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安神益智丸剂的发展和应用特色分析
2019-01-05章尔雅何富乐
章尔雅 何富乐
浙江中医药大学,浙江杭州 310053
安神补脑增智类丸剂通过益肾生髓、交通心肾、疏通气血等方法,治疗神志不安、心悸怔忡和失眠健忘等症状。丸剂为中国传统中药剂型之一。传说中药丸最早的来源于《物原·技原》载:“轩辕臣巫彭始制药丸。”[1]《五十二病方》中“以茯苓,撮取大者一枚,捣,捣之以舂,脂弁之,以为大丸,操”等,是关于丸剂的最早文字记录[2-3]。此书中,丸剂也是唯一明确提到的剂型,由此可见丸剂的应用历史悠久。丸剂具有“效缓而力专,效持而毒减”,便捷、口味佳等优势,至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剂型以丸、散剂为主。据李氏研究认为,除去重复方后本书实载方剂767 首,丸、散剂则占方剂总数的96%,其中丸剂达284 方,占总剂数的37%,丸剂发展至鼎盛[4]。本文将总结分析历代安神补脑增智药丸发展和应用特色,并根据现代社会需求探索其应用启示。
1 历代安神益智丸剂的发展
1.1 隋唐以前初步建立理论基础
隋唐以前针对增智的专方记载很少,但相关理论基础已初步建立。《山海经》记载“冈草,食之不愚”《管子·形势解》记载“能自去而因天下之智力起,则身逸而福多”。先秦和春秋战国已经开始寻找用药物增智强记的方法。
《黄帝内经》从四个方面对神志不安、好忘不智的病因病理病机作出阐述:
1.1.1 气滞血瘀,经络堵塞 《素问·调经论》记载“血并于下,气并于上,乱而善忘”,血液蓄积于下、气机上扰心神,可会导致善忘;
1.1.2 七情内伤 《素问·本神》有言:“肾盛怒而不止则会伤志,志伤则会喜忘其前言”,怒伤情志,情志郁结可致善忘;
1.1.3 气血紊乱 《素问·五常政大论》“太阳司天,寒气下临,心气上从,热气妄行,善忘”,心肾不交,水火不调,引起气血紊乱,神志不安。
1.1.4 脾气虚 《灵枢·大惑论》“上气不足,下气有余,虚则荣卫留于下,久之不以时上,故善忘也”。脾为后天之本。主升清、统血。脾胃失调,五脏皆损,气血运行受阻,致善忘。
此外,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曰:“阳明证,其人喜忘者,所以然者,本有瘀血,故令人喜忘”,认为阳明瘀血会导致人好忘。葛洪在《肘后方》中提出“人心孔昏塞多忘喜误”,认为造成善忘的直接原因与心有关。
1.2 隋唐时期补益心肾为主
1.2.1 病机特点 该时期传承和发展的隋唐以前的理论,出现了很多针对增智的专方,其中以《诸病源候论》《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著作为代表,认为神志不安、善忘不智的主要原因是肾精亏虚,其次为心气血虚。
心总统脑的机能。《素问·灵兰秘典论》记载:“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灵枢·本神》又提到“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心藏神,若心血不足、心神失养则见精神恍惚,失眠健忘等症。
肾为“先天之本”,在体合骨,生髓通脑。“脑为髓之海”“诸髓者,皆属于脑”“脑为元神之府”故脑失所养智不佳,与肾虚、肾精不足密切相关。
“神生于气,气生于精,精化气,气化神。”心肾相交,则精神互用;若心肾不交,则精神失调[6]。
隋朝《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候》记载:“夫虚劳者,五劳、六极、七伤是也。……心劳者,忽忽喜忘,大便苦难,或时鸭溏,口内生疮。”巢元方认为,心的过度虚劳会引起“喜忘”。
《千金翼方·卷第十五·补益·叙虚损论第一》中记载:“即生六极……二曰血极,血极令人无色泽,恍惚喜忘,……五曰精极,精极令人无发,发肤枯落,悲伤喜忘,意气不行。”孙思邈认为“血极”与“精极”会导致虚劳。“肾藏精,精聚为髓,精髓化生为血”“血为肾精所化生,厥阴必待少阴之精足方能血充气畅,疏泄条达”,精血同源,“喜忘”的重要原因是肾虚[5]。《备急千金要方》第十四卷小肠腑好忘第七中所载,为最早总结治疗好忘补脑的专方[6]。
1.2.2 丸剂特点 孔子大圣智枕中方、令人不忘方、开心散、菖蒲益智丸方、养命开心益智方、北平太守八味散方、治健忘方、聪明益智方及其又方等,在疗效中提到“常服令人大聪”“五日后知,神良”“安神定志、聪明耳目”“志意足”“令人不忘”……基本反映了唐以前治疗健忘证的用药经验和组方规律,疗效不凡。横向比较同时代的《千金翼方》《 外台秘要》,隋唐时期的补脑药多以补心肾为主。
如《千金备急要方》菖蒲益智丸,主治喜忘恍惚,可安神定志。主要就是通过引火归元,使水火相济,治疗肾气虚寒不能上交于心,防止虚阳上犯。《千金翼方》所载肾气丸,“主五劳七伤……忽忽喜忘。”通过补肾阳的方法,达到肾精足则记忆强的效果[7]。
1.3 两宋时期重视平肝养血
1.3.1 病机特点 该时期,“健忘”一词首次在《太平圣惠方》被提出[8]。《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记载:“今脾受病,则意舍不清,心神不宁,使人健忘,尽心力思量不来者是也。或曰常常喜忘,故谓之健忘。二者通治。”第一次论述了“健忘”的含义[9]。针对神烦、健忘发病的病因病机,两宋医家更侧重于气血两虚、气血运行不畅。故提出了益脾补心、疏肝养肝等治疗方法。
“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肝主疏泄,气机通畅则可调畅情志。情志不舒,“悲伤喜忘”“志伤则会喜忘其前言”。肝主藏血,为经血生成之源;“肝藏血,血舍魂”“魂之为言,如梦寐恍惚、变换游行之境,皆是也。”若肝血不足,则神志不清。心、肝相互协调,则血液通畅,情志舒畅;肝肾同源,荣则俱荣,损则俱损[10]。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将水谷精微输送到四周,营养心脑。“思出于心,而脾应之”,若脾胃不和,则易导致头目失养、眩晕[11]。
1.3.2 丸剂特点 《杨氏家藏方》中定志丸通过补益心脾,治心脾气血不足所致的神志不安之证[12]。《杨氏家藏方》养心丸,主治忧思太过,健忘怔忪。采用大补元气的药,兼茯神、远志、酸枣仁养血[13]。《普济本事方》所载珍珠母丸,其君药珍珠母、龙齿入心肝,平肝潜阳,镇心安神;臣药安神养阴定志。全方平肝潜阳、滋阴养血,达到安神补脑的功效,缓解神志不宁之状[14]。《圣济总录》羚羊角丸平肝息风,治疗健忘。
1.4 金元时期提出疏风清热以安神
1.4.1 病机特点 金元时期社会动荡,疫病流行,医家开始关注外邪对健忘的影响。《黄帝素问宣明论方·热门》记载:“夫肾水真阴本虚,心火狂阳积热以甚,以致风热壅滞……或睡语咬牙,惊惕虚汗;或健忘心忪,烦躁多睡。”在隋唐时期补益心肾的基础上,提出健忘离不开风热壅滞,应运用退心肾虚火、清心热,疏风清热的方法,由此出现了寒凉派。
1.4.2 丸剂特点 如刘完素《素问病宜气机保命集》的愈风汤,主治“中风证内邪已除,外邪已尽者;及小儿惊痫搐急,慢惊风;脾肾虚,筋弱语言难,精神昏愦;内弱风湿;一臂肢体偏枯,或肥而半身不遂,或恐而健忘者”,以此“安心养神,调阴阳无偏胜及不动荣卫”。
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中的朱砂安神丸也是通过黄连除湿热之气,从而清热养血,镇心安神。
金元时期也重视滋养精血,常用熟地、当归、麦冬等药;强调祛痰浊以治忘,从痰论治健忘的基本思路在金元时期己较为明确。
1.5 明清时期集历代之大成
1.5.1 病机特点 该时期集历代医家安神益智的理论与实践之大成,认为智慧的产生于心肾交通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且对心肾之交的机理进行了深入分析。
《素问·宣明五气》记载:“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精神活动主要为心和脑所司,受心“识神”和脑“元神”的控制。神志不安多因其阴阳不调,精血不足或失调。
陈士铎在《辨证录》中提到:“心肾交而智慧生,心肾离而智慧失。人之聪明非生于心肾,而生于心肾之交也。肾水资于心,则智慧生生不息;心火资于肾,则智慧亦生生无穷。”阐明了心火肾水,上下不交,而出现健忘的现象[15]。
在明清时期,受西方医学的影响,医家重视起“脑”与“智”的关系,首次提出“好忘”与心脑肾的关系[16]。从而出现了通过补肾益髓药丸而“增智”“治健忘”“强精神”。王清任《医林改错》记载“灵机记性不在心,在脑……灵机记性在脑者,因饮食生气血,长肌肉,精汁之清者,化而为髓,由脊骨上行入脑,名曰脑髓。盛脑们者,名曰髓海。”汪昂《本草备要》中提到“人之记性皆在脑中”,再一次佐证了记忆力由脑而非心所辖的观点[17]。
1.5.2 丸剂特点 《寿世保元》中专门列举了“健忘”这一证型,载有坎离丸,可补髓添精、调荣养卫、聪耳明目、定神安志、滋阴降火。主治“灯窗读书辛苦,学问易忘。”《辨证录》载神交汤、生慧汤、坎离两补汤等[18],通过交通心肾的方法治疗健忘。《医方集解》载交泰丸、柏子养心丸、孔圣枕中丸、安宫牛黄丸等主要通过交通心肾而安神益智的药丸。
此外,西学东渐,“脑主记忆”为安神益智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普济方》中有虚劳门所载方多采用填精补髓的方法。
2 历代安神益智类丸剂应用特色和启示
2.1 保证丸药的疗效稳定
总结以上历代安神益智丸剂,主要功效为补精益髓、补益肾精,性味偏辛、甘、平、温。根据历代运用的经验,可以充分结合现代临床运用加以验证,在此基础上,可以进一步研究其机理,保证丸药疗效的稳定性。
2.2 针对适合目标人群研究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安神益智丸剂主要针对具有考试压力的人群,这个人群相对而言社会活动范围较大,相较于汤剂、散剂等更节省材料,可装入瓶中,携带方便,一次含服的量也较为恒定。此外另一个服用人群是老年人,丸剂的矫味作用使得药物口味良好,适合长期服用以起到补益作用的安神益智药的制剂要求。
2.3 提高丸药安全性
“效缓而力专,效持而毒减”[19]。丸剂发挥药效缓慢,所以即便含有“朱砂”等带有毒性矿物质药物,毒效发挥慢,较为安全。
在现代应用中,也应注重相关配伍的安全性。经过动物实验和药理学研究。未必免毒素的积累,在现代配方中,我们应该尽量规避朱砂等有毒药物,而采用具有相同或类似疗效的药品,从而提高药物的安全性[20]。丸剂容易感染菌类受到污染也是常见问题。在其现代化改良中,亟需建立完整的防菌灭菌体系[21]。
2.4 提高药物可控性
“丸者,缓也”[22],丸者效力缓慢却持久,对于治疗慢性病的效果显著,“丸药以舒缓为治”,可治疗病理损害轻微的“未病”。
关于药物的稳定性,相较于其他剂型,丸剂的可控制性更高。现代研究应利用化学动力学方法,更加明确药物的有效期,用科学的方法验证其稳定性。另外其制作工艺需改进,传统丸剂制作工艺复杂。我们应借助现代科技和机械化生产的力量,提高制剂水平,才是真正的“古为今用、与时俱进”[23]。
古代许多制作丸药的工艺有科学性和文化性,有传承的必要。
2.5 明确药丸保质期
理论上中药保质期很长,当中药做成药丸后,由于添加化学成分、添加剂或者一些西药成分,即为中成药,在现行法律中,需提供明确的保质期。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最大程度的提高丸剂保质期,尚需展开深入研究[24]。
2.6 重视个性化治疗
丸剂为固定组方,针对大部分患者,但不是全部,盲目使用不符合原理。顺应当下的个性化疗法,我们应针对现代人不同的体质与症状,系统整理相关病因,开发适应不同人群需求的丸剂。一般情况下针对老年健忘,可以考虑采用补肾阳的药物;针对用脑过度的人群,则考虑交通心肾……根据不同的时间季节、地理位置和年龄、职业,找寻相对应的适应症,经古方化裁,制备丸剂,但是要提高疗效,务必辨证论治,开具个性化处方。
3 总结
从《五十二病方》记载以来,作为一种传统的中医药剂型,丸剂一直有着安全、稳定、便携、可控性强的特点,符合安神补脑增智药需长期服用的需求。在不断发展中,丸剂的赋形剂不断完善,愈发贴近治疗要求,辅助、增强疗效。
历代医家针对“安神益智”,提出了补益心肾、平肝养血、补益心脾、疏风清热、滋养精血、交通心肾、填精补髓等多种治疗方法。
现代以来,人口老龄化加剧,随之而来的老年病问题亟待解决。其中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日益剧增,且出现年轻化趋势。而在人口众多的中国,社会竞争严峻,从学生到职员,都面临着巨大的升学、升值压力,从而引发焦虑、记忆力衰退的问题。
故现代医家在古代典籍的基础上,结合现代特色,形成了通过益肾生髓、交通心肾、疏通气血而起到安神补脑增智的治疗方法。
目前,安神益智丸剂主要作为中成药使用。虽具有节省材料、携带方便、用量恒定、口味良好、能起到普世安神益智的作用等优点,在提高安全性和针对性两个方面,仍需进行深入研究。
在安全性方面,丸剂药物成分的药理分析、生产、销售过程中的无菌处理和贮存、药物的最佳使用期限和制作工艺的稳定等都需要引起重视,通过现代临床或实验进一步去验证和研究。
在针对性方面,丸剂的普遍适用性也存在着不能因人而异、无法体现中医“辨证论治”特点的问题。故笔者认为,未来可以根据现代人的九种体质,进一步研发具有针对性的安神益智丸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