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减驻景方在眼部疾病的临床应用及实验研究进展*

杨 露 ，郭伊霖 ，张 彤 ，王 冰 ，张 宁

（1.上海中医药大学中药学院，上海 201203； 2.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上海 201203； 3.上海中医药大学科技实验中心，上海 201203）

驻景方始载于宋代王怀隐等编著的《太平圣惠方》[1]，由菟丝子（五两）、车前子（一两）和熟地黄（三两）组方，主治肝肾俱虚、目常昏暗，是历代中医眼科治疗眼部疾病的常用方剂。从宋代至今，历经原方与加减方的临床应用演变。近年来，许多研究者扩大了该方及其加减方在眼部疾病的应用范围。在此，以驻景方及其加减方的历史沿革、眼部疾病临床应用、相关实验研究方面进行归纳总结，为该方新药开发提供依据。现报道如下。

1 历史沿革

至元代倪维德《原机启微》[7]后相继出现变方，该医籍将其易为简易加减驻景丸，其增菟丝子（酒制）用量至五两，车前子用量增至二两，熟地黄用量增至五两，另加当归五两，楮实子、川椒（炒）各一两，五味子、枸杞子各二两，主治肝肾气虚、两目昏暗、视物不明。于明代朱《普济方》[8]中易为加减驻景丸，在原方基础上加当归、五味子、枸杞子、楮实子、川椒等，以增加补血、益气生精、益精明目、清肝明目及增强滋肾、渗湿等功效，主治肝肾气虚，视物血少气多或昏暗渐成内障等症状，如明代的《普济方》、《一草亭目科全书授眼科》[9]、《证治准绳·眼目集》[10]、《审视瑶函》[11]和清代的《张氏医通》[12]（菟丝子酒煮捣焙，川椒易为椒红）等均有体现。

当代陈达夫《中医眼科六经法要》[13]将其易为驻景丸加减方，组方易为菟丝子、楮实子各八两，茺蔚子六两，枸杞、五味子、车前子、木瓜各二两，寒水石、紫河车粉各三两，生三七五钱，主治头眩晕、眼前常见青花、日久不治、瞳变青色、昏苎将失明者，即“视瞻昏渺”“视直如曲”“云雾移睛”“高风雀目”“青盲”和“暴盲”等内障疾病。后世以该驻景丸加减方使用最广，其次为孙思邈《银海精微》中的驻景丸。目前，加减驻景方也逐渐应用于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AMD）、近视、中心性浆液性脉络膜视网膜炎（CSC）和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PRP）等眼部疾病的治疗。

2 临床应用

2.1 AMD

AMD又称老年性黄斑病变，是一种慢性、难愈且发病率高的眼底疾病。中医将其归入“视瞻昏渺”“视直如曲”等证，指眼外观无异常、视物昏朦、视物变形，随着年龄增长而视力渐降，终至失明[14-16]。病机主要为肝肾阴虚、精血耗伤，进而脉络失养、气血郁滞，脉络瘀损（瘀血、痰湿、郁火），痰瘀互结；相应临床特征分别为早期干性、早期湿性、渗出期湿性、瘢痕期湿性[17]。

吴德银[18]予36例AMD患者（症见黄斑区中心凹反光消失，26例黄白色渗出水肿、10例斑片状出血，视力 0.02～0.25）驻景丸加减方（出自《中医眼科六经法要》，在原方基础上，兼水肿、渗出者加猪苓、茯苓、薏苡仁等；出血早期者加用生蒲黄、仙鹤草根、白茅，晚期加用红花、丹参、桃仁、川芎等）水煎服，每日2次，治疗1～3个月后，患者视力均有提高（最高至0.6），且眼底视网膜黄斑区水肿及出血全部吸收，渗出及机化部分吸收。王志勇等[19]比较了加减驻景丸（出自《银海精微》，于此基础上脾气虚加党参、白术；瘀证者加大蓟、小蓟、蒲黄；有斑块者加昆布、海藻）与维生素、芦丁联合甲钴胺治疗AMD的效果，结果前者的视力改善与治疗眼底出血的疗效优于后者（P＜0.05）。

2.2 CSC

CSC简称“中浆”，是一种由黄斑区视网膜色素上皮障碍功能引起的黄斑部病变，临床特征以神经上皮细胞或同时伴有色素上皮浆液脱离为主[20]，即出现黄斑区水肿、渗出等现象。中医将其归为“视瞻昏渺”“视直如曲”“视瞻有色”“青盲”等证[21]，由肝气郁结、脾虚失运引起。

徐芸华[22]予CSC患者驻景丸加减方（出自《中医眼科六经法要》，于原方中去木瓜、寒水石、紫河车粉，酌加当归、川芎、熟地、白芍等，临床随证加减），20 d后总有效率达 93.30% ，40 d 后升至 97.80% 。王山红[23]取《银海精微》驻景丸加减方（增加炒谷芽、薏苡仁、山药、茺蔚子、鸡内金、木瓜和三七粉，去五味子、人参、熟地、乳香、肉苁蓉和川楝子，并临床随证加减）与地巴唑联合烟酸片等分别治疗CSC。结果中药组总有效率为97%，远高于西药组的 81%（P＜0.05）。

2.3 PRP

PRP是一种由视网膜色素上皮细胞和感光细胞结构变性引起进展性视野严重缺失的眼底病[24]，具有遗传性、致盲性等特点，一般人群发病率为0.02% ～0.05%[25]。《秘传眼科龙木论》最早将其称为“高风雀目”，病机为先天禀赋不足或脾胃虚弱而血脉不利，目失濡养。

黄娟[26]予21例PRP患者驻景丸加减方（出自《中医眼科六经法要》，原方中去五味子、前仁，增加猪肝粉、黑豆、鸡内金和郁金，制成蜜丸）治疗，3个疗程后，14例视力有提高；3例视力无提高，但随访3年视力无明显下降；剩余患者未坚持服药，视力渐降，最终失明。

2.4 近视

中医将近视归于“能近怯远”范畴[27]，常由心阳不足、肝肾俱虚或“禀受生成近觑”“久视伤睛成近觑”等[10]引起。

研究者基于《中医眼科六经法要》驻景丸加减方，将其用于治疗青少年近视，结果能提升视力。李成之等[28]给予117例（232眼）青少年近视患者驻景丸加减（出自《中医眼科六经法要》，处方一:楮实子、炒菟丝子、青皮、秦皮各12 g，茺蔚子18 g，夜交藤30 g，炒紫河车、寒水石、木瓜各9 g，五味子6 g，磨粉为蜜丸蜡包；处方二:处方一去紫河车、寒水石，加枸杞10 g，制法同处方一）治疗，结果视力上升且稳定者占83.1%，视力上升、下降在两处方中无显著差异。曾志洪[29]予25例近视青少年驻景丸加减方（原方中去枸杞子）治疗，治疗后发现双眼视力在 1.2，1.0，0.8 以上及无效的患者分别为 12，6，5，2例，总有效率为92%。

3 实验研究

3.1 抑制脉络膜新生血管（CNV）

加减驻景方可能抑制血管内皮细胞生长因子（VEGF）表达，促进重组人色素上皮衍生因子（PEDF）表达。CNV可由30多种不同的眼病引起，其中AMD和病理性近视是最常见的原因[30]。在AMD相关类型中，CNV的侵袭性最强，虽仅占AMD患者的10%，但其中90%的患者常有严重视力丧失[31]。且CNV的发病机制尚不明确，可能是在脉络膜血液循环的缺血和低氧状态下，刺激机体表达的生长因子所形成的病理产物[32]。VEGF是血管形成促进因子的代表，能促进内皮细胞的分化、增殖和迁移[33]，作用于血管新生的早期阶段[34]。刘彦江[35]以大鼠脉络膜血管内皮细胞建立氧化钴缺氧模型，建模后予驻景丸加减方（源于《中医眼科六经法要》）治疗，结果驻景丸加减方可抑制模型大鼠脉络膜血管内皮细胞VEGF mRNA的表达，从而可能抑制脉络膜血管内皮细胞的增殖。PEDF则为血管形成抑制因子的代表，PEDF表达水平降低、VEGF表达水平升高及二者表达失衡可能是导致CNV的重要因素[36]。田楠楠等[37]建立豚鼠病理性近视CNV模型，建模后予驻景丸加减方（源于《中医眼科六经法要》），结果该公司抑制模型豚鼠VEGF的表达，同时促进PEDF mRNA表达，提示可能有抑制CNV形成的作用。

3.2 抑制脉络膜缺氧相关因子

缺氧诱导因子1α（HIF-1α）是一种细胞传递缺氧信号进而引发缺氧效应Ⅱ的关键分子，能选择性调控促血管生成素-1的表达，二者共同参与CNV生成，由α和β 2个亚基组成，且HIF-1α和VEGF能促进缺血组织新生血管生成[38]。高娜等[32]采用人视网膜色素上皮细胞（ARPE-19细胞系）诱导二氯化钴（CoCl2）建立缺氧细胞模型后，以加减驻景方进行干预，结果该方能抑制缺氧ARPE-19细胞中HIF-1α的表达。

丝氨酸／苏氨酸蛋白激酶（Akt）能调节HIF-1α的表达[39]。周志豪等[40]以氪激光建立大鼠CNV模型，分别予加减驻景方（源于《中医眼科六经法要》）与康柏西普眼用注射液治疗。结果表明，加减驻景方能抑制CNV模型大鼠HIF-1α和Akt的表达，但作用较康柏西普弱。

3.3 抑制多种信号通路调控CNV的形成

陶方方[41]采用氪激光建立大鼠CNV模型，建模后分别予加减驻景方（源于《中医眼科六经法要》，菟丝子、楮实子、五味子、枸杞子、茺蔚子、三七粉、三棱、郁金、桂枝、茯苓、生芪和当归等，各155 g）、玻璃体腔注射Conbercept及两法联合治疗。结果除TLR-4蛋白外，加减驻景方组 Akt，mTOR，VEGF，HIF-1α，NF-κB 蛋白相对表达量高于Conbercept组和中西药联合组（P＜0.05），但联合应用效果较好。

4 结语

AMD、CSC、PRP、近视对应中医“视瞻昏渺”“视直如曲”“云雾移睛”“高风雀目”“青盲”等范畴。而《本草纲目·昏盲篇》[42]中有记载“菟丝子补肝明目，浸酒丸服；车前子，目昏障翳，补肝肾，同地黄、菟丝子丸服，名驻景丸；地黄补阴，主目如无所见。补肾明目，同椒红丸服。”以陈达夫《中医眼科六经法要》驻景丸加减方为例，方中茺蔚子助明目；五味子益气生津，补肾宁心；车前子清热渗湿而明目；木瓜化湿和胃；紫河车粉温肾补精，益气养血；寒水石抑紫河车粉之燥性；三七粉补血活血。诸药合用，各行其效，故临床疗效较好。

眼部疾病病因复杂，病变部位于眼部，其发病机制也不完全明确，故完全治愈常有一定难度。西药虽可治疗，但存在半衰期短、顺应性差及价格昂贵等问题。中药经典方剂治疗眼部疾病有较大发展前景，但中药治疗疾病也存在一些不足，如某些药剂处方量大，若以全药研粉作蜜丸服，服药量大；若以汤剂入药，稳定性差，且中药汤剂口服后，眼部吸收较少，这是眼部疾病治疗时口服用药不可避免的问题。同时，这也成为传统方剂发挥眼部治疗作用亟待解决的科研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