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别风险视角下我国外贸出口国别结构研究
2019-01-11张运智高原马赫然
张运智 高原 马赫然
(1.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北京100033;2.宁夏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宁夏 银川750021)
一、引言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获得了世界范围内的积极响应。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坚持打开国门搞建设,积极促进‘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努力实现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并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构想。当前,我国以“一带一路”建设为统领,步入了对外开放新时代。“一带一路”倡议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最具潜力和影响力的国际公共产品,成为探索全球经济治理新模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平台。未来,在各方的共同推动下,“一带一路”覆盖范围将不断拓展,合作领域不断扩大,合作层次不断深化,越来越多的项目投入建设和运营,影响和成果将继续扩大。
随着国家积极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和外贸“优进优出”,我国外贸进出口结构持续优化。2016年,发展中经济体和新兴市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占中国出口的比重分别达到45.6%和27.7%,较2011年分别提高3.1个百分点和3.8个百分点[1]。2017年,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拉美国家、非洲国家进出口同比分别增长17.8%、22%和17.3%;商品结构向价值链高端延伸,机电产品在出口中的占比由2012年的57.6%增至58.4%[2]。同时,我国对外投资分布逐步优化,制造业和新兴产业增长较快。2016年,制造业占对外投资总额的比重上升至18.3%,较2010年接近翻了一倍;同期,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投资占对外投资总额的比重从2010年的1.1%大幅上升至2016年的12.0%;而传统的采矿业占比则从2010年的19.4%下降至2015年的7.7%[3][4]。2017年,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合作稳步推进,共对“一带一路”沿线的59个国家有新增投资,合计143.6亿美元,占同期总额的12%,同比增加3.5个百分点[5]。
在我国推进更高层次开放型经济发展的同时,不得不重视国别风险。进入21世纪,我国企业以并购方式拓展海外投资遇到了不少阻力,如中海油并购优尼科、五矿并购力合必拓等纷纷失败。相比于投资发达国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济、社会、法律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国别风险更加不容忽视。特别是委内瑞拉、肯尼亚为代表的国家,逐步从传统以资源换贷款转向主权担保甚至是信用贷款;俄罗斯、巴西等国家与我国开展双边贸易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较为严重的风险事件;美国与我国贸易摩擦加剧,美国总统特朗普多次发表“贸易战”言论,甚至公布了与两国联合声明相违背的贸易保护措施,推动全球范围内贸易保护主义进一步抬头;等等。因此,有必要深入研究我国外贸出口国别风险情况,及早跟踪并有效制定应对措施。
二、相关研究综述
对于我国外贸出口结构,传统学术研究中更加关注商品结构而非国别结构,特别是我国对外贸易面临国内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国际市场需求放缓、资源环境要素约束增强等各种因素的挑战,外贸商品结构应当由加工贸易转向附加值更高的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商品转变[6][7]。除了以我国总出口为研究视角,部分学者还对各省出口商品结构进行了深入研究,并提出了结合当地资源、技术、产业优势,进而持续完善商品结构的建议[8][9][10]。相比之下,对于我国出口面临的风险,特别是国别风险对出口总体的影响尚未开展较为系统的研究。比如上述对于完善出口结构的研究建议中,不少学者基于出口国别过于集中等情况,建议推动出口市场多元化[8][9][10],但并未深入考虑出口国别实际风险情况(双边政治、经贸关系等),建议过于笼统。从另一方面看,学术上对于国别风险的技术层面的研究非常丰富,并且也应用到了授信、项目审批、保险承保等多个环节。对于国别风险的研究最早是由银行业推动的,比如巴塞尔委员会指出国别风险是“由于一些超出常规信贷风险的原因,某国的主权借款人无法或不愿意以及其他借款人无法偿还外债的可能性”。当时的主流观点仅仅关注国别风险中的主权风险,甚至将二者等同[11]。随着时间推移,国别风险能够对应的风险事件越来越多,对国别风险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如政治、经济、营商环境、法律等等因素都逐步被纳入到国别风险中。国别风险评级方法也是百家争鸣,其中既有OECD等国际组织公布的国别风险评级,也有穆迪、标普等国际知名评级机构的评级,大型跨国商业银行、保险公司、政策性出口信贷机构都有其独特的评级方法,孰优孰劣尚无定论。原中国银监会于2010年制定了《银行业金融机构国别风险管理指引》,对国内银行提出了硬性要求,故国内学者以及银行业也对国别风险研究技术及应用进行了积极探讨,如国别经济风险评估模型[12]、改进CROIC-IWEP评级方法[13]、“一带一路”国别风险评估[14]等。综合两方面来看,虽然目前国内学者对外贸结构和国别风险开展了不少研究,但并未将二者结合起来,即应用国别风险研究成果分析我国出口结构。
鉴此,本文选取了比较有代表性的评级方法,对我国出口国别风险情况进行分析,从新的视角为推动我国外贸平稳发展提出建议。
三、数据、方法与实证分析结果
(一)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的数据为中国外贸出口数据和国家风险分类数据。其中,中国外贸出口数据源自《中国统计年鉴》[15],国家风险分类数据使用了两个数据库:OECD国家风险分类[16](OECD country risk classification)和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国家风险评级[17](以下简写为“SINOSURE”评级,作为OECD分类的参考比较)。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和时效性,我国外贸出口和OECD国家分类选取了2008年至2016年共9个年份国家、地区数据,SINOSURE评级选取了2011年至2016年共6个年份数据。
其中,OECD国家风险分类是基于官方出口信贷协定(Arrangement on Officially Supported Export Credits)参与国在1997年所建立国别风险分类模型,对世界主要国家、地区进行评估的结果,其分级结果将成为影响参与国在官方出口信贷中所适用最低保费标准的关键因素。OECD国家风险分类能够反映一国风险情况,包括无法将该国货币汇回的汇兑风险等。SINOSURE评级是由中国大陆唯一的官方出口信用保险机构,即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以下简称“中国信保”或“SINOSURE”),根据客观独立的评估方法,立足于中国信保自身业务实践和经验积累,秉承以中国视角服务中国利益的积极态度,凭借中国信保内部国家风险研究团队和专业技术资源,汇集中国信保对世界主要国家长期监测观察、深入分析研究形成的国家风险分类。需要说明的是,OECD国家风险分类与SINOSURE评级都是针对一国风险的整体评级,而非主权风险评级。
(二)数据处理
为了确保数据的一致性、可比性和可分析性,本文对三个数据库数据都进行了一些处理。《中国统计年鉴》列明了我国向全球2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出口数据,考虑到香港、澳门、台湾均为我国领土,在“国别”层面上不存在风险,因此在下文将相关数据剔除,一并剔除的还有《中国统计年鉴》中列明向各大州其他国别(即未列明具体国别)的出口数据。
OECD国家风险分类涉及国别(或地区)共201个,将国别分为0~7共8个级别,风险水平依次上升,欧盟和OECD中的高收入国家纳入评级但无结果(见OECD国家风险分类脚注5与脚注6)[11]。但根据1975年英法等国发起的“出口信贷君子协定”(Gentlemen’s Agreement on Export Financing)以及1997年欧盟委员会关于政府支持短期信用保险指导原则的决定(Communication of the Commission setting guidelines for the provision of State support for short-term credit insurance)等国际多边文件的精神,欧盟和OECD中高收入国家的国家风险属于“可市场化风险”(marketable risk)。为了保持数据的连贯性和一致性,本文将该部分国别的风险统一归类为“0”级。同时,OECD国家分类中部分列明国别暂未评级,本文将该部分国别标注为“未评级”(通常意味着高风险);其余我国对该地区有出口,但未列明在OECD国家分类中的国家或地区,则标注为“未纳入”。此外,OECD国家风险分类每年视情况更新数次(通常为3~4次),本文统一选取涵盖当年一月份的评级作为当年该国国家风险评级。
SINOSURE评级每年对除中国以外的192个主权国家进行了评级,分为1至9级共9级,风险水平依次上升。其中,1~3级表明风险水平较低,4~6级表明风险水平中等,7~9级表明风险水平较高(下文均采用类似方法)。部分国别或地区我国有出口贸易的,但未列明在SINOSURE评级中的国家或地区,为了与OECD保持一致,标注为“未评级”。
(三)国别风险评级及其变动的总体情况
比较OECD国别风险评级2008年和2016年的总体情况(见表1)可以看到,第一类风险较低(分类为0至2级,下同)的国家数量从48个下降至44个,第二类风险中等(分类为3至5级,下同)的国家数量从38个上升至45个,第三类风险较高(分类为6至“未评级”,下同)的国家数量从115个下降至112个。同时需要注意到,在第一类和第三类国家中,风险相对较高的国家(分类为2级和“未评级”)数量有所下降。总的看,OECD国家风险分类在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后基本保持稳定,但风险中等国家数量有所上升,同时随着世界经济逐步复苏,国别风险情况略有缓和。
数据来源:《OECD国别风险分类》(OECD country risk classification)
比较SINOSURE国别风险评级2011年和2016年国别风险评级(见表2)可以看到,第一类风险较低的国家数量保持在24个,第二类风险中等的国家数量从64个上升至89个,第三类风险较高的国家数量从104个下降至79个。总的看,SINOSURE国家风险评级有较大变化,主要表现在风险中等国家数量大幅上升,高风险国家数量大幅下降,意味着我国外贸国别风险情况有较大程度的改善。
(四)国别风险视角下外贸结构及其变动的情况
本文将我国外贸分国别数据,按照国别与两大国别风险分类数据进行比较,可以得到按照出口国目的地分类的我国外贸出口结构(见表3)。OECD国家风险分类下,自2010年开始第一类国别出口占比迅速下降,第二类国别出口占比迅速上升,第三类国别出口占比保持稳定。SINOSURE评级下,第一类国别,特别是评级为2和3的出口占比持续上升,其主要原因是我国两大贸易伙伴美国、日本在数据期间内评级有较大变动,其中美国评级从4级调升至2级,日本评级从3级调降至4级后又调升至3级,调级主要是由于两国经济复苏。
表2 2011-2016年SINOSURE国别风险评级的总体情况
表3 基于国别风险评级视角的我国外贸出口结构(2008-2016年)
注:因2009年以后OECD国别风险分类为1的地区只有香港和台湾,根据前述数据处理规则应当舍去,因此其结构数据显示为0%。下同。
为了剔除美日两个大国评级变动的影响,本文删去两国数据得出数据筛选后的外贸出口占比(见表4),可以看到在剔除美国和日本数据后,出口结构的变动趋势更加明确(见图1)。主要表现在,第一类国别出口占比迅速下降,第二类国别(图1中圆点线段)出口占比迅速上升,第三类国别出口占比略有下降。其中,按照OECD国家风险分类,第二类国别出口占比达35%,较2008年提高8个百分点;按照SINOSURE评级,再剔除美国、日本数据后,我国向第二类国别出口占比已经逐渐超过50%,较2011年提高近18个百分点。
表4 基于国别风险评级视角的我国外贸出口结构(2008-2016年,SINOSURE评级剔除了美国、日本)
图1 基于国别风险评级视角的我国外贸出口结构(2008-2016年,SINOSURE评级剔除了美国、日本)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随着我国深入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贸往来日益密切,向这些国家的出口不断增加。根据商务部发布的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2017年秋季),我国外贸国际市场结构未来将更加多元。诚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市场潜力巨大,但大多数国家经济、社会、制度仍处于发展中,国别风险属于中高水平,需要引起政府、出口企业和金融机构的适当重视。
本文通过使用OECD国家风险分类和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国别风险评级数据,对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以来我国外贸出口国别结构进行了跟踪分析。结果显示低风险国别出口占比总体下降,中风险国别出口占比上升较快。对此比较合理的解释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对我国外贸出口造成了较大冲击,2009年出现低谷之后,国家迅速采取一系列措施推动外贸回稳向好,我国外贸出口总体保持了稳中有升。一方面表现在对低风险国别(也是危机前主要出口目的国)的出口逐步恢复,另一方面表现在对中等风险国别(也是危机前非主要出口目的国)的出口明显增长。这反映出中国面临的对外贸易大环境以及外贸企业策略有了明显调整:一是传统主要出口目的国虽然国别风险较低,但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较深,经济复苏缓慢,并且市场日益饱和,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严重,故出口增长缓慢;二是中等风险国别受到国家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合作等政策利好因素影响,政府高层推动项目逐渐增多,市场机遇不断扩大,利润空间充足,故出口增长较快;三是高风险国别出口,国家和企业一如既往地持有谨慎态度。
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发展要更加注重质量和效益。2013年以来,国家陆续出台了《关于促进进出口稳增长、调结构的若干意见》《关于促进外贸回稳向好的若干意见》《关于进一步引导和规范境外投资方向指导意见的通知》等一系列重要措施,都对强化出口、对外投资相关的风险管理提出了要求。当前,我国出口呈现出新特点,而未来一段时期外贸出口仍将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之一,作好国别风险的应对不容忽视。因此,为了更好地促进我国外贸平稳健康发展,政府、出口企业和金融机构应当携手作好出口国别风险应对。第一,外贸主管部门和专业金融机构应当继续加强对国别风险分析研究,适时公开发布国别风险预警,提示出口企业在签单或出运前规避风险。第二,出口企业要提高风险管理意识,充分运用出口信用保险等金融工具。第三,金融机构要持续加强产品创新,为出口企业提供更加优质高效的金融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