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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宅斗新解:一项生命意义的来去、消逝与重建

2019-01-06杨茜

艺术科技 2019年21期
关键词:组织性

摘 要:生命之色彩,着见于为生存之斗争的或明或暗。家庭伦理叙事下的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宅斗静水流深,人物“争”与“让”构成的生命体验,通过生死变换的悲剧性结尾书写,让生命的意义在一个时代的来去与消逝、明与暗的对比中得以重建,在象征的修辞中将对个人生命的审美观照予以建构。宅斗的组织体系,逻辑的起始点是无畏的“争”,生存智慧是有条件的“让”,“规矩”合于其间并约束着等级制度下众人的行为。流血式的抗争警醒着一个时代的自由与解放。而今随着后现代主义、极简主义与商业消费文化弥散的时代的到来,影视、小说等文艺作品中生命的完整型审美视界与完美型审美演绎的过度开发,使得作品现代性死亡意义大幅度地消解。《大红灯笼高高挂》正因其对生命悲剧性的书写,从而使作品死亡叙事的修辞性与人物命运的象征义获得了永恒的艺术性与批判力。

关键词:宅斗;组织性;争与让;叙事逻辑;演绎审美;象征意义

不同于现当代的“后宫”宅剧,改编自苏童《妻妾成群》且由张艺谋执导的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没有玛丽苏的剧情,也没有一路高歌猛进的金手指主角光环,现实主义作品叙事,对古代男尊女卑的权力结构与一夫多妻的封建制度的批判一度成为主流。而在大的社会气候下,环境与个性的对立并不如此趋同。旧时代,个性沦为了社会制度的附庸,鲜见女性独立意识的萌芽,女子为丈夫的喜恶而生,己身一世命运交托于一人之手。为了生存,就连受过短暂高等教育的辍学女大学生颂莲也不能免俗,在封建家长制与贫穷的助推下一步步流入了争宠的漩涡,最终不幸收尾。在作品过去式、回忆体的书写下,此时代的悲剧造就了封建社会末期个体死亡超脱苍白与贫乏而赋予生命以象征义的伟大注解。人的灵性,就在此生存之道的一争一让中完成对一项生命意义的来去、消逝的书写与艺术性重建。

1 宅斗生存之道:让

矛盾利害突出的封建大家庭,人心难测,邪恶、善良等皆隐藏于人性之中。险恶的斗争环境会驱使尖锐锋利的个性引发诸多矛盾,同时带来人与人之间更多的利益冲突,人心便会愈加复杂。《大红灯笼高高挂》反映即是如此。

由个性主导的命运,于日常戏中将新仇旧恨累加,个性太过尖锐便不能左右逢源。

陈家大院中,能够算计到最后的,只有正房和二姨太。而两人的个性都具有一个共点——“让”。正房大太太明知老爷纳妾,却从不阻拦,也不胡闹,是为一“让”;二房太太卓云装得一副好面孔,明明老爷纳四房心有不快,却也不溢于言表,相反还对四房嘘寒问暖、拉家长里短,更是一高明的“让”。正房深知自己年老色衰,不便争宠,便退隐人后,不与之争,得以善终;二房深谙处世之道,一面笑脸迎人,一面在背后放冷箭,不正面与“争”,中规中矩,终明哲保身。不正面发起冲突,并管得住自己的嘴,不四面树敌,隐忍后伺机而动,这都使她们自己得以保全。

在封建伦理纲常下,家庭权力的所有者集中在男性大家长手中,越是受之宠爱,则地位越高,左右可支配的权力也就越大。陈家古制锤脚、点灯以及点餐的仪式,更是赋予了受宠者以殊荣,得宠之人方能得到下人丫头们的尊重,否则无法树立威严将受之欺辱。颂莲新入府门,年轻貌美,在宅斗争宠戏中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正房潜心礼佛的让,是出于古制中封建礼法对其正妻、嫡母地位的捍卫,而众妾只能母凭子贵,子嗣成了宅斗内核。而二房卓云亦有此护法加身,故能不正面与争。不眼红、不参与,于此而言,“让”意味着牺牲,却也是万全之策。“善妒”作为封建礼法的禁锢之条,正房与二房都严守戒备,三房与四房却不得其要领。妻妾成群强出头,则只能撞了个头破血流。然“群”者在三人以上,作为一个围绕着封建大家庭男权核心建立起来的群体,夫权的组织性具显出了“后宫”的规模化与不可撼动的领导力。陈佐千凭借财富与权势巧取豪夺所组建成的后宫规模亦有定数,当其五十出头的年纪干瘦如“仙鹤”,身不如前,则规模大限只能控制在配四五房左右。一房再失则另续。于此妻妾不哭不闹,只能让之、听之、任之。妻妾虽“群”却零散,因而后宫权力的集大成者正房或次二房,皆有岿然不动之势,方能以“让”迎接一个又一个悲剧的开端,而从容地面视之,冷对热应以求全。

2 宅斗叙事逻辑:争

对自己的认识的深浅决定了人生道路的长短。

三房、四房就与前两位大不相同,她们的个性都太过尖锐、冲动,并且管不住嘴。一来是戏子三房,四房刚进门,在洞房花烛夜之时,便强行唱戏争宠,以后只要老爷在四房点灯,天还没亮,便上房顶唱戏,扰人清梦。吃饭落座,都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来有一天和四房摊牌,无意间却道出了自己和家医的关系,还执意私会,且扬言自己有四房把柄,便相与要挟,没想到引火烧身,最后被吊死。二来是辍学大学生四房颂莲,进门便戾气太深,有意无意地刁难自己的下人丫环,尤其是识破其欲当姨太的心思,就更是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眼见心烦。而究于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丫环的存在就相当于二房在四房装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炸。以致后来丫环伙同二房戳破四房的阴谋,这颗炸弹引爆,丫环牺牲,四房也被封灯,并永不受宠,最终落败。在如此激烈的相互斗争中,因自己的掉以轻心、不计后果的行为,四房终归是误伤了自己的“人”,那就是三房。本来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地要齐心协力地对付二房,没想到自己寂寞醉酒,将三房私通的事说出了口,便害死了自己的“队友”,剩自己孤军奋斗。且因之前自己假怀孕事件的暴露,自毁前程了,更迁怒于自己跟前的丫环,并致其死亡,留下人生阴影。在三房被吊死后,接连害死两条人命,自己的精神便如洪水过堤,止不住地崩溃,最终疯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房老谋深算,终得胜。

争宠、争地位、争享受,放在社会体制的环境下,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根本就无力改变一个社会或者是一个家庭的权力结构、身份等级层次之别。各房的明争暗斗,到最后,明争的都落败了,而暗斗的则幸存,但同是4个女人的悲剧。争结束了,故事也已结尾,生命了剩残缺。妻妾成群的宅斗组织性自引入竞争机制后,点灯、锤脚、点餐等可享受的奖励功能性便得到前所未有的放大,從现实、欲望与价值出发,众人皆为之不遗余力。宠爱的表象变得极其模糊,众人所追逐的不再是丈夫本心所爱,而是在物质层面上的满足与精神世界的享受。生命所放弃的真诚的往来原则与自由的心理建设需要,使本性变得空洞、麻木,人世随波逐流,最终与各人合而又散。作为后宫文的叙事逻辑,“争”成了宅斗的高级游戏,玩家进阶努力的高低起伏,正如颂莲衣饰从白至彩再到白的变化一般,有对峙,也有波澜。矛盾冲突由平缓到激越再复归平静,自危及自身切实利益的当口,便进行悲剧性的酿造。而到头来,若非本心,被逼无奈的争,自始至终从未达到生产性的结果,结局无一不以缺憾与亏损性煞尾。

3 宅斗核心命门:规矩

争与让的界限,便在于“规矩”。

四房为了争宠,假怀孕;丫环为了私欲,真点灯,到最后都落了个不好的下场。而规矩是社会的等级制度为每个小地主阶级量身定做的,“一夫多妻制”的盛行,“奴隶制”的存续,都使得“规矩”的定理在那个时代颠扑不破。三房、四房以及丫环都是具有抗争精神的人,她们在“一夫多妻制”下挣扎,却都有自己的欲念想要实现,可大可小:三房为了追求自己的情爱奋不顾身,四房为了博得宠爱不择手段,不过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处在“奴隶制”下的丫环,因为身份的卑微受尽差遣,费尽心思想要登上姨太的宝座,还受尽冷眼。一个小阶层想要跳往另一个阶层,殊不知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难过的关,包括来自社会的成见。世道如此,唯有流血的抗争才会换来一丝改变的机会,一撇书写自己命运转折的句点。除了对社会制度的谴责之外,对小人物的命运无法自控的鞭挞亦隐于其中。家庭伦理关系的纷繁复杂,同样使精神的不自由在出轨、乱伦与杀人现象中一一具显。

妻妾成群,成群者自有其一套约束的法则。无论是封建纲常礼教意识形态的禁锢,还是组织圈内软性人际关系的束缚,皆使众人与规矩脱离不得。它是不成文的规定,却同样主导着众人的一言一行。如越雷池一步,则需付出生命的代价。任性如三房,最终也不得不跪伏在权力的枪口之下。冷冰冰的斗争圈里,如此逼仄的生存环境促使每个人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影片开头,颂莲还是那个喜欢掉眼泪的颂莲,可是到后来,面对生命的不断消逝,自己也必须承受接二连三来自四方的威胁和痛苦,抑或是在无爱无求的泥淖中挣扎,颂莲的沉默、借酒浇愁,甚至到最后的失意崩溃,都留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净土,心中有对旧制度的反叛,却敢怒而不敢言。春夏秋冬四季的变换,在陈家大院里倒是一点儿都不新鲜。暖融融的灯笼光,照着,却怎么也照不进人性的阴暗。

影片所昭示的等级森严的身份尊卑意识形态,成了批判的靶心。既是现代社会,封建时代所残留的生存法则也尽显其中,身份靠权势与富贵正名而颐指气使的不在少数,而底下为其服务的劳苦大众也颇有卑躬屈膝的唯唯诺诺,为求得生存,无不规行矩步。旧社会的等级与新时代的阶层,冥冥之中透露出千丝万缕的联系。古法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旨意皆与阶层意识不谋而合。诸如颂莲人物形象所象征的听从母长的意志、囿于夫权支配的女性,以及嫁入陈家、纳入陈家的众人所象征的为夫延续子嗣、慕求富贵与地位的女性,皆自带着跳脱出身、跃入豪门的阶层性。个性的自尊、自强需建立在活动舞台的身份对等的基础之上,作品主题叙事的艺术性与批判力同样蕴含其内。自由与解放,打破了规矩后的流血牺牲所换来的惊醒与开示,将照亮一个时代的继往开来。

4 结语

于时代的变迁中,历经苦难后经警示性提纯的生命象征义与永恒性得以重建。此过去式、回忆体的书写,加上影片的现象性呈现,以一个封建家庭日常以小见大影射时代的方式,将一个制度、一个社会的腐朽与没落展现得淋漓尽致。生死之间,由他人掌控命运的不自由将个性本真禁锢起来,使生命体验倍显沉重,植根于经济基础内里的贫穷更是尽显生命的窘迫、孤独与无助。在个人立场的对立面,生存焦虑与竞争意识主导了家庭式小型社会关系的方方面面。作品《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家庭伦理叙事,父权、夫权左右着各色小人物的生死,在宅斗的过程中,围绕着众家庭关系成员个性特征建立起来的“争”与“让”的行为体系,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命理和盘托出。世代变换,人依旧活在规矩当中。而随着死亡的现代性意义的消解,生命消逝的象征义却越来越匮乏。在后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弥散与极简主义至上扩散的时代,一切意义只有从个体延伸到集体乃至社会的层次上之时,方能深沉与痛勉。封建时代的宅斗、宫斗,如今成为各大网络小说与影视的取材,快产快消于全民娱乐的媒介之中,观众阅后、观后的快感多生发于个人主体性官能之上,鲜能深入人心内里进行醍醐灌顶的启思。普遍过度商业化的消费文化,主角的完美型审美视界,正使生命的演绎意义阙如。

参考文献:

[1] Jhony Choon Yeong Ng,高兴,谭清美.“玛丽苏”文化对青年女性婚恋观的影响机制研究[J].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9(05):25-33.

[2] 耿占春.失去象征的世界:诗歌、经验与修辞[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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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郑绩.妾为何物:妾在网络文学中的表现[J].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6(08):5-9.

作者简介:杨茜(1993—),四川遂宁人,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出版企业经营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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