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中药发展史上的分类
2019-01-07
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分类,是人类知识产生的起源,也是知识管理的途径。分类对事物进行划分和归合,也是一种思维方法,一种认识事物的方法。美国学者力奇曾说:“世界是通过分类而创立的[1]”。中药以中国传统医药理论指导采集、炮制、制剂,说明作用机理,指导临床应用的药物。中药在千百年的发展过程中也产生了诸多的分类方法。这些分类方法体现了中医对中药的认识和应用,是中医药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药分类理论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中医理论体系发展的一种体现。
1 三品分类法
在中国古代药物的记载出现得很早,药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多,因此对中药的分类也就十分必要。在《周礼·天官》中就有“五药养五民”的记载,这里的“五药”就已经有了对药物分类的意义。汉代郑玄注为草、木、虫、石、谷。而在早期的中药分类方法中,三品分类法产生了重要的意义。
《神农本草经》收载药物365种,其中植物药252种,动物药67种,矿物药45种,书中采用了三品分类法,主要依据药物“益寿”“祛疾”的功效和毒性的强弱把这些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在《神农本草经》序中把药物分为三类的标准:“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者,本上经。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无毒有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补虚羸者,本中经。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本下经”[2]。
魏晋南北朝时期陶弘景撰写的《本草经集注》,不仅扩充了《本草经》种药物的数量,而且还在重要的分类上有所创新。陶弘景对《本经》的三品分类法做了进一步阐释:“上品药性,亦皆能遗疾,但其势力和厚,不为仓卒之效,然而岁月常服,必获大益;中品药性,祛患当速,而延龄为缓;下品药性,专主攻击毒烈之气,倾损中和,不可常服,疾愈即止”[3]。对三品分类法的阐释更加详细和合理。
虽然当时的《李当之本草》《吴普本草》等现在都已亡佚,但是从陶弘景的《神农本草经集注》对当时的本草著作的“三品杂糅”的批评可以推断出,这些药学著作也是采用的三品分类法。这种三品分类的方法很可能是收到当时流行的天地人三才思想的影响。
2 自然属性分类法
自然属性的分类法是按照药材来源的自然属性进行分类。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除了总结《本经》中的三品分类法,还创立了两种新的药物分类方法,即中药自然属性分类法和“病源所主分类法”。
按照药物的自然属性进行了分类,依据药物本身的形态、属性等将药物划分为玉石、草木、虫兽、果、菜、米谷、有名无实七类,并以此七类为纲,每一类药物(除有名无实类)中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这种以自然属性为一级分类、以三品药性为二级分类的药物分类法,既是对《神农本草经》分类法的继承,又是对传统三品分类法的突破,后被《新修本草》所承袭。
陶弘景所创制的药物自然属性分类法是中药分类法的重大进步,开创了中国古代以药物基原为重点的药物分类标准,为其后历代的综合性本草著作,如《唐本草》《证类本草》《本草纲目》等)的药物分类产生了巨大影响。而《本草纲目》就是对自然属性分类法的完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不分三类,惟逐各部,物以类从,目随纲举。”《本草纲目》“从微至巨”“从贱至贵”“标正名为纲,附释名为目”[4]来进行分类,将收载的1892种药物,分为16部(纲),即矿物4部(水、火、土、金石),植物5部(草、谷、菜、果、木),动物6部(虫、鳞、介、禽、兽、人),其它1部(服器)。在纲之下,按生物的形态、习性等进行二级分类,共分为60类(目),如水部分为天水、地水两类,金石部分为金、玉石等3类,草部分为山草、芳草、毒草等10类,谷部分为麻麦稻、稷粟等4类,菜部分为荤菜、水菜等5类,果部分为山果、夷果等6类,木部分为香木、乔木、灌木等6类,虫部分为卵生、化生等3类,鱼部分为蛇鱼等4类,介部分为龟、蚌蛤两类,禽部分为水禽、林禽等4类,兽部分为畜、兽等5类。整个分类体系遵循“从微至巨”和“从贱至贵”的原则,以纲(部)统目(类),以目(类)统种,体现了动植物界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等到高等的自然等级。这种“析族分类,振纲分目”分类体系不仅在中药学的分类上,在生物学的分类上也达到了先进水平。
3 药物功效分类法
随着中药药性的认识不断细化,对中药的功用主治认识越来越丰富,中药的品种也越来越多,因此渐渐地按照中药的功效进行分类逐渐成为主流,一直影响了现代中药学的学科体系。
《本草经集注》中首创“诸病通用药”分类法,以病症为纲,列出治疗风眩、伤寒、大热、消渴、呕吐、痰饮、心烦、癫痫、齿痛、恶疮、不眠、便秘等81种病症的主要用药,并说明药性。这种分类方法对后世影响很大,唐代的《新修本草》,宋代的《类证本草》都延续了这种体例,并且有所增补。
明清时期中药功效分类法最终形成,明代王伦的《本草集要》收载药物455种,将药物分为气、寒、血、热、痰、湿、风、燥、疮、毒、妇人、小儿等12门,各门下有按照药性和功效进行细分。后来明代的杨崇魁撰的《本草真诠》也是沿用了这种分类方法,收载药物增加到1050种。
清代黄宫绣撰的《本草求真》,在中药功效分类法的发展中有着重要地位。黄宫绣指出了按照药物自然品种分类的缺陷:“形质虽同,而气味就不一处会编,则诸药性又分散各部不可以共束”,完善了中药功效的分类。《本草求真》收录药物520种,将药物分为补剂、收剂、散剂、泻剂、血剂,杂剂、食物七大类,然后又将其细分为31类,如补剂分为温中、平补、补火、滋水、温肾五类,泻剂分为渗湿、泻湿、泻水、降痰、泻热、泻火、下气、平泻八类等。《本草求真》的功效分类法,对后世的中药分类影响很大,这也是中药功效在长期的发展总结中,越来越丰富,与临床结合越来越密切的结果。后来文晟的《药性择录》,陆懋修的《本草二十四品》,吴恂如的《新著本草精义》都是采用了药物功效的分类方法,对中药功效的划分也各有不同。一直到我们现代的高等《中药学》教材,都是采用中药功效分类法。
4 “综合药性”分类
中药的分类方法为本草学著作的编撰提供了方便,也方便了中药的检索,但是在世及临床运用中,医家对于中药的实际运用,又产生了比较宏观的药性的认识,也形成了一些并不太规范的但是约定俗成的“分类”。这些分类方法可以称为“综合药性”分类。另外,在临床运用过程中,由于医生的思维是综合的,也有一些对药性的表述方法是综合的,并不是单独的用药物的某种功效,某种气味。这类综合药性在中医中也非常多见,这些综合药性更具中医临床思维的痕迹,也是中药分类的组成部分。
中药的药性有四气五味、归经等,但是综合药性则大多直接着眼于药物在人体中的整体功效。如“润药”,就是指能够在人体中起到祛除燥邪、滋养阴液,起到濡润作用的一类药物,综合药性打破了现有的中药功效的分类方法,比如“润药”有可能是养阴药,也有可能是养血药等,体现了中药使用中的灵活性和整体性。如“刚药”,就是作用比较刚猛,燥烈的药物。这些分类方法并非是严格的分类,而是根据临床实际,具有一定的随意性,但是却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刚与柔是一对对举的范畴,而在药性的表达中,也有“刚药”与“柔药”的范畴。《绛雪园古方选注》:四君四物,加黄芪、肉桂,是刚柔复法。盖脾为柔脏,制以四君刚药,恐过刚损柔,乃复黄芪维持柔气;肝为刚脏,制以四物柔药,恐过柔损刚,乃复肉桂回护刚气。《成方便读》:减味乌梅丸(鞠通):刚药以化其阴,柔药以和其阳。《证治针经》:又如阿胶、生地、白芍、麻仁、木瓜、人参、麦冬、梗米、秫米等,皆柔药也。从这些论述中可以看出,柔药就是具有滋阴养血、柔肝缓急的一类药物,刚药就是作用刚猛、燥烈的药物。
快药指作用比较迅猛的药物,很多药物属于峻猛的泻下药一类。比如《扁鹊心书·中风人气虚中满》:此由脾肾虚惫不能运化,故心腹胀满,又气不足,故行动则胸高而喘。切不可服利气及通快药,令人气愈虚,传为脾病,不可救矣。《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清魄散》:产后眩晕……快药尤难辄用,当识轻重,所谓扰乎可扰,扰亦无扰。
静药指药性静而不动的一类药物,往往有滋阴柔润,安神等特性。《重订通俗伤寒论·伤寒兼证》:男子遗精梦泄。女子带多髓枯,酿成下损痿厥重证,数见不鲜。多由外感而做成内伤。非柔润静药,及血肉有情之品,大剂滋填不可。《明医指掌·真中风》:中经脉,无表里证,口眼斜,半身不遂,宜静胜其燥,是养血也,大秦艽汤。汗、吐、下后,初证既定,宜静药养之,牛黄清心丸。《医述·杂证汇参》:内伤者,乃人之本病精血下夺而成,或因偏饵燥剂所致,病从下焦阴分先起,治以纯阴静药柔养肝肾为宜,大补地黄丸、六味丸之类。
润药指滋阴润燥一类的药物。《四圣悬枢·疹病解》:内外感伤,一切百病,悉由阳虚,不宜润药,其最宜滋润者,惟有此种,多服地黄、天冬,愈善也。《医学指要·用方举要》:此乃真元将灭,纯阴冷症,一切润药概不宜入,恐引阴寒上干。《神农本草经疏·木部上品柏实》:惟除风湿痹之功,非润药所能,当是叶之能事耳。
升药指在人体中可以使气机和药力上升的药物。《本草纲目·橘》:时珍曰:橘皮……同补药则补,同泻药则泻,同升药则升,同降药则降。《药鉴·药性阴阳论》病在上而宜用升药,病在下而宜用降药,病在外而宜用浮药,病在内而宜用沉药。
守药指药性能够守中的药物。《温病条辨》干姜能通能守,上下两泄者,故脾胃两守之;且守中有通,通中有守,以守药作通用,以通药作守用。《温病条辨》按四君以参、苓为胃中通药,胃者腑也,腑以通为补也;白术、炙草,为脾经守药,脾者脏也,脏以守为补也。茯苓淡渗,下达膀胱,为通中之通;人参甘苦,益肺胃之气,为通中之守;白术苦能渗湿,为守中之通;甘草纯甘,不兼他味,又为守中之守也,合四君为脾胃为两补之方。
综合药性并不是一种固定的中药分类方法,与其他的中药分类也往往是交错的,综合药性的分类方法,有利于指导临床医生灵活用药。
中药的分类方法林林总总,这些分类方法角度不同、标准不同,但都对中药学的发展做出过贡献。这些分类方法如同织网,有的分类方法支撑了粗的线条,其他分类方法相补充,共同形成了丰富的中药学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