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后，与父亲说再见

林上军

中国电影制片人方励拍摄《里斯本丸沉没》纪录片，至今已耗资超千万元。“这些战俘遇难时，年纪和我儿子差不多，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方励说，这段历史不能被湮没，他希望通过这部纪录片，唤起全世界人们更加珍爱和平。

舟山东极岛，茫茫大海，随波浪颠簸的一艘大船上，几位白发苍苍的英国老人站在船舷边，边流泪边撒花瓣，呼喊着“爸爸，我终于来看您了”……

他们在海面上足足停留了一个多个小时，77年的思念、77年的牵挂，在这一刻化作泪水了却心愿。

差点被遗忘的灾难与营救

舟山群岛是中国第一大群岛，位于浙江省东部沿海。在它的最东端，有一个叫东极岛的渔村岛。东极岛其实并不是一个正式的地理名称，而是一个列岛。它远离舟山本岛，被东海包围，默默无闻。

2014年，不知名的东极岛因韩寒导演的电影《后会无期》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变成热门的“打卡地”。也因为这部电影的机缘，一段被遗忘在东极岛海底的历史故事浮出海面。

这里，躺着一艘沉没了77年的船，叫“里斯本丸”。77年前，作为日军战俘的1800多名英军在这艘船上经历屠杀、恐惧与惨痛。

“里斯本丸”的故事要从1941年圣诞节说起。

当时，日本攻占香港，英军官兵鏖战数月后投降并沦为战俘。1942年9月底，日军将这群英军战俘中的1834人送上货船“里斯本丸”，意欲将他们运往日本充为劳工。因为船体武装有大炮，且没有任何战俘标识，船在行驶到浙江东极海域附近时被美军潜艇“鲈鱼号”误判为战船而发射鱼雷击中。

在船从被击中到沉没的25个小时里，日军将所有英军战俘封锁在船舱底，并用木条和帆布钉死舱门。英军战俘奋勇自救，破舱逃生。危难之际，浙江舟山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划著舢板在水中捞起了384个奄奄一息的英国战俘，并给他们提供食物、衣物和庇护所。尽管如此，仍有828位战俘或被淹死，或被日军射杀，或被困在船中未能逃生。

“里斯本丸”沉没77年，死亡人数超过“泰坦尼克号”死难者的一半，但这一事件却鲜为人知。这些英国战俘也被称作“被丘吉尔遗忘的男孩”。

2015年，中国电影制片人、劳雷影业公司总裁方励与韩寒合作《后会无期》时，到舟山的东极岛勘景。当地人告诉他，这片海域曾经在二战时沉了一艘大船，船上全是英军官兵。方励乍一听有点不信，但是之后，又有人说起了这件事。作为战争迷的方励立刻开始在网上搜寻这段历史，发现“里斯本丸”确有其事。

了解这个故事后，方励深受震撼。他决心拍摄一部面向全球观众的英文纪录片电影，“打捞”这段历史，也打捞1800多个被人遗忘的战俘的故事。

为了更加鲜活地还原这段历史，方励甚至自掏腰包，在英国最主要的几家媒体发布整版广告，寻找战俘家人。自2018年2月项目启动以来，摄制组已经联系到330多位战俘后人，他们先后6次赴英，采访了其中的120位。摄制组还曾前往日本、加拿大和法国进行调查研究，并远赴美国与美军潜艇成员后人进行对谈。

在采访调查过程中，许多遇难战俘的儿女因为从小失去父亲，终身都活在对父亲的思念中，有些人的家族墓地中至今仍留有父亲的位置，但里面却是空的。他们表达出强烈的意愿，想要来到中国舟山，来到父亲沉没的地方，对他说一句再见。举办“与父亲的最后告别”舟山纪念活动的想法就在这样的诉求下产生。

“他们永远不会老去，徒留我们日渐衰老;他们永远不为耄耋所难，永远不为残年所累;在每一个日落日出的时刻，我们永远铭记他们。”

纪录片团队开始筹划这次纪念活动。这些遇难战俘儿女或亲属大多已年逾八十，加上路途遥远，最终有7位老人成行，其中一位是孙辈。参与活动的遇难者亲属于10月18日从伦敦起飞，19日下午辗转至舟山。

20日上午，他们从普陀区沈家门渔港乘船出发，抵达“里斯本丸”沉船处，参与“与父亲的最后告别”舟山纪念活动，也见到了曾经冒死援救的舟山渔民。

活动组织者特地在水下放置声呐，通过显示屏，可以看见在离东极青浜岛东北约3公里的海底清晰显示出的沉船遗骸。

之后，他们一行又来到东极庙子湖山顶小广场，举行纪念仪式。纪念仪式背景板上，印着9名遇难者的遗像。

当年救援过英军战俘的青浜岛渔民林阿根也被请到了现场。他今年95岁，是目前唯一一个健在的救援过英军战俘的东极岛渔民。他回忆道，77年前的这个季节，出事那天天气较好，上午9时左右，只听海面发出震耳的响声，他们忙跑到山顶看见有一艘大船正在往下沉，波柱窜得很高，一些人纷纷往海里跳。出于本能，这一带有船的渔民迅速摇出自己的舢板，往出事地点赶。潮流把这些战俘冲到西福山岛一带。而后他们又把战俘运到青浜岛。

听完林阿根的叙述，在场的遇难者后人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并纷纷握住他的手。林阿根说，这几天得知遇难者后人过来纪念，他不禁回想起77年前的事情，心里难以平静。

一个泛黄的洋娃娃

纪念仪式上，一位老人怀抱一个小小的泛黄的洋娃娃。她叫Shirley Bambridge，她的父亲Gerald Taylor是当时英国皇家医疗队的队员，也在“里斯本丸”事件中遇难。洋娃娃是父亲在她4岁时买的礼物，想不到两年后父亲在这里出事。近80年来，她一直把洋娃娃带在身边，父亲是一家人心中永远的痛。

25年前，Shirley Bambridge曾做过关于“里斯本丸”的研究，写过很多信给一些幸存者，询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母亲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还登广告打听父亲的下落，甚至带着年幼的她一起去码头等待亲人归来，说“他有可能就在下一艘船上”，但他再也没有回来。

今年84岁的Ron Brooks在父亲Charles遇难后，同样经历了艰难和痛苦。他说，父亲虽躲过了一战，但还是没能躲过二战。作为英国皇家炮兵团的成员，父亲于1918年一战即将结束时参军，1937年他们举家搬到中国香港。1942年父亲在“里斯本丸”事件中出事后，他和哥哥及母亲一起从香港逃往菲律宾马尼拉，后又到澳大利亚墨尔本，1945年回到英国。

In order to interview relatives and descendents of the POWs， Fang ran a full-page advertisement in some major media in the United Kingdom. Since February 2018， the documentary team has established contacts with 330 descendents and relatives of the POWs on Lisbon Maru. The documentary team has visited UK six times and interviewed 120 of them. The team has also visited Japan， Canada and France to conduct investigations. The team plans to visit the United States to interview descendents of the American sailors on the submarine.

Fang Li presided at the ceremony. He has spent ten million yuan on the production of the documentary. He does not expect to get back his investment into the documentary. “When these POWs died that day， some of them were just as young as my son. But the Lisbon Maru incident is little known in the world. The tragedy should not go unnoticed and unknown. This documentary is part of the effort to let the world know China better and call the people in the world for cherishing peace.”

The documentary will be launched in Chinese and English. It will be screened in cinemas and distributed online. At present， 80% of the production has been done. Fang says that he will do his best to launch the documentary in 2020， a year that marks the 75th anniversary of the victory of China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