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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朱子阴阳和谐思想在政治实践中的价值
——以朱子施政与当代两岸关系为例

2019-01-13王志阳曾文娟

关键词:朱子太极阴阳

王志阳,曾文娟

(1.武夷学院 朱子学研究中心,福建 武夷山 354300;2.武夷学院 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朱子为官时间短,仅担任过同安主簿、南康军知军,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漳州知州、潭州知州五任地方官,到中央任职焕章阁待制兼侍讲也仅一个月,正如《宋史》本传所说:“熹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才四十日”[1]。但是在不足十年里,朱子一直着力于将学术思想付诸政治实践。目前学术界主要研究朱子哲学思想与社会治理实践,正如赵健全总结2006年“朱子学与和谐社会”高峰论坛说:“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全党、全社会的共同责任。如何从传统的思想和学说中汲取积极的因素和营养,是摆在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重要任务。参加本届论坛的专家学者一致认为,对于传统文化中的和谐思想进行分析与综合创新,在当前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专家学者们提出的论题比较广泛,从多个角度对朱熹的和谐社会观进行了检讨和审视,为我们今天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了多角度的思考,相信对推进和谐社会建设具有积极的作用”[2]。与会学者所讨论的内容与范畴正如张品端先生所总结出的四大类:“身心和谐”“人际和谐”“人与自然和谐”“风俗和美。”[3]虽然已经过去十二年,但是查检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转载资料及中国知网,学术界仍鲜有综合考察二者关系的论述,故本文将以朱子阴阳理论为基础,以朱子政治实践为考察对象,探求朱子和谐思想对两岸社会融合发展过程中的价值与意义。

一、阴阳运动状态:朱子和谐思想的基础

朱子和谐思想源于阴阳运动状态,又化生于太极观念,故朱子和谐思想的哲学基础正是建构于阴阳在太极中的互动关系。

第一,阴阳共存于万物当中,均属万物有机组成部分,缺一不可。《太极图说》道:“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朱子注曰:

盖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太极,形而上之道也;阴阳,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观之,则动静不同时,阴阳不同位,而太极无不在焉。自其微者而观之,则冲漠无朕,而动静阴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矣。虽然,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见其终之离也[4]。

朱子继承了周敦颐的阴阳关系理论,即阴阳由太极化生而来,又互为根本的关系,主要发展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太极存在于包括阴阳在内的万物当中,二是阴阳之间存在不同时且位置不同的情形。但是局限于注释体例,朱子尚未全方位展开论述,故本文就阴阳与太极、阴阳之间的关系补述如下。

阴阳与太极的关系,是阴阳一旦形成之后,各具太极,又因两者之间互补关系并存于万物之中。朱子说:

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动而生阳,亦只是理;静而生阴,亦只是理[5]。

太极仅是理,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故万物皆包含太极,也包含阴阳。当阴阳由太极产生之后,两者构成对应关系。由太极而生阴阳,又由阴阳化生五行的过程中,阴阳呈现于五行当中,正如朱子所说:“五行相为阴阳,又各自为阴阳”[5]。五行之间也是两两对应的关系,不存在阴阳缺失的任何可能性,故朱子对学生说:“阴以阳为质,阳以阴为质。水内明而外暗,火内暗而外明。横渠曰:‘阴阳之精,互藏其宅’,正此意也”[5]。正是阴阳共存于万物之中,使阴阳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隐藏于天地万物之中,即“天地一统是一个大阴阳。一年又有一年之阴阳,一月又有一月之阴阳,一日一时皆然”[5]。那么阴阳之间共存关系也应该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没有任何例外情况,即“都是阴阳,无物不是阴阳”[5]。故朱子说:

无一物不有阴阳、乾坤,至于至微至细,草木禽兽,亦有牝牡阴阳。康节云:“坤无一,故无首;乾无十,故无后。”所以坤常是得一半[5]。

由此可知,从小到微细之物,大到乾坤之物,都存在着阴与阳,从未有特例情况,故阴阳构成了天地万物。

第二,阴与阳的组合形式虽千变万化,但始终以一方作为主导力量,才能达到事物的和谐状态。

阴阳虽共存于天地万物之中,但它们不是因为并存就可以形成和谐共存状态,而是始终以阴或者阳作为主导地位,才能保持和谐状态,否则会出现分崩离析的状态,直至形成新平衡状态。在阴阳共存的万物中,两者除了地位不一致之外,还存在着主导作用与辅助作用的差异。朱子说:

天地间无两立之理,非阴胜阳,即阳胜阴,无物不然,无时不然[5]。

天地万物都由阴阳构成,但是阴阳在共存的形态当中,阴与阳一方处于主导地位,另一方处于次要地位或者辅助地位,否则阴阳之间将呈现阴阳交战的不和谐状态。

《周易·乾卦》有“上九,亢龙,有悔”。朱子注曰:

上者,最上一爻之名。亢者,过于上而不能下之意也。阳极于上,动必有悔,故其象、占如此[6]。

上九爻仅属于乾卦第六爻,就字面而言,实无其他意义,但是将其置于易象之中,则呈现出大凶之象。故朱子以“阳极于上,动必有悔”作为易象,属占卜大凶之象的来源,除了避免脱离《周易》象数传统之外,他更将阴阳之间关系呈现于阴阳力量的动态变化当中,故上九爻因位置过高而出现“亢龙”之态。《文言传》说: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6]?

进为阳,退为阴,存为阳,亡为阴,得为阳,丧为阴,则上九爻是仅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使其仅存阳而失去阴,导致“动而有悔”[6],其原因在于仅存纯阳之象,失去了阴之象,打破了阴阳平衡的临界点,使事物呈现混乱无序状态。故只有具备圣人的智慧在进退、存亡之间做出恰当选择又不失正道,方能避免陷入无序混乱的状态中。 如果说阴接近于无的临界点时,阳无法保持自身平衡状态,那么阳气弱到与阴的实力相当或者之下,阴也无法保持自身平衡状态,同样会让事物陷入混乱无序之中。

坤卦属于纯阴之体,尤其体现于上六爻。坤卦上六爻“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朱子注曰:“阴盛之极,至与阳争,两败俱伤,其象如此。占者如是,其凶可知。”[6]故《周易文言传第七》说:“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犹未离其类也,故称血焉。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朱子注曰:

疑谓钧敌而无小大之差也。坤虽无阳,然阳未尝无也。血阴属。盖气阳而血阴也。玄黄,天地之正色。言阴阳皆伤也[6]。

坤卦属纯阴之体,从卦象上看,未有阳气之象,但是由前述可知,阴阳共存于万物中,故《文言传》将阴阳和谐放置于以阳为主导的位置,即扶阳抑阴的思想,故坤卦属于阴过盛、阳过弱,使得阴与阳处于势均力敌之时,阴阳陷于交战之地,故朱子说:“阴阳皆伤也”,正是看到阴过盛,会使阴阳陷入交战状态,呈现两败俱伤状态。因此,当阴阳达于势均力敌之时或者阴强于阳之后,万物必会呈现混乱状态。故在万物的构成中,不论阳还是阴,均需以一方为主导力量,才能实现阴阳和谐状态。

第三,阴与阳以运动形式调整二者的组合方式,直至阴阳重归于平衡。

由前所述,不管纯阳之体,还是纯阴之体,都无法实现平衡状态。但是阴或阳的力量过于强大导致的失衡状态的临界点却存有本质差别。由前述乾卦上九爻辞和坤卦上六爻辞可知,圣人在上九爻之位时,通过自身努力持中正之态,仍旧能够保持平衡之位,而在坤卦中,上六爻则仍属纯阴之体,却在卦爻辞和文言传中,将阴的力量仅看作与阳相当,破坏了本属于阳的主导地位,就已经使阴阳处于交战状态,这显然是《周易》中极其重要的思想。朱子对学生说:

《易》中说到那阳处,便扶助推移他;到阴处,便抑遏壅绝他[5]。

朱子非常清楚《周易》对阴阳不同的态度,即扶持阳、抑制阴。但是在朱子看来,阴的不足之处,仅限于小人与君子对比而言,本无所谓优劣,仅属事物的两个构成因素而已。

《朱子语类》载:

问:“阴何以比小人?”曰:“有时如此。平看之则都好,以类言之则有不好。然亦只是皮不好,骨子却好。大抵发生都则是一个阳气,只是有消长,阳长一分,下面阴生一分。又不是讨个阴来,即使阳消处便是阴。故阳来谓之复,复者,是本来物事;阴来谓之姤,姤是偶然相遇。”[5]

以阴比小人与以阳比君子,仅是针对特定的场合而言。在正常情境中,阴阳本无优劣之别,因为阴阳仅属于气的消长过程而已。在消长过程中,阴阳各属于不同力量,就会形成阴或者阳处于主导地位的情形而已。故朱子不再局限于以阳为优,以阴为劣的传统观念。朱子说:

阴以阳为质,阳以阴为质。水内明而外暗,火内暗而外明。横渠曰:“阴阳之精,互藏其宅”,正此意也[5]。

阴阳互为本体,不存在尊卑之分,仅属于事物内部两股力量不同分工而已,故事物的和谐状态得益于阴阳力量的和谐状态。但是阴与阳的稳定状态实属特例,故阴阳的力量变化推动天地万物的变化过程。

在自然界,阴阳力量的变化推动天地自然之物的变化过程。朱子说:

天地统是一个大阴阳。一年又有一年之阴阳,一月又有一月之阴阳,一日一时皆然[5]。

天地本属一个大阴阳,而每个年月日,都有各自的阴阳存在形态,这意味着从每时至每年,甚至于天地之内,都是由阴阳不同力量而推动天地万物的变化,其和谐的形成过程,正是阴阳力量消长过程。

在人类社会当中,阴阳力量的变化也主导事物的发展,直至达到平衡状态。又因人伦以夫妇为始,故朱子说:

天下之理,单便动,两便静。且如男必求女,女必求男,自然是动。若一男一女居室后便定[5]。

男为阳,女为阴,不管是男,还是女,都属于单,故男与女都无法保持平衡,必然处于动荡不安状态。这必然导致出现男求女,女求男,直至男女完成婚配之后,男女关系才实现稳定的和谐状态。

综上所述,阴阳共同构成天地万物,始终以一方作为主导力量推动事物的发展,另一方作为辅佐力量才能达到和谐状态。一旦出现不和谐的状态,则以运动作为协调方式,直至阴阳达到新平衡,方才实现和谐状态。

二、和谐在于以民为本:朱子政治实践的实质

朱子的政治实践主要在同安主簿、南康军知军,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漳州知州、潭州知州和焕章阁待制兼侍讲任上,任职时间虽短,但都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地从事社会治理工作,取得重要成效,孝宗皇帝称赞说:“朱熹政事却有可观”[1]。这是朱子践行哲学思想的结果,也印证其哲学思想具有可行性与科学性,兹述如下。

第一,执政者以百姓之心为心,敢于担当责任,推动对内对外政策的顺利施行,方能实现社会和谐。

阴阳关系构成万物,缺一不可,这意味着构成国家最基础的成分——百姓,对于国家的意义和价值是缺一不可的,只有以百姓作为国家执政的基础,才能真正解决国家面临的各类问题。在各地任职中,朱子能够兢兢业业为当地社会经济文化发展贡献力量,尤以南康军知军任上的救灾,最具代表性。《宋史》朱子本传载:

(淳熙)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军,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辞,不许。至郡,兴利除害,值岁不雨,讲求荒政,多所全活。迄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间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为《学规》俾守之。明年夏,大旱,诏监司、郡守条其民间利病,遂上疏言:……且云:“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而陛下独未之知。”上读之,大怒曰:“是以我为亡也”。熹以疾请祠,不报[1]。

这则文献反映朱子处理问题的心态与魄力,其要有三:一是朱子以不惜官位的心态来服务公众,灵活处理问题;二是朱子奉行令行禁止原则,信守承诺,坚持兑现南康军士大夫为救灾出钱粮得封赏的承诺;三是朱子不为名利所羁縻,不畏权贵,敢于直谏。正是不管受灾荒影响的普通百姓,还是捐粟的士绅,朱子都视为国家不可或缺的部分,维护各阶层的合理合法利益,始终秉持以百姓之心为心,故朱子能够协调各方力量完成救灾事务,使其救灾之法获得巨大的政绩,成为南宋朝廷救灾的典范,即“赈荒措置,人传以为法,大江南北荒政第一,广被传颂”[7]。

又因阴阳之间的平衡取决于阴或者阳自身力量,且百姓是国家的最基础成分,故于国家而言,阴阳力量源泉正是来自于百姓力量。因此,处理宋金关系应该立足于百姓利益,方能实现扭转宋金关系的不利局面。朱子《垂拱奏劄三》说:

恭惟陛下躬履艰难之运,而思所以成中兴之功者,既知当为与所当止之大端矣;然而戎虏凭陵,包藏不测,中外之议,咸谓国威未振、边备未饬、仓廪未充、士卒未练,一旦缓急,何以为计?臣独以为今日至忧非此之谓,所可忧者,乃大于此,而恨议者未及之也。臣窃观今日谏诤之途尚壅,佞幸之势方张,爵赏易致而威罚不行,民力已殚而国用未节。以是四者观之,则德业未可谓修,朝廷未可谓正,纪纲未可谓立,凡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夷狄之道,皆未可谓备。是则臣之所深忧也。……必以开纳谏诤、黜远邪佞、杜塞倖门、安固邦本四者为急先之务。治其本而毋治其末,治其实而勿治其名,庶几人心厌服,夷狄知畏,则形势自强而恢复可冀矣[8]。

朱子将治本作为对外政策的基础,而其本正是百姓生活安宁、民用充足、政治清明,其结果就是百姓获得实在好处,国家力量自然得到恢复,自然消除了包括金国南侵的危机,南北统一也就有了实现的基础。正是以百姓利益为国家理政的出发点,国家才能壮大力量,扭转不利的政治局面。

第二,执政者以理想信念作为执政目标,力求实效,主动作为,改变力量对比,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阴阳构成万物,随力量变化而调整关系,从而改变万物具体发展方向,故于国家事务中,需要坚持代表大多数百姓根本利益的理想信念,才能促进社会和谐发展。在漳州知州任上,朱子秉持外王之念,不在意一时评价,最典型者当属整顿漳州州学一事。绍熙二年(公元1191年)正月初二,朱子发布《漳州延郡士入学牒》[8],招纳黄樵等八人进入州学,但是州学人数本有定额,故这八个位置要由原先州学官员或者学员让出,引发了当时部分士大夫的不满。朱子说:

郡守以承流宣化为职,不以簿书财计狱讼为事。某初到此,未知人物贤否,风俗厚薄。今已九月矣,方知得学校底里,遂欲留意学校。所以采访乡评物论,延请黄知录,以其有恬退之节,欲得表率诸生。又延请前辈士人同为之表率,欲使邦人士子识些向背,稍知为善之方,与一邦之人共趋士君子之域,以体朝廷教养作成之意。不谓作之无应,弄得来没合杀。教授受朝廷之命,分教一邦,其责任不为不重,合当自行规矩。而今却容许多无行之人、争讼职事人在学,枉请官钱,都不成学校!士人先要识个廉退之节。礼义廉耻,是谓四维。若寡廉鲜耻,虽能文要何用?某虽不肖,深为诸君耻之[5]。

朱子阐述开除品行不良的州学官员与学员,理由有三:一是朝廷赋予知州整顿学校的权力;二是朝廷赋予教授遴选学员及培养士大夫的重任;三是通过寻访调查实情,选拔人才,淘汰不合格学员。朱子施政过程有理有据,但因得罪既得利益群体,有损于朱子在漳州的声誉,故漳州流传有《朱熹错判铁环树》[9]、《青石碑》[10]等有损朱子形象的断案故事。只是朱子为了漳州社会文化与习俗的发展,已将个人声誉置之度外,故朱子能够在漳州树立崇高威望。

得罪普通士大夫,只会影响到声誉,而得罪权贵,则会有性命之忧。在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任上,朱子坚持原则,救荒成绩显著,但因整顿吏治,尤以弹劾唐仲友得罪了大批浙东士大夫,埋下庆元党禁伏笔。《宋史》本传载:

时郑丙上疏诋程氏之学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贾面对,首论近日缙绅有所谓“道学”者,大率假名以济伪,愿考察其人,摒弃勿用。盖指熹也[1]。

王淮是唐仲友的姻亲,则朱子强力弹劾唐仲友,自然得罪了王淮,即庆元党禁肇端于此。虽有庆元党禁的迫害,使朱子晚年处于落寞当中,但是经历庆元党禁之后,朱子终因其思想的科学性与政治实践的合理性,被后代执政者奉为圭臬。

由上述可知,朱子以百姓利益为重,着力于增强正义力量,虽得罪部分士大夫,但是因其以群体利益为重,有助于促进阴阳的和谐发展,故被历史所铭记,也成为朱子思想中最闪光的内容。

第三,朱子以百姓福祉作为施政的最重要目标,信守承诺,体谅底层百姓困境,解除部分社会危机。

阴阳变化取决于各自力量,故削弱对方力量也就能增强自身力量,促进社会和谐。南宋中期,以蒲来矢为首的叛乱牵动朝局,故朝廷派遣朱子赴任湖南潭州知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朱子于绍熙五年(公元1194年)五月五日到任,当时形势正如束景南所说:“至绍熙五年五月五日朱熹至潭接受职事,徭民已败退入山,被困溪洞,朱熹实主要做招降工作而已”[7]。故朱子以湖南安抚使身份从事招降工作,其招抚之法有二:

一是讲诚信,奉守政治承诺。《行宫便殿奏劄四》“贴黄”有言:

臣昨招到猺贼蒲来矢等,已赴安抚司公参。其人衰弱,初无能解,但恃险阻,敢尔跳梁。今已伏降,则于事理不得不加存恤。欲乞圣慈行下本司常切照管,毋失大信,庶几异日复有此辈,易以招纳[8]。

这是朱子在甲寅年(公元1194年)上奏朝廷的奏折,其要有二:一是朱子负责招抚蒲来矢队伍的工作;二是希望朝廷信守承诺,优待蒲来矢等叛乱者,建立处置社会叛乱的规则。朱子任荆南安抚使,本全权代表朝廷招抚叛乱者,但因任期缘故,故朱子难以长期主持其事,希望从中央朝廷下令优待蒲来矢等叛乱者,成为处理此类事件的范例,树立朝廷威信。

二是以怜悯之心,追根溯源,铲除叛乱土壤。蒲来矢之乱,源于百姓税负过重。《行宫便殿奏劄三》说:

窃念本路,东望朝廷,远在二千余里之外,而北据重湖、南抚诸峒,形势所关,亦非他道之比。万一民贫不堪诛剥,一旦屯结,自为扰乱,而盗贼蛮猺相挻而起,则不知议者何以处之?臣自到任以至去官,仅及三月,虽未及详密究其曲折,然大势如此,亦不待智者而后知矣。故尝深以为忧,欲为料理,但以召还之遽,未暇子细询考,画一奏闻[8]。

朱子强调两个重要问题:一是湖南地处僻远,交通不便,但地位重要;二是百姓税负过重。前者为外在的地理形势,后者属于政府施政问题。这两者正是致乱之源,需要从减税着手,让百姓安于生产。故朱子说:

臣前任备员潭州,兼管荆湖南路安抚司事,窃见本路土脊民贫,无他生理、而州县岁计入少出多,往往例于常赋之外多收加耗,重折价钱,尚且入不支出,公私俱困。昨来诸司察见其弊,累尝蠲减,务宽民力,连年所放,盖已不赀,而州县起发上供、支遣俸给诸色费用尚仍旧额,略无所损。沿此官司已是狼狈,不可支吾。或有非泛赏给,调发支赐,若更差到诸班换授归正、杂流补官之人复有增加,则愈见逼迫,无以为计。臣近者尝与漕司何异备奏全州守臣韩邈所申乞减添差员数,可见一端。至于其他州县,大略往往类此,不唯官吏苟逭目前,多方趣办,不暇为国家赤字计,而按察之官知其甚不得已以至于此,亦不忍尽法按治,无由发觉[8]。

朱子到任潭州之时,以蒲来矢为首的叛乱队伍已由湖北进入湖南境内,故朱子开始调查湖南经济发展状况和税负实况,并针对叛乱实况提出解决办法。

正是从不利于社会和谐的一方入手,削弱或者消除影响社会稳定的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的力量,从而提升社会和谐力量的相对优势,由此促进阴阳关系达到新的平衡。这也就顺利推进招降工作,解决了部分社会危机。

三、两岸融合的参考意义:朱子哲学思想与政治实践

朱子从哲学理念上论述和谐的成因,而在政治实践当中,始终以百姓生命作为社会和谐的基础,故朱子始终能够从容应对各项政治风波,成就外王事业,其阴阳和谐思想为解决两岸关系问题提供重要的参考原则。

首先,将两岸百姓放置于平等地位,是解决两岸关系问题的基础。

阴阳始终处于水乳交融的状态,一旦失去平衡,就会出现阴阳交战与离心离德的情形,故朱子破除先秦儒家扶阳抑阴的观念,始终将阴与阳并存并重作为理论根据,故朱子能够更从容处理各类社会问题。《朱子语类》载:

问:“《太极解》何以先动而后静,先用而后体,先感而后寂?”曰:“在阴阳言,则用在阳而体在阴,然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不可分先后。今只就起处言之,毕竟动前又是静,用前又是体,感前又是寂,阳前又是阴,而寂前又是感,静前又是动,将何者为先后?不可只道今日动便为始,而昨日静更不说也。”[5]

阴阳交替循环而行,不存在先后问题,因此朱子在处理政事时,如救灾、宋金关系、州学改革、招抚叛乱,始终以百姓的生存和发展作为思考的出发点。既然阴阳关系不存在先后或者主次问题,则在两岸关系中,台湾同胞与大陆百姓不应该存有被优先照顾的地位差异,而应该都处于中华民族有机组成部分的平等地位,共同承担中华民族生存、发展与统一的平等责任,双方均处于权责一致的平等地位,否则会出现两岸关系欲速则不达的情况。

当前两岸关系处于困难时期,根源在于台湾当局不承认“九二共识”,但是即使在正常时期,台湾岛内的民意主要体现在维持现状。“主张维持现状、不统不独中间立场者,占稳定的多数,比例维持在44%到60%,主张统一的比例约占19%到28%,主张台湾独立的比例为10%到21%之间;主张急统和急独者均只占极少数,主张急统者即使在香港回归时,最高比例也只有5.1%,而主张急独者最高比例也是在香港回归时出现,不过10%.至于主张永远维持现状的比例也不算高,在9.9%至21.6%之间。”[11]由此可见,赞同两岸都是中国人,同属一个中国的意识并未占据主流地位。反观历年的对台政策,从《告台湾同胞书》开始到习近平总书记接见台湾统派团体之时的各种讲话,都给予台资或台湾同胞大幅优惠待遇,扶持力度不可谓不大,却始终无法提升“九二共识”的影响力。现有政策核心思想是为了实现两岸关系和谐,促进祖国统一,将台湾同胞放置于特殊照顾扶持地位,却因为特殊优惠待遇,反而引起岛内民众无视大陆政策的良苦用心,属于得之过易情形,难免内心状态失去平衡,误以为大陆对台湾同胞的各项优惠政策,天经地义,正如两岸服贸协定虽给予了岛内足够多的优惠政策,仍旧无法获得岛内民众的广泛支持,最终夭折。

正是大陆一厢情愿的优惠政策,使台商和岛内民众形成理所应当的心态,少有珍惜大陆释放的善意,使目前两岸关系陷入了尴尬的处境。由此结果可知,目前政策违背了阴阳关系规律,需要从朱子所倡导的“格物致知”的方法论入手,其特征之一正如杨小明先生所说:“认识必须客观,不能带有任何先入之见”[12]。即使是良好愿望,也可能影响认识的科学性及其政策的良好效果。故我们应该将台胞与大陆民众一视同仁,使其能够享受到大陆发展成果的同时,又要承担国家统一的职责与义务,完成中华民族统一意识的培养过程,否则容易出现个别台商与岛内民众在大陆赚钱,返回岛内却反而支持少数分裂势力。

其次,大陆应该根据全球战略落实对台政策,主动寻求两岸经济文化交流热络,改变两岸统一仍很遥远的现状。

由前述可知,朱子强调阴阳关系变化影响万物的和谐状态。又因阴阳化生万物,认识万物的具体方法正是“格物致知”,即“格物者,格,尽也,须是穷尽事物之理。若是穷得三两分,便未是格物。须是穷尽得到十分,方是格物”[5],“致知所以求为真知。真知,是要彻骨都见得透”[5]。正如杨小明先生所说:“‘格物致知’的认识方法既渗透着浓厚的分析色彩,又不乏综合的痕迹,是分析与综合的有机统一。”[12]又因“认识不能囿于感官经验,必须最终诉诸理性”[12],这要求我们必须透过目前两岸关系现状,总结历史变化规律,避免出现见招拆招的被动式处理两岸关系的情形。

为了促进两岸关系和谐发展,我们必须将两岸统一作为国家全球战略的组成部分,以全球战略眼光处理两岸关系,方能有条不紊地推进各项具体政策,不再随岛内当局的派别或者政策变化而变化。朱子说:

英雄之主所以有天下,只是立得志定,见得大利害。如今学者只是立得志定,讲究得义理分明[5]。

朱子本是向学生讲解立志的重要性,但是因太极之理本存于万物之中,呈现理一分殊状态,故朱子对学者、英雄之主的看法亦可视为国家应该树立大战略目标,方能指导各项具体政策。在具体政策层面,我们应该坚持基本原则,灵活处理具体问题,采取更加积极主动措施促进统一,迫使岛内当局主动寻求统一。这是因为两岸关系正如阴阳关系,始终处于动态变化过程,并由动态变化而实现新平衡,才能真正实现和谐,具体原因如下。

从人口比例而言,大陆是岛内人口的26倍之多,只有积极主动发展全球战略,扩大全球影响力,提升岛内民众对两岸统一的支持度,为国家统一目标积累更为雄厚的民意基础。

从全球产业分工角度而言,大陆总体处于产业链中下游位置,急需提升科研实力和经济实力,实现经济强国战略,完成经济实力的飞跃,为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全体中国人民的福利提供充分保障,让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全体中国人自觉维护国家统一。

从中国文化与中华民族发展角度而言,大陆是中国文化与中华民族的主体,这要求我们发挥自身优势,吸纳岛内人口、经济的能量,区别对待台湾岛内各种势力,促进岛内自身力量发生变化,因为每个事物都有太极,而太极正是每个事物的理。通过容纳普通百姓,区别对待各种势力,推动阴阳势力之间的转化过程,促进国家统一。

第三,强化发展经济的国家战略,涵养实力,恪守原则,全力以赴解决国家统一问题。

大陆经过四十年的改革开放,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成就举世瞩目,但是两岸关系问题仍在消耗国家大量资源,已然成为掣肘中华民族复兴的重要问题。为了改变目前的窘境,我们需要继续推进经济发展的工作,方能解决两岸关系问题,因为阴阳和谐的基础正是阴阳本身的实力。《朱子语类》载:

数只是算气之节候。大率只是一个气。阴阳播而为五行,五行中各有阴阳。甲乙木,丙丁火;春属木,夏属火。年月日时无有非五行之气,甲乙丙丁又属阴属阳,只是二五之气。人之生,适遇其气,有得清者,有得浊者,贵贱寿夭皆然,故有参差不齐如此。圣贤在上,则其气中和;不然,则其气偏行。故有得其气清,聪明而无福禄者;亦有得其气浊,有福禄而无知者。皆其气数使然。尧舜禹皋文武周召得其正,孔孟夷齐得其偏者也。至如极乱之后,五代之时,又却生许多圣贤,如祖宗诸臣者,是极而复者也[5]。

天地万物都由气构成,因气有清浊,得其全者为圣人,其余各有偏差,因此人才各有特长,也各有弱点,根源在于事物内部的阴阳之气不同组合比例。又因人与物均由气所组成,国家亦由人所组成,故国家的秉性与人的秉性实属于气不同而理相同,正如朱子所说:“同者理也,不同者气也”[5]。因此,我们在处理大陆与台湾关系问题时需要坚持以下基本战略。

一是发展经济,为两岸统一做充分的物质准备,也为统一之后的社会治理准备物质条件。在处理与金人的关系时,朱子主张以实力为基础,及时调整策略,不限于战、守、和三策。与朱子时代虽有不同,如今大陆实力已远胜于台湾岛内,但是海峡两岸的统一进程仍与朱子时代的南北方相似,受限于综合实力。又因阴阳相生相克,阴盛则阳衰,阴衰则阳盛,故双方的实力变化决定了两岸关系的走向,两岸的经济实力正是各自实力的基础。又由前述可知,朱子强调处理内部关系问题要以民生为基础,促进社会和谐健康发展。这种思想对当下两岸关系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因为两岸统一之前,我们需要通过两岸的经贸为和平统一争取民心,一旦发生分裂国家行为之时,能够将经济实力转化为战争实力,实现武力统一。在统一之后,我们还能将经济实力转化为扶持台湾经济的能力,保证台湾问题解决之后,两岸社会平稳过渡,直至融合一体。

二是强化武备,奉行信用,强化对台政策的有效性。台湾问题源于内战,我们坚持和平统一,但决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故强化武备仍是保证两岸统一最重要的措施。又因外部因素影响,使得处理台湾问题始终与美国存在瓜葛,故仍需要以军事实力作为基础,以综合实力作为保障。又因两岸同属中国人,处理台湾问题的关键在于两岸中国人的互信基础,故我们需要在保持对台政策的连贯性基础之上,加大政策的执行力度,抓好每个政策的落实效果,逐步强化自身政策的政治信用,提升两岸民众互信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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