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堂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余显斌

玄武门之变，如一场大地震，一时惊动朝野，让人翘舌难下。三天后，李渊被逼无奈，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下发圣旨：“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李世民接过印把子，开始了一次大洗牌，同时也开始了贞观之治。

太子府的人，还有齐王府的人，有才能的，继续留用，如魏征、王珪、韦挺等都是如此，甚至被提升职务;至于宗室诸王，则要严肃对待。于是，有一个人绕室彷徨起来，坐卧不宁。这个人，就是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

一

李瑗是李渊的堂侄，在唐朝建立后，侥幸成为皇室贵胄，才得以封王，走马上任，耀武扬威。他也知道自己没能耐，唯一能保住王位的办法，就是箍住一个有实力的人，这人，他选择的是太子李建成，而且，李建成谋害秦王李世民，“密与瑗相结”，也就是说，李瑗曾经参与谋害李世民。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死的是太子，不是秦王。他有些傻眼，一时反应不过来。更让他断电的是，新太子上位，竟是前太子的敌人李世民。

李世民掌权后，开始反攻倒算，不久便派出一个叫崔敦礼的官员，骑着驿站的马来到幽州，宣读诏书，让李瑗回朝，听候发落。李瑗一听，浑身发软，眼冒金星。他不能不怕，李世民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亲弟弟都咔嚓一刀杀了，对自己这个堂兄弟，还有什么合不得下手的？他想，自己不能回去，一旦回去，就会上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大戏，很可能被处死。

他想，还是造反吧，说不定能弄个皇帝当当。

若论智力，说李瑗智商为零，有点冤枉他，但说他弱智，绝对没有夸大;至于武功，他估计三脚猫功夫都不会，更别说骑马射箭，冲锋陷阵了。这样的人想谋反，算得奇葩。

可李瑗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有一个得力助手——王君廓。王君廓出身盗贼，骁勇善战。在那个时代，这两样就是出人头地的高尖端武器。最主要的是，王君廓还有一样别人没有的本领——计谋出众。他凭借着一路战功，成为彭国公。在大唐上下普遍患有“恐突厥症”的时候，王君廓竟然金戈铁马，大败突厥，李渊非常高兴，马上下旨，让王君廓回到京师，并赐他一匹战马，让他骑着回家，给足了他面子。

李渊让李瑗当幽州都督，本是照顾他，但不巧的是，幽州靠近边塞，尤其靠近突厥，突厥骑兵朝发暮至，无人敢挡。李渊也知道，自己这个堂侄“懦怯非将帅才”，怕他压不住场子，左思右想，就想到了王君廓，于是让王君廓做李瑗的副手，并叮嘱李瑗，有什么事情，别自作主张，多和王君廓商量。

李瑗脑袋点得像木鱼一般，连连答应。他也还有点自知之明，自己实在草包，能力有限，王君廓“勇力绝人”，是一员虎将。于是，李瑗就放低姿态，拉拢王君廓，还和王君廓结为亲家，将两人连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现在，他真的遇见了大事，他想，得找亲家商量一下。

二

李瑗找到王君廓，将朝廷的圣旨拿出来让他看，告诉他，朝廷征召自己回京，现在，两人就此别过。他玩着小伎俩，在试探王君廓的态度。王君廓一听，对李瑗道：“你这次进京，一定有去无归。你现在有这么多士兵，为什么要让一个使者将你召回去，自投罗网呢？”王君廓一边说，一边流泪，很是不甘心。李瑗一听，也很是感动，边流眼泪，边试探着问，我该怎么办？王君廓告诉他，造反啊。

李瑗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个亲家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啊。于是，他毫不隐瞒，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告诉王君廓，一旦成功，自己登基成为皇帝，王君廓就不仅仅是一个公爵了，会高升一格的。王君廓听了也很高兴，连忙跪下感谢。李瑗扶起他，再次叮嘱道：“我把全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现在决定举事。”王君廓马上表决心，自己绝不辜负庐江王的期望，一定会为庐江王效犬马之力。

于是，谋反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

李瑗的谋反步骤，总共分三步进行：第一步就是策动王君廓谋反，让他跟着自己干。这一招是造反的前提，成功了，李瑗就可以以王君廓为元帅，举起大旗，号角雷鸣，进军长安。如果试探失败，他就乖乖地跟着使者去长安。他现在试探成功，大吉大利。

他开始第二步，将京城来的使者崔敦礼毫不犹豫地抓起来，这就明摆着和朝廷干上了，并对崔敦礼严刑拷打，“问以京师机事”。崔敦礼是个硬汉，坚决不说，被关了起来，大概进军的时候，李瑗准备将之斩将祭旗。

第三步，李瑗下发文件，征召自己统辖下的士兵，组成造反集团军;同时，召燕州刺史王诜赴蓟，与之商量计策。在他看来，王诜最有计谋，将来就是自己的军师，如孔明一样，摇着羽毛扇，给自己出谋划策。

就在李瑗兴致勃勃，准备甩开膀子造反的时候，他手下一个名叫王利涉的参谋悄悄跑来，说有机密相报。李瑗一挥手，让他进来，问有什么事情。王利涉告诉李瑗：“王君廓反复无常，不可委以重托，要尽早除去，让王诜取而代之。”李瑗听了这话，心里一抖。他搞反叛，知道付出的成本很大，因此，也时时小心提防着，怕內部有人反水。现在，被这个参谋一说，他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这个秘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君廓耳朵里。原来，在李瑗准备造反后，王君廓早已收买了间谍，放在李瑗的身边，时时将情报传来。这么重要的情报，间谍知道后，当然不敢怠慢，急忙送给王君廓。王君廓听了呵呵一乐，放下茶杯，开始行动，首先打击的对象，就是李瑗的军师王诜。

三

此时，王诜已经来到都督府，不过，还没有走马上任当军师，也还没来得及摇羽毛扇出谋划策。他一早起来，正在梳洗，外面就传来消息，说王君廓来拜访。想到将来自己会和这位将军共同辅佐李瑗，王诜很热情地出来迎接。他发扬了周公一沐三握发的态度，“握发而出”，可还没来得及客套，王君廓的长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随后，王君廓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出去，告诉所有的军士，说李瑗谋反，王诜是帮凶，现在已经被自己杀了，并鼓着腮帮子询问士兵们：“王诜被杀，李瑗就是一个草包，你们是继续跟着李瑗造反，最终被灭族;还是愿意跟着我，取得富贵？”这个选择题很好做，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答对。大家几乎不约而同选择后者，跟着王君廓干。

王君廓呵呵一笑，将这些人组织起来，仔细数数，有一千多人，力量已经不小了。他带着这一千多人，提着刀剑，从西城攻进去，首先冲入监狱，将朝廷使节崔敦礼救出。这一招很重要，这就表明，自己和朝廷靠拢，与叛军彻底决裂。

当王君廓组织军队的消息传到李瑗耳朵，李瑗呵呵一笑想，这个王君廓倒是很尽职，甚至比自己还积极啊，现在就开始筹备了。他没想到，王君廓是准备向他开刀。

等到第二个消息，也就是朝廷使节被放，李瑗才惊慌起来，王君廓明显不是向自己靠拢，是和朝廷走在了一块儿。他顾不得喝茶，也笑不起来了，忙跳起来，率领身边卫士，顶盔掼甲，嗷嗷叫着冲了出去，刚出府门，就遇见王君廓带着他的千人围了上来。李瑗急了，长剑一指，命令卫士们冲杀过去。可是，几百人对付一千多人，没人敢冲。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骁勇善战的王君廓。

四

王君廓面对叛军，嘿嘿一笑，再次发扬他的政治攻势特长，指着士兵们大喊：“李瑗造反，你们为什么要随他去送死啊？”士兵们一听，这个道理很正确，纷纷扔掉兵器，哗啦一声全跑了。一支几百人的小分队，刹那间没了影子，只剩下光杆司令李瑗。

李瑗望着平叛军队，脑门流汗，浑身发软，他终于醒悟，自己上了王君廓的当。王君廓劝他造反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给自己平叛找一个对象，以此建功立业。李瑗指着王君廓，狠狠骂道：“这样的祸事也会降临到你的头上。”王君廓一挥手，手下士兵冲上去，将李瑗抓了起来。当然，王君廓不可能让他活着进京，这样，自己的计划就会大白于天下。当天，他就将李瑗处死。

李世民得到消息，很是高兴，马上下旨，提升王君廓为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代替了李瑗的职位。可是，王君廓最终也死了。

原来，王君廓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后，却视法律如儿戏，长史李玄道严格按照法律约束他，让他内心很不安。更让他不安的，还是骗杀李瑗这事，他怕被李玄道查出来，自己就玩儿完了。

也就在此时，已经登基的李世民，突然下诏征召王君廓进京。本来，这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王君廓仍惶惶不安。尤其是，他离开时，李玄道给自己舅舅房玄龄写了一封信，让他捎着。

王君廓想，信中是什么内容，不会是有关我唆使李瑗造反的事吧。不然，李玄道不会给他的那位宰相舅舅去信。王君廓心里七上八下的，于是拆開信件看，由于信件是草书写的，王君廓一个文盲根本看不懂，他因此更认定是李玄道要告发自己。带着一颗忐忑的心，走到渭南，王君廓实在不敢再走了。最终，他选择杀驿吏而逃，可是走在路上，不幸被乡民杀死。

王君廓的死，无他，也是因为无限度的欲望。有时，欲望就是一把屠龙宝刀，无论你是王是将，无论你计谋出众，还是骁勇无敌，在它的面前，都会折戟沉沙。这个道理，人人知道。可惜，面对欲望时，并非人人都能全身而退。

编辑/羽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