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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焦虑与新使命:数字时代档案职业定位再思考

2019-01-05张晶陆阳

山东档案 2018年6期
关键词:伦理建构群体

文·张晶 陆阳

数字时代,档案伦理成为档案界着重关注的研究主题之一,档案工作者在社会正义进程中的角色设定成为档案职业定位必不可少的部分。Amanda Strauss认为:如果档案馆要成为社会正义的机构,那么档案工作者就要成为维护社会正义的积极分子[1]。Randall C. J也提出档案责任与职业伦理都要恪守诚实、公平、真实、专业的原则,档案工作者必须立场坚定,勇于为社会和未来负责,愿意成为正义的捍卫者[2]。档案工作是一项建构历史、服务现在、关乎未来的记忆建构工作,档案工作者的职业伦理、道德准则在很大程度上塑造着“后世”对“前朝”的认知和理解。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档案的载体、来源、种类的复杂程度与日俱增,档案管理智能化趋势不断加强,用户档案信息需求更加复杂多样,传统的档案职业定位面临着严峻挑战,数字时代档案职业重新定位成为档案职业伦理中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一、数字时代档案的职业焦虑

Cox.R.J首次提到“档案焦虑”一词,认为档案工作者在日常工作中可以接触到组织所产生的全部或大部分信息,“从逻辑上可以假定他们在工作中会发现组织的非法活动、错误做法以及伦理缺失”[3]。一旦面临公私利益选择,档案工作者就会陷入伦理困境。随着数字化脚步加快,档案工作者面临的无形压力日渐增长,造成了数字时代新的“档案焦虑”。

(一)数字化过程中“权力”的二次争夺

简言之,叙事权就是决定谁可以形成记录,决定哪些内容以何种形式被记录于档案中的权力。档案在建构各阶级记忆架构和记录各个群体文明的过程中,会受到诸多权力因素的干扰。在数字时代档案工作中,主要表现为数字化档案的选择。

档案经过数字化,其内容筛选、叙事角度、呈现方式都可以被重新选择,数字化无疑是“权力”的二次选择,过滤后的文件是否真的被社会需要,是值得档案人员深思的。因档案保存标准不同,在数字化对象选择上,档案馆必须决定哪些档案信息资源可以数字化、哪些档案信息资源目前不需要信息化或暂缓数字化,以及哪些档案信息资源应优先数字化。对此,常被提及的标准就是珍贵档案应当数字化,与民生相关的优先数字化,利用率高的档案率先推行数字化,但对于“珍贵、与民生相关和利用率高”,并没有明确的参考依据。这也就造成了在数字化进程中,数字化的档案信息可能不是社会大众切实需要的信息。档案人员在数字化进程中,难以真正把握政府与社会信息需求的最佳平衡点,无法为不同群体创造一个公平的表达空间,中心的更加中心,边缘的则更加边缘。档案人员建构完整社会记忆,进行数字档案的选择,争取最公平的叙事权是其面临的首要问题。

(二)信息化过程中“遗忘”与“隐私”的困扰

《删除——数字时代里遗忘是美德》中有一个故事:施奈德毕业后梦想进入心仪的学校教书,却因多年前发布在个人主页上一张名为“喝醉的海盗”的照片被认定不符合教师事业而取消资格。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互联网代替她记住了曾想要忘记的东西。数字时代,遗忘不再是常态,记忆成为常态,一件事无论我们是否愿意记得,都不会被“遗忘”,这也给档案人员带来新的难题——档案该记住什么。

欧盟就该问题提出“数字遗忘权”的概念。“‘数字遗忘权’也称‘被遗忘权’, 原意是指对生活中不再重现的过往事件保持沉默的权利,现在强调的是信息主体对个人信息的控制权,以达到对自我信息的保护和隐私不被泄露”[4]。在数字时代,人们在生活中留下的无意识“痕迹”,被网络捕捉、存储,多年后仍提醒人们曾发生的一切,无论好坏,甚至有些已然越界。人们像生活在一个“圆形监狱”中,时刻都被监视。试问,档案工作者能做些什么?历史要求档案人员记住,人们却要求遗忘,记住与遗忘之间的界限难以把握。出于对人们“被遗忘权”和“隐私”的保护,档案人员在信息化过程中,既要将有价值的档案信息保存,也要给大众留有足够的隐私空间,这无疑增加了工作的难度。

(三)公众信息需求的提高

档案工作最直接目的就是提供利用,满足需求。在数字时代,社会公众不再满足于单一的信息供给,而是对档案信息利用提出更多的要求。

首先,由于档案工作与数字时代大众媒体关系的不平衡,使利用者获取不到足够有效的信息,公众大量且精细的信息需求,如涉及文化、科学领域的信息,这是现阶段公众信息获取的最大诉求,但其准确性和充足性得不到满足。其次,因网络技术的发展,更方便、更快捷、更及时成为获取信息的要求,利用者更想及时获得与己有关的信息,但在信息提供方面,政府信息仍是主要部分。不得不提的是,边缘群体有着独特的需求,期望能在档案馆获取到符合需求的信息,这与档案馆的馆藏资源、到期档案及时公开、利用档案的限制条件都有很大关系。作为档案信息的主要提供者,档案人员希望能够通过利用,满足各个群体需求。因此,公众需求变化必然会成为档案人员焦虑的原因之一。

二、档案焦虑消解的方向

数字时代出现的问题造成了档案人员的“档案焦虑”,这种焦虑是权力和伦理对档案人员的双重影响。下面就从多主体记忆存留、记忆与遗忘界限的明确和多元需求觉醒三方面分析社会伦理如何为档案焦虑的消解指明方向,使档案人员明确自己的社会责任。

(一)多主体记忆的“存留”

传统的档案叙事往往受到权力因素的影响,主流群体的声音得以相对完整保存,其他群体的记忆很少能记录于档案中。随着社会伦理作用于档案工作,更多的人意识到,档案应为更多的群体存留历史。

在档案形成过程中,“哈里斯倡导应该积极寻找档案中的缺口、空白、沉默和遗忘,让公平正义的阳光照亮这些地方”[5],从而“创造一个反映普通百姓生活、需求的全新的文献材料世界”[6]。档案不仅关乎一个国家记忆的完整,同时也肩负为特殊群体、边缘群体和非名人个人保存记忆的重任。现阶段,档案部门积极构建完整的社会记忆,如安排专门学者走访,通过对二战老兵、慰安妇等特殊群体的口述档案建构,努力存留历史真相。通过对边缘群体档案的构建,如国内抢救水书档案、建构农民工博物馆,国外建构同性恋记忆协会、911创伤记忆等,让每个群体都能讲述自己的故事。利用互联网技术,积极推进个人存档进程,给每个人存留自己记忆的机会。那些被遗忘的事,档案代替他们记得。档案人员作为故事的执笔者,更要意识到肩负的职责。

(二)记忆与遗忘的“分明”

档案保存社会记忆,是社会对话和社会认同的建构空间,是促进信息开放透明和隐私保护的关键阵地。记录保存实际上是一种基于控制的职业,在数字环境中,档案管理全过程都涉及信息的安全与保密,最重要的是厘清记忆与遗忘的界限,保护信息安全。

在数字环境中,在确保数据信息完整安全保存的前提下,要关注档案部门与公众之间信任链条的架构,基于可靠的电子文件基础设施建设,公众才能放心地将信息交由档案部门保管。同时,档案人员要把握好记录与隐私的边界,既完整存留历史,也考虑到公众遗忘的意愿,对于可能面临的法律挑战和伦理问题要有充分的承受能力。在记忆与遗忘界限的问题上,信任链与保护链的建立至关重要,档案人员要基于被信任的基础上,更好的保护形成于数字环境下的公民信息和记录,也要更关注他们的遗忘诉求。

(三)多元需求的“觉醒”

社会是由不同的范畴组成,相同范畴的人组成一个有共识的群体,各个群体因差异的存在,对档案信息的需求也有不同。在社会伦理的影响下,群体意识和需求意识逐渐觉醒,对于档案利用工作来说,无疑是转型的契机。

传统的档案利用工作,多考虑主流群体的档案需求,相对边缘群体来讲,主流群体具有数量大、需求多、指向性强的特点,边缘性群体因为自身微弱,档案需求的呼声往往得不到回应。随着社会伦理的渗透,边缘群体开始为争取自己的利益发出声音。同时,档案部门作为信息中心,一直是以客观形象存在,换言之,在档案的世界里,不该存在主流群体和边缘群体之分,无论是哪个群体,都是档案的形成者和利用者。由于群体需求的多元,档案利用工作不再只满足主流群体的需要,而是会考虑到各个群体的档案需求。在一些特殊地区,会专门设置少数民族和华侨的档案机构,在一些城市,档案机构也会设置专门接待特殊群体的利用窗口。同时,对于建立网络虚拟社群、在线档案馆都给予技术和专业支持,满足多群体档案需求。近几年,档案机构越来越重视边缘群体的档案需求,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是一直在为此努力。

三、数字时代档案职业的重新定位

社会伦理对档案工作提出许多新要求,同时也指明了档案焦虑的消解方向,重新认识自己的职业定位,是档案人员数字时代亟需反思的重要问题。

(一)记忆建构者而非单纯档案保管者

Harris认为“档案工作者不是一个客观的档案保管员,而是一个维护或者反对压迫制度的记忆活动家”[7]。在数字时代,作为社会活动的客观真实记录,档案人员首先要成为记忆建构者,为现在和未来保存完整的社会记忆。

智利人权运动质疑过档案人员的角色定位,认为档案人员应将对职业的责任和职业对社会的责任结合起来。档案应记录那些被推到社会边缘的人的故事,而不是过滤掉那些可能不光彩的事件。智利军事独裁结束后的很长时间里,因没有活着的受害人和证词,使赔偿受害人的家庭只能依靠档案记录。专门成立的委员会要求从档案库中收集19000个案例,但对请求做出回应的只有6名档案人员[8]。历史和真相并不是静止的,会随着人们的不断回忆被赋予新的认识。档案人员不能单纯扮演保管员角色,应主动建构完整真实的记忆。在数字时代,改变了信息整合和保管方式,也改变了回应请求的方式,无论怎样,档案人员应提供一个可以说话的空间,使所有人的记录受到与政府记录同样的关注,成为当代记忆的积极建构者。

(二)信息守护者而非“泄密者”

Cox.R.J曾假设档案工作者未来身份是“告密者”,即向公众报告所在组织非法的不道德行为[9]。不论该假设是否合理,Cox确实提醒大家,作为信息的管理者,在数字时代,档案人员首先要成为信息的守护者而不是“泄密者”。

“贝尔法斯特项目”一直颇受争议,该项目是由美国波士顿学院主持,以采集爱尔兰共和国原成员口述档案为目的。项目在采访爱尔兰共和军前成员时,承诺将他们坦诚的口述内容“封存”,直到去世后才公之于众。但因有人告密,其中一位口述者就被怀疑为“通敌者”,美国国务院和司法部要求波士顿学院将该口述者秘密口述档案交出,用作调查之用。这不仅违反当初的承诺,而且严重侵害了口述者的权利[10]。档案人员并没有成为公众信息的守护者,反而在权力的压迫下屈服。在数字时代,档案人员作为信息的保管者和控制者,应该为信息所有者负责,成为信息的守护者而不是泄密者,保护好公众的隐私和信息安全。

(三)弱势群体支持者而非旁观者

档案是社会活动的真实记录,客观记录是其原始记录性的主要来源。在面对弱势群体或不公平现象时,做到中立谈何容易,做到价值无涉更是难上加难。“中立是不负责的立场,档案保管员应是客观而不是中立”[11]。所以,档案人员应有同理心,设身处地去了解而非单纯记录,做弱势群体的支持者而非旁观者。

现在,更多同性恋者选择公开自己的性取向。虽然有的国家在法律层面对这个群体给予肯定,不可否认,该群体仍在社会异样眼光中找立足。位于温哥华的一处私人公寓中,保存着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者的历史材料,被称为LGBT档案。该档案的保管人Dutton,致力于这些档案的整理保存,为的是传达一个信息:这些是档案,是需要有序组织和管理的历史资料[12]。其实,并不是LGBT档案不需要国家公共机构的管理,而是作为远离主流的边缘群体档案,很难寻求到主流机构的合作,在人力、物力及数字化项目中遇到诸多困难,需要专业档案人员的支持。档案建构的是完整社会记忆,档案人员需要对他们施以援手,帮助他们更好的保存档案,使该群体不至于“失忆”。同时,在档案人员通过管理相关档案,向社会公众传递关于这个群体的正确信息。

“尽管档案内容是关注‘过去’,但它的实质是面向未来”[13]。思考数字时代伦理对档案工作的影响,让档案人员意识到自己的职业定位和新使命,是为了更好地记录现在,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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