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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所依恋研究:概念、进展和趋势

2019-01-13林广思吴安格蔡珂依

中国园林 2019年10期
关键词:场所维度物质

林广思 吴安格 蔡珂依

20世纪下半叶以来,由于西方的社会发展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人与环境或人与场所的关系成为众多学科长期关注的话题[1]。随着对场所理论的研究逐渐转向场所与人的情感联系,人们对于特定场所的情感依附和认同的“场所依恋”概念成为多学科的研究论题,更是国外游憩地理学、环境心理学等学科研究的热点[1]。场所依恋研究不但具有解释人与环境之间联系发生机理的科学意义,还具有重建“个体与特定场所(地方)之间的积极情感纽带”的应用价值[2],对于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的策略选择具有重要的影响。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对于与场所相关的概念的关系提出了不同视角的见解,场所依恋的研究形成了多学科综合研究的现状。本文梳理了场所依恋的概念框架以及维度构成、测量方法和影响因素等方面的发展,便于风景园林专业更好地介入该领域的研究。

1 场所依恋的概念与维度

1.1 场所

对于场所(place)的研究早在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就已得到了广泛关注。地理学科的学者首先提出场所是相对于空间(space)的一个概念,可以指代具体的地理位置(location)[3]。到了70年代,一些人本主义地理学者在原来基于空间的基础上增加了对场所的意义和价值的理解,例如段义孚认为,场所是意义的集合体,是感觉价值的中心[4]。

场所在其他学科中同样也有引用,比如建筑学家克里斯蒂安·诺尔伯格舒尔茨(Christian Norberg-Schulz)将场所理解为有独特个性的空间,场所的本质在于由不同物质材料组成的“环境的特性”[5];环境心理学者塞萨·洛(Setha Low)和欧文·奥尔特曼(Irwin Altman)认为场所是被赋予了个人、社会和文化意义的空间[6];社会学科中的场所可以表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7]。

综合各学科的观点后发现,场所是一个多层次、综合性的概念。除了抽象的空间维度,场所还需要人的活动和行为赋予其价值和意义,由此场所才会从地理学意义上的抽象空间上升成具有独特性质的“场所”本身。因此,对于场所理论的研究开始更多地向人地关系拓展。

1.2 场所依恋的内涵

场所依恋起源于段义孚于1974年提出的“恋地情结”(topophilia),表示人对场所的爱恋之情[8]。场所依恋(place attachment)这个概念由丹尼尔·威廉姆斯(Daniel Williams)和约瑟夫·罗根巴克(Joseph Roggenbuck)于1989年正式提出,指的是人与场所之间基于感情(情绪、感觉)、认知(思想、知识、信仰)和实践(行动、行为)的一种联系,其中,感情因素是第一位[9]。

如今,场所依恋的概念仍然被很多学科所定义着。黄向和保继刚对场所依恋研究进行了学科解构,认为“场所依恋”主要有人文地理学、环境心理学和社会学3门学科介入[10]。人文地理学和环境心理学着重从人地关系的角度对场所依恋现象进行研究;而社会学强调设施的象征意义,从而影响人类与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9]。大部分研究者都认为场所依恋是一个综合的概念,体现了人与场所之间的关系。黄向、保继刚和沃尔·杰弗里(Wall Geoffrey)认为场所依恋是人与地之间特殊的依赖关系。杰勒德·凯尔(Gerard Kyle)等认为场所依恋反映的是人和地方之间的一种积极的情感和关系[11]。布拉德利·乔根森(Bradley Jorgensen)等认为场所依恋是一种人与场所的情感联结,由情感、认知和意动(行为)3个要素构成[12]。塞萨·洛和欧文·奥尔特曼认为场所依恋融合了很多类似的概念,如场所依赖、场所认同、恋地情结、“根基”感(rootedness)、内部感(insidedness),“依恋”则来源于情感、认知和实践等方面[6]。巴巴拉·布朗(Barbara Brown)和道格拉斯·珀金(Douglas Perkins)将场所依恋定义为“人们在长时间内和某种社会自然环境建立起来的一种感情、联系、思维和行为目的”[13]。虽然研究者对场所依恋的概念都有各自的解析,但是都认为场所依恋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并对场所依恋(包含情感、认知、行为)达成了共识。

1.3 场所依恋维度构成

场所依恋维度构成是对场所依恋的解构,提供了场所依恋研究的切入点,不同领域的研究者对场所依恋的维度构成都有自己的看法。丹尼尔·威廉姆斯和约瑟夫·罗根巴克于1989年最早提出了场所依恋的经典二维结构,认为场所依恋包括个体对场所功能上的依恋,即场所依赖(place dependence)和场所认同(place identity)[9]。个体对地方的功能性依赖,主要是对必要公共设施的需求;情感/象征性意义即通过个体的想法、价值观、目的、经历而建立的与该地方相关的个人认同[14]。场所依恋的二维结构在此后的场所依恋研究中得到了普遍认可。

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学者对于场所依恋的维度构成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莱拉斯·坎内尔(Leila Scannell)和罗伯特·纪福特(Robert Gifford)从人、心理过程和场所3个角度来综合表达场所依恋是一个多维的概念[15]。乔斯·吉林(Joost Gieling)等认为地方依恋的社会层面包括地方社会交往的数量、社会取向和社会文化依恋;物理依恋包含功能依恋和环境依恋[16]。杰勒德·凯尔等强调有意义的社会关系的重要性,提出了场所依恋的三维结构,即场所依赖、场所认同和社会纽带,并对实证研究进行了验证[17]。威廉·哈米特(William Hammitt)等提出了五维结构,在原来的二维基础上增加了场所熟悉性(place familiarity)、场所归属感(belongingness)和根情结(rootedness)3个维度,并进行了验证[18]。凯利·布里克(Kelly Bricker)与黛博拉·克斯特(Deborah Kerstetter)在原有的二维结构上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生活风格”(place lifestyle)[19]。

由此可以看出,大多数学者也是在场所依恋经典二维结构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的研究方向构建新的维度。而大部分实证研究中都是根据二维结构进行测量,例如陈浩和肖玲在城市公园中的测量[20],乔治娜·坎迪尔(Georgina Cundill)等在南非的调研[21],都证明了经典二维结构的可靠性和普适性。

2 场所依恋的研究进展与趋势

2.1 场所依恋的测量方法

通常认为,目前场所依恋的研究方法基本为定量和定性2种,并以实证研究为主。古丽扎伯克力等将场所依恋的定量研究方法归纳为2种[2]:一是间接测量法,通过选取场所依恋的替代指标如居住时长、邻里关系和居住时间进行测量;二是量表法,研究者使用认可度高的维度结构,采用问卷法对场所依恋进行直接测量,这是目前应用较多的研究方法[20]。研究者大多使用丹尼尔·威廉姆斯和杰里·瓦斯克(Jerry Vaske)于2003年设计的经典量表[22];或采用威廉·哈米特等人提出的五维量表[18];或根据自己的研究建立不同的场所依恋维度,如杰勒德·凯尔在经典量表基础上增加了社会联结维度[17]。最近也有通过使用场所分析系统(Place Analysis System,PAS)来收集、存储和形成地图,将场所依恋可视化[23]。

定量研究实际上只研究了场所依恋强度和场所意义的个体差异,没有测量场所意义是什么;定性研究则针对场所意义进行探讨,主要是以访谈法和图片测量法为主,例如对场所的不同含义用语句进行描述,让参与者进行排序[24]。丹尼尔·威廉姆斯认为,场所的意义不能全部被量化,更何况目前的定量研究法主要是通过场所依恋的几个属性进行测量,是不全面的,定性测量法能更完整地表达场所依恋的整体性[25]。

2.2 场所依恋的影响因素

根据研究的场所性质不同,影响因素也会随之发生变化。目前被研究的场所可以简单地划分为居住地和游览地两大类[1]。玛丽亚·刘易卡(Maria Lewicka)统计了20世纪70年后有关场所依恋的文献发现,大约3/4的文献集中于居住地[1]。

在20世纪60年代,城市规划师开始对人们和邻里之间的情感联系进行研究,通过选取替代指标如邻里关系、住房的所有权和居住时长等对场所依恋进行间接测量。一部分研究居住地依恋的学者认为,影响居住地依恋的因素可以归结为3个方面:社会人口统计学变量、社会变量和物理环境变量。其中社会人口统计学变量包含年龄、社会地位和教育水平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变量是居住时长[1,26];社会变量主要包括社会关系和对于居住地的安全感;物理环境变量则包括了建筑物的规模、类型和周边环境等[1]。

由于游憩场所(recreational places)这一领域的研究欠缺,以及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很多学者开始将研究兴趣转向游憩场所。

在对游憩场所的研究中,格雷戈里·布朗(Gregory Brown)等测量了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奥特韦区景观价值和场所依恋之间的关系,得到自然景观的美学、娱乐、精神等价值可以促进场所依恋形成的结论[27]。杰勒德·凯尔等调查了一个城市公园附近居民到公园的动机是否能促进该环境的依恋[28],结果显示,场所依赖性受健康的积极影响,而情感依恋受自主、自然和健康的影响。同时,杰勒德·凯尔认为,对场所自然和文化历史的了解程度、社会交往的参与、私密性、享受自然和健身活动等都和场所依恋的形成有关[28]。吴安格等对广州市流花湖公园与珠江公园使用者研究发现,年龄、参与活动的总时长、活动频率和参与活动的人数4个因素均与场所依恋呈显著正相关关系[29]。

2.3 场所依恋中的物质特征

绝大多数学者认为,使得人们对场所产生依恋的2个维度——物质和社会维度扮演着不同的角色[30]。玛丽亚·刘易卡统计场所依恋的文献发现,近几十年中,对于社会维度的场所依恋研究文献数量遥遥领先于物质维度[1]。大多数研究认为,人们对场所产生依恋是为了促进社交关系和集体认同感,而不是来自于对环境的物质特征的认知,因此并不将场所的物质环境特征视为影响场所依恋的重要因素。场所的物质环境变量与场所依恋之间关系的研究也相对较少,而且较为浅显[31-32]。

一部分关注场所物质特征的学者认为是场所的物质特征本身不能单独导致依恋的产生,而是与在场所进行的活动和体验共同作用下才能促进场所依恋的形成。理查德·斯蒂德曼(Richard Stedman)认为场所的物质特征对该场所的象征性意义有引导作用,从而导致依恋[24]。罗伯特·莱利(Robert Riley)认为,一方面人的经历和社会关系才是导致场所依恋发生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自然景观中有些特别的物质特征可以触发情感的体验,形成纽带[33]。约翰·杰克逊(John Jackson)等同样认可景观不能脱离使用者和游憩活动单独存在,当活动在此空间中发生才会反过来赋予景观独特的特质,形成情感的纽带[34]。约翰·贝尔(John Bale)等调查了人们对日常使用的体育场的场所依恋后发现,人们正是在场所进行使用的过程中才逐渐形成唤起情感方面的体验和收获[35]。可见,场所依恋需要在活动和体验共同作用下形成,而在自然场所发生的经历和自然场所的物质特征到底如何作用促进了场所依恋,仍然是未来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

虽然大多数研究将自然环境产生的意义归属于人类活动的影响,但仍有部分学者认为自然环境的物质特征本身对场所依恋具有一定影响。莱拉斯·坎内尔等认为,场所依恋的形成与场所的物质特征有着直接的联系,这是因为场所必须有可以提供并满足人们需求的设施或资源,人们才能产生依赖[15];肯特·赖登(Kent Ryden)认为场所感产生于场所的本质,而不是由人类的经历构造出来的[36];丽贝卡·马德金(Rebecca Madgin)等认为通过物质变化的可见性和即时性,激发了对诸如记忆和故事等场所依恋的隐含联系[37];王婧在调研后发现,游憩环境体验和服务质量体验对场所依恋均呈显著正向影响[38];吴欣在调研分析中得出:使用程度高且依恋高的场所均具有“临水”“有供休息的设施”“观景视野开阔”等物质特征[39];吴安格等对场所依恋的影响机制探索发现,场所的物质环境特征与使用者的场所依赖形成直接联系,对场所认同的形成有间接影响[29]。

综上所述,场所的物质特征会对场所依恋产生直接和间接的影响。通过研究场所依恋与场地物质特征之间的关系,可以有针对性地通过改善场地本身来增强使用者对场地的依赖与认同,从而强化场地依恋。

2.4 场所依恋与情感因素

依据丹尼尔·威廉姆斯[9]、布拉德利·乔根森[12]和托马斯·吉林(Thomas Gireyn)[40]等学者对场所依恋定义的共识,场所依恋是人与场所之间基于感情、认知和实践的一种联系,其中情感因素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从场所依恋的二维结构可知,物质因素代表了场所依赖,而情感因素则代表了场所认同。由此可见,情感对场所依恋的形成和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那么情感是如何产生、发展、强化,又是如何影响场所依恋呢?

“认知-情感”论认为,人们首先认识到周围发生的事情,然后才产生相应的情感[41]。塞尤姆斯·巴罗格鲁(Seyhmus Baloglu)和肯·麦克莱利(Ken McCleary)[42]、亚松森·比利(Asunciòn Beerli)和约瑟夫·马丁(Josefa Mart í n)[43]、张宏梅等[41]的研究皆表明,认知意象对情感意象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以旅游为例,旅游者在旅游活动中认知目的地,从而产生积极情感体验,并将这种良好体验转化为对目的地的认同与肯定,进而强化心理承诺和行为倾向[44]。除了场所认知能促进情感产生之外,场所实践也可以催生情感。黄向和温晓珊使用游客受雇拍摄法(Visitor Employed Photography,VEP)对场所依恋的形成过程的研究表明,游客地方依恋的形成过程为:游客长期地方空间体验→功能性依恋→习惯→精神性依恋[45]。

综上所述,对场所的首次认知与实践有助于形成情感。多次、深入地认知场地并实践有助于发展对场地的情感,促使使用者重回场地,强化认知与实践,情感、认知与实践之间形成了良性循环,从整体上强化了场所依恋。目前对场所依恋情感因素方面的研究较少,且主要集中在社会心理学与人文地理学领域,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与潜力。

3 结语

场所依恋理论起源于西方,在几十年的发展中,理论和应用研究已基本完善,取得了较多的成果。虽然整体来说缺乏理论上的进步,但是过去的理论到现在仍然可以很好地被接受,也反映出学者们对场所依恋理论构建的认同和研究兴趣之所在。

就场所依恋的研究进展而言,国外大部分研究成果还是以居住地的“邻里依恋”和“社区依恋”为主,近些年对于游憩场所的研究逐渐有所增加。国内场所依恋的应用研究以景区和城市公园为主,但是较少有从个别角度如物质、社会等进行深入研究,这也是未来可以突破的领域所在。同时,场所依恋的研究对象从居住地转向游憩场所。但是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对游憩场所的场所依恋研究并不是非常全面,尤其是对场所的物质和社会2个维度的关系的解释仍未有较为详尽的研究成果。对于游憩场所以及场所维度的研究,有助于完善场所依恋的理论,并影响规划设计的策略选择。

对场所依恋情感因素的研究较少,且主要集中在社会心理学与人文地理学领域,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与潜力。除此之外,场所依恋对于场所和人之间关系的探讨,具有重建“个体与特定场所(地方)之间的积极情感纽带”的应用价值,对于规划设计的策略选择具有重要的影响。我们应该更好地介入场所依恋的研究进程中,探讨场所与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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