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会》:“天鹅”之歌与政治隐喻浅谈
2019-01-12陈娜娟
陈娜娟
(莆田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莆田 351100)
在针对少数文学进行论述的过程中,能够看出少数文学一般都表现出政治诉求,并且政治诉求和集体价值贯穿于文学作品的始终。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跨越国界的生活和异国他乡少数族裔身份认同问题成为政治性少数文学的主要研究对象,在文学作品中描绘个体在异国他乡的挫折和苦难,实际上表现出整个共同体在一定政治背景下获得的集体体验。谭恩美的《喜福会》就是具有政治性少数文学的典型代表,对华人异国他乡生活的描述引发国家的广泛关注,其成功与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美国的文化策略存在紧密的联系,因此有必要基于集体性政治语言命运进行系统解析。
1 族群流散中的移民现象与少数文学的政治性
结合德勒兹和瓜塔里的研究理论进行分析,能够看出世界历史是由解辖域化和重新辖域化所构成的,少数族群的流散和突围,在突围的过程中不断生成新的关联和新的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对不断变动的世界史进行完善[1]。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受到多种因素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跨越国与国的边界,到新的辖域生活,成为异国他乡少数族群,而少数族群共同体基于自身诉求创作的文学作品往往能够表现出政治性的特征,故成为研究少数族群政治诉求的重要参考依据。
19世纪下半叶,大量华人进入美国成为廉价劳动力,在当时中国世界地位较低的情况下,美国华人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并且遭受不公正的待遇,甚至被种族仇视者大规模肆意杀戮[2]。当时幸存下来的华人忍辱负重后在美国生根,并且在经历了一次次排华浪潮后,成为美国的一份子,关于华人生活的文学作品也随之出现。早期文学作品基本上由美国本土人所创作,在作品中处于社会底层的华人形象往往是低劣、狡诈、堕落的,作品的情感基调也往往以嘲讽和愚弄为主,这与时代背景下的种族中心主义、排华浪潮契合。
发展到20世纪60-70年代,各种民权运动出现,美国少数族群开始反抗被压迫的地位,在民权运动的作用下,华人生活环境和社会地位不断提高,少数族群中的华人知识分子开始关注独立的话语、文化和政治权力等,并且开始使用文学语言在文化领域发声,涌现出一批经典的作品[3]。在此时的移民作品中,对移民经历的表述是主要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美国华人移民政治上的边缘性和生活方面的边界问题,以及在生活中双重文化和双重身份对思想的冲击。同时,受到中华深厚文化底蕴的影响,这些华人移民一方面无法割舍中国文化,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美国文化的趋同性,使特殊背景下的华裔少数文学表现出自身的独特性。美国的少数华裔,在从中国领地逃逸后,为了以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就必须重新构建身份并且探索新共同体的构建,实现重新辖域化,而在少数华裔实现重新辖域化的实践探索中,他们所固有的文化元素必然会产生相应的影响,并且在文学中得到体现。对于少数华裔文学创作者而言,他们一方面追求宗主国文化,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本土文化的追忆,希望能够重新寻访本土文化,重新建构过去和现在的关联,进而形成新的集体主体性,在全新的社会中探寻属于自己的意识和感受。需要注意的是,受到自身政治诉求的影响,少数华裔文学仍然存在政治诉求的局限,因此带有西方中心主义色彩,本质上表现出新殖民主义特征。在《喜福会》中,主人公最终都成功融入美国社会,实际上表现出新共同体和新主体性的最终形成,在一定程度上将少数文学的政治性充分表现出来。
2 精神的“逃逸”与故国的“他者化”
在全球化进程进一步加快的社会背景下,商业政治实现跨越边界式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主权国家的局限性,为精神和欲望的逃逸、生成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散居异国他乡成为越来越多人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在两种跨越主权边界的状态中,移民和流亡者实际上都实现了从一个族群到另一个族群的迁移,但是流亡者表现出对新主体文化的否定,而移民则表现出对新主体文化的肯定,换言之,流亡者更加重视对故乡和本土文化的追寻,移民则表现出对本土文化和精神的逃逸,在重新构建主体身份和共同体后,移民并不会表现出对本土文化和传统身份的留恋,他们对本土文化的态度甚至是批判和否认的,这一点在《喜福会》中能够得到适当的反映。《喜福会》成功地将中美两个国家的精神文化进行对比,并在立体参照体系中基于价值判断层次对中国加以否定。这种不同时空的线性叙事对比,强调东方永远是落后的,实际上表现出对中国的“他者化”[4]。这反映出在移民文学中出现中西方文化对立的情况时,中国文化往往被表现为传统的、迷信的甚至是原始的,而西方则更多体现为文明、进步和理性,这种二元对立的思想被不断加强,在华裔少数文学中也并未被解构。
《喜福会》中所表现出的中国本土男人永远是猥琐、逛窑子的形象,将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刻板的、程式化的形象充分展现出来,男人没有道理的冷酷和堕落成为小说表现的主要思想,如三妻四妾并强奸了许安梅母亲的吴青、四处招蜂引蝶的圣克莱尔的丈夫等,都在混乱无序的空间中将没有精神追求、品质低下的男人形象充分反映出来。而对美国社会华人男性的描写却表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吴精美的父亲虽然惊讶于自己妻子在中国的另外两个孩子,但仍然愿意陪伴她到中国寻找之前遗弃的孩子,龚琳达丈夫滑稽的求婚也将美国华人男性温柔、体贴的一面充分表现出来,从此处能看出作者对中国父权制社会的控诉以及希望可以摆脱父权制社会压制的愿望[5]。《喜福会》对本体文化的否定在对女性的描写中也能发现。在作者的描写中,中国的女性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帮助自己的丈夫诱骗并强奸别的女人,婆婆对儿媳妇百般挑剔和折磨,而这些在到美国后却出现了变化,她们能够为了“姐妹情谊”帮助吴精美找寻母亲在战乱中遗失的孩子。由此,在对比中将华裔少数文学中移民群体精神的逃逸和故国的“他者化”充分显现出来,并且在文学层面上对这种逃逸进行了美化。
3 重新辖域化与身份重构
在从传统旧有层级化秩序中逃逸出来后,为了能够获得新的身份,在固定下来后必然会寻求重新辖域化。对于散居海外的少数族裔而言,一切都带有不确定性特征,而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中,对身份和共同体的重新构建就是最紧迫的任务,这一点在少数文学中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基于对新价值体系的追求和期盼,移民们在逃逸后形成了新的集体性心理结构,逐步融入宗主国也成为移民群体的共同愿望[6]。正如作者所说,在她母亲的心中,“美国是能点石成金、让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神奇之地”,因此只有融入美国获得身份的重构,才能实现重新辖域化。在这一过程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对新共同体的深刻认同,甚至达到全然的臣服和依附状态。在德勒兹和瓜塔里的理论中,移民在突破旧有共同体实现精神逃逸后,只有遵循宗主国的规则和价值观,融入主导文化,甚至完全抛弃和否定自身少数族裔的文化,才能实现对个体的重组。在《喜福会》中,“当有人过来看我慢慢准备食物时,自己经常感觉到羞耻。因为我不会做冷冻快餐和使用罐装食品”,实际上就是通过她们对本国文化的自卑将移民对传统身份的否定充分表现出来。特别是书中所描绘的四个家庭的母女关系,母女之间交流的障碍和价值观的矛盾,实质上是女儿们不断对母亲所代表的东方文化的弃绝和超越,是新主体性形成的过程。在美国的文化语境影响下,新主体和新共同体的形成需要语言、文化和价值观的重新组装,因此,在《喜福会》中,虽然母亲们并未真正完成对共同体的构建,但是女儿们在美国的主体身份却最终形成,并且能够在全新的共同体中得到认可[7]。殖民时代统治在民族身份上建立,实现了对权力架构的二元划分,并且在自我和“他者”之间设定了明确的界限。在《喜福会》中女儿重新建构身份的过程,实际上体现了对殖民时代二元对立情况的超越,以美国人的新身份融入到美国共同体中,表现出美国在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策略的转型发展。
简言之,在《喜福会》中,虽然存在两种文化的纠葛,但是小说的主人公们最终在弃绝和超越中国文化后找寻到新的主体性,被美帝国的机器成功捕捉,将美国的帝国意识形态充分展现出来,文中所表现出的混杂共同体也是美国价值观的代名词。而其中涉及到的“普遍价值观”和全球正义思想,本质上仍然表现出美国中心主义的思想[8]。在《喜福会》中,中国女性受到父权制的压迫,生活在磨难中,最终却能够在美国获得收容和救赎,这种从侧面表现美国正义的思想是对美国中心主义的迎合和认同。母亲们从祖国逃逸出来成为智慧的抉择,而在母亲的帮助下女儿们完成对自身身份的重新建构,并对主体性进行了重新确立,完成了到“天鹅”的蜕变。在这一蜕变过程中,东方或者说更多少数族裔故国的文化成为一种衬托,一种为了成功蜕变所具有的资源,能够帮助移民主体超越传统身份完成主体性的重新建构。可以看出“天鹅”之歌的故事实际上是对美帝国趋同的政治隐喻,在这种政治隐喻中,主人公对非本质主义身份的吹捧和对美帝国的趋同,彰显出少数族群文学对美国全球化文化策略的迎合,是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的投射[9]。正如米格诺罗在研究中所强调的,殖民性的思想并不仅仅在政治和经济领域中得到适当的体现,更为重要的是其能够在知识、主体性和文化领域中得到彰显。换言之,谭恩美在创作《喜福会》的过程中,并未真正脱离中国思维范式,而是在身份和移民共同体层面上形成了政治的美学化,也正因为这一点,《喜福会》在美国社会能够取得成功。而当前,应该深刻反思中国社会对《喜福会》的无批判性接受,引发社会大众的警醒,对“天鹅”之歌娇艳毒玫瑰的性质形成更为深刻的认识。
4 结语
综上所述,从政治隐喻角度对谭恩美的《喜福会》进行研究,能够对小说的核心思想以及全球化背景下美国的文化策略形成全新的认识,也能从全新的角度解读移民共同体在身份和政治方面的美学化情况,进而为研究美国移民文学以及少数文学的政治性提供参考,切实凸显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