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时空延续模式探索
2019-01-11徐苏宁
徐苏宁
曹 聪
陈 波
十八大以来所倡导的两山理论、绿色发展、生态文明等概念,特别是十九大报告中将建设生态文明提升为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千年大计的内容,引领着全社会“生态价值观”与“生态意识”的觉醒。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因其注重维护人、社会与自然和谐共生关系的特质受到自上而下的全面重视,使得这一理念不再仅停留于理论层面,而是借助规划引领落实到行动层面,获得了相当的成果,也相应地暴露出一些问题亟待解决[1-4]。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实施不应只是将设计成果与指标机械地落实到物质空间,而是一个两者长时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并逐渐趋近于“最优解”的循环动态过程,亦可称之为城市设计的时空延续[5]。本文将立足于中国现状,结合项目实例尝试探索适宜性的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模式框架及其应用方法。
1 中国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时空延续困境
1.1 与法定规划体系衔接薄弱
现阶段我国城市设计的实施依赖于城市规划体系,这是历史合理且必然的选择,这一做法虽在强制性层面保证了城市设计成果落实的效果,但同时也限制了其独立性与灵活性特质[6]。城市设计所关联的各规划层级在设计期限、数据口径、编制规程、技术标准等方面的差别显著,相互间缺乏有效的协调机制,短期内尚无法单纯依靠技术或监管从根本上解决“多规冲突”的矛盾,致使两者体系间衔接薄弱。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是对城市生态要素和建设发展作出的预测性统筹安排,更须借助法定规划辅助落实,但由于规划体系与政策的错位,甚至出现下位指导上位、局部先于整体等时空颠倒现象,导致设计成果被泛化、弱化甚至忽视,其实施效果和权威属性自然也无从保证。
1.2 编制成果的稳定性堪忧
这一现象集中体现为部分政府管理部门对城市设计的重要性、科学性认识不足,以行政长官的个人意志代替专家和设计机构的意见,导致编制成果空具纸面功能,无法切实指导城市建设。
从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编管流程上看,设计成果由编制单位制定,生态技术指标由环保部门核准,规划处或城市设计处主管方案审批,项目实施则由市政处、建管处监督进行,多头管控加之沟通不畅的现状造成其社会综合效益难以充分兑现。加之受限于城市设计尚不明确的法律地位,各级城市设计的落实丧失了其应具备的稳定性和连续性特征,沦为“一次性”“面上型”成果,出现编制成果与城市的新发展、新形势、新诉求不匹配甚至相背离等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从而导致公共资源的无序使用和严重浪费。
1.3 缺乏可持续的动态检视机制
传统意义上的城市设计评价具有低频、被动、滞后等特征,常起始于既生的城市结果而开展静态的“设计检讨”过程,这种机制既无法预见方案中的缺陷和不足,也无法有效导引项目后续运行,反而一定程度上会阻滞设计意图的落实与延续。
从我国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发展现状来看,目前尚未能建立起一套相对完善且得到广泛认同的动态评价技术路径。因此 , 虽然规划从业者和规划管理者群体内也形成了对城市设计成果持续评估、动态调整必要性的共识,但其工具方法与适用场景仍处在集体探索与验证的过程中。
2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模式的多维度整合观
2.1 时空延续模式的维度拆解
理论界关于城市设计维度的讨论从未停止,也产出了多种颇具启发性的观点。如哈米德·席瓦尼认为城市设计在时间和空间两方面同时展开,既有组成部分在空间中的排列配置,也包含人在不同时间的建设行为[7]。类似的描述还有马修·卡莫纳在《城市设计的维度》一书中提出城市设计的6个维度,即形态、感知、社会、视觉、功能、时间[8]。回归本文的研究内容,生态导向既是城市设计的定语又是城市发展的底层逻辑,涵盖了从理念原则到工程做法的一系列层级,而时空延续单从字面即可拆解出空间尺度和时间向量2项维度,同时参与者作为城市设计成果编制、审批、落实并享有其社会效益的行为主体,也将作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模式的核心维度之一(表1~4)。
2.2 时空延续模式的维度整合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演进模型并非是封闭的单向过程集合,而应是多维度整合视野下的连续、循环、渐进的整体过程。如图1所示,坐标系的3个轴向分别为空间、时间、参与者维度,而生态维度作为指导思想和决策原则以空间球体的形式存在于模型中并与另外3个维度产生交集。
3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模式框架
3.1 与法定规划相顺应的顶层架构
在我国的城市规划体系中,城市设计相对法定规划而言具备清晰的事权边界,既是法定规划内容的有效补充,又递承了上位规划的空间格局、土地容量等限制指标,因而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时空延续模式应将顺应法定规划体系架构作为探究起点[9]。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因其法定地位的缺失,不能直接用于指导实施和开展规划管理工作,但其作为一种研究方法和分析过程亦可贯穿城市规划的全过程,在时间轴线与空间尺度上同各级规划相协调,为构建控制性、交流性的协同平台提供了模式基础。从我国城乡规划法规修订进程和地方性规程的执行情况判断,凭借立法途径从根源上解决城市设计法律地位和监管效力的诉求短期难以实现。因而,通过“规划转译”的途径将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成果分层级“译制”到法定规划体系中成为当下合理的选择。通过编制与法定规划体系相顺应的多层级城市设计成果,将设计成果中的核心控制要素以规划条文、限制性描述、规定性或指导性指标的形式反映在本级别规划中并作为下位编制的基础条件,加强城市设计对建设项目的引导调控作用(图2)。
表1 生态维度要素解析
表2 空间维度要素解析
表3 时间维度要素解析
表4 参与者维度要素解析
3.2 与规划实施相协同的循环逻辑
城市的现状来自于城市设计实施的连续积累,此时的成果必将在未来被更新,但历经流逝沉淀下来的内容将逐渐积累为城市的基因,这种基因会持久引领城市的迭代,建立人和城市间的相互吸引与意识联系,并最终成为城市公共价值观的组成部分。
我国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实践长期以来存在着重设计轻实施、重实体轻评估的问题,这种静态的城市设计体系因其作用因素难以分离的特征而不能及时有效地预见并调整设计成果中的不合理之处,待其落实到物质空间并运行后再加以后置性、被动性的修正,导致规划资源、建设资源和发展时效的多重浪费[10-11]。同时,问题导向的静态评估多用于在初始设计意图的基础上执行修补程序,较难满足城市持续的、渐进的动态发展诉求,时效性、延续性得不到保证,使得城市设计的社会综合效益“天花板”显著且不易突破。因此,建立主动性、程序性兼顾的贯穿研究、编制、审批、实施、管理全过程的城市设计时空延续循环逻辑是十分必要的,要在挖掘并调整各环节所存在偏差的基础上持续优化城市设计成果的针对性、有效性和延续性。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的循环逻辑是指通过将其全周期过程分解为编制、决策、实施、评估、调整等子循环,再对每个子循环的内涵行为进行逻辑拆解,同时对该子循环的实施效果进行持续评价和监测,并将所得结果注入各子循环的起始点以判定是否存在更新或调整需求,从而实现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成果的全流程分环节动态优化目标。
相较于法定规划的政策与系统属性,建筑设计的技术与艺术特征,城市设计更具共识性和灵活性,更贴合城市与社区的参与诉求,在保障整体实施效果的同时激发个性,融开发控制与设计导引于一体。运用时空延续循环逻辑的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从中立的视角出发,以资源有效性、内外在有效性、生态有效性作为城市设计实施愿景的评估条件,尝试在政府、市场和民间的多元价值主体背景下达成相对共识,进而引导调整城市设计的行动计划与内涵,生成可感知的空间结果,再将这一结果与理想方案蓝图加以比对,借助现代技术搭建的数字化决策平台辅助,在演绎中归纳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的“轮回之道”(图3)。
3.3 与数字技术相耦合的技术图谱
图1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的多维度整合模型
图2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顶层架构
图3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循环逻辑
图4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技术图谱
在王建国院士所归纳的4代城市设计范型中,绿色城市设计范型与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颇为相似,均主张生态优先和环境可持续的规划原则,强调城市物质空间的梳理需要建立在自然要素网络的基础上。同时,伴随着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大数据和物联网为核心的数字化城市设计方法与工具也将成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内涵延展的重要方向[12-13]。
城市是空间的聚合体,还是时间的聚合体,也是数据的聚合体。空间维度是城市实体的载体,时间维度是城市演进的背景,数据则是城市运行的表象。时间的单向性与城市发展的非线性限定了管理者和设计师在当下时点依靠有限资料及感性判断几乎无法准确预测未来某一时点的状况,而能够挖掘海量数据中的隐含特征并给出模拟参照的数字技术或将成为面对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动态调整、持续修订、不断完善的连续复杂性决策需求的有力工具。
城市设计是一项前瞻性与未知性并存的系统工作,当下时点的城市既可视为“过去行为”的沉淀,也可视为“未来可能”的猜想,当生态文明和信息文明在时间维度上有机叠合时,数字技术加持下的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将被赋予新的边界。如图4所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技术图谱可被表示为以城市设计数据化原点为起始,不同城市设计阶段为向量,不同参与主体为圈层,包含标准体系、技术体系、规则体系和评估体系4个矢量方向的时空椎体模型,且随着时间轴向的推进其所含纳的要素复合程度也不断提升。
以评估体系为例,得益于数据采集能力的飞跃式发展,基于绵密的移动电子终端和传感器的物联网技术提供了更多类别、更大流量、更优精度、更强即时性的数据集合,改变了过往仅依靠田野调查获取信息的调研方式,拓宽了信息采集、成果公示与公众参与的渠道,使得城市设计的动态评价与前瞻性决策更加便利高效,利于设计成果的更新和完善。此外,动态评价过程还可用于对城市各类生态问题和社会问题的内在规律进行归纳和预警,并通过衔接法定规划的途径实施管控。
4 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时空延续模式应用探索
4.1 遂宁市河东新区概况
2015年起,围绕打造“滨江水生态文化示范、浅丘平坝地区内涝防治示范、建成区水环境综合治理示范”3项目标,四川省遂宁市积极探索丘陵地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与建设的途径方法。遂宁市河东新区西临涪江,东部、北部与东山、大拇山山体接壤,规划总用地面积约27.16km2,在全市生态城市建设总体目标中承担了约21.9km2试点面积及263个试点项目,分别占总数的85%与75%以上。在此背景下,河东新区城市设计意图充分借助涪江水系,以生态复合本底为框架原则,以生态基础设施为刚性界限,以生态工程手段为内容途径来指导建设,让城市在绿水青山中自然生长(图5)。
4.2 生态为本的总体架构
河东新区城市设计在总体架构层级坚持规划衔接、统筹推进、全域管控的整体原则。
在充分体现各级法定规划对构建特色山水城市要求的基础上,发挥遂宁自然山水格局优势,注重对山、水、林、田、湖生态本底的分析梳理和保护,对规划范围中的水域和绿地设置了严格的生态安全控制要求。以“生态山水城”为统领,加强对自然生态与水体形态的保护,充分发挥原始地形地貌的生态职能,结合气候地质条件,科学划定城市生态红线与水系蓝线,构建良性的城市生态格局与水循环系统,凸显生态为本、因地制宜、自然循环的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理念[14]。在城市生态基础设施格局的推演与确定过程中,借助气候数据与数字化模拟手段,优先评估水系统、生物安全等生态子系统要素的重要性及敏感性,兼顾景观游憩需要与公共生活需求,在空间上进行叠加校验,最终确定其格局及生态保护区界限并依此落位到各级下位规划中进行编制指导和实施管控(图6)。
4.3 面向实施的成果编制
图5 河东新区城市设计总平面图(引自“遂宁市河东新区城市设计”)
图6 河东新区生态基础设施格局(引自“遂宁市河东新区城市设计”)
图7 河东新区一期年径流总量控制率分布图
在成果编制层面坚持目标导向、动态调整、全程监督的指导方针。在总体层级统筹推进城市生态子系统重构和单元地块生态职能兑现相结合的整体目标,在满足控制区域全覆盖的基础上系统考虑各要素、各区块间的协同联系(图7,表5)。在详细规划层级拆解并派发上位目标至各用地地块,通过强制执行的规定性指标和鼓励执行的引导性指标相结合的弹性方式实施并做合理性调整(图8,表6)。具体到项目实施层级则借助土地出让、行政许可办理、施工现场核实等方式实现全周期管控,充分发挥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成果的综合社会效益与约束能力(表7)。
4.4 绩效优先的运营机制
城市设计实施的评估评价机制采取连片打包、按效付费、公众参与相结合的创新思路。首先,综合考虑排水分区、行政区划等因素,整合出若干个连片工程包,采取政府引导、社会参与的投资模式建设,实现了基础设施与生态导向建设进程一体化。其次,采取按效付费、弹性费率、预算审查等绩效动态考核机制,变单纯的统计型管控为绩效型管控,实现政府与社会资本风险分担、收益共享。同时,为畅通公众意见的反馈通道,平衡管控与诉求的内在联系,在城市生态导向建设中借助街道社区、媒体网络、学校课堂等途径征询并解决群众反映强烈的雨污混流、排水不畅、设施老化、配套不足等民生问题,赢得公众对生态导向型城市建设的理解和支持。未来,河东新区计划将引入更多新思想、新技术、新手段来辅助城市运行绩效的定量分析与管理,形成包括决策审批辅助平台、建设动态管理平台、公共参与平台在内的技术支撑平台,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实施运行注入新的活力,增强其科学性与可信度。
表5 河东新区一期生态导向型开发控制指标一览表(部分)
表6 河东新区B-02-01地块年径流总量控制目标核算表
图8 河东新区B-02-01地块年径流总量控制分区
表7 河东新区建设用地生态导向型开发规划管控方式[15]
5 结语
在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的时空延续进程内,观念、实体、时间、人的交互延伸使得城市处于不断的进化演变之中,更以灵活的方式呈现出缤纷的生命活力。
诚然,这一方向在我国仍处在探索期,尚未总结出一套普适的经验和方法,本文所阐述的时空延续模式多维度融合观念与模式框架,虽不至成为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领域共同的价值取向和准则,但也可视为一次积极的尝试。未来,城乡规划工作重心将伴随着自然资源部的设立,自开拓建设转向统筹保护,加之城市设计学科的权威性、科学性逐步提升,生态导向型城市设计必将迎来新一轮的快速发展。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