日常生活所能见识到的,这有些人已经指出过,因为它会影响到小说的流传广度。但我个人却不这样看,这是作者的兴奋点,是由他的生活经历决定的,不能强求,而且优秀的作品是具有普适性的,适合各层面的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