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停非爱婚姻
2019-01-08风为裳
文/风为裳
把生活寄托在男人身上
放弃大学里助教的身份,决定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跟伟翔到深圳来时,母亲就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我:生活是你自己选择的,将来无论有怎样的结局,都不许抱怨。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爱伟翔,除了选择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所以,我当着母亲的面,转头对伟翔说:“听到没,你要给我一辈子的幸福。”伟翔忙不迭地向母亲保证。
真的到了深圳,才发现学中文的我,简直就跟没专业差不了多少。大学是别想进去了,就连去中学当老师,人家都七关八证地要,倒是工科的伟翔很快在公司做得顺风顺水。
看着每日没头苍蝇一样找工作的我,伟翔心疼地说:“要不然,你就在家里,看看书,写写文章,不挺好嘛!”
我的嘴噘得老高,好歹我也是一知识份子,怎么就沦落成家庭主妇了?
可是,真的跟那些新毕业的小姑娘们去争工作吗?想想也还是算了。在家里睡到自然醒,买菜、做饭,看书、上网,一期不漏地看《百家讲坛》。
我很享受这种日子,也会学着小女人的样子,跟着电视里的厨艺栏目学做饭。看着伟翔狼吞虎咽地吃我烧的三杯鸡时,也同样有很强的成就感。
我戏说自己的生活是一个中心,以伟翔为中心。两个基本点:睡觉、吃饭。
晚上,伟翔腻着我,搂着我的腰,说起公司里相互倾轧的事,末了会加上一句:“多亏你没在公司里,不然,被人卖了,你还得帮人数钱呢!”
我不服气,顶嘴:“我就那么笨?要不是跟了你,我现在都是讲师了。”伟翔赶紧赔理道歉,说:“那当然啦,都怪小生拖了中文系才女的后腿。你放心,我的军功章全是你的。”
我笑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同寝的姐妹吴梅出差到深圳,约我见面。我特意选了件价格不斐的衣服去见吴梅。
一见面,我就很后悔自己穿得这样隆重,简直有点像暴发户嘛。倒是吴梅,一身简洁的职业装,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自信,她说:“晓薇,前些日子咱们北京的同学聚了聚,说起你在家当家庭主妇,都觉得可惜呢。”
我淡淡地笑了,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不用为工作辛苦。吴梅很夸张地说:“也是,像我,天南海北地飞,找那些作家约稿,烦都烦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晓薇,你把自己的生活都寄托在男人身上,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你可就惨了。像我,生活靠自己,男人只是消费品……”
跟吴梅见面回来,心里莫明其妙地烦。恰好吃饭时,伟翔说了句这个菜有点咸了,我便啪地把筷子扔在了餐桌上,我说:“李伟翔,你把我林薇当成老妈子了吧?”
为了孩子,我没了自我
那段日子总是跟伟翔闹别扭。一分一秒地看钟表,等他下班,却不想临到下班时间,他却来了电话说有应酬。
我便在电话里跟他吵:“你跟你的狐朋友狗友喝死好了,省得回家看着我烦。”
后来伟翔说:“或者你是太寂寞了,不然咱们要个孩子吧!”我没想过这么早要当孩子妈的,可是,或者他说得对。
来深圳的第二年,我生了糖果。婆婆照顾我出了月子,便回老家了。伟翔公司忙,每天我忙得团团转,喂奶、换尿布、带孩子去做各项检查,还要给伟翔做饭,一天下来,腰酸背疼。
累急了,我就拿伟翔撒气,我说:“李伟翔,你可不能没良心,我在家里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你若是在外面整出点什么事来,我就跟你拼了。”每逢这时,伟翔总是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他打回电话来,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公司的同事过生日要聚一聚,恰好糖果哭得厉害,我对着电话大声喊:“李伟翔,我天天在家累死累活的,你倒有闲心出去风花雪月……”
伟翔很快就回来了,阴沉着脸,抱起糖果晃来晃去。我生气,索性也不做饭,打开很久没动的电脑,上线,正碰上吴梅,她说:“晓薇,你怎么看赵丽华的诗?”
我问:“赵丽华是谁?”吴梅打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说:“不会吧,难道你生活在古代?”
我苦笑了一下,说:“是的,我现在跟一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没什么区别,所以,以后见到我,别跟我谈文学,也别跟我谈什么诗人,要谈,就谈怎么喂孩子照顾老公好了。”
关掉电脑,我的心情糟透了。我还没到三十岁,怎么就像过了一辈子呢?
我肆意跟伟翔吵,只要他一回嘴,我就冷冷地说:“当初若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早成讲师了。李伟翔,你别狼心狗肺。”
每次说到这话,伟翔就没了话说。我心里便很痛快,活该,是你欠我的,你应该对我好的。
所以,伟翔把工资奖金交给我,我都当那是他欠我的。我会说:“别当是你养我,我为你付出的远远比这几个钱多得多。”
渐渐地,伟翔变得很沉默了。没有什么朋友,也很少出去应酬,下班回来,除了做家务,跟糖果玩,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阴沉个脸,像谁欠他八百吊。我更加生气,我累死累活,他倒给我脸色看。
那次,我敲开书房的门,问他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心里面有别人了。
伟翔愤怒地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俗?”我的火腾地窜上了头顶:“李伟翔,你终于嫌弃我了,我就是俗,是你把我变得这么俗的。我从前也喝着咖啡聊泰戈尔的!”
伟翔恶狠狠地说:“林晓薇,是我影响你当讲师了,是我对不起你了,行了吧!我就当陈世美了,怎么着吧,过不下去咱们离吧,我不想当你的奴隶了!”
我咬着牙说:“李伟翔,这话可是你说的,离就离,谁怕谁啊!”
非爱行为让我把他当成了私有财产
打电话叫母亲来把糖果接了过去。母亲临走时对我说:“我跟你说过,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当初伟翔并没有逼你做什么,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到了这一步,你也不应该怨伟翔什么。”
母亲走后,我继续跟伟翔冷战。他也很刻意地冷淡我。早出晚归,对我不闻不问。我出去找了几回工作,都以碰壁告终,便揠旗息鼓,收拾东西,准备回北京。
那天打开电视,恰巧看到《百家讲坛》于丹教授讲论语,她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要有个度。”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非爱行为”,就是指以爱的名义,对自己所爱的人进行爱的掠夺。
她举了例子说某人会对丈夫说,我为你牺牲了青春和事业,你要对我如何如何,这便是非爱行为。对亲近的人的实施非爱行为,很容易给亲人的心灵造成伤害。
一个下午,我都在琢磨于丹教授的话,伟翔说他做了我的奴隶,母亲说伟翔并不欠我的,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我把伟翔当成了出气桶,呆在家里的闷气都甩给他,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什么时候认真听过他讲话?
他只要一张口说公司里的烦心事,我就会顶撞他说:“你烦,我不烦吗?我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生,现在成了老妈子,我都不敢见同学……”
伟翔便不再说话了。他没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没有了独立的生活,他也觉得他欠我的,要加倍报答我,我真的愿意做他的恩人,而不是爱人吗?
母亲说得没错,婚姻是我自己选择的,伟翔并没要求我什么,所以,他也并不欠我的。而我呢,对他做了些什么呢?
晚上,伟翔回来,把一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说:“晓薇,这是这个月的奖金,拿去买几件衣服,这两年真的委屈你了……”
我的泪在眼圈里转,我问他:“伟翔,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伟翔没有吭声,转身走进书房,怦地关上门。我坐在厅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夜里,我睡不着,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伟翔已经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他的鬓角边竟然有了白发,我的手指划过他清瘦的面颊,我们发誓在一起,在一起,怎么竟会变成了冤家仇人?
伟翔呓语着:“对不起,我放你走!”我的泪又涌出了眼角,站起来想走。我的手被紧紧地抓住,伟翔说:“晓薇,别走。”
我决定留下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我跟伟翔约定,我们试离婚,如果这段日子,我们仍然感觉彼此需要,彼此相爱,那么就重新开始。
我跟伟翔说:“你不欠我的,也不再是我的私有财产了。你自由了。”
伟翔狐疑地看着我,我说:“我在家里给你做饭洗衣服,不过,你要付我工钱。”
彼此尊重,婚姻才会长久
生活表面上恢复了老样子。
伟翔上班,我在家里做家务。只是,每天我都刻意地留了一点时间给自己。去健身房,或者报名去各种学习班,渐渐地,我有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伟翔打电话回家说有应酬时,习惯性地先说对不起,尽管我的心里很失落,但我还是说:“没什么对不起的,玩得开心点。”
伟翔不在的晚上,我也有了去处,跟朋友喝喝茶,泡泡吧,心里也会很快乐。我尽量把负面情绪分散到自己的兴趣点里面去。为了我们的婚姻,我学会了像父母一样凡事先检讨自己,然后先说对不起。
我的生活不再只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偶尔,我跟伟翔也会像大学时约会一样,在外面吃顿饭,看场电影。
伟翔还托北京的朋友给我买了全套的《百家讲坛》,他说:“晓薇,你做家庭主妇是委屈了些,我也在托朋友给你找工作。”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把糖果接回来。”伟翔有些犹豫:“这段日子你才过得开心一点,我担心孩子回来,会委屈你……”
我告诉伟翔,我为前一段日子我的非爱行为抱歉。其实,就算我留在北京,也不一定会当上讲师,我的水平我知道,而且,我喜欢无拘无束睡到自然醒的生活。
伟翔吃惊地看着我,我娇嗔地说:“看什么看,我又没长三头六臂?”
那天晚上,伟翔小孩子一样跟我讲了很多话。他说:“那段日子,我简直绝望极了,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的生活,让她那么受委屈,我觉得自己是个最窝囊最没有用的男人。我总感觉我欠你的,所以,回到家里看到你的脸色不好,我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笑,说:“我有那么像母老虎吗?”伟翔把我搂到怀里,说:“怎么不像啊?没见我在床上都雄风不再了呀?”说着伟翔的目光粘稠了起来,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正在渐渐消去。
糖果留在了姥姥家,我开始给一些报刊写稿子,也参加一些女性论坛,参与一些公益活动。双休日,我会跟伟翔去周边的小镇转转,过个浪漫的假日。
我跟伟翔约定,再不说抱怨的话;不再以爱为理由,干涉对方的生活;我不能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而他亦不能以养活我的面孔自居,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
写这点时,伟翔有异议,他说:“我哪敢啊?养活老婆孩子可是我应尽的义务。”我满意地亲了他一下,说:“这种心态就对了。还有,不能动不动就提离婚,不能有当陈世美的心思,想也不行!”
伟翔再次抗议:“你说过不以非爱行为要求我的!”我笑了:“是我错了,你学得倒快。”
我在卧室的床前放了个纸盒,谁犯了规,对方有义务写下来,犯错的一方要无条件地接受另一方的惩罚。
偶尔,我没忍住提起了当讲师的事,伟翔便捏着小纸条坏笑嘻嘻地说:“我要按摩服务!”
我的面颊贴在伟翔的腹肌上,我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婚姻终于从悬崖边上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吗?”
伟翔说:“因为你不再觉得人人都欠你的了。”
我笑了,说:“因为我叫停了对非爱行为的婚姻掠夺。尊重了彼此的独立人格,我们的爱和婚姻才有了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