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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何以定义自我?
——休闲与个体、社会和文化认同

2019-01-04刘慧梅贾胜枝

关键词:个体群体文化

刘慧梅 贾胜枝

(1.浙江大学 哲学系, 浙江 杭州 310058;2.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20世纪下半叶以来,科学技术的进步尤其是人工智能的发展为人们带来了更多的闲暇和财富,长期处于社会边缘地位的休闲开始受到重视。与此同时,实现休闲的客观条件,如休闲政策、休闲场所和休闲设施等逐步完善,大众也相应获得了更多的休闲机会。一系列的生产和生活变化促进了大众休闲时代的诞生。休闲不再是有闲阶级独享的特权,而已逐渐成为普通大众的权利和生活方式。然而,城市化和全球化加快了生活节奏,给人们带来了紧张和压力,也使得生活日益碎片化。置身于瞬息万变的社会要求我们既要跟上时代的节拍,又要从相对熟悉的事物中获得一定的安全感。在此背景下,涉及自我认识及自我与外界关系的认同概念受到广泛关注,如何构建相对稳定的个体认同、社会认同和文化认同也成为当今时代的一个重要命题。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将休闲视为深入了解自我和社会的一个途径。休闲意味着人们以彰显个人兴趣和价值观念的方式来实现对生活某些领域的把握,也反映出人们对自我与社会文化规范关系的理解和行动。因此,休闲愈来愈成为构建个体认同和社会认同的重要途径,甚至起到核心作用[1]116。对休闲与个体认同、社会认同和文化认同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既具有理论意义,又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能够为人们在变动不居的社会构建相对稳定的认同感和实现幸福生活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

一、 休闲与认同: 概念和理论

(一) 休闲

拥有闲暇是人类最古老的梦想[2]1,人们总是希望从劳动中解脱出来,以观物的姿态达到精神的愉悦状态。在古希腊,休闲享有崇高的地位。亚里士多德系统地讨论了休闲并指出,“休闲才是一切事物环绕的中心”,“幸福存在于闲暇中”。休闲在西方学术界通常被理解为时间、活动、心灵状态、地点和空间等[3]。在中国语境中,人倚木会意成“休”,从门从月会意为“閒”(通“闲”)[4]483,休闲活动在中国也古而有之。中国人的休闲是“中国文化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与自然哲学、人格修养、审美情趣、文学艺术、养生延年等许多方面发生极为密切的联系”[5]1。在儒学、道家和禅宗的影响下,中国人的休闲哲学以人生境界为指归,以求得生命的超越与融通[6]29,“在精神的自由中历经审美的、道德的、创造的、超越的生活方式”[7]50。纵观中西休闲观念,休闲不仅具有身体休养价值,更具有精神价值。休闲的意义正在于为人们提供了解、发现和发展自己的机会,达到与宇宙万物契合相融的境界。唯有凝练到意识的层面,才能体现休闲的本质。

然而,休闲也常被视为经济的附属物,是为再生产而休养生息的过程。在工作与休闲两者关系中,工作被视为占据主导地位,是行为者定义自己的一项活动,休闲则是工作的衍生物[8]。不过,随着时代发展,休闲观念日益深入人心,休闲生活常态化渐成趋势,休闲俨然已经成为整个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基础上,休闲得以正名,格拉本(Graburn)甚至认为,休闲正在取代工作占据当代社会生活的中心地位[9]45。休闲地位的转变带来了休闲价值的转变,使其成为实现人生意义和获得美好生活的重要途径。本文探讨的休闲正是一种使生活更加圆满充实的积极意义上的休闲。

(二) 认同

认同的英文为“identity”,通常译为身份、认同、正身和属性等。其中,身份与认同的内涵一致。身份可被定义为个体多重角色所具有的自我概念的一部分[10],体现的是个体与他者的差异。而认同则是对某种身份的认同,突出同一性。作为人文社科领域内的一个重要理论,认同概念最早在心理学领域由弗洛伊德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提出,后被诸多其他学科引入,激发了大量跨学科研究。埃里克森的自我同一性理论和认同危机理论则将认同研究的发展推进了一大步,认同理论在此基础上不断充实和完善。

认同是一个认识主体性的问题,即“主体在特定社会—文化关系中的一种关系定位和自我肯定,一种有关自我主体性的建构与追问”[11]188。个体往往可以同时拥有多重认同,其中个体认同、社会认同和文化认同这三种认同特别重要。个体认同指的是一个人的独特人格及其与他者之间的差异,而社会认同指的是个体对自己作为特定社会群体成员身份的认识,以及附加于这种成员身份的评价和情感方面的意义[12]。认同是人与社会交互影响的产物,具有社会属性的个体不仅根据结构化的社会所赋予的意义看待自身,也具有一套表达自我的独特方式和包含在其中的个体感觉、价值观和信仰等。当社会规范与个体认同产生冲突时,个体甚至可能拒绝社会期待[13]。文化认同指个体对其所属文化和文化群体形成归属感并做出承诺(commitment),从而获得、保持与创新自身文化属性的社会心理过程[14]407。文化与社会是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两个基本结构,人的个体化和社会化均沿着由文化预设的轨道进行。认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总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认同[15]135-136。另外,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在促进各种文明和价值观友好交流的同时,也造成了一定的冲突,继而影响人们的文化身份认同,甚至产生文化认同危机。因此,文化认同的重要性日益凸显,意义深远,需予以重视。

二、 休闲探索、肯定与定义个体认同

休闲的一大重要特征便是自由,但这并非等同于毫无限制和肆意妄为。所有的休闲都内嵌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家庭休闲尤其反映了义务和责任的存在,游戏作为一种休闲活动也正是由于规则而得以存在和发展。休闲的自由本质上是一种积极乐观的主体精神自由[16]51,即主体是否从休闲活动中获得良好体验与意义,实现自我发展和完善等。如今,科技的发展及工作的程式化瓦解了很多工作的技术基础,使得人们越来越难以在工作中获得满足,从而将寻找人生价值的眼光转向休闲,并期待在休闲中发现和实现自我[17]46。事实上,休闲带来的自我实现、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等在近几十年来已经发展成为定义个体的重要因素,而工作反过来成为帮助人们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18]。

休闲的自由首先意味着个体根据自由意志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休闲方式,而不一样的选择则彰显出与他人不同的自我。自由的本质特征还暗示了游戏的可能性[16]53-55,这意味着与其他生活领域相比,休闲是相对无关紧要的,因为人们在休闲中所扮演的角色与生活中其他重要的社会角色之间是足够分离的。这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人们的整体生活经验,还使得休闲成为一个可以冒险的空间。由于减少了许多角色限制和自我物化,休闲为人们创造了更多的表达真实自我的机会。在休闲的时间和空间中,人们可以摆脱工作时的严肃限制,探索各种情境、尝试不同行为、获取他人反馈,并从中获得自我认识,了解自己的喜好和价值并确保这些个体特征有利于自己做出正确的抉择。对汤佳(Tongaa)来说,独自参加蒙古国库苏古尔省的冰雪节和中国一个内蒙古非政府组织举办的马拉松比赛,让她真实地经历了一次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挑战。也正是通过这两段特殊的休闲经历,她结识到新的朋友、欣赏到奇特的景色,获得了不一样的人生体验,从而更加深刻地认识自己并思考了生活的意义[19]。总之,从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的外在压力中摆脱出来的相对自由的休闲为人们获取新异体验提供了机会,为人们在程序化的生活环境以外开辟了自我探索的广阔空间。根据认同的双环理论,认同的发展具有探索和承诺两个维度,探索又分为广度探索和深度探索,承诺分为做出承诺和认同承诺[20]。广度探索是指在做出承诺前进行广泛选择,而深度探索是指对当前承诺进行反思、评估,听取他人的反馈,对当前承诺不满意时,可返至广度探索寻找可能的新承诺。双环理论超越了认同的静止状态划分,更加关注认同的内部机制和动态发展。在休闲中,人们既获得丰富的选择资源,又拥有良好的评估和反思机会。休闲由此成为个体认同的一个动态探索领域。这也反映了吉登斯(Giddens)对认同的定义,即“个体依据个人的经历所反思性地理解到的自我”[21]58。由此,自我可以在休闲中得以不断探索、表达和定义。

休闲对自我的肯定也具有重要作用。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期待的自我形象,心理学家称之为“理想自我”。自我肯定就是人们力图确认理想自我形象的过程,休闲活动由于表征一定的身份形象而有助于自我肯定[22]。特定社会对参加不同休闲活动的人会存在一套模式化观念(着装打扮、技能、态度等),例如人们会认为一个喜欢下象棋的人具备安静、注意力集中、逻辑思维能力强等素质,而一个喜欢玩皮划艇的人则钟爱户外运动、具有冒险精神、喜欢社交等。这表明休闲活动具有特定的象征性含义,能够体现一定的身份形象。人们对特定休闲活动所代表的身份形象产生兴趣,并通过主动选择和参与来表达和肯定自我。其中,物质的身体作为展现个体最真实情感和行动以寻求个体认同的载体,也承担着社会维度的角色观念[23]31-36。这一角色期待会导致一些女性选择如瑜伽、普拉提等运动来肯定自己身体柔软的特征,男性则会选择借助器械来肯定自己身体强壮的特征等。另外,基维尔(Kivel)和克雷伯(Kleiber)在一项关于休闲对同性恋者的认同构建作用的研究中发现,尽管研究对象表示难以通过休闲公开肯定自我,但仍可以借助电视、音乐和报纸等休闲途径寻找与自己性取向相同的人以表达和肯定内心的自我[24]。因此,无论是公开型休闲还是独处型休闲,对自我肯定都具有一定的作用。

当某些休闲活动被主体严肃对待并坚持不懈时,它们就成为斯特宾斯(Stebbins)眼中的深度休闲,即个体为某项休闲活动持续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等,对该活动形成认同,并获得一定的成就[25]。深度休闲对表达自我优势和能力十分重要,通常伴随着自我意识和自尊的增强、自我形象的提升和自我的实现等结果。对深度休闲参与者来说,休闲是生活的中心兴趣,可以为其生活提供中心意义,成为自我定义的一种重要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深度休闲才能定义自我。在已有研究基础上,科迪娜(Codina)等进一步发现,随性休闲和深度休闲对个体认同的发展具有互补作用。深度休闲者更侧重道德和人格方面的个体认同,而随性休闲者偏向喜好方面的个体认同[26]。

半个多世纪以来,学者们相继提出休闲是家庭、学校和工作之外的第四环境,是构建个体认同的一个重要情境[27-28]。凯利(Kelly)认为,在一个大众社会,休闲至少可以成为许多人的第二认同[29]135,即我们是谁不再完全由工作的内容和特点所决定,也可通过休闲确定。总之,休闲不仅是自我探索和表达的机会,同时也是自我定义和肯定的重要方式。

三、 休闲构建、维持与挑战社会认同

休闲不仅是一种表达和探索自我的生活空间,也是一种探索和发现人际关系的社会空间。根据社会交往规模的大小,休闲活动可分为独处型休闲、亲朋型休闲(如家人聚餐)、群体型休闲(如志同道合之人的群体活动)和大众型休闲(互不相识的一群人因为共同热爱的休闲活动而在同一时间聚集在同一地点)[1]18。这些休闲活动发生的方式可能是线下面对面式的,也可能借助虚拟网络进行。不管哪种方式,休闲均体现出十分明显的社会交往功能,有助于发展和谐的人际关系并构建个体的社会认同。在休闲的自由和非工具性环境中,人们放松身心,袒露自我,发展和丰富家庭、邻里及伙伴等群体关系。社会认同具有中心性(centrality)、内群体情感(ingroup affect)和内群体联结(ingroup ties)三个维度。中心性表示群体出现在成员脑海中的频率以及群体对自我定义的重要性,内群体情感表示群体成员因成员身份产生的特殊情感,内群体联结表示群体成员感到属于特定群体的程度[30]。休闲活动所指向的个体与群体的社会交往,以及个体从中获得的自尊、归属感、亲密关系等毫无疑问成为社会认同形成的重要来源。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18世纪中后期工业革命拉开序幕后,科学技术的进步带来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城市化进程因此快速发展,人口大量向城市涌进。与此同时,程序化的生活方式和单元分隔的居住形式也带来了一场人际关系的危机,传统社群的联结功能逐步消失,社会迅速走向原子化和个体化。哈里斯(Harris)认为,在后现代社会,旧有的职业、邻里、社区和宗教等社群已经逐渐失去凝聚性和紧密联系,社群价值观难以共同维系。但文化的全球化带来休闲和旅游的不断发展,让人们得以接触不同的生活方式,成为个体突破传统社会生活模式、寻找新的社群认同的重要途径[23]155-160。这主要体现在群体休闲和大众休闲中,例如慈善步行活动的参与者通过被公认为资金筹募者、使自我与活动目标一致和形成社会联结三种方式形成对该群体的积极归属感和认同感[31]。深度休闲因在活动内部能够形成一种亚文化和一定的思想理念,成为形成社会认同的一个重要途径。其参与成员可通过认同活动内部的共同规则、价值观、行为和语言等而获得群体认同。在一项对浙江大学教工合唱团成员的合唱研究中,所有参与者表示通过参与合唱这一深度休闲活动发展了亲密的成员关系,扩大了社交圈,并对群体形成归属感[32]。另一项以浙江大学的七个艺术团成员为对象,研究文琴合唱团、黑白剧社、梵音剧社、京剧团、舞蹈团等社团的深度休闲活动与成员休闲满意度和主观幸福感之间关系的调查结果同样显示,参与者们能够从合唱、表演、跳舞等深度休闲活动中获得高度的休闲满意度和主观幸福感,尤其是能通过成员间的亲密互动感受到归属感,从而建立起对群体的认同[33]。

休闲不仅能够帮助人们建立亲密关系,还有助于培养和维持社会认同。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主人公盖茨比通过贩卖私酒从一个寒门之子跻身上流社会[34]。与此同时,为了跨越自己原来的阶层,攀升至上流社会,盖茨比改变休闲行为,大肆举办豪华派对、购置豪车、购买奢侈品等,希望在与其经济条件相符的社会生活中展现和维持自己新的身份和地位。所有社会角色都包含着一套被社会所赞许和期待的生活方式和行为规范,根据这些规范进行休闲则能够表现和培养个体的社会地位认同感[35]176。另外,萨特说过,出生于中产阶级是不够的,必须一生都像中产阶级那样生活。这意味着无论是社会建制赋予的社会认同,还是后天争取的社会认同,都需要通过一定的手段进行维持。语言、穿着、消费、旅游、体育运动等休闲方式作为自我表征形式可以强化人们作为特定社会群体内部成员的身份,有助于维持社会认同感。例如最早盛行于欧洲绅士和贵族内部的高尔夫运动以俱乐部会员的形式不断发展着,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社会精英分子们表明和维持自己社会地位的手段。中国民间的茶馆消费作为一种休闲消费形式,也发展出社会分化的社会学意义。不同阶层和不同品味的人前往档次不同的茶馆进行消费,体现了社会地位和品味的差异,实现和维持了身份的建构[36]。

然而,面对社会分配的角色,拒绝也同样是可能的。这一点主要体现为在社会认同从本质论走向社会建构论的背景下,传统的性别观念不断遭到挑战[37]。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女性对社会的刻板印象越来越感到不满,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女性更是敢于向传统挑战,休闲作为生活的重要领域也成为反传统的重要战场。唐尼(Downey)等对肚皮舞的研究发现,肚皮舞作为女性自我展示的休闲活动是在挑战对女性的传统要求,因为该活动并未向其参与者施加压力,要求她们遵循女性角色的理想身体形象规范等[38]。角色扮演(cosplay)的现象如今也越来越普遍,在大街上经常可见其爱好者们的身影,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并不会被视为非正常的行为。相反,他们通过异装的方式反抗社会对男性或女性的气质偏见,解构二元性别划分,自由建构着自己的性别角色。休闲是可以采取真实行动的自由,人们能够积极运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回击和改变别人对自身的看法。或许社会需要改变的是人们对休闲的态度和看法,而不是一味向人们施加僵硬的休闲规则。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群居是其本能。人类寻求归属与追求自主的两种本能并不冲突。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表明,人除了自我需求外还具有寻求归属与爱的需求[39]41-68,自主和社交也同时被囊括在人的核心心理需求中[40]。因此,属于人类生活范畴的休闲活动也具有社会性。休闲不仅是维系和发展初级关系的社会空间,同时也扩大了人们寻求社会认同的途径,成为个体在大众社会寻找新的趣缘群体标签以及表明身份的重要方式,帮助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

四、 休闲塑造、强化及丰富文化认同

休闲塑造文化认同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无文字时代,作为文化记忆首要组织形式的节日和仪式就回答了“我们是谁”的文化认同问题。节日和仪式在时间上和空间上保证了群体的聚合性,保证了与认同有关的知识的传承,并由此保证了文化意义上的认同,对人们的生活起到了指导作用[15]51-52。在当代社会,节日和仪式仍然发挥着塑造和强化文化认同的作用。例如中国的春节、元宵节、端午节等传统节日及在节日期间展演的舞龙舞狮、赛龙舟等仪式活动承载了丰厚的中华历史底蕴、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理想、凝结着华夏儿女的心,使每一个中国人对中国文化和中华民族产生深深的依恋和认同。世界各个国家的大大小小的节日无不表现出同样的功效。宗教文化对中国人的文化认同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刘慧梅和傅佳雯对来自西藏的大学生进行采访后发现,在跟随家人参加转山、转湖和朝圣等宗教休闲活动后,大学生慢慢了解了佛教文化,形成自己对佛教的理解和信仰。通过参与这些佛教休闲活动,他们构建和维持了自己的佛教文化认同[41]。

当节日和仪式变得有利可图时,文化就开始变成一种明码标价的旅游产品。格林伍德(Greenwood)对位于西班牙Fuenterabbia的Basque小镇的Alarde仪式进行了民族志记录,该记录见证了文化演变为商品的过程[42]。文化认同在如火如荼的旅游尤其是遗产旅游背景下成为一个引发热烈讨论的话题。旅游业在全球化背景下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发展,频繁的人际、商品和文化交往等使得旅游一度成为包装政治意识、传播文化和塑造文化认同的工具。例如美国向来以“大熔炉”自称,其政府与私人企业致力于将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塑造成为统一的美国人。遗产景点在构建想象的共同体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成为塑造文化认同的一种工具[43]。但是,人们对异域的文化意识形态也不只持全然接受的态度。全球本土化作为一种综合视角,指的是人们在主动适应全球化发展的过程中,将本地的元素融入进去,用本土的方式去阐释异域文化[44]。例如,缅甸政府计划通过发展旅游业将缅甸打造成一个更加美好和宜居的国家,但不断涌入的外国游客给当地青年人带来了文化冲击。尽管有些青年人在外来文化和本土文化的冲撞中对自己的文化认同产生了一些困惑,但仍有许多青年人成功地将两者结合,以一种本土化的方式展示着新的文化[45]。

全球化的发展也带来一股接一股的移民浪潮,伴随的移民跨文化适应以及文化认同问题随即引发了学者们的研究兴趣。跨文化适应包含三个维度:情感、行为和认知。其中,认知维度包含文化认同[46]1-17。在文化适应的过程中,一些移民表现出强烈的强化源文化认同的愿望。一项针对英国的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移民的研究发现,许多青少年倾向于观看亚洲电影、与亚洲人社交、前往寺庙上语言课程以强化自己的文化态度、信仰和价值观[47]。但同时也有一部分移民,尤其是第二代移民对源文化的认同往往十分薄弱。例如另一项针对英国的印度移民的研究发现,家长们会通过观看印度电影来强化自己的传统文化信仰和价值观,而他们的子女却对这类电影毫无感觉,甚至会取笑电影中贫穷落后的印度人[48]。在这两个案例中,看电影等借助科技媒介的休闲活动将移民与源文化联系起来,保留和强化了他们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另一方面,大量研究也已证明,休闲还有利于促进移居者对移民文化的认同感。金(Kim)等研究了在韩国的美国和加拿大移民群体,发现他们通过参与休闲活动,尤其是与韩国文化有关的休闲活动(如跆拳道),与韩国人建立了友谊,增进了对韩国主流文化的了解和理解[49]。陈艳清和黄成记以一名在昆明的斯里兰卡留学生为对象研究其跨文化适应过程,发现通过与中国同学聊天、看电影、逛公园、开车兜风,积极参与学校内外的课余文化活动,该留学生克服了文化震荡,并强烈地想要学习汉语,参与跨文化交际[50]。

文化是人类生存的基本结构,是人类发展的基石,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每个人的感觉、思考和行为都受到文化影响,并在该层面上产生认同。通过节日活动、旅游、看电影等休闲活动,人们接受一定文化共同体内共同承认的信仰、价值观和行为准则,以此来构建、保留和丰富自己的文化认同。

总之,个体认同、社会认同与文化认同三个概念并非相互独立,而是存在一定的兼容性和重合性。作为社会性的人,既需要展现真实的自我,也躲不开广泛而频繁的社会文化交往。休闲作为人们生活范畴的一个重要部分,正经历着从经济的附属地位到生活中心地位的转变过程。这不仅表示人们拥有了更多的休闲资源,更重要的是预示了从“工作至上”的文化价值观向重视休闲文化生活的文化价值观之转变,工作不再是表达和定义个体的唯一方式。文化认同是更深层次、具有更深远意义的认同,是保留本民族文化生命力和影响力的驱动力。在当前文化交流和文化渗透日趋激烈的全球化社会,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等价值观问题也日益凸显,丰富和积极的休闲活动是提升文化认同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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