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2019-01-06E.B.怀特
E.B.怀特
威尔伯六点醒来,看到在下雨,简直受不了。
“我什么事情都美美地计划好了,偏偏下雨。”它说。
它在屋里扫兴地站了好一会儿。接着,它走到门口,望出去。雨点打在它脸上。它的猪栏又冷又湿答答。它的食槽里面积了一英寸 深的水。老鼠坦普尔顿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你在外面吗,坦普尔顿?”威尔伯叫道。没有人回答。威尔伯一下子感到孤独了,一个朋友也没有。
“天天一个样。”它抱怨说,“我太小,在谷仓这儿没有真正的朋友。雨要下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天气这么坏,弗恩不会来了。噢,天哪!”威尔伯又哭了,两天来这是第二回了。
六点半,威尔伯听到桶子“砰砰”响。勒维正站在外面頂着雨搅拌它的早饭。
“来吧,小猪!”勒维叫它。
威尔伯一动不动。勒维倒下泔脚,刮干净桶子,走了。他注意到这小猪有点儿不对头。
威尔伯不要食物,它要爱。它要一个朋友—— 一个肯和它一起玩的朋友。
它对静静地坐在羊栏角落的母鹅讲话。“你肯过来和我一起玩吗?”它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母鹅说,“我在孵——孵——孵我的蛋。一共八个蛋。我得让它们热乎乎——热乎乎——热乎乎的。我得蹲在这里不动,我是个负责任——负责任——负责任的鹅妈妈。有蛋要孵,我连玩也不玩。我在等着小鹅出世。”
“当然,我不会以为你在等着啄木鸟出世。”威尔伯挖苦说。
威尔伯接下来试探着问一只小羊羔。
“你能跟我玩吗?”它问道。
“当然不能。”那小羊羔说,“第一,我没法到你的圈里去,我还没大到能跳过围栏。第二,我对猪没兴趣。对我来说,猪的价值比零还要少。”
“比零还要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威尔伯应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东西会比零还要少。零就是零,什么也没有,这已经少到了极限,怎么能有东西比零还要少呢?如果有什么东西比零还要少,那么这零就不能是零,一定要有些东西——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东西。如果零就是零,那就没有什么东西比它还要少。”
“噢,别说了!”小羊羔说,“你自个儿去玩吧!反正我不跟猪玩。”
威尔伯很难过,只好躺下来听雨声。很快,威尔伯看到那只老鼠从一块斜板上爬下来,它把斜板当楼梯了。
“你肯跟我一起玩吗,坦普尔顿?”威尔伯问它。
“玩?”坦普尔顿捻捻它的小胡子,“我简直不知道??‘玩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玩嘛,”威尔伯说,“它的意思是游戏、耍、又跑又跳、取乐。”
“只要能避免,这种事我从来不干。”老鼠尖刻地回答说,“我情愿把时间花在吃啊、啃啊、窥探啊、躲藏啊这些上头。我是个大食鬼,而不是个寻欢作乐的。这会儿,我正要上你的食槽去吃你的早饭,既然你不想吃。”坦普尔顿这老鼠说着偷偷地顺着墙爬,钻进了它在门和猪栏的食槽之间挖的地道。坦普尔顿是只诡计多端的机灵老鼠,它办法多多。这条地道就是它的技巧和狡猾的一个例子,让它不用上地面就能从谷仓到达它在食槽底下的藏身处。它的地道和通路遍布朱克曼先生的整个农场,能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不被人看见。白天它通常睡觉,天黑了才外出活动。
威尔伯看着它钻进地道不见了,转眼就见它的尖鼻子从食槽底下伸出来。坦普尔顿小心翼翼地爬过食槽的边缘,进了食槽。在这可怕的下雨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早饭被别人吃掉,这简直叫威尔伯无法容忍。就算它知道,瓢泼大雨中,坦普尔顿在那儿浑身都湿透了,但也不能让它心里好过些。没有朋友,情绪低落,饿着肚子,它不由得扑倒在肥料上抽抽搭搭哭起来。
那天下午后半晌,勒维去对朱克曼先生说:“我觉得你那只小猪有点儿不对头,吃的东西它连碰也不碰。”
“给它两匙羹硫和一点儿蜂蜜吧。”朱克曼先生说。
当勒维抓住威尔伯,把药硬灌进它的喉咙时,威尔伯简直不能相信他们会这样对自己。这真正是它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这种可怕的孤独,它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忍耐下去。
黑暗笼罩了一切,很快就只有影子和羊嚼草的声音了,偶尔还有头顶上牛链子的“咯咯”声。因此,当黑暗中传来一个威尔伯从没听到过的细小声音时,它有多么吃惊,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这声音听上去很细,可是很好听。“你要一个朋友吗,威尔伯?”那声音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观察你一整天了,我喜欢你。”
“可我看不见你,”威尔伯跳起来说,“你在哪里?你是谁?”
“我就在上面这儿。”那声音说,“睡觉吧,明天早晨你就能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