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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组织变革理论的中超联赛治理改革研究

2019-01-06马阳马库斯库切特

体育学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管办中超联赛范式

马阳 马库斯?库切特

摘      要:依托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模型,结合现阶段中超联赛发展特点,重新审视当前中国职业足球治理改革进程。研究认为:职业足球“生产性”的定位依旧无法摆脱以足协为首的“非物质生产部门”控制权主体地位。职业足球发展依旧以泛政治化目标驱动,“趋同式”组织变革成为足协的首选;将职业足球俱乐部视为带有权宜属性的短期工具,现阶段俱乐部投资人与足协之间的利益冲突或利益纠缠存在“淡化”趋势,“用脚投票”退出经济契约集或者与足协展开控制权博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价值趋同”缺失。中国职业足球必须加强中央足改方案实施监管力度,明确中超联赛治理改革新范式,建构投资人职业足球大局观。

关  键  词:体育管理;中国足球协会超级联赛;治理结构;组织变革理论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19)06-0057-06

Abstract: Based on Cunninghams organization change theory model, coupling with current Chinese Super League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the authors re-examined current Chinese professional football governance reform process, and drew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the “production based” orientation of professional football was still unable to get rid of the dominating control power status of “nonmaterial production departments” led by Chinese Football Association (CFA); professional football development was still driven by pan-political objectives, “convergent” organization change becomes the first choice of CFA; at the present stage, interest conflict or interest entanglement between club investors who consider a professional football club as a short-term tool with an expediency attribute and CFA has a “fading” trend, the possibility for those “voting with foot” to quit the economic contract set or to develop control power gaming with CFA is almost zero, “value convergence” is absent. Chinese professional football must strengthen the central governments football reform plan implementation supervision, specify new paradigms for CSL governance reform, and establish the investors professional football big picture view.

Key words: sports management;Chinese Football Association Super League;governance structure;organization change theory

就世界范圍内而言,“管办合一”是各大职业足球联赛治理初期普遍存在的问题。职业足球联赛治理能否顺利实现从“管办合一”(旧组织范式)向“管办分离”(新组织范式)的变革,将会对本国足球整体发展水平产生直接影响。以德国为例,2000年德国足球甲、乙级职业联赛顺利从足协管辖权中移除,让渡市场以权力,寄希望于职业足球市场性的增加,促使竞争激励机制发挥作用[1]。德国著名足球研究专家 Merkel[2]指出,“管办分离”改革后的德国足球逐渐建立新秩序,即每个大城市或地区均存在一个颇具代表性且实力较强的职业足球俱乐部,大部分传统的、规模较小的城郊足球俱乐部完成了角色转变,逐渐成为一个“家乡足球人才”的提供者。一方面,德国职业足球俱乐部为所在社区热爱足球运动的民众提供观看以及支持家乡球队的机会;另一方面,以附属青训学院和联赛竞赛体系为载体,吸纳培养家乡足球人才,为德国国家队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储备。德国全境每周大约共计16万支球队在足协所搭建的传统联邦制金字塔竞赛体系中开展比赛。2015—2017年间,大约35%的德国14岁以上民众将足球视为最喜爱的体育运动,而这一数字几乎是排名第二的拳击运动的3倍(13%)[3]。

在中国职业足球治理领域,“管办分离”改革的不彻底性长期困扰中国足球的整体发展。“管办合一”的行政垄断导致以中超为代表的中国职业足球联赛长期深陷政事不分的困境且难以自拔[4]。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郑重强调:“深化事业单位改革,强化公益属性,推进政事分开、事企分开、管办分离”。就职业足球而言,其不应该成为管办分离改革的“避风港”“防空洞”。值得注意的是,现阶段中超联赛内外发展环境均发生了显著改变。外部而言,职业足球表演业作为体育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实现与宏观经济政策的有机结合;内部而言,单个职业足球俱乐部治理结构实现从“体育局与企业联办”到“私人公司”的转变。王裕雄等[5]借助事件研究法和资本市场数据针对中超俱乐部持有人动机判断的研究结果表明,现阶段俱乐部持有人具有较强的短期、工具性和权宜色彩。新时期,学界有必要重新审视中国职业足球联赛“管办分离”改革进程。基于此,本研究结合现阶段中国职业足球联赛发展特点,借助科学的组织变革理论模型定位现阶段中国职业足球治理改革困境,并为消解困境提供相关政策性建议。

1  理论依据: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

1991年McCann[6]率先指出组织变革是一个多元的社会现象,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技术、产品、服务、机构、系统以及人员变革本身。Kurscheidt[7]在体育治理领域开展的组织分析研究侧重于结构和系统的相对稳定性和易变性,旨在进一步规范体育竞赛、体育产业和体育发展过程中人力资源的监督与分工。通常意义上,结构和系统上的组织变革被分为两大类:趋同式变革和趋异式变革。趋同式变革指的是针对已经存在的组织范式稍加修饰的过程。Newman[8]进一步将趋同式变革定义为初级组织变革形式,并指出该类组织变革过程并未改变旧组织范式的基本价值观或者组织认同度。相反,一个全方位推翻旧组织范式的改革被称为趋异式变革。以中国职业足球改革为例,管办分离意味着中超联赛治理实现从“政府控制”向“会员主导”转变。在该组织变革过程中,组织决策权、组织目标、组织效率等均发生了彻底改变。由此可见,“管办分离”属于趋异式变革范畴。为了对上述趋异式改革进行更深入的学理阐述,2002年美国德克萨斯A&M大学体育管理系Cunningham教授[9]在融合新制度主义理论、种群生态组织模型、战略选择和资源依赖理论的基础上,提出旨在梳理趋异式组织变革过程以及分析趋异式组织变革成功因素的“Cunningham组织变革模型”(见图1)。

1.1  主要内容

首先,该模型指出政治、功能和社会压力是旧組织范式“去组织化”过程的三大诱因。根据压力来源不同,政治压力分为内部政治压力和外部政治压力两种。当旧组织外在表现受到质疑时,组织内部支持方与反对方之间的摩擦冲突成为内部政治压力的主要来源;相反,外部政治压力来源于与该组织日常运营密切相关的其他社会组织或政府机构。功能压力与影响组织外在表现的技术功能效率相关。Legg等[10]研究指出,通常情况下来自于组织内部的,提供更好产品或者服务的强烈意愿易催生导致组织变革的功能压力。Oliver[11]指出,导致组织变革的社会压力通常来自于民众对该组织期待与该组织的外部表现之间的矛盾,或者来源于该组织在发展过程中出于对社会普世价值的违背所引发的社会紧张对峙关系。上述3类压力源均会对“去组织化”进程产生直接影响,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去组织化”过程并非需要三大压力源同时出现,任意一种压力源的出现均可引发“去组织化”进程。接着,Cunningham组织变革模型指出,可能存在很多因素对旧组织的“去组织化”过程产生影响。其中,对整个“去组织化”过程产生正性影响的因素被视为催化剂,例如同行业或者其他行业组织改革成功案例以及组织内部人员对组织创新以及组织变革的积极态度。相反,产生负面影响甚至严重阻碍“去组织化”进程的因素被命名为抑制剂,例如同行业或者其他行业改革失败案例、传统规章制度以及对个人利益的过分重视等。随着旧组织变革的进行,利益相关者的价值认同将会成为影响组织变革进程的重要因素。如果组织内部一部分成员支持旧组织范式,另外一部分成员坚持“去组织化”理念并支持新组织范式,由此便会产生价值冲突问题。相反,如果绝大部分组织成员对旧组织范式丧失信心,而对即将产生的新组织范式满怀期待,由此形成的价值趋同则有助于帮助旧组织顺利通过组织变革中间阶段。

最后,Cunningham组织变革模型列出四大具备重启组织变革过程的调节因素,即行动能力、资源依赖、权力依赖以及具备可行性的替补方案。行动能力指旧组织执行组织改革决策的能力;资源依赖取决于旧组织生存环境,及其对外在资源的依赖程度;权力依赖主要来自于内部或者外部的个人或团体对组织变革过程施加的影响。通常情况下,获得权威团体或者个人支持对组织变革过程影响很大。具备可行性的替补方案指组织新范式的存在类型,当旧组织存在过多替补新范式时则会对组织变革过程产生较大负面影响[9]。

1.2  理论适用性和案例分析

作为该组织变革理论的提出者,Cunningham教授[9]发表在《QUEST》的论文《清除障碍:体育和身体活动组织变革综合模型介绍》明确指出,该组织变革模型适用于所有与体育和身体活动相关的组织,旨在帮助体育组织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成功实现组织变革,提升组织效率。2009年,Cunningham教授[12]发表名为《理解与多样化相关的变革过程:一项田野调查》进一步印证了上述观点。在职业足球治理研究领域,该理论最初主要用于指导挪威职业足球改革,以Gammels?ter等[13]研究为代表,随后该研究被Legg等[10]用于指导加拿大安大略省足球协会改革进程。除此之外,“Cunningham组织变革模型”已广泛应用于女子高尔夫职业联赛、冰球联赛以及美国职业棒球组织变革研究。

本研究以德国职业足球“管办分离”改革为例,对该理论的主要内容以及适用性等问题作进一步阐述。“博斯曼法案”①明确规定其适用范围仅限于欧盟成员国,但德国足协却执意将该法案延伸至当时欧足联下属51个成员国[3]。一时间,众多东欧球员凭借高性价比蜂拥而至,导致德国本土球员上场人数大幅度锐减,从1992—1993赛季的82.7%降至2000—2001赛季的57.7%。聘用廉价的外籍球员远远比花费较长时间培养德国本土球员划算,特别是在德甲整体经济收入不宽裕以及“50+1”政策②影响下,这一发展趋势同样引起以“家乡足球人才”提供者身份自居的城郊业余足球俱乐部的不满[2]。除此之外,Wilkesmann[14]明确指出,“足协中心”逻辑存在天然的利益冲突,以德国足协代表大会投票过程为例,德国业余足球俱乐部往往存在压倒性优势。其次,20世纪80年代后期,德国联邦宪法法院认定私营电视机构不违反宪法,公法与私营电视台之间的激烈竞争理应带来俱乐部电视转播费用的提升[15]。然而,在德国足协与ISPR、SAT.1达成的1997—1998赛季到1999—2000赛季新电视转播费用仅为540万马克,相比之前两家电视台达成的700万马克协议不升反降[3]。

值得注意的是,前文提及的催化剂和抑制剂问题仅仅是对改革速度的影响,加速或者延缓改革进程。然而,价值冲突的出现或者说价值趋同的缺乏将会直接导致改革进程停滞不前[9-10]。现阶段中超联赛治理组织变革停滞不前的症结在于利益相关者之间尚未形成一致的改革方向,或者说目标中的新组织范式依旧模糊不清。与Yu等[20]提出的观点一致,出于提升中国足球在亚洲和国际范围内竞争力考虑,联赛治理模式西方化将会是一个正确的改革方向。目前中国已经在一些产业领域成功实现西方产品和商业模式的复制。然而,在职业足球层面中国足协似乎是在努力寻找一种具备中国特色的西方职业体育治理模式。就目前而言,这一新组织范式的具体内容尚处于摸索阶段,仅体现出以“政府控制”为主要治理特征。

2.4  权力和资源依赖

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指出,组织变革中的停滞状态可以借助于不同的调节因素实现重新激活的目的[9]。其中,可以重启改革进程的两个调节因素为具备可行性的替补方案和行动能力的增强。然而,就中超联赛治理改革而言上述两大调节因素均不适用,因为中超联赛利益相关者并不具备实施替补组织范式的内生能力。由此,基于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剩余两个具备重启属性的调节因素是权力和资源依赖。毋庸置疑,中超联赛治理改革最强的权力依赖来自于中央政府。2015年2月27日,由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第十次深化改革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Tan等[16]研究指出尽管该方案明确提出加快推進“政社分开、政企分开、管办分离”,但2015年3月份之后中央政府并未对该方案的实施现状展开进一步干预。以国家体育总局、中国足协为代表的“非物质生产部门”的政绩评价依旧以国家队成绩为主要指标,而非是否已经搭建一个强大的、独立的职业联赛。特别是临近夏季奥运会或者足球世界杯年,占据主导或垄断性位置的中国足协始终将国字号球队“出线足球”作为主要行政利益诉求。

在俱乐部层面,其财政层面对于俱乐部投资人的依赖是重要调节因素。然而,俱乐部投资人的态度并非完全一致。2018年5月,针对中国足协将未来10年中超球衣装备赞助合同打包出售给Nike这一举动,北京中赫国安表示明确反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16年10月22日中国足协宣布正式聘用马塞洛·里皮担任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主教练。必须指出的是,其团队4.4亿薪水是由足协与广州恒大淘宝足球俱乐部共同承担,广州恒大淘宝表现出与足协“一荣俱荣”的态度。

3  建议

3.1  加强中央足改方案实施监管力度

毋庸置疑,中央足改方案作为新中国历史上首次针对单项体育运动所制定的国家层面改革纲领性文件,是真正的“治病良方”。中央政府充分意识到,在职业足球治理领域借助行政手段以及国家财政支持在特定时期内帮助中国职业足球发展是可行的,但是相关措施实施的目的仅限于帮助自由市场恢复功能,而非替代自由市场“无形的手”发挥作用。基于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权力依赖可以对重启组织变革进程产生正性刺激。中央层面加强对相关政府机构及其代理人足改方案落实情况的及时跟踪监督,甚至于将足改方案落实情况纳入政绩考核,使其成为相关政府机构及其代理人行政利益诉求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现今处于停滞状态的职业足球领域“管办分离”改革提供权力依赖。

3.2  明确中超联赛治理改革新范式

本研究指出,现阶段中超治理组织变革停滞不前的症结在于利益相关者之间尚未形成一致的改革方向,或者说目标中的新组织范式依旧模糊不清。在市场经济改革进程中,拥有共同利益诉求的企业会内生出行业协会,即市场内生型行业协会。对于市场内生型行业协会而言,其顺应市场需求产生,存在着强大的市场驱动力。基于此,建议中超联赛利益相关者将市场内生型行业协会作为新组织范式的备选方案之一。值得指出的是,该市场内生型协会务必以为球迷提供高质量比赛内容为己任,将球迷视为现代足球产业的核心构成要素。球迷是该市场内生型协会所有经营性收入的来源,同样也是评价中超联赛以及俱乐部管理绩效最权威的群体。

3.3  建构投资人职业足球大局观

基于Cunningham组织变革理论,中超俱乐部投资人之间针对“组织变革”议题无法形成相对统一的态度和集体行动抑制了组织变革催化剂的产生。从俱乐部投资人的角度出发,职业足球大局观意味着实现“联赛稳定健康发展”与“足球关联经济诉求”之间的有机结合,表现为重视联赛发展长远利益以及联赛品牌美誉度提升,理应严肃谴责任何以“罢赛”“用脚投票”“贿赂裁判”等严重破坏联赛运营根基的行为。当前中超职业俱乐部经营过程中出现的利益纠缠往往存在于俱乐部投资人与俱乐部赞助商之间,反映出双方对于职业足球关联经济的激烈争夺,甚至不惜采取毁约等恶劣手段。亚冠决赛,恒大球员球衣胸前广告临时被更换为“恒大人寿”。恒大作为中国职业足球发展的标杆,上述行为在国际范围内对中超联赛品牌价值以及美誉度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与德国职业足球管办分离改革明显不同的是,中超16家职业足球俱乐部日常运营均严重依赖投资人每个赛季注入的“无息借款”。现如今在“私人公司”治理结构下,中超16家俱乐部逐渐丧失集体行为能力,俱乐部层面尚未实现治理改革的“价值趋同”。其次,俱乐部层面与足协之间存在“趋同式”与“趋异式”变革纠缠,掌握联赛控制权主体的中国足协长期致力于“体制内微调”。因此,在坚持职业化运作方式的大前提下,加强中央足改方案实施监管力度,明确中超联赛治理改革新范式以及建构投资人职业足球大局观,方能促进中国足球职业化进程的可持续发展。

注释:

① 1995年12月15日,欧洲法院判定当时欧洲职业足球领域存在的转会费制度与外援上场名额限制属于违法行为,即著名的“博斯曼法案”。

② 1998年10月,德国足协允许德甲、乙球队进行股份制公司改制,但同时规定建立有限公司(球队)的母俱乐部必须保持对球队超过50%的表决权。

③ 2004年10月,以大连实德、北京国安为首的中超7家俱乐部投资人,以“罢赛”等形式威胁足协试图实现“管办分离”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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