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部的艺术表达:大路西行
——中国油画作品展
2019-01-12
西部是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在油画创作中更是具有突出的表达。2019年11月12日,在甘肃省博物馆启幕的“大路西行——中国油画作品展”,无疑是西部主题油画一次最新的全面汇集。这次展览由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中国油画学会主办,展出油画作品253幅,其中既有老一代艺术家早年“西行漫记”的历史印记,又有新一批艺术家不断“西行追寻”的现实感悟。新老同台,聚焦西部主题而不忘初心,充分展示了中国油画多元开放、互学互鉴、传承接力、合力向前的良好态势。
而展览地点选在了作为华夏文明重要发祥地的甘肃,更是意义深远。甘肃处于古丝绸之路的重要地段,风貌多样,文化遗存丰富,是艺术创作的一片沃土,具有西部的代表性。实际上,以沉厚的传统底蕴、多彩的民族生活为特征的西部,一直是艺术家向往的精神圣地。此次画展征集到的作品稿件达7834幅,足以说明当代油画家对西部的青睐。
老一代油画家对西部主题最初的表达家较为集中地体现在对西部悠久历史文化的赞美和对民族风情生活的讴歌上。早在20世纪30至40年代,一些艺术家从欧洲学习归来后便急切地奔赴西北,不约而同地踏上了西行的道路,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他们临摹壁画彩塑、写生山川风貌、体验民族生活,产生了一大批具有浓厚地域气息和传统文化内涵的作品。这个被称为“本土西行”的历史壮举,是由一批有胆识、有情怀、有远见的美术家完成的、成为中国美术史中第一次大规模深入西北,追寻传统精神、回归东方意象、探索民族表现的有益尝试。2008年,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举办的“长风万里西部情——中国美术馆藏精品展”,以前辈足迹、西部风情、大河寻源三个部分,对20世纪以来各个时期的西部美术创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回顾。这是自1949年以来首次完整、清晰地展示了西部美术发展的脉络的展览,凸显了西部美术在整个中国艺术史中的重要地位。在同期举办的研讨会上,与会专家首次提出了在全球化语境中重建民族艺术文化、探索传统创新这一课题。
负有民族文化重建使命的追寻之旅——“本土西行”,起始于20世纪40年代,在长达70余年的时间里,经过了几代人不懈的坚持和努力,成为中国美术的跨世纪的壮举。以常书鸿、李丁陇、张大千、吕斯百、韩乐然、董希文等为代表的第一代美术西行者,其初心就是回归传统、探索创新,力图重建恢宏的汉唐艺术精神。“大路西行”作为本次画展的关键词,正回应了中国艺术创作中“西部”这一重要的表达主题。这也是中国油画学会精心组织的一次面向西部的重要艺术展示,正如展览组委会成员、甘肃省文旅厅副厅长杨建仁所指出的:“大路”就是艺术创作的大道,“西行”就是寻觅艺术的本真,是艺术本色的回归。西行之路更多的是一种文化责任、文化担当和文化使命。
此次“大路西行——中国油画作品展”较为集中地呈现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近几年油画家们“新西行”的思考与实践。展览显示出题材多样、形式广泛、手法丰富的作品风貌,表达了几代画家对西北乃至整个西部的新的文化思考与创作实践。
老一代艺术家的作品吸引了不少观众,他们惊叹画家对西部持续的激情和表现。全山石的三幅新疆写生作品技巧纯熟,一气呵成,微妙的色彩和大块的笔触融为一体,既有概括力,又单纯生动,把那种深植于心的乡土之美表达得淋漓尽致。就油画语言来说,全山石在画面中表达了一种“在场的情绪生命”,反映出他在自然抒写上的性情表现。靳尚谊的两幅头像作品,造型扎实、结构准确,其现场写生中对模特气质与内心的表现,使作品成为西部人的象征和典范。詹建俊的大幅作品《塔吉克族妇女》,飘逸着斑斓的高原色彩,表达了对西部长久的凝视和眺望。张祖英创作的大幅油画作品《塔什库尔干的阳光》,则表现了一群阳光下的塔吉克族孩子放学回家的情景,展现了帕米尔高原牧区生活新风貌,这温暖和谐的一幕,似乎让我们想起了老一代艺术家笔下西行采风的炽热感情。而他的《啊!蒙古!蒙古!》更让人回到远方,在地平线上寻找心灵的憧憬。老油画家闫振铎以现代语言表达对西部的印象,这种记忆不仅是破碎的,也是苍凉的,综合了历史与现实并存的视觉感知和抽象表达。
中年一辈的代表画家许江的“葵”系列,则反映了西部题材中最核心的观念——土地与生命这样一个永恒话题。杨飞云更是一位被人熟知的、极具西部情结的油画家,他眷恋西北,深情地描绘西北。他的人物肖像画《红头巾》曾被称为“西北的云”,画面中远山边几朵白云这样一个微小的元素,体现了作品背后巨大的承载。他试图以西方古典主义手法与西部苍凉单调而又充满神秘的风貌相互嫁接,力求呈现西部的厚重和淳朴。近几年,他多次赴甘南扎尕那山区,画了大量的写生作品。例如在他此次的参展作品中,土房子里秀丽的乡村女大学生的清纯面庞与单调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沉稳的梁家河老队长与土窑中的简单家什,都具有红色历史的象征意义。
作为油画家兼壁画家的孙景波,早年就踏上了西行敦煌的道路,与西北结下艺术之缘。1979年的西行采风,成为他一次重要的艺术经历。他不断探索尝试民族艺术的表现,作品里饱含着对古代艺术传统的美学追求。他将线融合于色块的对比中,但色线的结合并不只是一种装饰,它还将油画的体量感和空间展开,并与运笔的节奏融为一体,透出他写实功力的扎实。而杨参军、谢东明、丁一林、闫平、黄菁等人的作品展现了表现性、感受性的介入和语言的纯化,丰富了西部表达的内涵与形式。
此次展览,将新老几代艺术家作品分为两个板块展出,形成既是对照,又是对话,既是传承延续,又是创新变革的整体形态,使得本次展览获得了非常别致,又很有意义、很有意味的一种呈现方式。
在年轻艺术家的创作中,李藻华的《扎西德勒》、汪鹏飞的《苍》、陆志坚的《兴隆山记游》、李哲坤的《山山水水》、喻昌农的“浮冰”系列、席新志的《行者无疆》等一批作品,多用平面化的手法,视觉上更具张力,色彩更加主观,强调了视觉感受的个人化经验,力图转换对西部表达的惯常方式。而在杨诚、李江峰、张文平、孔凡博、胡日查、焦全、邓媛媛等人的作品中,又呈现出不同的写实性表现手法,无论是现场写生还是画室的创作,都突出展现了个人化的视角切入和对题材的不同选择。
西行之“行”作为一种体验,不仅是身体上的劳顿,更是精神上的洗礼。当年以新疆和敦煌等地为目标的美术西行之旅,被称为朝圣之旅。20世纪80年代初,画家袁运生在一路观摩西北石窟之后,曾写下《魂兮归来》一文,感叹历史的沧桑和传统的博大。但随着信息的发达与交通的便捷,对西部的文化体验也有了方式上的变化,西部主题在油画中的表达已不再是一代人曾叙述过的那种理想境界,吴作人《藏女负水》中的阳光与笑脸,董希文《康巴汉子》身上那黝黑皮肤,都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一去不复返。今天,美术西行者更关注语言与形式的构建,虽然个别画家的作品依然充斥着空泛辞藻,但整体上他们是在努力建构着一个新的西部:一个油画中的新西部。这个新的图景充满了对西部的重新思考和认识。无论如何,几十位作者的两百多件参展作品,互相之间有着话语的变化,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虽然西部油画被再一次提及,但西部油画之路仍任重道远。任传文的作品《故土天风》,或许更能说明新西部绘画潜在的问题:艺术家不在场的西部如何被艺术再次表达?空降的姿态,其背负的或许正是迷茫、陌生与渴求创造新辉煌的愿景?当画家以一种遥望的方式、俯瞰的视角来“扫描”西部,西行之“行”正随着漂移而变幻出更多的空间感受。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经典的回忆中,因为,对西部的新的体验和感受,正随着新西部的诞生走进人们的视野。也许,这就是西部油画的一种前置更迭,但也是艺术表达的新困惑。年龄在30至40岁之间的一部分作者,在作品里反映了他们对于西部的敬畏和走进西部的迷惑。在艺术实践方式和以前相比有了根本差异的情况下,对文化传统的距离化、隔膜化乃至图像资料的滥用也越发明显,几幅直接挪用图片的作品,只能算是摄影镜头与肌理营造的简单组合。
通过展览,人们发现,曾经的西部在老一代艺术家的笔下已成就辉煌,新的西部迫切需要新的表达,艺术家正在努力开启西部油画新的途径,重塑经典的精神理想,寻找传统与当下的衔接。从“大路西行”展览的作品看,油画创作正在经历着从景观表现转向人文内涵、从宏大景观转向个体特征、从单纯写实转向多维表现这样一个大趋势。正如许江在展览前言中所说:油画在这里落胎,在这里换骨,在这里召唤中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