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邻避”之门，我们需要什么钥匙？

2019-01-12贾峰

世界环境 2018年6期

关键词：二恶英垃圾焚烧公众

■文、图/贾峰

贾峰为“我是科学家”演讲

垃圾焚烧技术的科学性、安全性、有效性如何？破解邻避困境与垃圾围城的关键何在？本文是本刊社长兼总编贾峰受邀参加“我是科学家”演讲第四期、以《打开“邻避”之门，我们需要什么钥匙？》为题的演讲稿，回应了“邻避”事件中几个公众关注的热点话题。

“邻避”是什么？

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邻避”还是一个陌生的词。 “邻避” 实际上是音译，英文叫：NIMBY，是五个英文单词（Not In My Back Yard）首字母的缩写。有人结合这个发音用一个含义非常贴切的中文词汇翻译过来叫做“邻避”。

邻避是怎么产生的？在人类的生产生活过程中，我们都会产生一些垃圾，而垃圾的处理主要通过堆填、卫生填埋和焚烧发电三种方式。20世纪70年代，有人发现芬兰三座垃圾焚烧炉的飞灰里出现了二恶英。二恶英是一种致癌物质，所以公众担心垃圾焚烧可能会损害公众健康。西方国家掀起了一场运动，抵制垃圾焚烧装置的建设。1980年，有一位名叫艾米丽（Emily）的英国女士在《基督教科学箴言报》（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危险的废弃物》。她使用了Not In My Back Yard（NIMBY）一词来描述 “不要在我家附近建设垃圾焚烧装置”的现象。

为什么会出现“邻避”？

首先，大家觉得垃圾焚烧可能会产生污染，会损害公众健康。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不平衡：一个城市大家产生的垃圾为什么不在你家附近处理，非要拉到我们家附近？西方国家20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的这场运动，导致垃圾焚烧处理设施建设很长时间处于停滞期。

经过几十年不断摸索和发展，西方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在垃圾的三种处理方式中，垃圾焚烧发电是一个非常重要、高效且无害化的处理方式。2011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欧盟27个国家中，经济生活水平比较高的国家，采取焚烧方式的比例也相应较高。

全世界目前正在运行的垃圾焚烧装置大概2000多座，这些装置绝大多数都在发达国家。日本有超过300座垃圾焚烧装置，为周围居民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和电力。法国巴黎在城市中心塞纳河边建立了垃圾焚烧装置，可以就近收集垃圾，减少运输排放，提高效率。当地居民之所以接受这个装置，因为它提供了垃圾无害化处理、高效的能源供应以及低成本的家庭供热来源。

大家都担心垃圾焚烧会产生二恶英。公众对于污染物质的担忧、抵抗和社会运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推动了更严格的环境法律、更高的环境标准的出台，以及更快的技术进步和工艺改进。

1990年到2000年德国二恶英的源解析显示：1990年，全德国一年产生约1200克二恶英，其中垃圾焚烧占33%。随着技术进步和标准提高，2000年全德国二恶英的排放量下降到70克以下，其中来自于垃圾焚烧的排放减少到0.7%的比例。

北京大学环境科学工程学院刘阳生教授的研究显示，迄今为止全世界还没有一例由二恶英致癌的流行病学病例。1995年以后新建的、符合建设标准的垃圾焚烧装置，都能够达到环保的要求和无害化的要求。

“我同意建垃圾焚烧厂，但别建在我家附近！”这个死结有解吗？

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中国台湾地区的台北市在兴建垃圾焚烧装置的时候就出现了市民反对。为此，当地政府部门除邀请更多的人参与决策外，还建立了环境教育和社会福利设施，在为居民提供便利的同时，打消公众顾虑。现在，在台北建设的北投和内湖垃圾焚烧厂，有环境教育教室和游泳池，游泳池为周边的居民和周边的中小学提供免费的游泳服务。在垃圾焚烧厂烟囱顶部建有旋转餐厅，大家可以在这里用餐、休息、观景，如果垃圾焚烧厂烟囱里面有污染物质超标排放，餐厅应该是最容易受到污染的。

中国现在还在工业化的过程中，公众关于垃圾焚烧发电装置的知识大多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一提到垃圾焚烧发电，很多人想的第一个词就是二恶英，而后想到的就是垃圾臭气熏天的味道，觉得垃圾焚烧厂不安全，对于垃圾处理项目充满了担忧和疑虑。垃圾焚烧厂的建设过程中也存在决策和选址的时候没有充分与周边公众沟通的情况。所以在某些地区就出现了垃圾焚烧装置“一建就闹，一闹就停”的现象。

2014年4月，在杭州的余杭区中泰街道就出现了大规模的公众反对在当地建设垃圾焚烧装置的群体事件。人们在高速公路上静坐堵塞交通，严重影响当地社会经济正常运转。面对这种情况，杭州并没有叫停项目，而是组织了82批、数千人的参观团，到周边已经建好的垃圾焚烧发电厂实地参观。之前，反对者中几乎没有人见过现代化的垃圾焚烧发电厂是什么样。通过实地参观，大家树立了信心，了解了知识，也了解了有信誉、有经验、有能力运转高标准的垃圾焚烧厂，能为社会提供高效率垃圾处理服务。公众认可后，这个项目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重新进行了环境影响评价和社会风险的评估，最终在2015年4月，项目正式破土动工，它的位置选择在中泰街道九峰山下一个废弃的矿坑里面，经过两年多的兴建，2 017年 6月建成，经过调试，于2017年11月正式投产。

2018年7月，我们去实地调查时发现，这个垃圾焚烧厂非常干净。在终端控制室，通过自动化监控系统，几个工人就能够日处理3000吨生活垃圾，并管理整个生产过程。更重要的是，环境监测数据、重要的安全和生产数据，都在工厂外面的LED屏显示，公众还可以通过手机了解工厂生产的状况和污染物排放情况。通过信息公开，公众能够了解这个焚烧厂是否能够达标排放，出现问题如何管控。这个垃圾焚烧厂也是一个很好的环境教育场所，在垃圾焚烧厂的二楼天台，设有休闲区，大家可以在这里喝茶聊天。坐在这里闻不到任何垃圾陈腐的恶臭，因为这里使用了现代化装置，垃圾在处理过程中产生的味道不会排放到生产车间外。

杭州余杭区垃圾焚烧项目内景（一）

杭州余杭区中泰街道

调查过程中，我们还发现离垃圾焚烧厂最近的地方有一所废弃的中学，由于生源太少早已关闭。这里被利用建设了一个名叫布鲁克的特色酒店，离垃圾焚烧厂只有400-500米。之所以投资者选择这个地方建一个高标准的旅游服务设施，是因为对于垃圾焚烧厂达标排放有信心，对政府监管有信心。

除了现代化装置的正常运行，当地政府通过政策的创新为当地谋取经济福利，如中泰街道以外城区的垃圾运来这里处理，要给中泰街道提交75元/吨的跨区垃圾处理费。这样，中泰街道每年有大概几千万元的收入可以用于修建道路，建设更好的医院、养老、以及各种各样的公共服务设施。为给中泰街道提供长远发展的空间，当地政府给中泰街道划拨了1000亩用地指标，作为未来新产业发展的基地。对于中泰街道，一个高标准垃圾焚烧项目的落地，为他们解决了公共服务资源不足的问题。

解决“邻避”问题，我能做什么？

Not in my backyard，用最通俗的中文来说，就是离我远远的。但是，垃圾产生者其实来自我们每一个人。根据世界银行日前发布的《2050年全球固体废物管理一览》指出，全世界74亿人，每人平均产生0.74千克垃圾，全世界每年产生垃圾数量惊人。北京有2200万常住人口，人均垃圾产生量已经超过了世界人均水平，约0.83千克；每天有1.83万吨垃圾产生，如果用荷载2.5吨的卡车把这些垃圾都装上，这些车排起来正好可以绕北京三环路一圈。随着生活水平继续提高，人均垃圾的产生量还会增多。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建设更多的垃圾焚烧发电厂是当前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重要解决方案，而且垃圾焚烧发电厂确实高效、减量，使得资源再生。与填埋相比，垃圾焚烧发电能减少垃圾90%的体积和80%的重量。

关于垃圾问题更便利、更可持续的方法何在？

首先要不产生垃圾，不产生垃圾是解决垃圾问题的最佳途径。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建设生态文明有三个优先原则，第一个原则就是节约优先。节约就是环保，节约就是少产生垃圾。比如我们今天活动所在的剧场，曾经是一个印刷厂。工厂怎么能用做剧场？按照过去的逻辑，需要把它推倒，用更多的钢铁、水泥、玻璃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剧场。推倒一个旧建筑、建一个新楼房会产生更多的GDP，同时、会产生建筑垃圾，会耗费很多的钢铁、玻璃、水泥和电力等资源。但是，今天这里只是把原来工厂内部做了环境无害化处理，适当装饰，这里就具有了新剧场的功能，减少了建筑垃圾的产生，也节约了资源。让一件物品有更长时间的使用寿命就是节约，让一个物品的寿命不断延伸就是环保。中国人经常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物品使用的长期化就是资源浪费的最小化。我有一个从1995年开始用的小布包，这个布包是我的百宝囊，它几乎每天伴随着我，里面有我的手机、车钥匙、U盘，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在过去23年中，这个小布包让我少用了很多个塑料袋。节约可从生活中的很多细节着手。其次，产生的垃圾要分类。最终产生的垃圾怎么办？垃圾分类可以使资源能够更高效的再次被利用。垃圾通过无害化处理，能够减少其在处理过程中产生的二次污染，让垃圾不给公众健康带来威胁。面对垃圾问题带来的挑战，应该节约，不断地提高物品的使用效率来最终减少垃圾的产生。垃圾焚烧应是整个垃圾处理过程的最终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